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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收录] 《娘子要自强》(浪子回头2)作者: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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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5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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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娘子要自强
系  列:浪子回头二
作  者:梁心
出版日期:2013年8月29日

【内容简介】
自见过庞昼长后,李彤青一颗芳心从此遗落,发誓非他不嫁,
好在李家有钱,求死觅活,总算说动爹爹为她说下这门亲事,
为了讨好丈夫,她收起强悍本性,扮起贤妻良母,但说穿了,
两人半点感情皆无,全是她一头热地示好,李家家道中落后,
她在夫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公爹甚至打算让他再迎娶一名能在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的女子,
她这才知道这男人没心没肺,气得跟他拿了休书走人,
不服输的她带着嫁妆到外地,再风风火火地开了家店,
凭着她的才学和外貌,很快就传出名声。
哪知那个前来踢馆并令她二次动心的男子竟是庞昼长?!
并且,她那位下堂夫也表明了喜爱上她──还说家中无新妇,
他的亲亲娘子依旧是她,更道当年的休书不算数,两人根本没离成!
哼,奸诈的王八蛋,简直欺人太甚、逼她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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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29 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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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桐花纷飞美景下,她看见了他。

  一手持卷,站在树下。

  眼神毅然,周遭皆浮华。

  那幕,美得教她牵挂,整整一月,放不下他。

  矢志,非君不嫁。

  第一章

  李彤青由袖袋里取出雕花小铜镜,将落在颊边的碎发,以指细细地刮着,收入盘起的秀发中,来回调整发髻上的白玉凤首钗,以及两侧的花钿贴翠。

  镜中映照的脸蛋,细致如鹅卵。柳眉杏眼,秋波盈盈如暖阳照拂的湖面,鼻子小巧秀气,唇如樱桃般鲜艳欲滴。

  从小就听长辈夸她长得好,眼睛汪汪,随时含着氤氲水气,处处显露无辜模样,令人舍不得对她说句重话。

  “我这样,看上去还可以吧?”她转头问着贴身丫鬟明玉,即便自己对镜中人确认过无数回了,还是忍不住询问旁人的意思,就怕有任何遗漏的小地方。

  “少夫人看上去好极了,少爷一定会喜欢的。”明玉仔细地审视了下,才笑着回应。

  “那就好。”李彤青松了口气,收起镜子,接过明玉手上的鱼片粥,莲步轻移,往书房走去。

  她的丈夫庞昼长,就在书房之中。

  不晓得这碗她亲自熬煮的鱼片粥,能不能换来夫妻相见的机会?

  转入院落,还未到门前台阶,庞昼长的门房小厮方成,就由院里一角跳出,拦住她们主仆去路。

  “怎么了?”李彤青瞠着一双无辜大眼,水盈盈地看着他。

  “少夫人,对不住,少爷刚才吩咐下来,不许旁人打扰他。”方成困窘,看着如花似玉、娇弱可怜的少夫人,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且明玉还在她后面看着呢。

  可是少爷的话又不能不听,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少爷说尤其是少夫人,绝对不能让你入内!”方成牙一咬,双眼紧闭,飞快地把未尽的内容说完。

  “为、为什么?”李彤青低声惊呼,差点洒了自己一身粥,如果不是明玉手脚俐落,先一步稳住她的手,不然可就难看了。她敛着眉心,颤抖地问:“夫君为何指名不让我入内呢?方成,他可有跟你说原因?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少、少爷没讲,我也不敢问……”他偷偷地瞧了明玉一眼,她好像知道他偷觑她,狠狠回瞪,吓得他赶紧把目光收回。“少夫人,你就先回去吧,正中午的,太阳很大。”

  李彤青端着粥,难受地闭上双眼,心疼如针扎,几番吸气,还是压不下。

  她二十岁嫁入庞家, 如今已过两年有余,没尝过新婚燕尔的滋味就罢了,丈夫为了明年科举,早在两年前于书房内设了硬榻,吃住都在这里,红字未拆的新房,只剩她一人夜夜独对烛光,等着他不知何时兴起,回房沾一夜雨露。

  若不是深爱庞昼长,她岂会一忍再忍,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一会儿呈上精心准备的吃食,一会儿送上新制的衣衫鞋袜,什么都不求,只求他别忘了她。

  她实在不懂有谁家夫妻做成这样?王不见王似的,现在居然还禁止她进书房?

  “我只是来送碗粥,不会耽搁太久的……能不能通融一下?”她压抑着差点冲出喉际的怒吼,低头故作娇弱,无力地恳求着。

  “如果可以,我也想让夫人进去,可是少爷发话了,我不能不听……少夫人,你人最好了,对我们下人都客客气气的,想必不会让我为难吧?”方成都快跟她跪下了,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可是面对柔柔弱弱的少夫人,他实在感到很罪恶。

  “方成,你也太不应该了,居然让嫂夫人站在烈日之下,有什么事不能到阴凉点的地方说吗?”一道突兀又充满自信的声音窜入众人耳里,他们吃惊回头,就见一名青衫儒生迎面而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摇纸扇,眉宇之间透着几分文气。

  他对李彤青拱手道:“幕升见过嫂夫人。”

  “常公子不必多礼。”她默默地往旁挪开一步,不敢正面受礼。

  常幕升是丈夫从启蒙时就认识的知交,为人健谈,隔三差五就会过府拜访,跟庞昼长见面的次数,怕比她这个正牌妻子还多。

  真是讽刺到家了。

  “应该的,嫂夫人客气了。”他改对方成说:“我有事要同你家少爷商量,替我通报一声吧。”

  “常公子,对不住,我家少爷早上吩咐过了,他要专心准备科举,暂不见客,你请回吧。”拒绝常幕升比拒绝李彤青简单多了,方成这话说来可溜了。

  “方成——”

  一道清冷如春泉的声音,由书房流泻而出,立马攫获李彤青的注意。她贪看着紧闭的门扉,设想着下一刻,她朝思暮想的人便会开门步出,岂知她等到的,却是令人心伤又难堪的消息。

  “请常公子进来。”庞昼长吩咐道。

  李彤青气得差点站不稳脚,靠在明玉身上,闭起眼,重重地喘着气,如何就是咽不下满腔的酸水跟怒火。

  她可以确定他听得见书房外的情况,知道她端了碗粥求见,知道她问着方成他不见她的原因,知道她央求着他通融这一回。

  结果他当着她的面,要常幕升进去!

  “少夫人!”方成跟明玉都很紧张,双眼不敢离开李彤青,就怕出了差错。

  “原来是为了这事,嫂夫人莫难过,待我进去替你说说。”庞幕升露出不平之色,就要往书房里走。

  “不用烦劳常公子了。”李彤青花了好大力气,才漾出一抹能看的笑容。她将已经有些半冷的粥,交到方成手上,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麻烦你端进去给少爷,要他别光顾着读书,把自己累坏了。”

  “少夫人……”方成接过粥品,默默为她难过,却不晓得该从何安慰起。“我知道了。少夫人,你回去走好。”

  “嗯。”李彤青点点头,面上有些疲累。“常公子,我先告退,不打扰你跟夫君谈正事了,有什么需要,吩咐方成便行。”

  她在明玉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离开此处。

  兴许是在烈日下站太久,有些晕眩,加上庞昼长重友的行径让她大受打击,一回房就极为不适地倚坐在床榻上,小口小口地吸着气。

  明玉倒了杯温茶来,伺候她喝下,心疼又气愤得很。“少爷也太过分了,居然这样对少夫人!也不想想这几年来,少夫人忍让了多少?又给庞家添了多少好?”

  李彤青带了不少嫁妆来,一匣一匣的金银珠宝,一箱一箱的绫罗绸缎,还有好几百亩地跟数十间赚钱的铺子,总数足以抵过庞家一半家产,不过媳妇的嫁妆不归公中,也不归丈夫,全是她在夫家的傍身钱、体己物,但只要庞家有需要,她可以毫不眨眼地取出来为家里应急,两年多来不知道给夫家添了几千几万两了,可换来的是什么?

  丈夫不闻不问,公爹头一热就开始明嘲暗讽李家出身不好,全是沾了庞昼长这外子的功名才有些头脸,动不动就说要是当初娶了哪个官家千金,庞府会如何如何,之后才假惺惺地要李彤青别在意——明玉气到肺都疼了。

  庞老爷缺什么钱,只要派人捎句话,李彤青便命人奉上,这般恭敬乖顺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能让庞昼长瞧见,得他的珍惜疼宠?

  她再去倒了杯茶给李彤青,途中骂骂咧咧的,都在数落庞昼长不好。

  “少爷根本就是冰雕成的吧?少夫人都付出到这种程度了,还不够把他捂热?我看这人天生没血没泪,少夫人你不如把心思收起来,对自己好一些,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要再受他的气了。”

  “你在说什么呢?”李彤青睨了她一眼,重拧柳眉,低声轻斥着。“要我安安分分地在庞家过日子,我何苦求爹爹卖老脸,用尽各种手段把我嫁进庞家?明玉,你跟了我几年了,还不知我对夫君的心意?你要我如何放?”

  “少夫人,你别气,都怪我不好,说话不经脑。”明玉连忙赔罪,就怕身子已经不适的她,又添几分不快。“我知道少夫人的心情,可是你都做这么多了,少爷还是冰冰冷冷的,我、我看了实在不舍呀,你在娘家可是呼风唤雨的大小姐呢!”

  以前夫人的个性说一是一,极有主见,只要她下定决心学习的项目,不顶尖不罢休;说话只要占理,就绝不退让半分。时常听老爷感叹他女儿外表柔弱如梨花,骨子里却是坚硬难摧的汉白玉。

  “什么呼风唤雨的大小姐?都过去了。”她为了庞昼长,磨圆棱角,敛尽风华,只要能成为与他匹配的妻子,这些牺牲根本不算什么,只是——

  她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多、不够好吧?”

  明玉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苦着一张脸立在一旁。

  “把我的绣篮拿来吧,给夫君做的鞋,就差左脚鞋面的绣花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照着往常的方式,继续借故接近他了。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

  “少夫人,你昨晚为了绣鞋,已经三更天才睡下,今天还起了个大早替少爷熬粥,晒了好一阵子的日头,先歇会儿吧。”明玉按着她双肩,要她躺下休息。

  “事情没做完,我睡不下。”她摇头拒绝,支开明玉的手,便要自己站起来拿。“上回替夫君做鞋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底应该磨得差不多了,我得赶双新的给他。”

  “你坐着、你坐着,我这就去帮你取,好吗?”明玉赶紧阻止,又忍不住腹诽,书房才多大,庞昼长老坐着读书,走上两个月,怕鞋底还磨不掉一根头发厚吧?

  李彤青接过明玉取来的绣篮,拈起绣花针,一针一线,专注地绣起鞋面上的青竹,心里纷纷扰扰的,下针却不马虎。

  “少夫人,我去厨房做些你爱吃的绿豆糕,你累了记得歇会儿,鞋子没人穿,不会走的。”明玉觉得自己越来越罗嗦,在庞府两年多,都抵得过在外二十余年了。

  “知道了,明玉老妈子,我都多大的人了,撑不住自然会休息的。”李彤青失笑,知道明玉的关心从未掺进虚假。

  假使庞昼长有明玉一半关心她就好了。

  可……真是难啊。

  庞昼长提笔写了几句批策,知道常幕升来访,便搁笔来到偏厅,热了小炉子,煮沸年初集得的梅枝雪水,以紫砂壶冲了西湖龙井,外头动静如何,他全没心思理睬。

  煮茶的他,轻蹙起色如浓墨的剑眉,星宇般灿亮的瞳眸倾满关注,唇形漂亮且厚薄适中,五官搭起来虽十分俊秀,却有股生人莫近的疏远感,如孤挺于池中的青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过了不知多久,书房的门开了,常幕升大步跨入书房,却见案桌后方空无一人,不免打趣道:“人呢?该不会被本公子吓到,躲桌子底下了吧?”

  “就你满嘴胡言,这儿呢。”庞昼长笑骂着。人就坐在待客的小偏厅内,转个头就能瞧见了,亏他熟门熟路,还敢卖乖?“不是说进京前要闭门苦读,才几天,又蹭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他举起紫砂壶,为常幕升沏了杯茶。

  “欸,你这句话就说得差了,我在家确实闭门苦读,不见外客,可从没说过不外出访友。读书作诗,最忌闭门造车,我看你明明是个七尺昂藏男儿,却像个足不出户的闺女似的,成天关在这处小书房里舞文弄墨,担心你眼界有限,才来同你切磋,结果夸赞没有,反而得你数落,真是好心被雷劈啊。”常幕升感叹一长串,举杯就一口下肚。“烫烫烫——”

  “烫熟你舌头刚好,安静些。”庞昼长笑着揶揄好友,细品茶香再入喉,眼角却见到有抹高壮憨直的影子,端着木盘瓷碗,站在门口不动。“方成,把门关上,记得别让人来打扰。”

  方成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踏进书房。“少爷,这是少夫人为你熬煮的粥,你先吃了吧。”

  少爷是他的主子,少夫人也是他的主子,既然他办得到少爷吩咐的话,没让少夫人进书房,也要达成少夫人的指示,把粥送进书房,叮咛少爷食用。

  “……搁着吧。”庞昼长看了方成一眼,意味深长,指尖叩了两下桌面,示意他放到偏厅的圆桌上。

  方成喜出望外,连忙将粥品呈上。

  “下去吧。”庞昼长轻啜了一口茶,浅淡地吩咐道。

  “是。”方成也不敢多说什么,带上门便离开。

  庞昼长搁下茶碗,悠悠地看着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常幕升来意。“说吧,这回找我又有什么事了?”

  “唉,你说这什么话?好像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样。”常幕升刷开扇子,轻轻地摇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论诗作吧。”庞昼长又为他添了一杯茶,微微一笑。“难得你来找我,纯粹只为文学切磋,你今天可得待久一些。”

  “欸,你就这么想看我自打嘴巴吗?”常幕升怨怪地看了他一眼,都多少年的交情了,还不帮忙铺一下台阶?

  他举起茶碗,这回学乖了,先试试茶温能否入口,再轻啜入喉,润了心肺后才导回正题。“月隐,你可否替我画幅金戈铁马图?”

  “金戈铁马?你一介文人,也想征战沙场?”庞昼长颇为讶异,向来只会歌咏风花雪月的人,居然转性烹起热血来了?

  “你没听过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举菜刀都吃力了,还举大刀呢!我是为了预备田老将军的生辰贺礼,才来求你帮忙的。”他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折扇,其次是毛笔了吧。

  “画画又不是叫你头点地,你再无用,总能提笔吧?自己绘一幅不就成了,还来求我的丹青?弘道,这不是你的作风。”他们交情已经好到能直称对方的字,彼此个性当然了若指掌,常幕升不是会将出风头的机会拱手相让的人。

  田老将军虽然解甲归田,数十年戎马生涯打下的人脉,可不会因为他的退隐而消失,而且儿子们个个成材,手下子弟兵又多,在朝野间仍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对于他们这些家中无人任官、没有关系可以攀附的寒门子弟来说,可谓一大桥梁。

  “你就别笑话我了,会来求你,自然是我的画作入不了田老将军的慧眼。”他亲自送了一幅过去,连田老将军的衣角都没碰着,只听田家总管转告一句绘得极好,就什么都没了。

  当真绘得好,还见不着正主儿的面?他还没狂妄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常幕升解释道:“田老将军这回发话,想收一幅金戈铁马图,做成六扇屏风放在大厅内。你瞧田府多少人出入?画作制成屏风搁在田府最显眼的地方,日后考取进士,自然有雅名流出,可惜我的画作……唉……我明明已经倾尽全力了。”

  “要我作画不难,可我的画作不能挂你的名字。”庞昼长重新沏了一壶龙井,注意全在茶道上。“弘道应该清楚,犯了我的禁忌,我是谁的情面都不给的。”

  他声如冷泉泠泠,未见戾色,却足以教人胆颤心惊。

  不是他不信任好友,就是怕他们俩亲如手足的情谊,让常幕升一时不察,做出糊涂事来。

  “这我当然知道,纵然我出身寒门,前途需要百般计算,但也不至于没皮没脸计算到朋友情谊之上。我是想既然我已无法夺魁,那这肥水也不能流入外人田,总要便宜自家兄弟才是。”他敢上门求画,就是深知庞昼长的个性不爱汲汲于功利。

  庞昼长求取功名,只为光宗耀祖,最终官拜几品,他并不在意;而他求取功名,却是为了脱离寒门身,能爬多高是多高,自然要费心钻研。

  他们彼此竞争,但也彼此无碍,否则他隐瞒田老将军求画一事,直到失败才想到告知好友,倘若对象不是庞昼长,他还做不来这种自削颜面的事。

  “弘道这话口气不小,你就笃定田老将军看得上我的画?”他闲来无事,兴致一起确实会挥毫几幅,全数都收在书房内。知道他擅画的人,恐怕只有眼前的常幕升,跟几名进过他书房的同窗知交。

  听他言下之意没有拒绝的意思,常幕升这下踏实心安了。

  “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出有谁的画技能让田老将军惊艳了。”他笑道。

  庞昼长画风多变,随兴而至,只是性子不爱张扬的他,从未出头斗画,否则上庞家求画的人,可不比注生娘娘案前的香火差。

  “我先细说自己作画的内容,你绘制时,可得小心避开。”常幕升喝了杯茶润喉,续道:“我想田老将军告老还乡,仍不忘当年征战沙场的英勇,便绘了他领军五万,一马当先,大破匈奴,最后高举单于头颅,扬我朝之威武。”

  “嗯……”很正常的推论,或许就是过于正常了,才无法脱颖而出。

  抑或者,这根本不是田老将军的目的。

  庞昼长大约有了想法,便舍下品茗的常幕升,走回案前,取出画纸,振笔开始绘描,起手不见延宕。

  “不愧是月隐,这么快就构思好了。”常幕升又是钦羡又是嫉妒地说。

  “但不见得画得快。”要做成六扇屏风的图,可不是一景一物就能填满的。他头未抬,清浅地吩咐道:“你得空就把桌上的鱼片粥吃了吧,就当回我个礼。”

  “这可是嫂夫人的心意,进我肚子,这样好吗?”他忙了一个上午,滴米未进,本来饿过头没感觉,听他这么一说,肚子里的馋虫都醒了。可一想到李彤青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庞,就觉得这碗粥心意太重了,他吃了肯定闹肚疼。

  “怎么不好?至少有人吃,没浪费不是?”他语气冰冷得很,真不在乎李彤青的感受似的。

  常幕升极为不解。“我真不懂你,嫂夫人究竟哪里不好?个性淑良,态度谦让,还是丰安首富的千金。虽然李家无人有功名在身,能教出如此贤德女子,想必也是家规严谨的大户人家,说不定过几年就有后人在科举中冒头,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更别提李彤青还是个面貌皎好、如玉温润的可人女子,所有便宜都让庞昼长占尽了,还摆出如此高傲的态度,怎不教天下男子为之气结?

  虽然这么想不合适,有时候他实在忍不住幻想是他娶了李彤青,有如此娇妻美眷为他操持家务、嘘寒问暖,还事事将他摆在第一位;日后待他考中进士,又能助他财力打理仕途,不然他现在何需苦苦钻营门路,好为日后一帆风顺作准备?

  庞昼长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嗤了一声。“家规严谨?你肯定不知道她的弟弟可是丰安出名的浪荡子,不学无术,整天吃喝玩乐,出了事只会吼自己是首富的儿子。”

  “真有此事?”丰安离这里有些距离,当时李彤青打着丰安首富之女的名号,响当当地嫁入庞家,让大伙儿对李家的印象,只局限于首富之上。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当年他到丰安迎娶时,可是亲眼见过李彤云的纨裤样,简直就是财大气粗的窝囊废。

  “这……就算李家少爷烂到骨子里好了,又与嫂夫人何干?她什么样子,两年多来你还看不清楚吗?突然间就拦着不让嫂夫人进书房,她做了什么错事?”如果李彤青跟她弟弟一样跋扈,庞昼长的态度还有理可循,可今天就不是。

  “离科举只剩半年时间,我想好好准备,她却一日到晚借故送东西来书房打扰,难得文思泉涌就被逼中断的感觉实在很糟糕。”偏偏她又讲不听,说了好几回没事别往书房蹭,她还是天天来,烦不胜烦。他叹道:“弘道,我以为你会明白。”

  常幕升当然明白,要不是为了迎娶李彤青,说不定在两年多前,庞昼长就已经考上进士,不在京里任职,也外放当官了。

  说起来,庞昼长的科举之路实在很漫长,他十七岁就有举人功名,隔年春闱却遇母丧,守孝三年过后,又因为娶妻再延迟三年,如果这回再有差池,又是另一个三年了。

  二十四岁了,居然连春闱都没进去过,偏偏他又是有实力的那个,怎能不气恼?如果是他,恐怕比庞昼长还气愤。

  常幕升搔头,撇嘴道:“那么……月隐,你讨厌少夫人吗?”

  “不。”他毫不考虑地回应,双目仍专注在笔下的画作之上。“我只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而已。”

  “……”常幕升顿时语塞。“你这话可真够呛,求你好心点,千万别跟嫂夫人说。”

  “我跟她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我不懂煮食刺绣,她不懂诗词歌赋,搭不上。”他略微停顿,再动笔绘作。“这世上,求一知心人太难。”

  “这我就好奇,什么样的女子,才够格让你称一句知心人呢?”他当然希望好友能珍惜这段姻缘,却又忍不住好奇,顺着他的话尾问了出来。

  庞昼长怔愣了一下,笔尖因为接触纸面过久,墨汁过于渗透,晕出了一处败笔。正当常幕升以为这幅画毁了时,他却在回神之后,顺着这块墨迹,画出了一树老槐。

  “怎么了?这问题这么难回答?还让你差点毁了这幅画?”看好友难得失神,常幕升忍不住打趣道。

  “我只是在想,这世间,怕是没有懂我的知心女子了。”他悬笔画田,一亩一亩皆因战火而成大荒,路边饥儿处处,大道中间戎甲男儿集结成队,誓师北伐。“你说这世上懂得吟诗作对,却又深谙世道,并非高阁女子;悲天悯人,却又快意恩仇,遇事不敷衍了事——这世道上有如此宏瞻的女子吗?”

  “……瑶池仙女都不见得有你开出的条件。”原来好友眼光这么高,难怪觉得李彤青不足,她好归好,终究还是个后宅女子。“月隐,既然你都说了知心人难求,就没考虑过跟嫂夫人好好过吗?一个女人的见识,绝大部分是取决在男人身上。”

  庞昼长顿了下,双目微敛。“我知道,但也得等科举后再说,我现在实在没心思去想这些。她的一切举止在你眼里看来贤慧,对我而言却是负担,只能说他之蜜糖,我之砒霜。”

  李彤青是后宅女子,每天只知道捣鼓那些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过眼界是可以开拓的,只要有人带领,早晚见识会不一样,但他现在没办法去做那个人,也没心思去想该如何做那个人。

  人都娶进门了,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还差这段不过拇指长的时间吗?

  常幕升叹了口气,看来这心意,庞昼长是无意感受了。他拉过木盘,有气无力地说:“这砒霜我就替你吃了吧。”

  虽然对不起李彤青,但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看见空碗总比看见干稠的粥好。

  吃完了粥,他摇头甩袖走到书案边,一看到庞昼长的画作,双眼瞪如牛铃。“月隐,你……”

  荒田千亩,居民流离失所,男丁成军北上。长城外,将士抛头颅洒热血;长城内,孤儿寡母担心受怕,人心惶惶。

  庞昼长只画到此处,页面尚有一半空白,不过这构图——

  “这哪里是金戈铁马了?”他大声喳呼,半条命都快被吓去了。“月隐,这可是要献给田老将军的,你画的内容可妥当?”

  “一切等我完成再说。”这幅画还在初胚阶段,尚不足以表达他一半的想法,他就任由常幕升着急询问,除了微笑,什么也不给。

  常幕升自讨没趣,只好回去坐在偏厅的椅子上,打起盹来。他则将笔回蘸了墨,继续专心作画,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黄橙如金粉的阳光斜照入书房,穿戴着萧瑟的气息,在地上拉出了尖锥子。照这天色看来,大概再一个时辰,就要进入黑幕了。

  “好了。”总算他搁下了笔,满意地看着墨渍未干的画作,走到偏厅唤醒常幕升。“弘道,醒醒,我绘好了。”

  “好了?让我瞧瞧。”常幕升揉了揉眼,整整衣冠,来到案前,细看全部画作之后,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何?”庞昼长笑问,拉回他的神智。

  “……仅有一妙字!”如果他也有此巧思就好。

  将军一骑在前,指示士兵攻破匈奴,保家安邦;妇女收起眼泪勤耕织衣,为供将士温饱,无后顾之忧。

  大军得胜南归,民众欣喜欢迎。不再饱受峰火之苦的土地一片生机,风吹稻田抖穗,农夫停锄掀笠,最后以将军抱着头盔回到家中,妻儿金孙泪笑相迎,直挺的背影作结。

  “我想田老将军戎马一生,求的不过是国泰民安,让每个人都有口饱饭吃,否则父子同朝为将也不是鲜事,他又为何在大败匈奴后,毅然决然返乡,含饴弄孙?”田老将军会有如此声望,一部分便来自于他对名利的淡泊。

  庞昼长在画作右下落款他的名和字,再由怀中取出印监,盖上属于他的标记。

  “嗯,你说得不错。”常幕升点头称是,既钦羡又嫉妒。“等墨迹干了,这幅图就让我送给田老将军——”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便来骚动。

  “少、少夫人……你怎么来了?”方成不知所措的声音透过窗纸飘入,让庞昼长悄然地皱了眉头。

  “我想你少爷鞋子旧了,给他送新鞋来。”李彤青语气轻柔的回应,刻深了庞昼长眉间的皱折。

  “可……可是少爷他……”方成很为难,绕来绕去的方法也只有一个。“不如少夫人把鞋子留下,等常公子离开后,我再进去给少爷试鞋,好吗?”

  李彤青略一踌躇,尔后幽幽地道:“反正我闲来无事,就跟你一块儿在这里等候常公子离开吧。”言下之意,她要亲眼见到庞昼长一面。

  书房内的常幕升看着好友铁青的神色,想到他方才所言,对李彤青无男女之情,就不晓得这趟浑水他该不该蹚?

  可是吃了李彤青细心熬制的鱼片粥,不帮她,他过意不去。“就让嫂夫人进来为你试鞋吧,让她跟门房在外头等,不妥。”

  眼下墨宝未干,他总不能卷着画,现在就走吧?

  庞昼长悠悠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心虚直呵笑,末了倒也顺了他的话。“方成,带少夫人进来。”

  “是。”方成欣喜应答,敲了两下门之后,以双手恭敬推开。“少夫人,请。”

  “好。”李彤青内心雀跃无比,却不敢有过度的反应,仅留盈盈倩笑,只有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欢呼收回来。

  她缓步走入书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书案旁涤笔的庞昼长。“夫君万福。”她先是朝他行了礼,才招呼站在书案后方的常幕升。“见过常公子。”

  “嫂夫人客气了。”常幕升笑着回应,一边用眼神示意庞昼长去偏厅试鞋。

  庞昼长没有开口说话,李彤青不敢妄动,抱着她亲手做的鞋子,垂首站在案前,乖顺地候着。

  “过来吧。”庞昼长走到偏厅坐下,示意李彤青跟着。

  她捧着鞋,碎步来到偏厅,就要跪在他面前。“让妾身服侍你穿鞋吧。”

  “鞋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他又皱了下眉。她个性恭顺温良没错,但是太小家子气了。别人或许会享受妻子以夫为天的感觉,他却无法接受,更别提让妻子跪着为他穿鞋了。

  他脱去旧鞋,换上她带来的鞋子,起身走了两步便说好。“很合脚,不用改了。”

  “那就好。”李彤青点头微笑,看他穿着自己精心缝制的鞋子,心里是无比满足。“旧鞋就留下,新鞋如果咬脚,就换旧鞋舒缓舒缓。”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庞昼长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往书案走去,整理他方用过的毛笔。

  看着他的冷漠,李彤青的心像被人用力撕了一块去,疼得很,却得逼自己笑着承受。

  她将旧鞋收到他硬榻底下,回头正好看见桌上的空碗,顺手收了起来,准备离开书房时,又忍不住回头问了句。

  “夫君觉得这粥还可以吗?”

  庞昼长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话多了。

  倒是心虚的常幕升连忙跳出来说话。“好吃!这粥太好吃了!刚才庞兄还一直赞扬,让我嫉妒死了。”

  李彤青以袖掩唇笑了笑,没多久就瞪大了眼,在庞昼长抬起头来怒瞪常幕升、暗斥他多事时,她才将目光收了回去。

  “夫君觉得好吃就好。妾身先告退了。”她语气有些冷淡,没有进书房时的开心了。

  常幕升自己瞧不见,他的嘴角留着粥沫,还有小块葱花。

  李彤青走后,常幕升等画作一干,也没有久留,卷着画就要走。临别前,又禁不住鸡婆几句。“嫂夫人就算不能成为你的知心人,终究也成了你的枕边人,别老端着张阎王脸对她。”

  “……知道了。”他随口一应,没放多少在心上。

  送走常幕升后,庞昼长轻唤着:“方成,去请总管过来。”

  “是。”门外方成领命,像一支脱弓的飞箭,奔出院落请总管。

  庞昼长看方成离开后,视线像有自我意识般,走到了李彤青为他缝制的新鞋上。

  或许是他真的过分冷淡,才让常幕升为她抱不平,可明年的科举,他不容一丝错误,即便在别人眼中他铁血无情,都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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