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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咸鱼小女官》作者:陈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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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9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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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4-4-4 17:39 编辑



【书  名】咸鱼小女官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陈毓华
【出版日期】2023年10月13日
【内容简介】
   
前世,付婉儿本是名门闺秀,皇帝赐婚四皇子临渊。
一朝变故,她被迫卷入皇子夺嫡的争斗中,遭未婚夫一箭穿心,
变成一缕游魂飘荡到了一个叫「现代」的文明社会……

岁月悠悠匆匆的过去,某个冬日下起不寻常的大雨雪,
她被天雷劈成了渣渣,在还有一丝意识的时候越过时间的洪流,
然后她就回到前世皇宫这座金碧辉煌的大牢笼里。  

重启人生的她不再是付婉儿,而是一枚叫锦羡鱼的小宫女,
屈膝下跪,开口闭口奴婢成了日常。身处在看似荣华富贵,
随便一想都是刀光剑影,步步惊心的深宫大院,
她这尾小鱼一个不小心怎么翘辫子的都不知道。

爬龙床争取上位机会,通通没有活命重要,
没有上进心的锦羡鱼低调做人,只求能安生过日子,
待到年满二十五好放出宫去,偏偏那个已登上帝位的临渊跟她有不一样的想法。
  
──后宫众女一脸懵:锦羡鱼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宫女,
哪来的资格一上线就能扑到皇帝跟前伺候?还得了皇帝的青眼,教人羡慕忌妒恨!  
──锦羡鱼不明白:宫中奴婢千千万,临渊怎么就注意到她了?
就因为他对她的另眼相待,她被后宫的女人当成对手,
冷嘲热讽、使绊子都是轻的,恶毒点的直接要她的命。  

能重活一遍,锦羡鱼只想好好做自己,不负此生的过完这一辈子。
至于她跟临渊的二三事,都已经是上辈子的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谁坚持,谁就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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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9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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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狂风暴雪,天幕低垂,乌泱泱的叛军猩红旌旗摇曳在雪地上。

  矗立在冰天雪地,兵临城下的金川城死寂一般,朴拙坚韧的城墙被投机石、霹雳炮重物攻击,显得残破,架着云梯攻城的墙面也都是火焰烧灼过的痕迹。

  战垛上为首的将领身着明光铠甲,兜鍪护头,顿项护颈,吞肩兽杀意狰狞,玄色披风飒飒招展,满身肃杀之气,如同银色杀神,一旁伫立着的都是他的亲卫,有负伤後随便包紮便上了城垛的,也有浑身是血,灰尘满面,唯一相同的都是面目严凝肃然。

  金川城外一场血流成河的厮杀也不过就半盏茶前的事,叛军在临渊手上没讨到任何便宜,战场还未打扫清理完毕,他脸上、盔甲上还带着血,有敌人的,有同袍的。

  令他微感意外的是兵败如山倒的叛军这麽快又卷土重来,瞧着,是对方最後的底牌。

  两军对垒历时半月,日前他让人截断叛军粮道,粮草一把火烧了,中断粮草补给,又在临家军猛烈的攻击下,以清君侧为名的二十万叛军溃散而逃,就等着临渊给予最後致命的一击。

  这些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临渊收回目光,肃起脸,神射营的弓箭手已经就位。

  忽地,喧天的战鼓戛然而止,三皇子骑马越众而出,现身阵前。

  一年轻女子被两名士兵押解着跌跌撞撞从人群中走出来,穿过人海到达阵前,三皇子枪尖一挑,绑人的麻绳被挑开,气血不通的双臂和久受禁锢的双腿一软就瘫倒在被马蹄践踏过的雪泥地上。

  她形容狼狈却难掩绝色,那是一张艳比花娇的秀靥,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眼长而眼角微微上翘,瞳孔极黑,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家,是京中贵族娇养出来的闺秀,只不过此时身上只有单薄的袒领襦裙,连件夹袄也欠奉。

  三皇子跃下马背,三两步来到付婉儿跟前,以胜利者的姿态蹲下,声音带着高高在上丝滑般的诱惑:「在你和城池之间,你觉得那个男人会选择哪一样?」

  「你当我是他的软肋临渊就会臣服於你?做你的大头梦!」

  三皇子冷笑一声,捏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其实我可以饶你一命的,只要你开口让老四把城门开了,我就让你活下去,本王立马就要成为皇帝,要是本王许你后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如何?」

  指下的女子肌肤润滑如脂,隐隐散发着馨香,即便鬓发紊乱,仪容搭不上规矩的边,可他舍不得放手。

  女子微启檀唇,面对那张俊秀却让人觉得阴沉的男性脸庞,嘴角扬起一抹讥笑的弧度,猝不及防地啐了他一口唾沫。

  三皇子变了颜色,狰狞愤怒的脸倒映在她的眼瞳里,他收紧手掌,指头深陷在她比雪还要白的皮肉里,相较起北风如刀的冰心彻骨的寒意,还有城垛上那人的反应,女子已经不觉得阵阵生疼的脸有什麽重要的。

  看着她倔强的表情,三皇子反倒是平静了,他的脸上带着讥诮。「是吧,你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件衣裳般的女子,本王怎麽会以为在家国权势和你之间他会选择儿女情长?有了权柄,要多少女人还不是张张嘴的事,是本王失算了。」

  他松开手,站了起来,还不忘掏出丝帕擦脸、手,把帕子随手一丢,目光遥望向城垛上的男子,恫吓道:「临渊,你瞧瞧这是谁,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只要你开城门归顺本王,本王就免她一死,成全你们这对鸳鸯,若是城门不开,」他的声音阴沉了下去,「连替她收屍的机会都没有了。」

  战鼓又轰天般的响起,城下大军势在必得的向前了一步,那气势如同胜券在握,逼迫得城墙上的士兵们气愤填膺,恨不得主将一声令下,就要冲出城门迎战。

  四皇子临渊神情没有一丝动容,手果断的抬起──

  三皇子一把将女子从地上扯起来,拉到他身前,匕首抵在她白嫩的颈子上。「临渊,你好生瞧瞧,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孰轻孰重你心里明白。本王的要求也不多,只要你把城门打开,放我军进去,本王就完好无缺的把她还给你,看在咱们兄弟就剩你我二人,希望你不要脑子浸了水,你未婚妻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临渊有多心悦这女子,他知道,就因为知道,所以才拿付婉儿来当底牌,希望结果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四皇子临渊深深看了眼敌军阵前的女子一眼。

  那一眼太深、太沉,如同万丈深渊,场面顿时一静。

  那抹银色的身影格外惹眼,付婉儿似是感受到四皇子的眸光,也如饥如渴的回视,恨不得能立即飞奔到他面前看看他是瘦了还是黑了,在兵营里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她?

  两人有多久不曾碰面了?

  城垛上的男人也在看着她,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俩。

  那眉、那眼,那精致绝美的脸庞,那让他魂萦梦牵的姑娘,从来没想到两人的重逢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京皇懦弱昏瞶是事实,但是身为人子应该尽力辅佐,而不是拿清君侧当起兵造反的理由,甚至自称为帝,公然与朝廷分庭抗礼,肆虐抢夺,妄政夺权。

  安王,他的三哥为了那张龙椅,弑父杀兄,秽乱朝纲,令人发指,这样的人要是真登上皇位能为百姓设想吗?

  付婉儿张了张嘴,口形说的是:「杀、了、我。」

  她虽是女子,但是什麽叫民族大义她还是明白的,彷佛,她也看懂了临渊从亲卫手上拿起的弓箭,但见他手指微蜷,依旧毫不迟疑地的举弓拉弦,眼瞳慢慢的放大,神情大恸,腮帮子紧绷,唇咬出了血。

  箭去如流星,直插入付婉儿的心脏。

  中箭的那一瞬,晃动不已的箭尾,胸口的剧痛,她下意识的看着在胸口上晃动的箭矢,心口处的鲜血喷薄而出,热血的流失叫她全身很快发冷,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她纤细的手臂无力垂下,这混蛋!给她个痛快没想到居然这麽痛!

  三皇子手下诸将齐齐被临渊这一箭射得魂飞魄散,议论纷纷。

  城墙之上,临渊木然的看着那有着倾国倾城美貌的姑娘像张纸片般的倒地,收回长弓,垂眸掩去几乎要让他疼瞎眼的痛色,咽下喉头要喷发出来的血腥,沉声吐出之前说过的四个字:「出城迎战!」

  冲锋陷阵,两军相接,杀声震天,人命如同草芥般倒下,鲜血遍地开花,洒落在雪地上,奇异又血腥,金属撞击的声音响彻云霄,断肢残骸漫天飞舞,这是修罗战场,令人触目惊心。

  比起战争的残酷,付婉儿的死就像一朵小小的水花,激起的水花只是昙花一现。

  昭国五十八年凛冬,金川一役,四皇子临渊击败二十万叛军,收复大小城池,凯旋回京。

  国不可一日无君,昭国五十九年初春,在群臣拥戴下,四皇子继承帝位,开启了新政权。

  次年,新帝册封付婉儿的父亲付陶为一等公爵,其嫡女付婉儿为国捐躯,有功於天下,追諡为珍谨郡主。

  第一章

  在一堆大白菜里扎堆,是什麽滋味?

  很难说明白。

  这些大白菜穿着各色各样华丽高腰襦裙、高髻珠翠的美人,而且都长着一双笔直长腿,站在高耸巍峨的宫阙中的平台上。

  大白菜也分三六等,这些,属於一般人眼中上等的那种大白菜。

  锦羡鱼站在角落里抬眼望去,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好像来到美人国里的丑小鸭,这百多人的美人一个赛一个漂亮精致,虽然和现代的万人海选有那麽一滴滴的距离,可是看来看去看多了,对眼球刺激太大,眼睛还是有些审美疲劳了。

  前後左右的美女们轻声细语的聊着天,问的是出身家世,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姑娘们也在划地盘,你跟我是一国的,我跟你不是一国的,滚远点。锦羡鱼听了一轮,这些大白菜还都不是普通百姓,随便一个也是从四品的官家的优秀子弟,方才她还小瞧了这些大白菜,啧啧,这些可都是有资格出国去参加比赛的农产品呢。

  大美人问到了锦羡鱼头上:「这位,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

  美人瞧着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子挺高,五官生得端庄大气,是贵人最喜欢的那种银盘脸,一双明眸带着妩媚,看人时格外妍丽娇俏。

  锦羡鱼客气礼貌的表示自己就是一小小的女史,在尚寝局掌灯烛、膏火之事。

  美人闻言一笑,眼露轻蔑,离她远了些,就好像她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撇撇嘴转过头去不理她了。

  这态度太明白了。女史嘛,说好听比低等的宫女高上那麽一个等级,又比女吏差一个等级,实际上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

  再看她一身穿着,薄宁绸料子的青裙、白衫、绿帔子,脚穿白绫子袜子、绣浅碎花青鞋、双环垂髻,用同色的发带绑住,一看就是侍女样。

  方才还真是看走眼了。

  锦羡鱼的心理很强大,这些官家千金出身高贵看不上她,狗眼看人低,没什麽不正常的。

  更何况,司灯司的姑姑告诉她也就是来走个过场,平常心就好。言下之意就是她来充个人场,完全不必有心理压力还是期待会雀屏中选。

  老实说,她也没这念头。

  自从她睁眼醒来後,一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穿越还是重生,又或者她在以付婉儿的身分死去後,魂体去了一个非常奇异的地方,在那里,山川变为平地,江海化成湖泊,代步工具是一辆辆四方或长条底下有轮子的盒子,还有长了翅膀在天上飞叫飞机的东西,长长的铁车子在轨道上跑,大多数百姓住的也是四方的房子,房子还盖得一栋比一栋高,还有电梯,她上上下下搭过无数次,好玩得很,最厉害的是电视、手机、网路……那样的人间烟火,不,那叫科技,根本是她无法想像出来的。

  她在那个叫「现代」的地方也不知待了多久,毕竟是魂魄,对时间没有概念,但各种奇异的美食吃不了倒不妨碍她「视吃」,日子悠悠匆匆的过去,那年冬日下起不寻常的大雨雪,一下便是数十天,身为无力自保的魂魄,她被天雷劈成了渣渣,在还有一丝意识的时候越过时间的洪流,然後她就在这座金碧辉煌的超级大牢笼里面了。

  她一直想不通,她又不是什麽十恶不赦的人,为什麽会被雷劈,难道因为她存在那个世间有违天道?

  在那个不知岁月流逝的现代不知徘徊多久,在昭国却已经九年过去。

  只是这九年也足够人事全非了。

  她已经不是付婉儿了,而是一个叫锦羡鱼的小宫女,皇宫里的一小颗螺丝钉,弯膝下跪,开口闭口奴婢成了日常。锦羡鱼告诉自己是能屈能伸女汉子,起码她还活着不是,最重要的是,这一回她是有实体的,疼了会哭,开心了会笑,活生生的人,不再是去到哪都只是一缕孤魂了。

  官宦家的千金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胎投得好,甩现在的她八条街而已。

  皇宫里惯会捧高踩低的人她还看得少吗?旁人的冷眼算什麽,她又不会少块肉,如果连这点冷眼都受不了,心脏不够强大,要怎麽熬到二十五岁出宫?

  是的,宫女的常规是一年一选,和内务府三年一次为皇帝挑选嫔妃的选秀是不同的,这回昭观帝选宫婢,不好意思,她就是来凑数的,得失对她来说还没有今天的午膳重要。

  至於她一个司灯的小女史为什麽会在这花团锦簇里横插一角?

  据说昭观帝病了,需要静养,小女史在一块儿除了利用闲暇时间做针线女红,托人到宫外出售,可补贴收入,最大的娱乐就是聊八卦,女红锦羡鱼不行,不行的原因在於久没有拿针线的手已经钝了,就算看着其他人飞针走线,她也丝毫不心动,但是当个吃瓜观众,这她可熟练了,毕竟没有任何难度。

  马路消息说皇帝是中毒了,因为属於宫廷不能宣诸於口的秘闻,摒退了一干服侍左右的太监宫女,身边只留下少数亲信,至於粗活嘛,还是得有人做,做的便是她们这回被挑上的宫女。

  新选的宫女,锦羡鱼私底下脑洞大开,依照她在现代追剧的经验,宫女嘛,还是新人菜鸟,等事过境迁,届时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一大批人消失得无声无息……

  不是她自己吓自己,而是不管古往今来,皇宫里的勾心斗角,心机算计都是最复杂的,而她就是那个倒楣孩子,前世被未婚夫一箭穿心,变成孤魂野鬼飘荡到另一世界,好不容易回到昭朝,居然成了一枚小小宫女,身处在看似荣华富贵,随便一想都是刀光剑影,步步惊心的皇宫大院。

  锦羡鱼的心思跑偏,场中本来还在小声说着八卦闲话的美女们突然静了下来,台阶上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内侍,他身後站着一个容长脸,双眼皮,五官看起来严肃古板,头梳元宝髻,身穿高级宫服的管事嬷嬷。

  根据原主的记忆,锦羡鱼初进宫的时候除了背宫规,练习行走站姿,还被教导过规矩,规矩之一就是由穿着上识人,这掌事嬷嬷身穿浅蓝襦衫,姜黄蓝间色裙,这是教习嬷嬷和掌事嬷嬷们的规制衣着。

  那内侍向前一步,开口说话了,声调悠悠长长,有些阴阳怪气:「今日,我们要挑选百十人到御前伺候,落选的从哪来回哪去,通过的,冯掌事自有安排。」

  他简单说了几句,手中拂尘一挥,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更多的大宫女、嬷嬷进行一对一的交流,许多人同时出手,很快便有了结果。

  锦羡鱼一脚高一脚低的回到皇宫西北边的小抱厦通铺,这片屋子住的都是各处的中低级宫女。

  一个圆脸的小宫女在门口来回踱步等人,一见到锦羡鱼,三两步窜过去抓住她的手,竹筒倒豆子般的问道:「你怎麽到现在才回来,我看好多人都回来了,可是选上了?」

  两人是锦羡鱼进了司灯司才好上的,脸蛋还带小梨窝的山茶与她是同乡,山茶早锦羡鱼一年进宫,年纪却比她小上两岁,两人年龄相近,一拍即合,很快变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山茶个性直爽,对於她看不过去的事情会直接跳出来找人理论,可也因为这样很容易得罪人,但是干活绝对让人放心,两人在司灯司互相帮衬扶持,几年下来磨练出了几分革命情感。

  作为宫人,谁也不比谁高尚,会被送进宫当宫女的出身都不好,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是家里的兄弟遇到难处了,被当作赔钱货的女子通常就是被牺牲的首选。别看皇宫好像金光闪闪,到处镶了金块似的,有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天下女子没一个不趋之若鹜,但是宫婢?得了吧,一个不小心怎麽翘辫子的都不知道。

  原主是京郊黄叶镇锦家村的人,这锦家村多是猎户,锦父也算是村子里打猎的顶尖好手,不过终日打雁终会叫雁啄了眼,某日锦父打猎的时候为了要救同伴被野猪拱了,村人抬回来时已经半死,後来借了许多钱给他治病,连家里的地也卖得剩下五亩。

  家里欠着债,祖母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带着锦羡鱼姊弟到亲戚家借钱,哪里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半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锦家村三面靠山,山石崩落把锦家村给掩埋了,别说锦家的房子,整个村子只剩下断垣残壁,看不到一处完整的民居,锦家祖孙闻讯赶回来只看见满目疮痍的景象,别说鸡猫鸭狗,连罹难的村民也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屍体。

  侥幸避过那场毁灭性大灾难的少数村人有的已经哭出血泪来,有的麻木茫然的不知何去何从,因为地龙翻身造成的灾难太过惨烈,路断桥毁,事发後待官府的救援人手绕过整座山头赶来,已经无力回天。

  锦家祖孙赶回来时,祖母汪氏当场软腿厥了过去,醒来後又哭晕好几回,也不过几天,才四十多岁的老人头发白了大半。

  什麽都没有了,孑然一身的锦羡鱼和弟弟锦润只能投靠住在黄叶镇上的锦老二。锦家兄弟二人早已分家,汪氏随着大儿住,锦家老二把奉养老母亲视为理所当然,但是哥哥的儿女,老实说锦老二家境连小康都算不上,家里虽然有分家时分到的十亩地,地里的出息却不多,扣掉杂苛税捐根本没有多少剩余,锦老二在小镇饭馆当帐房,妻子替人家浣洗、缝补衣服,家里还有一儿一女,原来日子就过得有些捉襟见肘,锦羡鱼姊弟和汪氏一来,多了好几口人吃饭,银钱上更是入不敷出。

  叔母王氏对丈夫没有经过她同意就把人带回来颇有微词,无形加重的负担让她对姊弟俩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就算锦羡鱼包揽了家中所有的活儿,拾柴、煮食、捡麦穗、煮猪食,地里的活儿也都由她去做,甚至王氏还把多接回来的洗衣活也扔给了她,锦羡鱼都咬牙忍了。

  谁叫有爹娘的孩子是个宝,没爹娘的孩子是根草。

  她这麽忍气吞声,卖力吃苦,只希望能换来弟弟锦润一顿温饱,後来却发现因为过度的营养不良,还有冬日的时候被冻得过分,锦润不只瘦弱,行为语言都比别人慢半拍,长此以往,这个孩子就要被饿坏了。

  後来衙门贴出告示说皇宫要采选宫女,告示上注明要十三岁至十四岁女子,锦家只有她堂姊的年纪合适,可堂姊一听说要进宫当奴婢死活不肯答应,一哭二闹三上吊照三顿饭来,王氏也天天指桑骂槐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懦弱的二叔被王氏怂恿着求到祖母跟前,祖母原本是不答应的,是锦羡鱼自己站出来说她愿意进宫,於是锦老二给锦羡鱼多报了一岁,将她送进宫。

  锦羡鱼看着自己肿得像紫萝卜又粗糙得像砂纸的手,孱弱的身子,还有流着鼻涕面色枯黄的弟弟,她不在乎去哪里当奴婢,唯一的条件就是二叔要答应把弟弟照顾好,家里少了她的口粮,还有官府发下来的十两银子,让弟弟和祖母吃饱应该可以吧。

  人总得豁出去,才能活得下来,不破不立。

  祖母汪氏双目垂泪送走了她。

  进了宫後,陌生的环境,除了跟着大宫女学规矩,还得做各式各样的杂役,可惜最低等的宫女待遇本来就差,加上宫人之间互相的排挤,因为来月事又不慎染上风寒,宫女是见不得脏的,要是碍了贵人的眼还是出味了,等着她们的绝不会是好果子。

  寒冬腊月里洗了头,炭火又被同住的小宫女给用完,锦羡鱼头发烤得不够乾,缺医少药,还没等到被人送到外头等死,就一命呜呼,这才让历尽沧桑的付同学给占了便宜。

  她老老实实在掖庭待了一年,小宫女的作息很是规律,每天天刚破晓便起床,辰正用完朝食,便去学习、各种劳役和规矩後就可以回房,单纯把这事看成一份工作还是可以的,往好处想,包吃包住,还包生活用品四季衣裳鞋袜,每月还有两日休沐,年假大日子也许还能拿到贵人的赏赐,当然啦,这机率少之又少,像她们这样的低阶宫女哪来近身伺候贵人的机会,纯粹是她的脑补而已。

  被送进宫来当宫婢的很多来自市井乡野,连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写都还两说,幸运的是原主娘亲粗通文墨,因此原主除了能写自己的名字还会简单的算数。

  付婉儿上辈子是名门闺秀,琴棋书画诗酒花不敢说样样精通,可好歹也学了个皮毛。

  一开始她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她在阅读上毫无困难,毕竟锦羡鱼泥腿子的出身在那里,所以她尽量不显,有时一个不小心漏了馅,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告诉他人她是用猜的,结果就因为这猜的本事,她「猜」进了文学馆做学婢。

  所有的宫婢都知道文学馆的学婢不同於掖庭出来的宫女,宫人可能一辈子卖苦力只能当个杂役宫女,文学馆的学婢要是混得好,大有机会进六局当差,有的可以去宫里服侍贵人,有的甚至可以当女官,而这些的前提就是必须识字。

  也就是说识字是所有往上的跳板和门槛。

  进了文学馆以後的她才知晓文学馆又称习艺馆,是作为培养内廷後备役宫人的所在,也就是说即便作为较低等的女吏,接受教育的种类之齐全,也令人佩服。虽说需要学习的东西变多了,也更辛苦,但好处是往上爬的机会也更多了。

  她只在学业紧凑的文学馆待了半年,因为六局需要人,她被尚寝局挑走,安排到了司灯司,也就是说上头需要人,就算没有在文学馆把课程学完,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反正上头说了算。

  司灯司和掖庭、文学馆都不一样,通常卯时起床,酉时就能下值,而且待遇还好了不少,在司灯司除了管好自己小灯库里的火烛、明灯,贵人要是有什麽设宴之类的活动会比较忙一些之外,平常还真没什麽事。

  等到她拿到了身为女史第一次的月俸那一两银子,这让她更加坚定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守下去的信念,毕竟女史的身分不管多吸引人都没有一两银子拿到手上的分量要实在啊,兑成亮晶晶的银子多可爱啊!

  一千文的铜钱在皇宫里不算回事,可要拿到宫外就很好用了,养老虽然有问题,积攒下来等日後出宫时也是一笔说得过去的银子。

  这一两银子对前世的付婉儿来说压根儿不算什麽,但是,她很能体会原主因为贫穷被逼到绝境,对银钱的重视和渴望,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现在的她就是锦羡鱼,付婉儿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要攒钱,攒很多很多钱,人是英雄钱是胆,等年纪一到出宫去,到时候要是祖母和弟弟愿意,她就把两人都接过来住,说到底,她用了人家孙女和姊姊的身体,照顾她唯二的亲人也是应该的。

  至於那什麽叔叔婶婶的哪边凉快哪边去!

  出宫就是支撑她继续在小女史位置上待下去的动力,每天老老实实扮演任劳任怨又胆小的人设,心态稳如老狗,宛如腌过经年的咸鱼。

  她想出宫,山茶却没这想法。

  原主是为了二叔承诺会照顾好弟弟进的宫,山茶却是因为家里有了後娘,又生了双胞胎弟弟,渣爹被後娘的枕头风吹昏了脑袋,先是把她卖给一个极其刻薄的人家,後来听说宫里要人,又把她索讨回来,山茶还没从喜悦里回过神,她那渣爹转手又把她送进了皇宫。

  这人生,没有谁是容易的。

  对山茶来说,那个家还不如她在宫里的待遇,等她熬成了嬷嬷,谁还敢小看她?个人想法不同,人各有志,锦羡鱼也没想过要改变山茶的想法,选择尊重了。

  「……没选上也不用灰心,只要咱们有心往上爬,有一天那叫什麽,你常说的有志者事情一定会变成真的……」

  锦羡鱼面上没什麽多余的表情。「我被选上了。」

  山茶连珠炮般的安慰还没来得及收回:「上不上都不要紧,都是活计,咱们安安分分的在司灯司里也不比到皇帝跟前当差……咦,你是说……选上了?!」

  锦羡鱼淡定的颔首。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选上的,出类拔萃的待选贵女那麽多,那些落选的没一个比她差,她到底是怎麽被看上的,她还摸不着头绪。

  「好样的!你行啊!」山茶两眼放光,一张嘴笑得差点咧到後脑勺,比她自己中选还高兴。

  山茶特意到外面等她,本以为锦羡鱼会落选,哪里知道竟是瞎操心了。

  锦羡鱼很实事求是的说道:「别多想,我听说皇帝的脾气不好伺候,一个不小心搞不好我很快就回来陪你了。」她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两眼还往上翻。

  在候选队伍里听了不少昭观帝这尊大佛的小道消息,这让她虽然不至於两股颤颤,却实在乐观不起来。

  其实当她意识到重生回来的是昭朝,也说不上自己心里真正的感觉,一开始她还自我安慰自己就一小宫女,要面见天颜的机会几乎是零,轮到谁也不会轮到她,但经过采选这一遭,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对於将来也许有机会近身伺候临渊,她在回来的路上始终做不好迎头直上的心理准备。

  也许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垫高些,多开解开解自己,就能做到平常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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