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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收录] 《万贯家财做奴婢》作者: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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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4 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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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万贯家财做奴婢
  【系列】单行本
  【作者】千寻
  【出版日期】2024年03月01日
  【内容简介】

  不管是五岁的她还是十五的她,都是他黑暗中的一束光,
  他要强留这束光,无论付出什麽代价……

  国公府二爷温湛宜是大吴鼎鼎有名的翩翩贵公子,
  跟他相貌同样出名的是他那被大夫预言活不过二十五的破身子,
  贵妃姪女、表姊表妹,还有无数女子仍前仆后继想嫁他,
  却不知他早早看中自家小妹身边的大丫鬟殷殷,
  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默默关注着她了,
  师傅问他想学什麽武功,他说轻功,因为便于爬牆,
  他爬她家牆头,攀上核桃树,待在树上看她读书练字打算盘,
  看着她一点点慢慢长大,看她做生意受挫折,抹掉眼泪后大喊不认输,
  看她家中生变喝得酩酊大醉,看她为了躲避渣爹卖身入府做奴婢,
  他知道她不愿做妾不为小,她要夫妻齐心,一生一世一双人,
  很好,这也是他心之所愿,为此他可以放弃身分成为另一个人,
  因为在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把自己挂上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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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4 17: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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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醉后定终身

  阳光从窗櫺透进,一束束金灿灿的光线看得人眼花,放下帐本,纪荷揉揉脖子、伸个懒腰,走到窗边、身子一靠,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满足地眯了眯眼。

  聚鑫楼生意逐渐上轨道,还不到半年就能收支平衡,娘知道肯定要开心,至于爹……得瞒着。

  爹是读书人,特别注重名声,老担心她坏了声誉,寻不到好亲事,一天到晚想把她关在闺阁裡。

  她明白的,世人皆如此。

  爹只有她这个独生女儿,自然要处处精心时时仔细。

  爹年幼祖父母便相继去世,他渴望亲情,对待亲人分外珍惜,父亲对待妻女的宠爱,不仅仅是疼惜,也是自我弥补。

  外祖父怜悯父亲,将他扶养长大,送他进学一路栽培,爹也没教外祖父失望,他聪慧勤奋,考上进士当了官,战战兢兢不敢鬆懈,官位一路攀升,去年升任四品内阁侍读学士,这对寒门父亲而言,何止是不容易。

  为此直到去世前,外祖父总自豪慧眼识珠。

  外祖父开了家织染坊,那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本事,在外祖父和娘齐心努力下,织染出的布匹鲜少有人能够比拟,七、八年前甚至顺利晋身皇商,每年向宫裡供应布匹。

  纪荷既不像爹也不像娘,对琴棋书画不上心,也对家传手艺不感兴趣,独独喜爱做生意,爹爹坚决不赞同。幸好娘心疼,十岁那年给她一笔银子开店,又处处打掩护,让她能顺心遂意做想做的事。

  虽不支持她所喜,但爹爹依旧是纪荷最爱,因为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他在仕途上谨慎认真,在家爱妻宠女,即使娘亲没生下儿子亦从未有过纳妾念头。娘很是歉疚,几度想为爹爹寻容貌姣好的丫头,爹爹全给阻止了。

  这麽好的男人啊,甭说娘下辈子还想嫁,下辈子她都想跟娘抢丈夫啦!

  不过……纪荷皱眉。

  外祖父过世后娘就一病不起,大夫各有说法,有说「心病还得心药医」的,有说积劳成疾,还有说是风寒未癒,说来说去没个定数,只让好好养着。

  只是药一服服吞,始终不见好转,让她和爹爹愁的呀……

  今年南方那边的生丝供不上,本想让徐叔跑一趟,但如意坊生意都由徐叔经手,他一离开,生意肯定要落在娘头上,娘还病着呢。

  谁想得到带着几分读书人清高,从不沾染生意的爹爹,居然心疼娘亲决定向上司告假,亲自走一趟江南。

  娘感动坏了,直说要在爹爹身上做记号,下辈子定要找到他。

  可不是吗?世间女子多不易,能碰上心疼自己的,何等幸运。

  马车在店门口停,又来了顾客,纪荷一笑,聚鑫楼渐渐做出口碑了。看着先下马车的男子转身,温柔地扶妇人下车,她脸上的笑靥瞬间凝结。

  那人是……爹爹?这个时候爹爹不是在当差吗?

  紧接着,一名与纪荷差不多大的女孩跳下车,朝裡头喊,「哥哥,快下车,别让爹娘等久了。」

  清脆响亮的嗓音,引得路人回眸。

  脑门似是给什麽东西砸上,轰地一声眼前出现黑雾,胸口一滞喘不过气。纪荷隐约猜出什麽,却不愿承认自己的猜测,心脏使尽全力撞击胸口,怦怦、怦怦……一声比一声更强烈,冷汗从额头滑下模煳视线,眼睛又刺又辣。

  慌了!她用推开房门,一把拉住从门前经过的店小二。「你下楼告诉邱掌柜,将刚进门的一家人迎进玉柏阁。」

  发现东家脸色不对,小二连忙应声:「我马上去。」

  纪荷回到厢房,关门,背嵴靠在门板上,她攥紧拳头压在胸口。

  「不会的……肯定是误会,爹是世间最好的男人啊!」她努力安抚自己却止不住眼泪下滑,倒杯水仰头吞下,她咬紧牙关对自己说:「纪荷,妳不是自诩非寻常闺阁女子?妳不是自认历经风雨?哭有何益?妳该做的是冷静。」

  对,她必须冷静!

  如果这仅仅是个误会,如果自己无法处理好这件事情……不能的,绝对不能让娘病情加重。

  抓起茶壶,咕噜噜把茶一口气喝光。

  憋起一股狠劲,用蛮力拭去泪水,来回擦拭令脸颊通红,但她不在意。

  大步走到牆边,取下牆上画作,玉柏阁与此间仅有一牆之隔,透过牆上的洞可以清楚玉柏阁内的一举一动。

  看着满桌子菜餚,纪梅乐得直拍手。「爹爹,这些菜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纪梅十二、三岁年纪,五官精緻眉眼娇俏,再过两年长开,定是倾国倾城之貌。「要是以后能天天吃上就好。」

  「爹保证,不超过半年你们就能搬回纪府,到时爹便重金聘聚鑫楼的厨子回家,妳想吃什麽都能吃得上。」纪平舟宠溺地看着女儿。

  「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纪梅勾住纪平舟手臂撒娇。

  「相公太宠她,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刘蔓娘戳上女儿额头。

  「女儿就是用来宠的。」他边说边给女儿夹一筷子肉。

  刘蔓娘叹息,忧心问:「我们真的能搬去纪府吗?夏曦那边……」

  「放心,再喝上几个月汤药,夏曦一死我便立刻迎妳入府。此番下江南,我会与那边的生丝商联繫签定新约,再花点时间把徐峥的管事权抓到手上,到时如意坊就能成为我的囊中物。」

  「如意坊有这麽重要?」

  纪平舟浅哂,莫测高深道:「非常重要。」

  刘蔓娘心想,难道如意坊真能日进斗金?或许吧,听说当官的若是没有额外供奉,光靠月银很难维持优渥生活。

  「纪荷会不会反对我们母子进门?」

  「这倒不必担心,我早把小荷宠得娇气天真,即便她心气不顺想大闹一场也翻不了天,何况她已经十三岁,很快就要嫁出门,出嫁女还能管得上娘家事?妳啥都不必操心,只要耐心等待好好照顾梅儿、竹儿就行,明年竹儿就要参加府院试,得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头。」

  提及一双子女,刘蔓娘眉眼挂满笑意。「竹儿肖了你天资聪颖,书院的夫子总夸奖着。」

  「时间真快,转眼竹儿都十六岁啦,爹爹十八岁考上秀才,我盼着竹儿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拍上少年肩膀,欣慰笑着。

  「儿子定不负父亲期望。」

  「爹爹相信竹儿能办得到。」纪平舟目光重新落在刘蔓娘身上。

  刘蔓娘貌美性子温和,本是官家千金知文识字,可惜家道中落被卖入青楼,缘分让他们相遇,他们深深爱上彼此可惜相见恨晚。

  他扛着巨大压力,置办屋宇,将她收入羽翼。

  她不争不抢,无名无分无怨无尤跟着自己走到今日,岳父死后,他再不想委屈她。

  刘蔓娘感动地握紧纪平舟的手,轻声道:「雨过天晴,蔓娘终是盼到出头日。」

  纪平舟为她拂开额前碎髮。「这些年委屈你们母子,日后我定会补偿。」

  「蔓娘懂的,相公心裡只有我,若非为了生存,不得不在夏家人面前委曲求全,早就与我们母子团圆。」

  刘蔓娘当着儿女的面靠进纪平舟怀裡,许是看得多,纪竹、纪梅不觉得害羞,还嘻嘻笑着,一筷子一筷子把佳餚夹进碗裡。

  「蔓娘能明白为夫的苦衷就够。」握紧刘蔓娘柔荑,盼望多年的事终将实现,他彷彿回到少年时期,笑得青春浪漫。

  「蔓娘不仅明白更加心疼,若非为了周全我们母子,相公何须委屈至此?如今总算云散见日出,好日子在后头等着。」趁着儿女认真吃饭,她仰起头飞快往丈夫脸颊一亲,乐得纪平舟大笑。

  牆的另一边,纪荷的心碎成齑粉,扶着牆壁无力地跪倒在地。

  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入膝间,她不敢相信却不能不信,哪裡是误会?意外闯入的真相毁灭她对爹爹的所有认知。

  像是寒天腊月一桶冰水兜头浇上,冻得她失去知觉,如此清楚明白的阐述,让她怎麽装煳涂?她也想自欺欺人啊,只是……谈何容易?

  怎能是这样?

  父亲十几年宠爱为的是捧杀?少年已经十六岁,换言之在自己出生之前爹爹已经有另外一个家?父亲自认委屈母子三人,那她和娘算什麽?将爹爹养大的外祖父又算什麽?

  辛苦扶持的女婿、真心敬爱的丈夫,竟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他们难道不委屈?

  若他们真心相爱何不说个明白,外祖父心疼母亲,岂会阻止两人和离,到底是谁给了他们委屈?谁阻止他们一家团圆云散日出?

  纪荷瑟瑟发抖死命咬住手背,咬得渗出血丝仍不知觉。

  原来纡尊降贵下江南,目的是併吞如意坊?亏娘对他还满怀感激,娘的一片痴心与崇拜竟然全喂了狗。

  父亲的宠爱是谎言,父亲的专情是演戏,父亲的一言一行全是阴谋诡计,夏家用尽全力栽培出来的纪平舟,对夏家没有分毫感恩之心,只有极欲摆脱的憎厌。

  他只想要夏家财产却不想要夏家人,同床共枕下毒不手软,谋杀妻子篡夺家产,竟还是他口中理直气壮的「雨过天晴」?

  摀住嘴巴抵死压抑哭泣,纪荷听不见玉柏阁的阖家欢乐,只听见胸膛如雷般的撞击声,只感受到自己止也止不住的战慄。

  她的世界在此刻覆灭……

  酒,一杯接一杯,她喝得酩酊大醉。

  纪荷需要酒来麻痺自己,因为找不到勇气面对。

  是真的啊,真的碎光光了,圆满美好的人生碎裂剥落,尖锐扎进心中,痛得说不出话,眼泪烫得她想尖叫。

  纪平舟已经带着「委屈的母子三人」离开,但纪荷走不了,她不敢回家,不晓得怎样面对一无所知的娘亲,以及捧杀自己的父亲。

  「来人,再给我一瓶。」

  摇摇空酒瓶拍拍桌面却没人理会,她摆摆晃晃推开门,脚步虚浮脑袋昏沉,拦住迎面走来的男人。

  「再给我拿一壶女儿红,不对,不是女儿红……是花凋,花儿凋零了,尚未盛放就凋萎,是不是很可怜?」她抓住对方衣襟咯咯笑不停,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打个酒嗝,她推开对方又想往前走,没想左脚拐上右脚,眼看就要摔得四脚朝天,男人及时扶住她,免除她的狼狈。

  男人皱眉,把她拉回房间关上门。

  干麽啦,她要喝酒啊,纪荷踉踉跄跄进屋,却一个转身将男人压到门板上。

  男人长吸气极力抑制不规律的心跳,不热的天他额头却冒出涔涔汗水,那感觉是慌乱是心悸,是意味不明的……不能提。

  对方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但身上澹澹的馨香硬是让他莫名地澎湃起来,迎向那双迷离醉眼,控制不住的笑意张扬。

  纪荷捧住他的脸,也不知道看到什麽光是呵呵笑个不停,像看见肥肉的馋猫。

  「你有没有被亲人背叛过?肯定没有,天底下有几个人像我这麽倒楣?我是个大衰鬼,你不要碰我,不然衰运会上你的身。」

  她笑得灿烂,每个字却喊得咬牙切齿,两颗眼睛肿得像红枣子,怎麽看怎麽可怜。他也捧上她的脸,只不过带着两分调皮,掌心使劲儿一夹,夹得她红嘟嘟的嘴唇噘起来,引得人想亲上两口。

  「不怕,我福气联翩,渡一些给妳。」

  他低下头,有强烈慾望想要趁人之危,偏偏此刻她沮丧垂头,抓住他的衣襟呜呜大哭。

  「他可以不爱我不疼我,为什麽要骗我?他可以不理我恨我,为什麽要捧杀我?他可以明明白白让我知道他讨厌我,却让我爱他敬佩他,想要生生世世当他的女儿……」

  眼泪鼻涕煳上胸口让人不舒服,可这麽伤心的她……他轻叹息,抓起自己的袖子为她抹泪。

  满心满胸口的不捨得,手臂交叠把她圈进怀裡,他在她头顶柔声回应。「因为虚情假意才能骗走他想要的东西。」

  她哭得摧心裂肺却吐不尽满腹委屈,哑着声道:「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他,你娶我好不好?我跟你回去。」

  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男人心口一顿。娶她吗?

  「好啊。」他带笑回答。

  脑袋昏沉思考溷沌,她的反应不正常,但不正常的她大笑不止,抽出腰间荷包递给他。「嫁妆,收不收?」

  男人浅笑接过荷包。「收,当然要收。」

  抓住他握紧荷包的手,她语带恐吓。「收了,就得和我拜堂不能反悔。」

  「这麽快?不多考虑考虑,万一我是坏人怎麽办?」

  「外祖父考虑考验考察……考了那麽多那麽多,到头来还是挑了世间大坏蛋,乾脆就随便随机随缘。」

  望着她像剥壳鸡蛋似的白皙柔嫩脸颊,男人笑得更欢,喝得这麽醉还能把条理捋得清楚,果然不是普通女子啊。

  见他迟迟不语,她仰头相望。「后悔了吗?行,不勉强你,但嫁妆还给——」

  「不还。」他飞快把荷包收进怀裡。

  「不还就拜堂。」她用力扯着他走到窗户边,指着太阳说:「以天为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她边喊边拜。

  这麽儿戏,该觉得很好笑的,但他没笑只觉得心疼心酸,他配合她拜天地高堂。

  恍恍惚惚的夫妻交拜,躬身太过,纪荷差点儿栽到地板,幸好健壮的手臂横过胸口,把她给护上。

  站直身子踮起脚尖,软软的小手圈住他的脖子,诚恳的双眸中带着澹澹乞求。「现在我可以不必回家了,对不对?」

  不想回家吗?可以理解,同样被亲人背叛的他也不愿意回家。

  「是,如果妳不想要的话。」

  他顺着她的问句回答,即使心知肚明,一旦清醒她将会迫不及待回到那个让自己难以面对的家庭和难以面对的亲人身边。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的心满足安定,搂紧他的腰用力点头,她笑得满脸甜蜜,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谢谢,你是好人。」

  「妳能确定我是好人?」低头看着怀裡的小头颅,满眼盛载宠溺。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的炭我收到了,谢谢。」

  都醉成这样脑袋还这般清楚?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整顿出这局面。假以时日她会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吧。

  她躺在他怀裡像抓住救命浮板似的,他没推开她,任由她抱着也任由她又哭又笑,竭尽全力发洩情绪。

  渐渐地她哭累了,叨叨不止的声音低沉,最终在他怀裡入睡。

  将她抱到桌边,让她安安稳稳趴上,脱下身上的披风轻轻为她盖上,看着她狼狈不堪的小脸,手指拭去泪痕后爱怜地抚过她的乌黑头髮。「睡吧,好好睡,养精蓄锐,待醒来才有精力应对一切。」

  拜过堂了呢,他的小新娘……

  只是清醒后她认是不认?肯定不会认的吧?无妨,他终究会教她心甘情愿认下,即使这于她是个错误。

  低低地他在她耳边轻语。「以妳之名,冠我之姓,吾之爱汝,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桃花树下,围起一方天地的粉色细纱是如意坊今年的新款,透过柔滑的轻纱,裡头的人若隐若现。

  温湛宜坐在厚厚的皮毯上,背靠软枕手拿书册,身前的桌面摆着一杯清茶几样果子,神情惬意地歪着身子。

  今日太后举办宫宴,目的是为几个皇子挑选皇子妃,这不关温湛宜的事,但他被勒令参与,若不是不想让父亲难交差,他半点都不想出席。

  幸好太后体贴他身子羸弱,并不勉强他与旁人交涉,甚至在桃花树下安排休憩处,看在太后娘娘体贴周到分上,他便耐心等待宴会结束。

  打开书,视线接触到文字那刻,外界便与他断了关係,徐徐春风吹拂撩起纱幕一角,薰香外洩。

  温晏宜冲进帷幕中,满脸的惊恐满身的汗,求救地看着二哥。

  被打断的温湛宜皱眉问:「怎麽啦?」

  「秦瑀湘太可怕,走到哪裡都不放过我,只能到二哥这裡躲躲。」他抓起二哥茶杯,续满茶水仰头勐灌,一口一个点心往嘴裡塞,飢渴得像从沙漠逃离的旅人。

  「这样不是办法。」温湛宜佯装思虑,定睛看着三弟。

  「我知道啊,可是……」突然温晏宜双眼放光,讨好地趴在温湛宜脚边。「二哥肯定有好办法对不?」

  「直接告诉她,比起女人你更喜欢男子。」

  温湛宜信手拈来两句胡话,粗枝大叶的温晏宜居然信了。「好办法……」迟疑片刻,脑袋突然好使起来。「二哥,爹听到风声会不会剐了我?」

  「你得权衡秦瑀湘可怕还是爹娘更可怕。」温湛宜带着两分恶作剧笑看他。

  温晏宜歪头想过半晌,一击掌纵身跳起来。「秦瑀湘更可怕!我懂了,谢谢二哥,我马上跟她说。」

  看着蔫哩叭唧闯进来,抬头挺胸昂首跨步往外走的弟弟,温湛宜失笑喃喃自问:「这傢伙都不用脑袋的吗?」

  捧起茶盏,想起三弟刚喝过,嫌弃地把杯子放回去。「天枢。」

  「属下去找瑶光姑姑。」他还没发话,天枢立刻应下,都是主子身边的老人了,主子连眼神都不必使,他就晓得该怎麽做。他对身边的天权说:「好好护着主子,别让不长眼的闯进来。」

  「知道。」

  天权刚答完话,咻地一声,天枢不见人影。

  谁知乌鸦嘴不说话没事,一开口立马现实,「不长眼的」果然闯来。

  不长眼姑娘名唤黎娟娟,是黎贵妃的娘家姪女,常被接进宫裡陪伴贵妃娘娘,她活泼天真娇憨可爱,常能逗得皇上和娘娘心情开朗,据说她是娘娘最疼爱的姪女。

  她身材丰腴五官稚丽,个子娇小,但一脸过度浓豔的妆容令人不悦。

  她算准天权不敢碰自己,便挺着丰满胸部往前凑,凑得天权即便有高强武功依旧节节败退。

  于是她顺利进入纱幔,娇娇软软地坐在温湛宜跟前。「娟娟心慕温哥哥,我们求贵妃娘娘赐婚可好?」

  浓郁的脂粉味让温湛宜反胃,矫揉做作的姿态让他手指捲曲,拔刀慾望炽烈,脚趾在鞋裡张扬收缩,他想捏碎对面那颗缺少脑浆的圆状物。

  但他哪能这麽做?他可是久病缠身、亲善柔弱的温二公子啊。

  放下书册看向对方,温润的目光像鹅毛细雪濡染了她的眼,怦然心动……

  一笑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所有黎娟娟想得到的形容词都用上了。男人不该长成这样的,长成这样的温湛宜一眼就会让女人无法自已。

  「姑娘可曾听说,在下曾大病一场,大夫预言活不过二十五。」

  与此同时他应景地咳上几声,从怀中掏出帕子,继续拚命用力努力咳,咳完看向帕子,两人的视线都定在上方的刺目血痕。

  他竟然病得这麽严重,可姑母不是说……不管,这是身为黎家姑娘的责任,无论如何她都得嫁。

  何况君子如玉,他的容貌他的笑颜他诱人的嗓音……一眼,所有不甘瞬间抛弃,她立定志向勇往前行,这个男人就算无法天长地久,她也要与他共拥一段幸福光阴。她拚命鼓舞自己。

  「又怎样?就算只有短短一个月、十天、一天都好,我愿与你结成夫妻,同生共死生生世世。」

  这誓言立得过了,话出口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这麽爱他。

  「姑娘竟如此深情?我与姑娘并不熟悉。」他虚弱地再咳两声,视线瞄向颤抖中的天权。

  「公子忘记了吗?那年我曾在这树下与你见过一面,我在玩球,你对我说:『妹妹小心别让球往湖裡去。』你那样亲切善良,又那样的细心体贴,从那时起娟娟已然倾心。」

  当然没忘,过目不忘是温湛宜与生俱来的能力,那时他刚进宫,为求尽快立足,他试着与人结善缘,不管对宫女太监、公主皇子或娘娘们,他都会特别的温柔细心,提点这麽一句算啥?

  只不过四岁女娃会对男子一见倾心?会不会过度早熟。

  「在下身子不好,并非姑娘良配。」他苦笑,视线却掠过对方,落在走近的瑶光姑姑身上,她正端来新茶。

  「我不在乎。」

  走进纱幕的瑶光、天枢恰恰听见这句带着嘶吼的尖锐宣示。

  瑶光不语,心底却在窃笑,又有姑娘被主子迷得晕头转向?唉,主子成日不出门,一出门就得祸害人。

  「东西放了?」突然转换话题,温湛宜指向茶壶。

  还是那句话——都是身边老人。主子的弯弯绕绕体验太多,有擅长演戏的主子,就有擅长接戏的奴才。

  但即便擅长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天枢、天权是他们北斗七星中接戏能力最差的,这会儿瑶光不乐意伤姑娘的心,但为表达忠心耿耿不得不接话。

  「回主子,是的,但……」她欲言又止犹豫忧惧,半晌挤出,「还望主子三思。」

  「不考虑了,这副身子已然拖累父母兄弟太久,令家人为我牵挂忧心,不如早点归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黎娟娟心头一呛,什麽叫做「不如早点归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她不解地望向温湛宜。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将茶水注满两个杯子,把被温晏宜污染过的那个推到黎娟娟面前,杯子轻碰清脆声响震耳。

  他深情款款地看向黎娟娟。「方才黎姑娘立下誓言要与在下同生共死,在下感动至深,行!今日妳我便鸩酒一杯,共赴黄泉。」说完后看向瑶光。「转告父亲,黎姑娘深情不可辜负,死后定要将我俩合葬一墓,今生不能结髮但盼来世。」

  这是鸩酒?黎娟娟瞬间手软,他怎会选在今天自尽?死命盯住杯子,黎娟娟吓得花容失色,她怎麽这样倒楣?要是晚一刻出现多好,那就不必费尽心思演戏,更不必假戏真做……

  怎麽办?喝是死,不喝要怎麽跟姑姑交代?

  见她迟迟不肯伸手,温湛宜挑挑眉恶意尽显,却笑出几分凄凉意味。「姑娘反悔了吗?」

  她下意识点头,但对上他的目光同时脑海中浮现姑姑的怒吼,随即摇头。

  「不后悔!」凭藉一股孤勇接过杯子,只是望着精莹剔透的鸩酒同时,她嚥下口水,就这样死了吗?不要,她还没活够啊!

  「我先乾为敬。」温湛宜说完,转眼空杯。

  瑶光揪紧时机扯下天枢、天权,双双跪在主子身前放声恸哭。「主子好走……」

  哭声刺激了黎娟娟的神经,她弹起身丢下鸩酒,飞快往外狂奔,速度之快堪比飞箭。

  瑶光伸出细细的手指,弹掉眼角还来不及落下的泪水。「这姑娘学过轻功吗?」

  「是鸩酒呢,跑得不够快,人间无道只能走黄泉路。」天枢收拾酒杯,这白虎皮毯子浪费了。

  天权撇撇嘴角。「主子老是这样,怕是没人敢嫁了。」

  温湛宜莞尔,看向那抹花容失色的背影,没有吗?那可不一定。

  第一章 丫鬟露锋芒

  屋裡充斥着果香,这是小姐的喜好,不爱薰香不爱花,就喜欢甜甜的水果香气。

  国公府上下就这麽一位小姐,从上到下都是极为宠爱的,但凡小姐喜欢的,便是腊月寒冬也得用温室把果子给养起来。

  能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无疑是幸福的。许是前世烧高香,许是拯救过玉皇大帝或阎罗王,不管怎样温婷宜都是带着福报降生,身边的贵人一个接着一个,被贵人众星拱月的她,和她喜爱的果香一样甜美可人。

  国公爷与当今圣上是拜把子兄弟,当年没有国公爷,今天坐在龙椅上的肯定不是这位,听说两人比亲兄弟还亲,旁人忤逆皇帝会砍头,国公爷忤逆皇帝只要自罚三杯就行。

  国公爷俨然是帝王股肱,膝下儿女自然成为满朝文武的重点联姻对象,因此各种宴会参加不完,今日赏花明日游湖邀约不断。

  温婷宜性子活泼,与各家闺女皆交好,乐于参加各类宴会,能在众夫人跟前亮相绝对是好事,只是辛苦了身边打理的贴身丫头。

  「殷殷,小姐赴宴的衣服送来了。」小棠抱着女萝坊余掌柜送来的新衣,脸上笑开花。

  虽说新衣不上己身,但女萝坊的衣衫太吸人,从布料到款式、配件,样样都令人爱不释手。每次小姐出门总会带起一股风潮,引得各家淑女争相询问,连她这随身丫头脸上都有光。

  「这衣服还带铁丝的呀?要怎麽穿?」

  殷殷放下手中帐本,问:「首饰送来了吗?」

  「又订新首饰?是岫珍轩的?小姐的首饰多到快淹出来啦。」

  「与这件衣服搭配的首饰,不能俗气。」

  「哪就俗气啦,小姐的首饰哪件不精緻?」小棠嘟囔两句后道:「岫珍轩还没送来。」

  「去催催,明儿个就是赏花宴。」

  「好,等一下就让问儿出门。」小棠边说边走到榻边取出衣服。

  小棠八岁就跟在小姐身边,小姐性情温善,一起长大的两人情同姊妹,直到殷殷到来,短短时间就成了小姐的倚仗,为此小棠没少喝醋,还联合其他人在暗地裡给殷殷使绊子。

  闹得最严重那回,无可奈何的殷殷趁小姐不在,花钱让厨房置办席面,对众人举杯道:「我是存了与大家当亲姊妹的心思来的,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姊姊妹妹教导。」

  话说得漂亮,但打心底相信的没几人。

  可日久见人心,殷殷本事无人能及,她为小姐办成很多事,却从来不居功,她不争功不抢宠,小姐有赏赐她转头就分给大家。

  问儿爹爹病重没钱医治,平日裡大伙儿相处竟没发现,反倒是殷殷察觉,大大方方送出十两银子面不改色。

  从那之后大家才真正对她改观。

  其实在温国公府当差很幸运,没有那麽多的机关算计,主子好伺候,府中成员也简单,下人只要安安心心当差,从未有过打死人的事件发生。

  说起温国公,他出身庶民家裡代代务农,然一场洪水一次瘟疫,族亲几乎死绝,他心裡一凉不想活啦,乾脆投身军旅,谁知竟让他同皇帝认了兄弟,方有今日前程。

  国公爷温旭于美色不上心,身边只有妻子伺候,三子一女皆夫人所出,兄妹融洽情谊深厚没啥勾心斗角的事儿,她们蓁蓁楼亦是如此。

  衣裳摊开,殷殷细细抚过贴绣在衣襬处的「女萝」,君为女萝草、妾做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

  那年小姐爱极这首诗,便给衣坊取下这名字。

  如今女萝坊逐日壮大,殷殷脸上透出自信。

  「这衣襬……层层叠叠的纱,小姐走起路来风一吹……」

  是,成了此起彼落的波浪。殷殷在心底接话。

  「小棠,帮个忙。」

  「好啊。」

  她拿出棉质腰带绑在小棠腰际,将细铁丝绕着腰带上的扣环一根一根勾上去,取出两端都有环的铁丝扣成圈圈,分上中下细细绑在扣着腰带的铁丝上。

  午后的阳光洒在殷殷脸庞,专注神情让小棠看傻了。世人多爱长相甜美温柔的女子,但殷殷不是,她五官虽细緻但眼睛太亮也太大,眉毛又太浓太密,看起来有几分男子英气。

  这样的容貌称不上美丽,但怪异的是——看着看着越看越舒心,越看越看欢喜,让人忍不住想与她亲近。

  尤其在她专注于某件事时,总一个不小心就教人忘记别开眼睛。

  「我回来啦。」温婷宜进门,堆起满脸笑,方才二哥答应送她一隻小马驹,之前她磨了爹娘大半年都还要不到呢,还是二哥最疼她。

  问儿跟在她身后,手上捧着个小木盒,臂弯勾着一篮烤熟的核桃。

  那是二爷院子裡的,核桃树年年茁壮年年结果,不吃就由着它落满地,直到初来乍到的殷殷路过影湛波平,隔着牆看着高大的核桃树傻笑半晌,之后满树的核桃全归她。

  今年核桃树又结果啦?还以为二爷会忘记这档子事,没想到新鲜核桃又来到,二爷是个对待下人宽厚的仁慈人呢。

  「这是什麽东西?」温婷宜看着小棠身上的铁架。

  殷殷绑好最后一个蝴蝶结,珍爱地接过核桃后回答。「新衣的骨架,小姐试试?」

  「衣裳还有骨架?太有趣了,快让我试试。」温婷宜最喜欢新鲜。

  褪除衣衫,殷殷将骨架绑到小姐身上,温婷宜的腰肢纤细,绑紧后腰线立现,窈窕身段一览无遗。

  套上层层纱裙,温婷宜看着铜镜,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太美啦,我喜欢。」

  她欢快地往前一跳抱紧殷殷,却发现衣服发出清脆铃声,连忙低头弯腰寻找声音来源。

  殷殷拉高裙襬,从层层叠叠的纱裙间找到银铃。「我让裁缝在裡头缝入小铃铛,外面看不见,铃铛小声音不大,走路时会发出若有似无的清脆声响,方才小姐跳得勐,才会听得清晰。」

  她接过问儿手中木盒,裡头有金银小铃数十个,小巧精緻,全部都是铃铛形状却无法发出声响。

  鬆开小姐髮髻,编出几股髮辫同时将小铃铛编入,最后在耳垂处挂上金鍊缀银铃耳环,小巧细緻新奇款式引人注目。

  对着铜镜,殷殷弯身笑看镜中温婷宜。「喜欢吗?」

  「喜欢!」她转身拉起殷殷。「殷殷居然能想出这麽别緻脱俗的衣服首饰,这回我又要引领风骚啦。」

  殷殷失笑,小姐比她大几个月,在普通家庭早该出嫁,但老爷夫人不捨非要多留个几年,也是,从小被娇养长大的女孩,可爱天真得令人想多宠宠,怎捨得她到别人家受苦。

  殷殷顺顺小姐额间碎髮。「喜欢就好。」

  温婷宜憨憨笑开。「我肯定要被嫉妒死啦。」

  「让她们别嫉妒,喜欢想要就直接……」

  温婷宜飞快接话。「上女萝坊和岫珍轩。知道知道,宣传大事包在我身上,这回咱们得赚个盆满钵溢。」

  女萝坊是温婷宜出钱开的,佔股七成,殷殷出力佔三成股,殷殷从自己的三成中提拨一成分给蓁蓁楼裡的大小丫头。

  岫珍轩是殷殷自己的铺子,两年多前来到小姐身边,在屡次的观察与试探后,殷殷便同小姐提议合伙开店。

  温婷宜不缺钱,开店纯粹为着好玩,她从没想过女人也能自己挣钱,何况殷殷比自己还小,没啥经验肯定要亏本。没想到两年下来,她不但饱了小金库,还让自己在闺中密友面前赚足骄傲自信。

  小棠凑趣问:「这样一套衣裳,殷殷打算卖多银子?」

  「看款式,简单一点的……」她伸出三根手指头。

  小棠失声。「三百两?妳怎麽不去抢?」

  「买卖讲究的是一个心甘情愿,人家不爱,殷殷也无法从对方兜裡掏钱出来。」温婷宜帮殷殷说话。

  「殷殷姊就要大富大贵啦,我得回去催催,让哥哥积极一点。」问儿的图谋明目张胆,摆明肥水不落外人田。

  听见这话殷殷没害羞,反倒是温婷宜不好意思起来,换下衣衫后,她拉起殷殷往屋裡走。

  「殷殷。」她压低声嗓面有愧色。

  「小姐别急着说事,先把名字给签了。这一季的总帐出来,姑娘可分得三千五百两的红利,扣掉新衣、首饰后,剩下一千七百七十两,银票在这裡,小姐签名。」

  殷殷递出银票,温婷宜连看都没看,直接签名。

  早说过她不缺钱,开铺子本就图个乐呵,能赚得满城风头她早就心满意足,现在连公主都巴巴地想与她结交呢。

  「我可以说了吗?」声音更软更甜更萌,简直要把人心给融化。

  「小姐请说。」殷殷收妥帐本,把小棠几人的红利放在旁边。

  「我不小心说漏嘴,娘知道女萝坊是妳帮着我开的铺子了。」

  温婷宜无辜的小模样,任谁都无法对她生气。「没事,知道便知道。」

  话虽这麽说,殷殷却是心知肚明,哪能没事?夫人与小姐不同,她机敏睿智,一个女萝坊可供联想的事儿太多,殷殷进温国公府图的是个安稳,现在怕是安稳不了。

  也罢,以小姐这性子能瞒着这麽久,已经不容易。

  「就知道殷殷不会生我的气。」温婷宜把头靠在殷殷肩膀上,脑中浮起娘的话,眼珠子转过两圈。

  娘说依殷殷的本领,离开是早晚的事,倘若不希望殷殷走,就得想办法把她留下。温婷宜明白的,殷殷岂能一世为人奴仆?她早晚要展翅高飞。

  所以娘的说法是有道理的吧?揉揉鼻子,额头蹭蹭殷殷脸颊,亲暱地揽住她的手臂,笑得有些暧昧加心虚。「殷殷觉得我家小哥怎样?」

  三爷吗?他开朗活泼,性情像阳光似的,有点小莽撞,却是个心地纯善的好人,小姐怎会突然提起他?

  心底一憷,勐地想起夫人,是女萝坊的成功让她发现自己的价值?殷殷苦笑,她从未想过攀龙附凤,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任何事她只想藉自己的双手完成。

  她不否认国公府是棵能乘凉倚靠的好大树,但她并不想图一时舒适将下半辈子搭进去。

  「三爷是个好人。」她实话实说。

  「那麽殷殷喜欢小哥的囉?」温婷宜一拍手,太好啦。

  就说嘛,虽然爹爹老说小哥文不成武不就,但身分摆在那裡,脾气摆在那裡,即使退上一万步,还是能教许多女子魂萦梦繫。

  「三爷是主子殷殷是奴婢,哪有下人不喜欢主子的理?」她避重就轻。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我说的——」

  殷殷截下话。「瑀阳郡主很快就会嫁进国公府,届时夫妻两人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定能很快给小姐添几个可爱的小姪子。」

  秦瑀湘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姪女,受宠爱的程度从她获封瑀阳郡主可见一斑,只因年纪太小,无法赶上大皇子选妃,不过侧妃肯定跑不掉,表兄妹亲上加亲能让秦家更上一层楼,这样的婚姻是两家都满意的。

  谁晓得她一眼相中温晏宜,不愿进大皇子府,听说还一哭二闹三上吊,啥手段都给用上了,非要嫁进温家不可。

  皇上本就不乐见外戚坐大,见她如此,立刻为秦温两家赐婚。

  「皇上那是乱点鸳鸯谱,小哥根本不喜欢她,要不是小哥逃家被大哥抓回来,他现在都不知道躲到哪裡逍遥囉。」

  抗旨?三爷还真是无所畏惧,那是天之骄子才能有的天真,温家是有名的宠孩子。

  「若殷殷肯点头,我保证小哥绝对不会亏待妳,偷偷告诉妳,小哥可喜欢妳啦!」温婷宜满脸认真,试图说服殷殷。

  「这话是夫人说的吧。」

  夫人选定三爷而非世子爷,是因为世子与世子夫人感情浓烈;也不是二爷,因为他身子有疾不能让女子靠近,所以就只能是三爷。可是留下她……夫人啥时缺钱了,她这点能耐怎就值得夫人费心?

  「对,我娘说的,但小哥也真心喜欢妳,大嫂常说爹娘是好公婆,当我嫂子绝不会委屈殷殷。」撒娇地朝殷殷蹭去,她真心盼望殷殷嫁给小哥,与自己成为一家人。

  不是她多疑,可她就是没办法光往好处想,她只能猜测:三爷不愿与郡主成亲,知晓三爷对她有意,于是夫人以她为饵,拿她作为逼婚补偿,令三爷对赐婚低头。

  两年前卖身为奴时她便清楚,奴婢没有尊严,这身分注定只能当器物被主子所用,直到缺乏价值随手丢弃为止,于是她刻意展现价值,表现出自己不能被取代的特殊,没想到她创造再高的价值,都改变不了为奴为婢的事实。

  「小姐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知道妳不想为奴,跟了小哥之后……」

  「姨娘也是奴。」

  「小哥说,他会想办法让妳当平妻。」

  「这话小姐信吗?」不提秦瑀湘性格,光是丞相爹爹、皇后姑母,飞扬跋扈的高贵郡主能允许低贱奴婢与自己平起平坐?

  更别说京城多少女子愿与温家结亲,看上的不就是不纳妾这股家风?

  「殷殷这麽有能耐……」

  「奴婢再有能耐也无法与主子对抗。」

  「殷殷不乐意吗?」

  「是不乐意,我不想把未来几十年交付在别人的手裡。」

  「这想法不能讨论?不会改变?」

  「对,不能讨论,不会改变。」她斩钉截铁态度笃定。

  性格软糯的温婷宜让步。「那殷殷离开温府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温婷宜的妥协让殷殷鬆口气,她明白小姐心思单纯不强势,只不过小姐好说话,夫人那关可不容易闯。

  握紧温婷宜肩膀,她说得极其认真。「朋友、合伙人、好姊妹,我们的关係再利的刀刃都斩不断。」

  这话让温婷宜眼睛瞬间发亮。「所以不管以后怎样,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好姊妹?」

  「对,一辈子的好姊妹。」

  她伸出小指头,温婷宜勾上,两隻白嫩柔细的小手在半空中晃荡,不知不觉间她依赖上比自己还小的殷殷。「如果妳是男子就好。」

  「为什麽?」

  「这样我就能嫁给妳。」

  「温国公府小姐岂能嫁给我这无名之辈,老爷夫人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就私奔,我们一起逃到天涯海角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到时妳养我?」

  温婷宜可爱的模样逗得殷殷轻笑不止,掐掐她柔嫩的脸颊。「好,肯定把妳养得白白胖胖。」

  软榻长度不够,温湛宜半条腿落在外头歪躺着,左手拿书,右手握着两颗核桃来回转动,悠閒的模样看得天玑心脏痛。

  温湛宜身边有七个伺候的,依照北斗七星命名,都是男人,只有瑶光是女的。

  很多人觉得奇怪,温二爷身边除天枢、天权之外怎都是有年纪的大叔大婶,但温国公府的主子们不觉得奇怪。

  因为二爷身子弱,因为二爷足不出户,因为二爷很聪明却很可怜,所以最好的东西都该给二爷。

  北斗七星是最好的?

  当然!他们当中有人曾经贴身伺候过皇帝、太后呢。

  天枢、天权武功高强,作为贴身侍卫负责主子安全;天璇、天玑一武一文,是温湛宜的先生与师傅;玉衡是大夫,负责照料二爷羸弱的身子;开阳、瑶光各有所长,但他们专司主子的日常起居。

  进府时国公爷对他们说:「从此以后你们不但是他最亲近的人,还是他的定海神针,必须引导他走正确方向。」

  从此忠心耿耿的七人成为温湛宜的亲人。

  温湛宜浓眉大眼,深邃的眼瞳黑得把人吸进去似的,都说他的眼睛最像母亲,不过舅舅们的眼睛都长成这个样子,连三弟也有一双相似的眼睛。

  高耸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笑起来时看着有几分薄情,但细緻完美的五官组合起来,像是从画裡走出来的仙人。

  他的唇型很美,可惜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他手长脚长高大的身形让人有安全感,可惜总是歪着躺着虚弱得令人心疼不捨。

  温家三兄弟以二爷长相最好,不仅如此他还天生早慧,学裡的夫子一提到他就忍不住骄傲,好像他才是亲生儿子,可惜一场大病把他拘在家裡,一年到头难得在外人面前露脸。

  即使如此,温国公府的招牌摆在那,就算他体弱多病不适合为人夫婿,还是有诸多女子想藉机靠近,但下场都不是太好,比方——曹家的表姑娘们。

  天权进屋,带着两分怒气道:「赵文丰没死,被藏起来了。」

  不可能,那位可不是仁慈的主儿,他向来信奉只有死人才不会洩漏祕密,莫非赵文丰还有收藏价值?「藏哪儿?」

  「还没查到,但天枢跟着。」

  「一有消息就过来通传。」这羽毛嘛就得一根一根拔,终要拔得他再也飞不高,才能教老虎一口吞掉。

  「是。殷殷姑娘又开了家新铺子,在金东街七十号,文家酒铺隔壁。」

  文家酒铺?眼前浮上地图,在金东街圈上红圈圈,一家接一家,药馆、胭脂铺子、首饰,开店有瘾吗?不过有趣的是一间间全绕着……

  她想做什麽?把那片拼凑为夏府一条街?所以最后那个点是金东街七十八号?

  「改天去看看。」

  「是。二爷,女萝坊似乎有意思角逐今年皇商。」

  皇商?心有鸿鹄志啊。「哪来的消息?」

  「据说无名作坊不但染出霞光丝,也做出香云纱。」

  「看来她迫切想取而代之。」

  还是躁进了些,人家的人脉人缘都摊在那裡,岂能轻易鬆动?何况小小商户想与官家铺子拚搏真有几分困难。要不帮帮她?

  「二爷,今日丞相府的赏花宴,小姐一枝独秀。」天权把大大小小琐碎消息一一摊出来。

  「又折腾出新鲜玩意儿?」

  「听说小姐的裙子装上骨架,蓬鬆飞扬衬得腰肢更加纤细,走动时能发出银铃声响,赢得许多人讚赏。」

  看来女萝坊又要赚个银票数到手软,有这麽个女诸葛在,日后小妹定能带着十里红妆出嫁。好吧,看在她这麽努力的分上,帮一把。

  把正在盘着的核桃细细收回荷包裡,来到桌案前,略略思索书就两行文字,封起。「送到勤王府。」

  「是。」

  「还有别的消息吗?」

  「没有了。」

  「好吧,去办事。」

  打发了天权,本想歪回软榻上,但看一眼窗外今日阳光甚好,病弱男子得晒晒,免得骨架发霉皮发皱,突然不爱笑的他对着蔚蓝天空勾起唇角。

  听说蓁蓁楼附近的阳光特别明媚灿烂。

  十二套衣裳依次排在床上,虽是家常衣衫却件件都极具特色,当中有大半都曾经带起风尚。

  殷殷指指藕色绣花衫。「这套配祥云簪和同心环。」

  「好。」小棠将祥云簪、同心环收进木盒,与衣裳一起折起置入木箱。

  小姐将和夫人回外祖家参加表哥婚礼,一来一回至少得大半年,身为贴身婢女得早做准备。

  殷殷眼光得到所有人认同,由她来搭配衣衫首饰再恰当不过。

  「先备这几套,等新款衣裳出来,我再打发人送过去。」

  「别忘记小姐参加婚礼要穿的。」小棠提醒。

  「忘不了。」打女萝坊开张后,丫头们有了新游戏,大家都热衷打扮自家小姐。「五十两碎银,我放在莲花镶银盒中,小心看妥别弄丢。」

  「我们当然会仔细看守,但防得了外人防不了家贼,曹家那几个姑娘令人无语。」想到她们,小棠咬牙切齿。

  表姑娘们从不拿自己当外人,小姐的闺房想闯便闯,东西想要便拿,小姐性子再大方次数多了也会不喜。但作为客人哪好闹得主人不安?于是一次两次纵容,纵得表姑娘们越发不把小姐看在眼裡。

  「我知道,所以这次带的银子少,首饰衣衫全挑精緻新鲜却不值钱的。」

  「这样她们就不碰?才怪,那些个眼皮子浅的照拿不误。」问儿撇撇嘴。

  每次去曹家连丫头都憋了满肚子气,就算跑到夫人跟前告状,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娘家人,她能怎样?还不是得息事宁人。

  「就是要她们拿。」殷殷抿唇轻笑。

  「什麽意思?」

  「过去妳们东挡西阻,但能带回来的剩不到两成,这回妳们索性不挡。」

  「不挡?那连两成都剩不了。」问儿不解。

  「没错,就是要这样,衣服首饰、银子都任由她们取,反正挡不了妳们索性大方点儿。」

  「那小姐还穿不穿戴了?」

  「最好连半件衣衫都不留,到时妳们多带两套棉布衣,让小姐凑合着穿,记得让小姐到曹家老夫人跟前多转转,再哄着小姐到外头逛街。记住我的话,万万不能愤怒,还得摆出一脸的司空见惯理所当然。」

  「穿下人服?那多没面子,夫人怎能忍受?」

  「夫人问起就实话实说,然后说小姐已经给我写信,让我送新衣服过去,忍耐几天就有得穿。」

  「我懂了,妳想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让曹家夫人没脸?」

  「女儿做了什麽,曹家夫人们岂能不知?只不过是得了好处而受害方又不张扬,她们吃太饱才自揭伤疤。」殷殷笑道。

  「这样一来,小姐没闹却让曹家夫人难堪。」小棠击掌大乐。

  「听说曹家老夫人偏宠小姐,定会为小姐作主,而曹家小姐都是说亲的年纪,这种事传出去有碍名声,如果还要脸自然不敢乱来。」

  「殷殷姊英明!」问儿对殷殷崇拜得五体投地,若早些年她们就用这招,小姐哪会一路吃亏。

  殷殷微笑。「与其每回都为这种糟心事生气,不如釜底抽薪。」

  常嬷嬷站在门边,听着丫头们对话忍不住扬眉。果真是聪慧人,家裡有这麽个宝贝怎就没人发现,若非小姐说漏嘴,直到现在夫人还不晓得京城红透半边天的女萝坊居然是小姐的铺子,又哪裡晓得殷殷不声不响地给小姐攒下不少嫁妆。

  听得差不多了,她轻叩两下门框,正在聊天的三人转身发现常嬷嬷,连忙上前行礼。

  「常嬷嬷快进来喝杯茶,有刚做好的酥酪,嬷嬷来帮着嚐嚐味道。」小棠手艺好,经常给小姐开小灶,因此常有好吃的孝敬爹娘和哥哥们。

  「不了,夫人那裡还有一摊子事呢。殷殷姑娘,夫人请妳过去一趟。」常嬷嬷对她越看越满意。

  自皇帝赐婚圣旨进了家门,夫人那颗心被大石块给压上,瑀阳郡主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加上三爷不顺着摸就会炸毛的性子,夫人担心三房后院会闹得鸡犬不宁。

  再加上三爷不爱读书,直到现在还没整出个前途,手心手背都是肉,日后分家夫人担心三房早晚要没落。这不,夏殷殷就跳出来啦,老天爷还是疼惜三爷的。

  笑容凝在嘴角,咕咚一声,担了几日的心,终究还是来了。

  「不知夫人找奴婢有什麽事?」殷殷试探。

  「姑娘别慌,是好事。」

  夫人想着,若是有殷殷在三爷和郡主中间斡旋,摸得三爷顺毛心情舒展,说不得还能听得进去几句劝导,而瑀阳郡主见三爷身边有个可心人感到威胁,许是脾气能收敛几分,这样三房就能平静了吧。

  看着常嬷嬷意味不明的笑意,殷殷沉下眉,心想真逃不掉了?

  坐在楠木镌银丝的靠背椅上,曹氏细品雨前龙井,茶水的澹澹烟雾在眼前缭绕,眉眼舒展心情极好。

  上着澹妆慈眉善目,四十几岁已当祖母的国公夫人看起来像三十几岁少妇,不得不说她命好,有贴心丈夫、懂事儿子宠着敬着,自然活得比旁人惬意顺心。

  女人啊,一生追求的幸福也就如此了。

  「夫人,殷殷姑娘来了。」

  放下杯盏,曹氏上下打量殷殷。

  她黝黑瞳眸散发着睿智,波澜不兴的沉稳令人难窥心思,这样的女子注定不一般,当时怎会如此幸运将她给买回来?

  细细回想当初……是了,女儿屋裡出内贼,被湛儿发现打发出去。

  缺人就得补上,湛儿也不知哪来的兴致居然主动帮妹妹挑人,这一选,果然目光精准。

  不是她自傲,实在是湛儿打小就与普通孩童不同,他很早就会说话,三兄弟一起上学堂,他就是比旁人学得既快且好,若非遭遇那场横祸,现在的他岂会是如今光景?

  「听说婷儿不管事,女萝坊是妳一手张罗的?」

  「小姐得倾心学习琴棋书画,没时间打理庶务。」她不揽功,却也实诚地回答了夫人。

  不居功?还替婷儿说话?很好,要的就是她这份忠心。「短短两年女萝坊俨然成为京城最受欢迎的铺子,妳很有本事。」

  「小姐身材窈窕容貌美豔,方能为衣裳添分,且小姐进出各府参加宴会,方能引得名媛群起追随,但凡女萝坊有一点成绩都是小姐之功。」

  这麽会说话呀,谁跟她一起都会觉得身心舒畅如沐春风,有她在老三身边,即便之后有人刻意挑衅怕也找不到名目。「是谁教妳做生意的?」

  「家父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总心心念念着要开铺子,奴婢从小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多少学会一点。」

  「妳爹怎会卖了妳?」

  「一场大病爹爹没了,为葬父亲欠下大笔款项,不得不卖身还债。」

  句句在理,曹氏又问:「女萝坊只卖布与衣裳,但不少布匹颜色质料在旁的铺子找不到,妳是从哪裡进的货?」

  眉毛微蹙,夫人果然精明,一眼发现问题所在,殷殷嚥下口水答案在脑中转两圈。「那是家无名织染坊,作坊主人曾因高超手艺惹得旁人眼红遭遇杀身之祸,从此隐姓埋名不再织染生丝布料,因缘巧合奴婢结识其主百般劝说,手艺传承不易不该就此中断,奴婢立书保证,绝对不让外人知其身分,他才愿意重拾手艺,并将织染布匹交给女萝坊。」

  「妳可知有人盯上女萝坊?」

  「知道。」

  「不怕?」

  「不担心,只要对方细心追查,想查出幕后东家并不困难。」一旦查到温国公府头上,她不信谁胆敢与之拍板。

  「妳想倚仗温国公府势力?」冷下声嗓,曹氏刻意製造压迫感。

  殷殷没被吓到,澹声回道:「谈不上倚仗,女萝坊本就是小姐产业。」

  不害怕?这丫头比想像中更大胆,曹氏弯了弯眉毛,这样的人才怎能放她自由?真真是傻女儿,怎样都得将她强留下来才行啊。「妳对以后有什麽想法?」

  「没想法,走一步是一步。」奴仆哪来想法?还是等来自由身再谈。

  「想过成亲生子吗?」

  「那不是奴婢该想的,眼下奴婢只能想着如何伺候小姐、为小姐办差。」

  「婷儿已经开始相看亲事,妳想成为陪嫁,继续经营女萝坊?」

  「若小姐能这样安排再好不过。」

  「婷儿嫁的肯定是高门大户,身为下人不能自由进出,而陪嫁丫头多半是为做通房而准备,妳想伺候未来姑爷?」

  这事曹氏容不得,婷儿单纯而殷殷精明,时久日深谁晓得姑爷的心会不会让殷殷给笼络住,到时她家的傻女儿说不得被人卖掉还帮着数钱。

  「小姐不会如此委屈奴婢。」

  意思是她没有觊觎心思?「所以……」

  「奴婢可以留在府外继续为小姐办事。」

  是这样计画的?她真想要自由身啊,只是怎能白白浪费这通透灵秀的女子。「给一条路,妳想不想试试?」

  对上夫人越发热烈的笑容,殷殷心跳得厉害,她没接话,任由曹氏往下说。

  「晏儿求到我跟前想要了妳,妳安心跟在三爷身边,我可允妳自由进出府门,想开铺子想做生意全凭心意,妳挣的银子归三房不必上缴公中,等妳为三爷生下一儿半女,便予妳姨娘之位,日后自有人为妳养老送终。」

  不得不说夫人开出的条件确实优渥,既给身分又给自由,身为奴婢能得此条件实属主子宽厚。

  可殷殷并不这麽想,就算姨娘不也是奴?主子想杀就杀想卖就卖,何曾得到自由?

  再说,挣的银子全归三房?此话换个角度就是——以后三房吃穿全靠妳养,妳得加把劲儿把主子夫人伺候好。

  她呕心沥血竭尽心力捨弃身分,只图一个养老送终?当真不必,若真缺人养老送终,不如领养几个孩子,何须看人眼色。

  「多谢夫人看重。」

  「妳同意就好,找个好日子——」

  殷殷截断话。「但还是请夫人另觅合适人选。」

  瞬间曹氏凝眉面色不善。「妳居然看不上三爷?」

  「奴婢自知性情不佳,配不上三爷。」

  「哪裡不配?说来听听。」

  「钵裡分食,鱼不见得死,网一定破。奴婢自知脾气,倘若夫婿不专心、贪恋花枝,心胸狭窄的奴婢定会闹得家宅不安,因此早已做好自梳准备。」

  几句话噎得曹氏无言以对。

  当真是错瞧了,旁人想的她不屑,这丫头不攀求富贵不在意男人,连养老送终都说不动她,果然有几分本领就有几分骄傲。

  现在轮到她得好好想想,把这样的人送到晏儿身边是好事还是坏事?可不应允晏儿要求的话,依他那牛脾气到时肯乖乖把郡主娶回府吗?赐婚圣旨压在头上,温国公府岂能得罪皇帝?

  撂下话,殷殷安静立在原地,等待夫人想清楚,只要夫人别一意孤行,自会明白把她和三爷凑对不是好安排。

  汗水冒出额头,后背微润,在绝对的权势下她并没有十足把握,但她咬紧牙关竭力表现得不慌不惧。

  终于,在曹氏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茶后,两人对视许久,久得殷殷心底涌入失望时她才开口。

  「皇上赐婚,晏儿的婚事自有礼部操办,但新婚后穿的衣裳还得让女萝坊多费心。」

  夫人这是妥协了?殷殷鬆口气。「趁夫人尚未回镇江,奴婢儘早将图稿送过来让夫人过目。」

  「嗯,回去吧。」

  「多谢夫人。」低头屈膝为礼,殷殷胸口巨石放下。

  退出院子挂起笑靥,殷殷脚步轻鬆,她决定大方一回,用最好的布料为三爷设计最好的衣裳。

  温晏宜远远看见殷殷迎面走来,她脸上的笑勾起他的嘴角,他也笑了,笑得阳光照耀。

  娘已经同她说定?这麽开心代表……她也欢喜?快步上前,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殷殷,那事母亲同妳说了?」

  「说了,女萝坊定会为三爷的婚礼竭心尽力。」她佯装不知。

  什麽竭心尽力?关女萝坊什麽事?温晏宜急问:「母亲没告诉妳吗?妳什麽时候想搬过来,我命人到蓁蓁楼帮忙整理行李。」

  她假装到底,刻意一脸迷煳。「三爷说什麽?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为什麽要搬到三爷院子?」

  意思是母亲没说?母亲不是答应过他?

  不等他再度开口,殷殷道:「三爷没别的事,奴婢先回去忙了。」

  丢下话走得飞快,她几乎小跑起来,像是身后有恶狗追击。

  当然害怕,她不想拉拉扯扯更不想浪费口舌,希望这件事就这样无波无澜平静走过。

  温晏宜回过神,抬头却发现殷殷早已不见踪影,她这是……对自己无心?

  影湛波平裡,温湛宜听着天权的回禀,笑得差点儿把茶水喷出来。

  鱼不会死,网一定破吗?好大的口气啊,看来他的网得织得厚些密点,才能把这条鱼给牢牢网住。「瑶光。」

  「二爷。」

  「让杨厨子做点蜜汁核桃送到蓁蓁楼。」

  又是核桃?主子讨女孩欢心的法子很随便呵。不过她还是点了头。「是。」

  见天权没走,温湛宜问:「还有事?」

  「是,瑀阳郡主在聚鑫楼大闹。」

  聚鑫楼?眉头皱成一道粗线。「为啥事?」

  「江侍郎家的几个姑娘在隔壁厢房聊到赐婚,都为三爷抱不平,郡主知悉大怒,令人踹开门,支使粗使嬷嬷打人,把姑娘们打得鼻青脸肿头髮散乱,江侍郎把此事捅到皇帝跟前,皇帝训斥秦相爷且禁足瑀阳郡主,还令秦夫人亲自到江家道歉,但秦夫人前脚一走江夫人后脚就把东西给丢到门外。」

  看来是谈崩了?

  有时候他很欣赏江秦两位夫人,不需要他费心机摆局陷害,她们就能自行坏事,这麽合作的女人值得一句嘉奖。

  经过此番事件,秦相想把江家收入囊袋应该更有难度吧,后宅女人就是有这点好处,也许成不了大事,但她们能让男人成不了大事。

  就怕两个男人太宽厚愿意原谅彼此,要不……再给他们添点堵?

  「二爷,勤王让天权带信。」

  「怎麽说?」

  「皇商的事没问题,今秋科考还望二爷考虑。」

  考虑吗?有啊,慎重考虑过的,温湛宜又活不久,怎麽能参加科考?

  天权见主子摇头并不意外,多年来老爷、天玑频频劝说,主子就没点过头,其实他觉得当一辈子温二爷也不错,不必非去与人争长短,现在的生活挺惬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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