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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收录] 《细作丫鬟》作者:钟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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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8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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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淇《细作丫鬟》

钟淇《细作丫鬟》

钟淇《细作丫鬟》

出版日期:2016年8月5日

内容简介:

穿越到这架空时代,没成为什麽高贵公主富有千金她不怨,
甘愿做个平凡的农村小姑娘,偏偏老爹不安分,诈赌被抓,
结果倒大楣的是她,被赌坊老板逼着混进皇甫家做奸细,
问题是,粗使丫鬟的她只能扫扫外院,
接近不了主子皇甫殇,也进不了主院,怎麽偷机密啊?
幸好幸运之神眷顾,她逮着机会修复古籍,让皇甫殇注意到她,
把她晋升为贴身丫鬟,她终於可以完成任务了──才怪!
事必躬亲的他,规矩一大堆,累得她得时时刻刻小心伺候,
只能趁半夜偷溜进书院却被他活逮,罚抄书一整夜,险些累死她,
照理她该讨厌他,偏偏在得知他是大善人,专收孤苦无依之人後,
却对他大大改观,变成最护主的忠心丫鬟,
当他择善固执惹怒三皇子,她以下犯上,劝他小心因此惹祸上身;
当他被诬赖通敌叛国又受重伤时,她傻到签了卖身死契求名医救他,
结果他避开杀身之祸,她却遭人出卖,入了地牢小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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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8 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章

  靠!她一定是前世没烧香,平时不拜佛,才会倒楣的遇上穿越这种事!

  马兰眉怎麽也没想到,才在自家蹲个厕所,就碰上数十年难得一见的超级大地震,霎时,天摇地动,窗户震得砰砰作响,吓得拎着裤子冲出厕所的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她是要先穿上裤子,保持完美形象,还是应该要抱着宝贝笔电开门逃命,可下一秒,她便让家里该死的五层高书柜给压死了……

  好吧,穿就穿了,她也认了,但人家穿越不是穿到格格、公主,世家嫡女、庶女身上,要不也是王妃、小妾、花魁或抱四爷大腿的,怎麽她一穿,就是穿到史上职业最低贱、最让人瞧不起,专门在夜半挨家挨户收夜香,因染了风寒发高烧急病而亡,且和她同名的倒楣女身上。

  妈的,枉她马兰眉号称天才小机灵,居然魂穿到一个倒夜香的身上,还是个家徒四壁、有着一个烂赌爹、一双拖油瓶弟妹的夜香女!

  靠,不知道她现在学人家跳跳井,会不会又顺利穿回现代去?

  正当她屈膝坐在门槛前,愁眉苦脸撑着双颊苦思着在二十一世纪靠写稿为生的自己,未来该如何在这陌生的朝代存活下去时,蓦地,远处一个紮着双辫、身着碎花棉衣,年约五、六岁的丫头,哭着朝她跑了过来。

  「呜呜,姊姊,虎子他们都笑我,说咱们家是拾粪的,嫌我身上臭,不跟我玩儿,呜……」

  小丫头一跑近她跟前,立刻抽噎哭诉起方才在河边与村中同伴们发生的事,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儿不停从她稚幼的小脸滑落,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饶是向来被好友批评为史上最没良心、不知同情怜悯为何物的马兰眉,瞧见这一幕也不禁心软了。

  她一把拉过家中年纪最小的幼妹,抬起自己无半点花样的粗布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泪花。

  「哭什麽哭,拾粪怎麽着?没咱们拾粪,他们家可怎麽活?」她一边没好气的为她擦着泪,一边粗声粗气的安慰她。

  「为什麽不能活?」小丫头咬着手指头,不解的歪头瞅着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一张小脸被姊姊给擦得通红一片。

  「哼,全被粪给淹死了呗!」

  「噗,姊姊好坏,不理你了,小丫去山上摘菜,顺便去找石头哥哥回来吃饭!」听了她那妙趣的回答,名字叫做小丫的小丫头破涕为笑,遮掩着嘴,扭身又朝外头跑去,留下马兰眉独自一人坐在残败破旧的破木屋门槛前,扶额叹息。

  唉,带着两个拖油瓶,还有个嗜赌如命的爹,在这陌生的世道,她要怎麽活啊?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凭她的聪颖机智,总会想出办法的。

  瞧瞧时间,也差不多近午了,她想,等会儿那两个小鬼捡果子、摘菜回来也该饿了吧。站起身,马兰眉拍拍裙上的灰尘,转身欲进屋去厨房烧火做饭。

  可人到了厨房,还没来得及烧火起灶,她家那扇原本就不甚牢固的破烂木门蓦地被人踹开,从外头闯进了数个做长工打扮的黑衫壮汉。

  「就是这儿!马老头家!」来人气势汹汹,手持长棍指着闻声从厨房匆匆奔出查看情况的马兰眉道:「她就是马老头的女儿!」

  「你们这是干啥?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见自家大门被这群人几乎踹破踹烂,马兰眉一股火气瞬涌上来,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开口直呛来人。

  拜托!她家都穷得快揭不了锅了,要是这扇唯一能挡风遮雨的木门让他们踹坏了,她要从哪儿变钱出来修门啊?

  「王法?哼!老子就是王法!」这时,一个着暗色衣裳,管家打扮的老儿,从那群黑衣长工身後踱了出来,「你爹在我们赌坊里诈赌,欠了百两赌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今儿个这事闹上官府,理字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跟我谈王法?哼!」

  马兰眉闻言不禁一惊,她就说怎麽一大早便没见到那烂赌爹,原来是又跑去赌钱了,而且这回居然还在赌坊里搞鬼诈赌?!

  穿越来这儿一个多月,除了前半个月因躺在床上养病下不了床,之後病癒的每天她几乎都在处理烂赌爹因赌惹出的祸事,每回都是在他苦苦哀求下,翻箱倒柜、砸锅卖铁搜罗出家中值钱的东西,勉强替他收拾烂摊子,可这次是百两赌债啊,家里穷得连半两银子都挤不出来了,她要去哪里筹百两银子替他还钱?

  「你们想怎样?」她忍不住冷沉下脸,强抑下心中慌乱,故作镇定的问道。

  那蓄着白色短须的管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抚须道:「不想怎样,只是那马老头还不出钱来,有道是父债女偿,我们也只好『请』你去见见我家主子,商谈如何赔偿这百两赌债。来人,把她带走!」

  一声令下,只见两名长工上前押住了马兰眉,硬捉着她便往外头走。

  本来这事交由底下人自行处理就行,但不知为何,一向懒得理会这等小事的主子今儿个竟听信马老头的吹嘘,好奇的想瞧瞧他口中那机智聪颖、美貌不输皇城第一美人,定有办法替他偿还百两赌债的女儿是什麽模样,於是,他们只好按照主子命令前来马老头家「请」人了。

  「放开我!欠你们钱的是我爹,你们大可去找他要钱,何必来寻我要债,快放开我……」

  但不管马兰眉如何挣扎抗议,最终,她还是被人强押到了据说是赌坊幕後主人居住的华宅中。

  一进那以玉砖铺地,用镏金漆木、汝窑花囊及众多珍稀古董陈设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华宅大厅,便见马老头瑟瑟发抖的低头跪在堂下,而堂上,一架以昂贵真丝面料绣出的气势磅礡山水四折屏风,正大大方方摆在厅堂中央,隐约可见到屏风後那斜倚在长榻上的男子身影。

  那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称的主子,赌坊的真正老板吧。

  「呜呜,女儿啊,是爹害惨了你啊……」一旁,马老头眼见自家闺女被人强押掳来,终於忍不住懊悔的喷泪哭号道。

  「啧啧!不是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行事粗鲁极了,怎能如此对待人家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姑娘家呢,还不快快松手,放了人家马姑娘。」屏风後,那似是主子的神秘男子轻摇着摺扇,轻声斥责着那些强押马兰眉来此的手下。

  「是是是,是小的鲁莽了,还请主子别怪罪。」管家连忙哈腰应道,一个挥手,急令那些正押着马兰眉的长工们松手。

  马兰眉这才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路被粗暴压制得不得动弹的两条胳膊终於重获自由。

  可不待她缓过气,那屏风後的男子又摇扇开口了—

  「嗯,长得倒是也算清秀,但说不输皇城第一美人,却是言过其实了,马老头,你糊弄人的功力越发见长啊,竟连我也敢诓骗,但无妨,这并无碍我请马姑娘前来的意图,既然马姑娘来了,那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父亲在我闻人衍的赌坊里诈赌,诈骗了百两赌金,之後让人逮着,心虚欲逃时又失手打伤了我两名看管赌坊的护院,敢问马姑娘,这笔帐你打算怎麽办?」

  呵,本来还以为是什麽才貌双全、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勾起他难得的好奇心,特地命人请来一看,结果也不过尔尔。啧,这马老头胆子可真大,竟敢诓他,这世上,向来只有他闻人衍敢坑人,还从没有人敢坑到他头上,更别说是在他名下的赌坊里搞鬼诈赌了,这马老头可谓是不知死活、胆子极大第一人。

  「问我怎麽办?」站在堂下沉默了好半晌,马兰眉才挤出这麽一句,「凉拌行吗?」

  百两赌债,就算她把那个破烂的家全卖了,也筹不出这麽庞大的银子啊!

  「嗤,马姑娘真爱说笑,若是人人在我赌坊里诈赌後扔下一句凉拌就没事,那我这赌坊还要不要经营?」男子原本温柔含笑的嗓音瞬间转变为阴寒,「既然提不出办法、还不出银子,那就按照赌坊规矩,剁了马老头的手指头吧!」

  用他一根手指杀鸡儆猴,看看日後还有谁敢在他的赌坊里诈赌!

  这剁手指的话一出,不待一旁长工上前动手,马老头已吓得屁滚尿流,当场连滚带爬地爬至马兰眉脚边,揪住她粗布灰裙放声哭号起来。

  「女、女儿救命啊!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家,想让你跟石头、小丫过上好日子,才逼不得已想出这个诈赌的烂主意啊,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你爹我被人剁手啊—」

  「慢着!」就在长工们将马老头拖离她身边,狠狠压制在地,取出匕首预备要剁掉他的手指头时,马兰眉蹙着秀眉开口喝阻。

  「怎麽?反悔想求饶还钱了?」闻人衍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彷佛早已料到她终究会心软、不舍老父受苦。

  「不是,我是想说,剁一根是剁,剁十根也是剁,能不能麻烦你,乾脆点,一次剁掉他十根手指,省得他以後再跑去赌,在外到处欠债惹麻烦。」既然剁手指这事已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不如藉由这次机会,乾脆将他那爱赌的手指全剁光算了,省得未来他不知还要在外为赌惹下多少祸,连累她这个女儿得不停帮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女、女儿?」马老头听了这番话竟忘了挣扎,只能趴伏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瞠目望着她。

  自从他这闺女大病一场醒来後,便性子大变,变得几乎令他都快认不出来了,以前不是他一有事,她都会焦急得到处找人想办法救他吗?怎麽现在……

  「爹,你放心,即使你日後没了手,女儿还是会善尽照料你的义务,石头跟小丫也不会嫌弃你的,大不了日後你的三餐、吃喝拉撒,全靠我与石头小丫三人照料,我们会奉养你到终老的。」马兰眉蹲到他面前,故意摆出一副同情怜悯表情,劝慰似的拍拍他的肩,接着便迳自转头朝那几名长工们道:「好了,我跟我爹说完话了,你们可以动手了。」

  顿时,厅中所有人一阵无言,似是没想到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冷血无情的女儿,连那原本高高举起匕首要剁马老头手指的长工,一时间竟也犹豫了起来,不知自己是否要动手。

  这时,屏风後的男人忽然低低的笑了。

  「呵,有趣,真是有趣。」透过那精绣着山水画作、薄如蝉翼的屏风,只见男子啪地一声收合起手中摺扇,缓缓坐直身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没心没肺,罔顾血脉亲情,提出狠剁父手的冷血要求,还真是教人感到新鲜啊……」

  想他闻人衍纵横皇朝商场多年,从未见过此等心狠的人,未曾听过此种离经叛道的要求,或许她能帮他达成一直以来未能完成的那件事。

  青骨摺扇在榻旁玉案上轻敲两下,候在一旁的管家先是一愣,而後忙吩咐人上前撤掉那架四折山水屏风。

  屏风一撤开,只见一名红衣烈烈、玉面金冠的俊美男子端坐在长榻上,在看清他真面目的一瞬间,马兰眉恍神,竟有种瞧见妖孽现世的错觉。

  那是一个极其美艳的男子,见到他,她脑海中闪现「倾国倾城」这四个字,一身红衣金袍,微微上勾的凤眸,不觉女气,反倒呈现出一股华魅之美。

  只可惜,不是她这个爱肌肉型猛男的女人的菜啊!

  红袍男子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以扇柄抬起她的下颚,逼视她的双眼。

  「马姑娘,瞧见我的模样,你没什麽想说的吗?」像以往那些瞧见他样貌的愚蠢女子一样,见他长得俊美不凡,便打着替父母还债的旗帜,哭闹着要留下,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伺候他。

  「有什麽好说的,」马兰眉被迫昂高了下颚和他对视,纵然她写过不少富家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小说戏码,如今自己亲身上阵,只能说这感觉还真是有够令人想爆粗口的不舒服。

  她伸出两根纤指捏住了那柄抵住她喉口的折扇,慢慢将它移开,「你长得两只眼睛一张嘴,你该有的我都有,难不成你天生比别人多出了一只眼睛还是一张嘴吗?」

  闻人衍闻言先是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

  「不错、不错,我长得的确与常人无异,没什麽可说的,马姑娘的确玲珑剔透,我改变心意了,若是你愿意帮我办一件事,我便放过你爹,不剁你爹的手,就连你爹在我赌坊里诈赌所欠的那百两银子,也可全部抵销作罢,如何?」

  「我说这位闻人大爷,其实也不用那麽麻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像我如此深明大义的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会强求你一定要手下留情,留下我爹的手,甚至,若是你愿意帮我剁光他其他的手指头,让他从此无法在外头烂赌,我一家大小,连同家里畜养的鸡鸭猫狗都会感谢你的。」她假笑的眯起眼,一副由衷感谢他的真诚模样道。

  哼,当她是傻子笨蛋吗?天底下会有这麽好康的事,只要帮他办件事,就能抵销那足以令皇朝一般寻常家庭过上一辈子好日子的百两赌债?想必那不会是件简单的事。

  「呵,没想到马姑娘如此牙尖嘴利,但你别忘了,你家中可不仅仅只有你爹一人,记得你好像还有一双弟妹,名字似乎是叫……石头、小丫对吧?」对於她那不识好歹的拒绝,闻人衍并未动气,反而噙着抹微笑,温柔地道出恫吓话语。

  马兰眉闻言,心倏地一凛,脸上的笑也逐渐敛去。

  「你说,我要是把他们抓了,一个卖去窑子,一个净身送进宫去当小太监抵债,那会怎麽样呢?」勾人的凤眸斜瞥了她一眼,便迳自转身步回榻前,撩袍上座。

  「你想怎样?」她冷声质问。

  「只是想要你帮我办事,当然,我不会亏待替我做事的人,事成之後,不仅你爹欠我的赌债全数作罢,我还会再大方赠你一笔银子,让你日後无须再为了养家而辛苦,如何?」

  「闻人大爷手下能人那麽多,为何偏偏挑上我?」

  「因为……」闻人衍手指轻抚过摆置玉案旁汝窑花囊里所插的娇艳黄菊,倏地握住那盛开的花球,狠狠将它从花枝上拧下,「他们没你聪明机智,更没有你狠心。」

  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们的定力没她够。

  一想到他所派去那些接近「他」的女子,最後纷纷反被那人所吸引,背叛了他的命令,他就恨不得将那些抵抗不了对方魅力的女子杀了!

  「怎麽样,考虑得如何?」扔开手中被揉捏得粉碎的残花,他抽出帕子拭手。

  马兰眉低头死咬着唇沉思,片刻後道:「你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什麽?」甚至拿她的幼弟幼妹安危来威胁她,到底想要她帮他做何事?

  「我要你……潜进一个人的府邸,想办法偷出我在南方与对方正争夺的矿坑标案机密。」他终於说出了他的目的。

  「什麽?!你、你、你要我女儿替你去干偷盗机密这麽危险的事?不行!不行!这怎麽可以?!」听了他的话後,还不待马兰眉反应回答,一旁被压在地上的马老头已忍不住瞪大眼嚷嚷,「这太危险了,万一被人发现逮着出事了怎麽办?女儿你千万别去,闻人大爷,是我诈赌欠你的银子,我看你还是剁了我的手吧,别让我女儿做这麽危险的事唔唔……」

  话没说完,已被候在一边的管家拿布塞住了嘴。

  「咱们主子说话,有你这老头插嘴的分吗?」

  马老头的身躯被人粗鲁地硬拖往後,又挨了好几下打。

  「住手!」见他们动手殴打她爹,马兰眉连忙开口斥喝,「快点住手,别再打了!」

  闻人衍微微抬高了手一挥,那些人便停下殴打的行为。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眼握拳回想起她刚穿越过来身罹重病时,石头跟小丫那对乖巧的弟妹紧守在她床边,夙夜匪懈地辛苦照顾她,还有马老头见她生病到处借钱,不惜冒着大雨深夜到城里请大夫来看她,与方才宁可自己剁手也不让她去干危险的事,最後她咬咬牙—

  「我答应你。」在穿越过来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之下,她早已对他们有了感情,虽然这老爹爱赌又不着调,但看在他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女儿的分上,她怎麽也做不到看他们被人剁手毒打甚至卖掉抵债,只好接受他的提议,答应替他办事。

  「很好,我相信凭马姑娘的聪明才智,一定能顺利完成这件事的。」闻人衍微笑的刷一声抖开摺扇,斜靠在长榻上,一副优闲轻松的搧着风,说出暗含威胁警告的话语,「毕竟,你爹和你弟弟妹妹的将来,还掌握在你手里呢。」

  马兰眉紧紧握住粉拳,强抑下飙骂脏话的冲动,恨恨瞪着堂上的闻人衍僵硬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想办法完成你的任务,现在,你可以放人了吧?」可以放了她爹了吧,看他被一堆人高马大的长工狠狠压制在地,口塞脏布,那浑身脏污狼狈又可怜凄惨的模样,纵使她心再冷硬,也觉得於心不忍。

  「当然,」得到她同意的承诺,闻人衍显得心情极好,一个眼神扫过去,长工随即放人,他才浅笑地说道:「对方详细的身分,过几天我会派人去跟你细说,那麽,就静待你的好消息了,马姑娘。」

  马兰眉没回话,只是冷冷的扫瞪了他一眼,扶着双脚发颤的马老头缓缓走出这装潢得富丽堂皇又气派宏伟的大厅。

  临走前,她回头望向那坐於长榻上,在美貌婢女服侍下正优闲品茗的红衣男人一眼,第一次非常懊悔自己竟不是穿越成会武功的侠女或刺客之类的,不然,她就可以狠狠痛揍这个妖孽一顿。

  他竟卑鄙地拿别人的弱点来要胁,以让人乖乖听从他的话,果然,这种无耻龌龊的奸商无处不在,无论是现代或古代,都一样!

  大盛皇朝自建国以来,屹立在华夏强国之林已数百年,成功打破了历朝各代皆无法传过十代的诅咒,如今在位的大盛皇帝睿帝更是一代明君。

  在他的励精图治下,大盛皇朝昌盛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可惜,美人白头,英雄迟暮,再雄才大略的皇帝,也终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就连睿帝也不例外。

  随着睿帝年事渐高,缠绵病榻,大皇子早夭,底下已成年的几名皇子皆眼馋着皇位,纷纷拉帮结派,制造争斗纷乱,导致朝政日渐败坏,朝野动荡不安。

  而在这场皇位权力的争夺战当中,又以拥护先皇后所出的二皇子盛清霄与睿帝现今宠妃淑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盛清崇两派斗得厉害,可这一切,却与九阳帝都城中的小老百姓们无关,他们更关心的是近日皇朝两大皇商之一的皇甫府邸要招丫鬟一事。

  要知道,大盛皇朝的两大皇商,可是传奇中的传奇啊!一为皇甫殇,一为闻人衍,两人都是白手起家,才二十多岁,却已成就一番傲人霸业,一为海上航运霸主,一为掌握皇朝百业的陆上豪杰,两大霸主,各有千秋,但最最重要的是这两人都尚未娶亲,是以,皇甫府邸要招丫鬟的消息一出,一堆家有适龄闺女的人忙不迭的找上专为皇甫府寻人的花牙婆,又是送礼又是赠银子的,只盼闺女能被选进府,最好是一朝能被那皇甫府的主子皇甫殇看中,跃上枝头变凤凰。

  花牙婆也不是傻的,好不容易攀上皇甫府这条线,怎麽也不会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坏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信誉,要知道,不知有多少人正等着她出错欲拉下她取而代之呢。

  於是,在带人进府前,行事一向谨慎、精明的花牙婆便对这些入选的丫头先行训话一番。

  「老身可警告你们,进了皇甫府後,你们这些丫头最好安安分分的,认清自己的本分,别被那一时的繁华富贵炫花了眼,动起那些不该动的心思,要是让皇甫府的总管通知老身来领人,可有你们好受的!」

  「知道了,花嬷嬷。」混在丫鬟中的马兰眉低头毕恭毕敬地和其他人一同福身脆声应道。

  那日,因受胁迫答应替那奸商办事,原本不知道自己要接近的是谁,直到後来收到那奸商派人送来的书信,一看才知他竟要她潜进皇甫殇的府邸,想办法偷出两人正争夺的南方矿坑标案机密。

  当时看完信的她只觉得头疼得很,古代皇商的府邸是那麽好混进去的吗?若无人引荐介绍,要她如何混进皇甫府啊?!

  似乎老天听见了她的心声,碰巧,目标人物皇甫殇的府邸要招聘丫鬟,於是,她主动找上花牙婆,假借家里贫困极需银子,请求花牙婆给她个机会能到皇甫府工作,许是她与其余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前来应聘的姑娘们很不一样,人又一副乖巧、不吵不闹的模样,这才打动了花牙婆,将她选进至皇甫府工作的丫鬟名单中。

  不枉费她这些日子以来,极力卖乖,讨花牙婆欢心。

  花牙婆将皇甫府中的规矩及禁忌全说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这一群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丫鬟们前往皇甫府,预备拜见掌管人事的秦总管。

  马兰眉跟着花牙婆步进皇甫家,一进门,便见那价值不菲的青石板砖一路从正门铺至内院深处,前後五进的华宅院落,处处皆以白墙红柱、琉璃黄瓦铺设搭盖,显得气派又威严。

  而各院之间以长廊相连,甚至在院落中心处有一荷花池,种植了从皇朝各地收集而来的稀有珍贵荷花,在粼粼绿波池面上,尽展风姿,那美不胜收的景致,险些教人看迷了眼。

  真不愧是皇商的府邸,果然气派非凡啊!

  马兰眉低首敛眉,暗自在心中惊叹道,难怪有那麽多人争着想挤进皇甫府做事,光看这宅院富丽堂皇的模样,想来这里给下人的月薪饷银一定颇为丰厚。

  不知走了多久,花牙婆领着她们一行人来到一座院子里,只见一名身穿深蓝色袍子的中年男子背对着她们,不知正在跟身旁的下人交代什麽。

  花牙婆一见那人,连忙甩着手绢儿上前和其打起招呼。

  「哎哟,秦总管,几日不见,您可是越来越有精神了。瞧,我按照您的要求,特意领了些丫头来,您老瞅瞅合适不合适,要是不合适、不喜欢,跟我说,回头我再给您换些人来。」花牙婆一张老脸笑得像菊花似的,猛朝那人推荐自己带来的丫头。

  「嗯。」秦总管遣退了身侧的下人,随後踱步来至一行丫头面前,抚着八字胡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没听见秦总管的话吗?还不快快把手伸出来。」花牙婆见那些丫头们只顾发呆却无动作,忙挥着帕子喝道。

  於是,站成两排的丫头纷纷伸出双手,任由那提出此等莫名要求的秦总管检查。

  秦总管一一踱过丫头们身前,而後从里头点出了几人。

  「这个、这个和这个,不适用,你带回去吧。」指甲留得那般长,手上又无半点茧子,一看就是从未做过事儿的人,这种人进府不是浪费饷银,就是打着攀上主子变凤凰的坏心思,说什麽也不能留。

  无视那几个姑娘极其沮丧的神情,他转而对其余顺利通过他检查的丫头们厉声训道:「相信花牙婆已经把府里的一些规矩与忌讳告诉你们了,在这里工作,只要安安分分,主子绝不会亏待你们,可要有那些偷奸耍滑的,就别怪我这个做总管的狠心,将你们一个个打撵出府去!」

  「知道了,秦总管。」众丫头一起福身,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行了、行了,」秦总管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几个看起来伶俐的就先到主子的膳房去帮忙,另外这几个便到内院做些日常简单的打扫工作,而剩下这几个……就先到外院当粗使丫鬟。」

  马兰眉正是被指到外院当粗使丫鬟的其中一人。

  正当秦总管打算命人领着这些新进的丫鬟们下去时,一名家丁急匆匆地自院外奔进来。

  「秦总管、秦总管!主子回府了、回府了……」

  秦总管一听,大惊,忙扬声叫道:「什麽?!今儿个怎麽这麽早?那还杵在这做什麽,快!还不让人开大门迎爷回府!」

  平日都要到申时才回府的爷,怎麽今日竟提早回府了?莫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边说,他人边往外头疾步赶去,还没步出院外,就见自家主子在下人的簇拥下,大步跨进了院里。

  「爷,您今儿个怎麽这麽早回?是不是有什麽事?」秦总管连忙上前关心询问。

  「无事,不过是事情提早办完,便早些回来罢了。」皇甫殇瞧见院子里站满了人,不禁皱起眉问:「这些人是……」

  「回禀爷,这些是牙婆替府里新送来的丫鬟。」秦总管忙回答。

  「丫鬟?」他的声音听来极为清冷。

  一直低垂着头,默默聆听着两人对话的马兰眉,忍不住抬眼偷觑男子的样貌,想要瞧瞧皇甫殇长得如何。

  一抬眼,便被那张宛如刀雕刻般的冷酷俊脸给狠狠攫住了视线,那漆黑深邃的眼眸,隐隐蕴藏着锐利,斜飞的剑眉英挺,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而下,是一张薄唇。

  身材修长高大,却不显得粗犷,在那一身黑丝锦袍的衬托下,浑身散发着冷峻悍然的气势,宛若黑夜中的孤鹰,孤傲疏离却又锐气逼人。

  撇开他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势,光看外表,果然长得很不错,难怪有一堆姑娘争抢着要进他府中当丫鬟。

  似是察觉到有人注视,皇甫殇目光忽然锐利地朝她扫来,马兰眉心一惊,连忙低下头。

  呼,看来这人果然不简单,竟连她如此隐密小心的窥视都能发现,回想方才他的那眼神,简直比刀子还锋利,她要从这种心思缜密、谨慎又危险的男人手上盗得矿坑标案机密……这任务不容易啊!

  「我不管府中徵聘丫鬟这种小事,总之,府里一切事务都交由你安排处理,只是,无我的指令,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我所居住的主院与书房,知道吗?」皇甫殇对秦总管如此交代,之後,便迳自步进厅堂内,不再理会院子里站满的一堆人。

  「爷放心,我会交代她们的。」待送男人进了厅堂内,秦总管随即转首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小迅子,你带她们去後院偏房安顿下来,之後,让府里的管家婆子好好教教她们规矩,最重要的是,将爷方才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达给管家婆子知晓,再带花牙婆去帐房领赏钱,快去!」

  「小的这就去。花牙婆和各位,请跟着我。」小迅子领着花牙婆及一众通过甄选的丫鬟,前往後院偏房管家婆子报到。

  马兰眉也跟着这些丫头一起离开。

  她垂着头,悄悄呼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她总算顺利混进皇甫府,接下来,就是要设法从皇甫殇身边成功窃取南方矿坑标案的相关机密。

  回头望着厅堂内黑袍男子的背影,暗忖,她知道这行为不对,但为了保住她那可怜的幼弟稚妹和麻烦爹,她不得不这麽做,只能对他说声对不起了。

  第2章

  「兰眉啊,厨房的刚婶要你待会儿去她那,帮忙领内院丫鬟的饭菜,送至她们所住的後院小楼去。」

  「好,我知道了,待会儿便去。」

  「兰眉啊,浆洗房的何嬷嬷说,已把前日总管、小厮们送来的衣裳浆洗完毕,但浆洗房里的人目前都抽不出空,要你抽空帮忙将浆洗房洗乾净的衣服送回。」

  「好的,我扫完院子就去。」

  时光匆匆,很快的,马兰眉混进皇甫府也已经十多天了。

  这段日子,她凭着自己那哄死人不偿命的好口才,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哄了遍,混了脸熟,即使如此,她依然无法接近那向来被封为「下人禁地」的主院。

  没办法,谁教皇甫府内外森严,一个下人根本无法随意接近层层戒备的主院,更别说是她这种负责洒扫外院的粗使丫鬟了。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不禁越来越心急,要是不能在那奸商所定下的期限内顺利完成任务,她该怎麽办才好?

  「马姑娘,主子要我问你,究竟何时才能完成任务?」

  正当她一边清扫着院子落叶,一边头疼的苦思着办法时,忽然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低垂着头走至她身边,刻意压低声量朝她抛下了这句话。

  她闻言一惊,忍不住抬头惊望着来人,「你……」

  那男子从腰带悄悄取出一腰牌,在她眼前轻晃了下,随即又快速地收回腰间。

  马兰眉眼尖的瞧见那块腰牌上头清楚刻着「闻人」二字。

  「你是那奸商……不对,是闻人爷的人?」

  「是,主子怕马姑娘一人在府中孤立无援,特命我来此暗助并照看马姑娘。」

  「照看?呵,我看是监视吧。」她忍不住嘲讽,分明是怕她不尽心替他办事,特意派人潜入府中来盯她的。

  「不管如何,主子要我提醒姑娘,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还请姑娘尽快行动,尽早取得东西,否则,令弟令妹及你爹的安全他就不能保证了。」将自家主子吩咐的话转达後,那人随即又低垂着头走了。

  留下马兰眉气得重摔扫把,忿忿地在心里想着,她也想尽快盗得东西啊,可目前的她只是洒扫外院的粗使丫鬟,根本无法接近正院与书房,如何有机会下手盗取机密啊?

  不行,看来她得改变方法,先从皇甫殇身边最看重的人下手才行。

  终於,这一日机会来了。

  皇甫府宴请当朝二皇子,马兰眉奉管家婆子的命令,欲送熨烫洗好的秦总管衣物到他的院子交给他的小厮时,正好瞧见秦总管在宴客厅旁的玲琅廊道旁气急败坏地训斥着一名丫鬟。

  「你说!你都做了什麽糊涂事,我将看顾、保管爷欲在宴上献给二皇子的礼品这麽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结果呢?!你是怎麽回报我的,竟失手打翻了茶水,将爷透过多层关系好不容易才寻回的珍稀古籍棋谱给毁了,你说,要是毁了这场宴席,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赔啊!」他猛戳着丫鬟的脑袋痛骂着。

  本来还觉得她办事牢靠安稳,挺聪慧的,有心提拔她,如今看来,竟是个糊涂莽撞、不顶事的!

  「秦总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那茶水是怎会翻倒的,我真的不是有意毁坏这古籍的……」那丫鬟捧着被茶水浸湿的棋谱,双手颤抖,哭得眼都红了。

  「行了、行了!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解释,如今献礼时间就要到了,这古籍棋谱却已被你毁坏,你告诉我,要怎麽办才好?!」秦总管觉得头疼的直按揉着额头。

  这本名为《沥仙谱》的珍稀棋谱,相传是一百多年前,大盛皇朝一个着名的棋手何图甫所着,传言,他在山上因避雨偶遇一深山老妪,心血来潮与之对弈,结果,不自觉与其下了三天三夜,当他恍然回神,发现向来自恃棋艺过人、无人能敌的他,竟败於老妪之手。

  他惊叹老妪的惊人棋艺,於是回去後花了大半生时间,将两人那三日对弈之激烈棋局一一回忆谱出,最终谱成了绝世流传的《沥仙谱》。

  而这棋谱,喜爱棋艺的二皇子苦寻已久,好不容易被爷寻得,打算要在宴上献予二皇子,结果却被这丫头弄湿毁了,这该怎麽办才好?

  正当他心焦烦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见身後传来一女子的清脆叫唤声。

  「秦总管,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试试?或许……我有解决的办法。」

  秦总管闻声连忙转头一看,发现是个身穿粗使丫头服装的小丫鬟。

  「你?」他不禁怀疑的眯起利眼,上下打量审视着这自告奋勇的丫头,「你有办法?」

  瞧她不过十七、八岁,有办法解决这事?

  「我曾听人说过,若是一些上了年份的古书弄湿了,可以拆开装订书册的粗线,用乾净棉布吸拭乾表面湿污,再以两片薄竹板夹住湿透的书页压紧压平,用低温炭火一页一页烘乾,待完全乾燥後,再重新将其装订,便能成功恢复那古籍原状了。」马兰眉故作一副天真模样,歪头将那修复古籍的办法清楚道出。

  其实那是她以往写到小说某桥段时,从Google大神那儿搜寻查来的办法,可没想到,当时所查的资料现在竟然能用得上。

  「真的?」秦总管闻言不禁大喜,连声赞道,「好好好!若是你提供的办法真能恢复这本棋谱的原貌,我便加你二两月钱,并提升你丫头等分,调你到内院做事!」

  「多谢秦总管。」见自己的目的达成,马兰眉连忙露出一抹甜美的笑颜,福身向他道谢。

  真是天助她也,竟然送上了这麽一个立功、可以取信大总管的机会,这下,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好一举成功调至内院去!

  「时间不多了,你现在就预备开始动手修复吧,至於你,还愣在这做什麽,还不快去後头叫人取来剪子、棉布、竹板与炭炉来!」秦总管从那闯祸丫鬟手里夺过那本被茶水浸湿的《沥仙谱》,而後,指着那还抽噎哭个不停的丫鬟大声喝斥,命她快去取来修补古籍所需的一切物品。

  时间紧急,不管眼前这粗使小丫鬟所说的修复办法能不能成功,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放手让她试一试了。

  灯火通明的宴厅中,以红绸金缎布置得极为喜庆,地上铺着厚厚的金丝地毯,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而六对高高的铜柱周围则摆置着雕花盘丝银烛台,在夜宴间,点亮了熠熠的烛光。

  宴厅中央鼎炉燃着自海外寻来的珍贵香料,轻烟袅袅,幽香四溢。

  一名头戴金冠、一身镶金白衫的清俊男子与黑衣冷颜的锦袍男子对坐在宴席玉案两端,正持杯对饮中。

  「果然是千金难求的长安好酒,就不知饮了这长安酒,这世道是否能继续长安呐!」那白衫清俊男子一口饮罢,搁下酒杯,薄唇噙笑,支颐笑看着那杯中残余的透色酒液。

  黑袍冷颜男子则是提起一旁玉制的白玉酒壶,抬手为他斟满了酒,「这世道是否能长安,一切不是取决於你吗?」

  这别有深意的回话,令白衫男子、亦是当朝二皇子盛清霄轻叹摇了摇头。

  「若是要长安,恐要用不少鲜血震慑铺地,这残酷杀戮,让人於心何忍?」其中,甚至不乏与他至亲的兄弟之血。

  「嗤,」皇甫殇冷嗤一声,迳自举杯自饮,「为一己权私贪慾,使国家、朝野动荡的乱臣贼子与皇朝的善良百姓,孰轻孰重,你自行分辨吧。」

  「唉,是我一时迷障了,还请师兄莫怪。」盛清霄歉笑的取过酒壶,亲自撩袖为他斟酒,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身为皇子的他,这般为人斟酒的行径有何不妥,「只是师兄,不过数月不见,你似乎越发冷心了。」连说话也变得更苛刻。

  皇甫殇冷睨了他一眼,举杯饮下,「我性子向来如此,何来改变。」

  言下之意是,一切不过是他自己臆想。

  「罢了。」盛清霄闻言,忍不住笑叹一声,本是句玩笑话,被这严肃的师兄这样一回,倒是显得他自讨没趣了。

  他与皇甫殇二人自幼同拜隐世高人云霄子门下,他早该知道他这师兄冷傲孤僻,是半点也开不得玩笑,也不会开玩笑的。

  「不谈这事,不知上回托师兄到南方调查的事如何?可有消息?」他不再纠结於自家师兄毫不风趣的事,转而问起月前托他到南方秘密调查朝中一批兵器莫名消失一案。

  「已有些眉目。」皇甫殇面色淡漠的回道。

  上回受他所托至南方,假借洽谈矿坑标案,实则去调查兵器消失一事,却意外发现其中内情并不单纯。

  「哦?如何?」盛清霄持酒的手微顿,不动声色地垂敛精光四溢的眸子,唇角扬笑的追问。

  「这批兵器如你所料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人私盗贩运到大食国去了。」皇甫殇微皱着俊眉,将调查结果告知。

  这下,一向以亲善温笑面孔示人的盛清霄,也不禁沉下脸,「可知是何人所为?」

  西方大食,乃是大盛的敌国,一直觊觎着大盛的国土,如今竟有人将朝廷为兵将们打造的兵器私自盗窃贩运给这存有虎狼野心的贼国,这不是置大盛於险境吗?

  皇甫殇轻瞥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中玉杯,冷唇缓缓吐出,「你方才心软想袒护之人,大盛皇朝三皇子—盛清崇。」

  「呵……」盛清霄忍不住捂额垂首,逸出一串冷笑,「看来,我倒是小看他了,本以为他只是野心大,觊觎皇位,没想到,竟连通敌卖国这等肮脏卑劣事也做得出,若大盛交予他手中,岂不亡灭乎?」

  他黑眸渐冷,最终下定了决心,「师兄,这事还得请你继续密查,此事……绝不能轻纵放过,若能取得他与大食交易的确切证据便更好。」

  哪怕是身上流着与他相同血脉的兄弟,凡通敌卖国者,当诛无赦!

  「无须你交代,我早已命人注意他的行踪,若有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皇甫殇脸色依然冷肃的回道。

  「如此甚好,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今日,多谢师兄设宴款待。」待事情谈妥,盛清霄起身,朝他拱手致谢,打算趁宫门未下钥之前,尽快领人回宫,以免又生是非。

  「稍等,有样东西要给你。」未料皇甫殇却唤住了他。

  「喔?师兄有何物要予我?」真是希罕,一向待人冷漠、懒得理会人情世故的师兄竟然主动要送东西给他?

  「秦总管。」只见皇甫殇淡声轻唤,那不知何时早已候在厅外的秦总管听见召唤,忙捧着一银色端盘上前来。

  「二殿下。」他惴惴不安躬身来到坐回位上的盛清霄面前,将银色端盘举高,可背却不停飙冒着冷汗。

  虽然那粗使丫鬟及时修复了那珍稀棋谱,赶上了献礼时间,但不知能不能顺利通过二皇子这一关,要是让他发现不妥之处,那可就不好了啊!

  「这是?」盛清霄先是笑吟吟取起那端盘上的古籍随意翻看,待看清楚内容後,不禁大喜的惊喊出声,「《沥仙谱》?!失传已百年的何图甫所着的《沥仙谱》?!」

  「是的,禀二殿下,这是爷特地命人寻来的《沥仙谱》,知晓殿下苦苦寻找这本珍稀棋谱已久,专程寻来献给您的。」

  「真是多谢师兄,劳你特地为我寻来这麽贵重的礼物。」他喜笑颜开地朝他致谢。

  「嗯。」皇甫殇只是啜饮着酒,轻轻颔了下首,表示收到了他的道谢。

  盛清霄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那棋谱观看,可才没翻过几页,便为手上那异样的纸张触感而困惑,「咦?这棋谱纸页……」

  「怎麽了?」皇甫殇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开口询问。

  「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感觉。

  皇甫殇一听,不悦地抿起了唇,转头质询起冷汗涔涔的秦总管。

  「秦总管,这是怎麽回事?」好好的东西交给他看顾,怎会突然出了问题?

  「还请二殿下、爷恕罪!」秦总管忙跪下请罪,「实是因为看管的丫鬟不慎翻倒了茶水,将古籍不小心给毁损了,才导致棋谱纸页有变。」

  「哦?既然翻倒了茶水毁坏了棋谱,你说说,又是如何修复还原的?」盛清霄则被他这话勾起了兴趣,不禁开口问道。

  「是外院一名粗使丫鬟偶然经过,见我为此事着急烦恼,於是出了主意负责修复好的。」秦总管老实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交代清楚。

  而皇甫殇与盛清霄听完了他的禀告,两人互视一眼,皆不信一名外院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竟会高深复杂的古籍修复之术,就连皇宫里重金聘请的书画技师,都无此等技术,更别说只是一名卖身进府的粗使丫鬟了。

  要知道,若有此等精湛的复原技艺,早让人砸了重金供请到皇家贵族或是世家府上当名师了,又怎会沦落到他人府中当名任人差遣打骂的粗使丫鬟呢?

  莫不是……一些不知来历的敌人秘密派来府中潜伏的探子?

  於是,盛清霄故作一副欢喜的模样大笑出声,「呵呵,师兄,没想到你府中竟有如此聪慧的丫鬟,不如趁此机会唤那丫鬟上来一见吧?」

  他暗暗打了个眼色给皇甫殇,皇甫殇随即了然的微一点头。

  「秦总管,你唤那丫鬟过来吧。」

  「是,还请爷跟二殿下稍候。」没多久,就见秦总管领着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粗使丫头打扮的丫鬟进宴厅来。

  「给二殿下跟爷请安。」马兰眉一到他们面前,立即有礼地屈膝福身请安。

  「免礼。听说,是你出了主意修复这《沥仙谱》的?」盛清霄嘴角噙笑,不动声色的暗地打量着她。

  嗯,长相普通,勉强可称得上清秀,唯一引人注意的,便是她那双黑亮灵动的眼眸,教人一望便情不自禁喜欢上那双晶莹明净、恍若无沾染上世间半点污秽的美眸。

  「回二殿下,是的。」马兰眉低眉敛目福身回道,十分谨守身为一个丫鬟应有的礼仪和分寸。

  只有她知晓自己有多紧张,能不能一举成功混进主院,便看此时了。

  「不知你是从何处学会这等精妙的古书修复之术,可否说与本殿下知晓?」盛清霄一边轻抚着案旁的那棋谱,一边轻笑的以言语探问,欲探出她的来历。

  「其实,也不是什麽高深的技术,不过是奴婢从村里一个爱书的老秀才那儿学来的,那老秀才之前曾因雨湿毁了一批古书,奴婢因时常到他家帮忙做些杂务,故曾有幸见过他修补古书时的情形,因此不知不觉便将这方法记住了。」马兰眉低垂着头,不慌不忙地将事先已编好的理由缓缓道出。

  她早就料到自己此番定会引来上头的怀疑,故老早便将藉口想好了。

  「哦,原来如此……」听完她的解释,盛清霄并未因此相信她,反而更加起疑。

  瞧她那副沉着镇定的模样,还有那文雅的谈吐,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名出身乡野的女子,分明有问题。

  可他却反而扬起一脸满意笑容对身旁的皇甫殇道:「师兄,瞧这丫头聪敏机智,又难得知礼懂礼,挺合我的眼缘的,不如,你将她赏给我吧,让我将她带回去打理我殿里那些名家书画,也以防哪日我辛苦寻来的珍贵古籍书画如今日一般意外损毁,却无人可修。」

  两人暗暗打个眼色,皇甫殇自然明白他此番讨人的用意,是要趁机带回去,查探出她的意图和底细吧。

  於是,他低垂眼睑,举杯凑唇啄饮。

  「你若喜欢,尽管领人回去,不过是个粗使丫鬟,难不成我会不允吗?」随後,他朝一旁的秦总管吩咐,「秦总管,将那丫头的身契拿来交予二殿下。」

  「是。」秦总管听令,转身便要出厅命人取来她的身契,这下,可急坏了宴厅下垂首装文静的马兰眉。

  拜托,她进府可是要帮那奸商盗取商业机密的,要是真被人带到皇宫里头,那她还怎麽偷东西,完成那奸商交付的任务啊?

  「不可!」心急之下,马兰眉冲动的喊叫出声,惹来厅堂上两人审视的目光,她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不妥,立即恢复镇定,朝他们跪下道:「奴婢多谢二殿下厚爱,但奴婢家中尚有一家老小需要奴婢照顾,若奴婢跟二殿下离开进宫,日後恐难见到家中老父及弟妹,奴婢不想离开,还请殿下看在奴婢的拳拳孝心,别带奴婢进宫,圆了奴婢照顾家中老幼之心愿。」

  她搬出要照顾家人的理由,企图说服欲带自己离开的二皇子,灭了这念头。

  「是吗?」盛清霄一边把玩着案上酒杯,一边嘴角噙笑在心中暗忖—

  难得可脱离粗使丫鬟身分,变成人人称羡、服侍皇子的宫女机会不要,非要留在他师兄府邸,当个任人使唤的低等丫头,想必他师兄府中定有她所图谋的东西,就不知她所图的是何物?

  「既然如此,本殿下也不强人所难,师兄,既然这丫头不愿与我回去,但她修复了《沥仙谱》立了大功,我却不能不赏,我看,让她当个粗使丫鬟未免太可惜了,不如你就提提她的丫鬟等级,将她调至身边伺候,当你的贴身侍女,也当做是本殿下为她修复了《沥仙谱》所给的赏吧。」

  「嗯,我知道了。」皇甫殇哪里会不明白他话中所隐藏的暗示,两人双眸一对视,转瞬已明了对方的用意,此举是要他将这可疑的丫鬟牢牢掌握在手里,并暗查出她进府的目的吧。

  他微微朝盛清霄颔首表示自己知晓该怎麽做,之後便厉声朝跪着的马兰眉喝道:「还不多谢二殿下。」

  「奴婢多谢二殿下赏赐。」马兰眉立刻盛清霄磕头谢恩。

  「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本殿下也该回宫了,你们也不必送了,哈哈,今日得《沥仙谱》此大礼,我心甚悦,真是多谢师兄与皇甫府上下的招待,改日有机会,本殿下再来造访。」语毕,他迳自起身,携着得来的《沥仙谱》,领着守在宴厅外的一群蓝袍侍卫大步离去。

  「二殿下,我送您。」即使盛清霄说不必人送,但秦总管依然尽着皇甫府总管的职责,小心的跟在他身侧,亲自恭送他至大门口。

  待他离开後,宴厅里恢复一片寂静,皇甫殇才冷冷扫了那安静伫立在堂下的马兰眉一眼,朝她开口命令,「你随我来。」

  他从宴席上起身,领着她到他所居的主院书房里。

  一进书房,他落坐至那紫檀案桌後,目光严厉地盯着她问道:「你的名字?」

  「回爷,奴婢名为马兰眉。」她装作一副乖巧模样朝他福身回话。

  「琅梅?」

  见他目光扫向窗外那株未开的梅树,像是误会了她的名字,她忙开口解释,「爷,不是琅梅,是幽幽夜兰香,纤纤却月眉的兰眉。」

  「名字倒是雅致,你念过书?」他一双冷厉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似是要看她如何回答。

  她却歪头,刻意摆出一副天真无邪姿态答道:「回爷,不过跟那村里的老秀才学过,识得几个字罢了。」

  「识得几个字?」不知她的答话哪个地方触及了他敏感处,皇甫殇轻哼一声,黑眸危险地眯起来,口气冷峻地逼问道:「那麽,你是何时进府中的?」

  他怎麽不知道他的府中何时来了这麽一个伶口俐舌、身分来历异常诡谲可疑的丫鬟。

  「回禀爷,是十多日前府里招聘丫鬟,花牙婆领着奴婢进府的。」在他那咄咄逼人的凛冽目光下,马兰眉强忍住心中的不安,强自镇定地答出自己进府的时间。

  「喔?偌大的帝都有那麽多府邸要招丫鬟,为何你这识得字的姑娘家偏偏选择要进我皇甫府?」他揪住她话语中透露出的一丝可疑处,一双厉眸冷冷盯着她,毫不客气地敏锐开口逼问。

  马兰眉狠掐自己大腿一把,眼眶瞬间湿红,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哽咽道:「因奴婢家贫,而皇甫府给的银子最多,所以奴婢特意求了牙婆,让奴婢到皇甫府里做事赚钱养家……」

  「是吗?」皇甫殇勾起冷笑。

  恰如其分的合适回答,竟让人半点挑不出错来,若说无事先演练过,哪有如此沉稳应对?

  他收回冰冷审视的目光不再看她,终於宣布她的调令,「既然二皇子看重你,有意要提拔你,那麽从明日起,你便调至我的身边当贴身丫鬟,专门负责伺候我的饮食起居。」

  既然她不肯说实话,他也不急於在此刻拆穿她的谎言,心怀不轨、有所图谋的人,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而他要做的,便是将这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监视,让她无力作怪,然後伺机剪除她背後的势力,最後废了她这奸细。

  「是,谢谢爷!」而此时得偿所愿的马兰眉满脸欣喜地朝他福身道谢,一心为自己成功混进主院而开心,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了。

  「没事了,你下去吧。」皇甫殇闭眸挥退她。

  待她关门离去後,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寂静书房开口唤道:「何七。」

  「主子。」一名黑衣男子倏地出现在书房里,半跪在地上等着吩咐。

  「去查查她的来历底细,我要知道,是何人派她来府里,还有……派她前来之人的目的。」他寒声下令,缓缓睁开眸子,眼神锐利而危险。

  在这之前,他会暂且让那可疑的丫鬟待在身边,牢牢掌握住她,不让她有半点作乱生事的机会。

  「是,主子。」何七身形一闪,随即消失在书房中,彷佛他从未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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