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花姑娘》作者:古润
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3-6-27 14:58 编辑书 名:沈花姑娘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古润
出版日期:2012年9月21日
【内容简介】
这位少年真是奇怪得很
寻常人见到她,都会惊恐害怕,避之唯恐不及
他却毫不迴避,彷佛她脸上根本没有吓死人的伤疤──
原来年纪轻轻的他竟然是间书坊的老板
因为她独特的“画风”,欲请她当他出版绘册的画者
与他开始合作之后,从未有过的感受一一浮现她心头
第一次被人保护,第一次体会到思念的滋味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拥抱
偏偏她那些亟欲隐瞒的伤痛过往
让她这辈子再也没有资格陪伴在他身边
她会努力学习只做他最好的工作伙伴
至于那不该萌生的喜欢之情,她必须立刻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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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许久以前,有一位名唤叶限的姑娘,她从小聪明能干,勤奋善良,然而后母却不喜爱她,在她父亲过世之后,常常叫她到危险的深山砍柴,到湍急的溪边取水。
一日,叶限取水时,瞧见一条被大鱼追咬的小鱼,她心生不忍,冒着危险把大鱼赶走,未料小鱼事后竟围着她打转。叶限看了,便把小鱼带回家饲养,将小鱼当成最亲密的朋友,常常对着小鱼说心事,而小鱼也彷佛听得懂叶限的话,常常摆动尾巴应和叶限。
──叶限姑娘 出自《酉阳杂俎》 改编于净明书坊 南宫籍
秋仲言一进入净明书坊,浓浓的书香味,立刻窜入鼻端,令他情不自禁深吸口气。
淮都城内的书坊,无论规模大小,总共十六间,如此多间的书坊,他全跑遍了,但最喜爱的,还是现在踏入的净明书坊。倘若有人问他喜爱的原因,他想,绝对是因为这儿没有刻薄的臭铜味的关系。
几乎每间书坊的老板,都万分讨厌客人在自家坊内捧书白看,于是会安排仆僮拿着掸子四处探看,只要瞧见状似有白看书的客人,便会刻意在那位客人身边挥掸子,假意在清理环境,实则是对客人发出警告。
但净明书坊却从不如此,反而在去年初,依照新上任年轻老板的意思,放了几张圆凳在采光极佳的花窗下,任客人随意落坐看书。
当然,这样做在其他书坊老板眼中,是极为不可思议的,怎么会放任客人看书到如此地步?太夸张了,如此岂不是让银两滚出口袋?笨,笨死了!
秋仲言想起先前在花楼里,不小心听见其他书坊老板对净明书坊年轻老板的批评,讽刺的扯了下嘴角。
到底是谁笨,要再过几年才能知晓吧?就他所知,许多客人都喜爱净明书坊贴心的安排,而据他观察,打从手上抱着册子走出净明书坊的人,也比以往还多人──瞧,现在不就有两位客人等着结帐,一名客人捧着书出去?
他想着,举步经过柜台,对着柜台姑娘伸出食指比了比书坊一角,得来姑娘会意一笑,便熟门熟路经过三面书架子,又拐了个弯后,看见被一群孩子围绕着的少年郎,不由得发出一叹。
他认识阿籍已经有四年时间,当时阿籍的样貌与现在几乎一个样,半点也没变,一如往昔的年轻,明明是十九岁的青年,但外貌却像十五岁少年。
唉,为什么有人的面目就是可以维持青春?羡慕,真羡慕呀!
秋仲言感叹着,抱臂站在一边,与孩子一同聆听已经到尾声的故事──
“如此过了四年,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晴朗日子里,赵季和牵着驴子走在路上,突然一名头发银白、胡子如雪的老爷爷把他唤住,用沙哑的声音对赵季和说──”
南宫籍咳了声,装成年迈老人的嗓音,视线逐一看过孩子们的脸。
“‘赵季和,你可以原谅三娘子了吧?她已经陪你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帮你驮过那样多的东西,这样的惩罚,应该够了吧?’说完,老爷爷伸手往驴子鼻头上一按,驴皮突然裂开来,三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对着老爷爷道谢福身后就转身离开,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故事到此结束,许久许久,坐在竹椅上的几名娃儿依然沉浸在三娘子的故事里,个个瞪圆眼睛看着南宫籍,彷佛透过他便能看见三娘子离去的背影。
过了片刻,一名扎总角的小男孩抬手揉揉鼻子,率先打破岑寂。
“阿籍哥哥,我知道三娘子去了哪里!”小男孩好得意的大声宣告。
“哦?真的吗?小德知道三娘子去了哪里?”南宫籍眯起双眼笑看着小男孩。
“真的真的。”小男孩从竹椅上站起,小大人般的挺了挺胸,“阿籍哥哥,我告诉你,三娘子就在咱们淮都城,住在书院东边的一条巷子里。”
“书院东边的巷子?小德怎么知道三娘子就住在那儿?”
“因为那里和三娘子一样,都开着烧饼店,阿籍哥哥如果不信,可以问小耀,他就住在三娘子家附近。”
被指名的小耀满脸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总是神秘的人就是三娘子,难怪娘总是要我离她住的地方远一些……”
然后,孩子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小耀,你有没有听见她半夜磨东西的声音哪?”
“她现在也是用小木偶、小木牛帮忙磨谷子做烧饼吗?她真的可以一下子就把种子发芽长大吗?她是不是养了很多头驴子?”
“这我不知道,我从来没靠近过那儿。”小耀苦恼的抓抓脑袋。
“这样啊……不然、不然等会儿咱们去三娘子家外头偷看,好不好?”
“好好好,如果三娘子还用小木偶、小木牛做烧饼害人,咱们就抓住她,要她吃下自己做的烧饼!咱们有五个人,一定可以打败她!”
男孩们兴奋喳呼,分派起等会儿抓坏人时每个人的活儿,却惹得唯一的小女娃满脸欲泣,扯扯哥哥的衣袖。
“哥哥不要去,小红会怕……她模样好可怕好可怕……上回我们经过烧饼店时,三娘子就站在门边瞪我们……哥哥不是也有看到吗?哥哥忘记了吗?”
“哎呀,那你先回家,我要去抓三娘子。”女孩子就是麻烦!
“哥哥……”小红咬着手指,双眼开始泛起水雾。
南宫籍站起身,摸摸小红脑袋,看着小鬼头们满脸的兴致,一副真的打算去打败三娘子的模样,忙不迭拉开他们的注意,以免他们真的跑去找那户人家的麻烦。
“你们几个,今日的功课都写完了吗?小德、小耀,三字经都背妥了吗?小全,一百遍的‘子曰’罚抄完了吗?小狗子,夫子教的生字记熟没?明日不是要测试吗?大胖,我记得你说过今日要帮你娘亲洒扫家里吧?”
南宫籍逐一点名,使一张张兴奋至极的脸纷纷垮了下来。
“阿籍哥哥……”
“你们呀,乖乖回家念书扫地,你们方才不是答应过阿籍哥哥,听完故事就会回家吗?”
“可……”
“你们如果不遵守约定,往后阿籍哥哥就不说故事了!哎呀,真是可惜,阿籍哥哥还有许多故事没说呢。”
南宫籍十分惋惜的口吻,成功让小鬼们心头纠结起来,衡量得失后,终于屈服在他的威胁下。
“回家就回家。”小鬼们嘟起小嘴,嘟嘟囔囔。
“这样才对。小红,阿籍哥哥交代给你一样任务,帮阿籍哥哥看着小德回家,不要让他乱乱跑,你办得到吗?”南宫籍一副把某件重责大任慎重交与小女孩的模样,惹来小女孩用力点头,立刻紧紧抓住她哥哥的衣摆。
“小红办得到,小红一定看着哥哥回家!”
南宫籍夸奖小女孩几声,将几名娃儿送出书坊后,立刻迎向早在一旁等候的朋友。
“仲言,你来得真是刚好,你上回订购的《百花传》,今日早上才包妥放在柜台,我才想差人下午送去给你,你就自己上门了。”
“那是当然,我今早掐指一算,知道今日有书可拿,立刻就赶过来,替你省去差人跑腿的工夫咧。”
南宫籍大笑,抬拳捶向朋友举起的掌心时,听见秋仲言又说。
“我说阿籍,你方才是故意拉开孩子的注意吧?你真认为他们会跑去找‘三娘子’?”
“当然,那些小鬼,如果只是孤零零一只,绝对有谋无胆,但这么多只凑在一块儿,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他太了解那些孩子。
“可他们再厉害,也能被亲爱的阿籍哥哥收服得服服贴贴。”
“羡慕呀?要不,下回让机会给你,换你说故事给他们听,待时间久了,你也能够收服他们。”
“别别别,还是不要,我半点说故事的兴趣也没有,更不想与孩子相处。”和孩子相处是浪费时间、消耗生命的事,他才不会想不开,“不过我倒是对孩子嘴里的‘三娘子’挺感兴趣,瞧女娃怕成这样,脸都白了,彷佛看见魍魉似的,啧啧,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人能让孩子怕成这样。”
南宫籍怪异地瞧他一眼,“能让你感兴趣的一直是青楼里的花娘与客人之间的八卦传言,何时换成孩子嘴里的人了?”
秋仲言夸张一叹,“最近青楼那边都没有新鲜事,快闷坏我了,所以只能拿孩子嘴里的小事调剂调剂身心。阿籍,别光说我,你一向好奇心旺盛,我不信你这回没有好奇?”
“是没有呀。”他又不是对每件事都会产生好奇。
“哈,哪回你不是这样说?要不,咱们来打赌?”
南宫籍愣了下,随即嘿嘿笑了,“行啊,用得着怕你。”
“好,够爽快,我赌半个月……不,说不定还不用半个月,你一定会去找‘三娘子’,至于要赌什么……”
“若我输了,下回买册子算你半价,假若你输,便请我喝三次的大红袍,如何?”
“行。”嘿嘿,阿籍,你等着认输吧。
※※※
赌局在第十二天有了结果。
他……输了。
南宫籍抓了抓脑袋,心里嘀咕着。
回想起来,下赌局的那日,他真的对“三娘子”没有兴趣,之所以再产生好奇,完全归功于那些小鬼。
原先,他虽然成功拉开小孩子们“抓三娘子”的念头,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却没料到那群小孩子的主意一直延续至前日,天天在他面前喳呼着要打败坏人,让他好说歹说才把他们的计画全数打散。
然而,小孩们收回兴致没错,可这下换成连续听上好几日“三娘子论”的他开始对此人好奇起来,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大的本事,让那几个容易忘事的小鬼这样心心念念?
再然后,趁着今日送新上架的《诗选》给书院老夫子之际,忽然想起“三娘子”就在这儿附近,他管不住自己的脚,就这样一路寻来了。
“罢了罢了,愿赌服输,反正才赌这么一回,代价只是册子半价,又不是一间书坊。”南宫籍耸肩说着,十分看得开。
而今,他站在一间有着两层楼的房子前,抬头望向风尘到难以辨认店铺名称的招牌。
“小德说的应该是这间吧?书院往东数第十条巷子,开着间饼铺……这招牌这样不显眼,若不是仔细留心,恐怕经过十次二十次,都不会发现这儿还有间饼铺咧。”
说着,伸手推开只开启一条细缝的铺门,对着铺内探头探脑,才正准备抬脚踏入,突然一股风吹过,让他猛然缩起身子打了个哆嗦。
然后,他听见一道小小的声音,原本不想理会,但正要抬脚进入铺子时,那道声音竟然变大声了,并且带着焦急。
“小兄弟、小兄弟,等等……”
小兄弟?等等?是指他吗?
南宫籍心中纳闷,困惑的左右张望一番,发现有名妇人站在走往学堂方向的巷口处,四周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难道是在唤我?”南宫籍食指比了比自己,见妇人猛力点头,便迈开脚步往巷口方向走去,还没站定在妇人面前,就立刻被握住手腕,扯往巷子转角。
妇人劈口就问:“小兄弟是想吃烧饼吗?”
“不,没有。”
“既然如此,怎会站在那户人家门前?莫非与那间烧饼店的人有关系?”
“只是好奇那间铺子而已,与里头主人并不相识。”
妇人眉头一皱,将说话声含在嘴里,嘀嘀咕咕好半晌,才又接着问:“小兄弟,你是淮都城人还是打外城来的?”
“我是淮都城人。”
“原来是淮都城人……是打城里哪个方向来?”
“中央大街。”这位大姐是在身世调查呀?等会儿是不是会问他家里有多少口人?总共有几个兄弟姊妹?
妇人闻言,沉吟着。
因为好奇那女人的铺子,所以特意从中央大街来这儿?在她看来,那间铺子根本没什么值得好奇的东西,反而让她因为“那件事”成天担心,就怕那女人与他人交好上,把“那件事”告诉他人……
妇人双眼上下打量眼前从未看过的陌生少年。
虽然这少年也许只会来这么一次,但她宁可谨慎小心些,也不能漠视!
“小兄弟,小妇人不知到底什么原因让你对那间铺子好奇,但你最好离那儿远一些,别因为好奇而害了自己。”
“害了自己?”
“是呀。”妇人眼珠子转了转,身躯逼近南宫籍,“住在那间屋子里的女人,身上带着不好的东西,自从她搬到咱们这儿后,这条原本平静的小巷里死的死,伤的伤,害病的害病,气氛全都阴沉下来……小兄弟沿路过来,难道不觉得这儿比其他巷子更要安静无人吗?”
南宫籍沉默。
妇人以为他认同自己的言语,于是继续开口。
“唉,小兄弟,你可千万别以为这儿从前就这样阴沉呀,咱们这儿以往都还有许多孩子会在外头玩耍,好不热闹,可惜现在变成这样,甚至还搬走七、八户人家。还有还有,其实不只是那女人有问题,连她身旁的那个孩子──”
南宫籍不等妇人说完,便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这位……”他看着妇人,觉得本来看着还算顺眼的面容,现下却因为她的言语而丑陋起来,“这位老大婶,真不好意思,因为有些事情等着我忙,恐怕无法与老大婶闲话家常,告辞。”
说完,刻意忽略那声“什么?!老大婶?!”的高亢尖叫,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真是后悔方才理会妇人的行径。
身上带着不好的东西?竟然认为生老病死的现象当成是个过错,甚至把这样诡异的过错推在那户人家身上,真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再次回到烧饼铺前,南宫籍没再站在门前探望,而是直接一脚踏入铺内。
这间饼铺的店堂是他瞧过最小的了,四周绕上一圈,恐怕不需要百来步。堂里安安静静,中间搁着两张木桌,桌面上空荡荡的,并没有招呼客人的茶壶与茶杯,至于长板椅子,则整整齐齐放在木桌的四边。
“有人在吗?请问有人吗?”由于并没有人出来招呼,于是南宫籍扯开嗓子喊。
他站了片刻,依旧没听见任何回应,也没看见任何人影。
“莫非是在后头,所以没听见我的声音?”
望向最里侧墙面上的深蓝色粗帘,他想了一想,走上前,将粗帘掀起一角,以为会看见曲廊,却没想到后方就是个露天的小园子了。
他还来不及感叹这里的狭小,立刻被门槛边的一张图给吸引住目光。
他弯身拾起,双眼渐渐瞪大。
“这是……”
纸面上画着一位人首蛇身的女人,她有着一双大眼儿,双手盘在胸前,小小嘴唇娇嗔的微噘着,一头长发绾成垂鬟分肖髻,体态不若当今画风那样削瘦修长,而是肌理丰盈,珠圆玉润,下身的蛇尾巴则松松卷着,一副十分安然轻松的模样。
这幅画的笔法,就连南宫籍不懂绘画的人也知道是拙劣的,拿去画铺卖,绝对不会有人愿意收购。
但……但……
可爱!就是可爱!
天,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能在这个地方发现心仪的画师!这样的画法,是他寻找三年,始终寻找不到的呀。
南宫籍抓着画纸,激动又兴奋的四下搜寻。园子小就是有个好处,让他不必费心费力,轻而易举寻找到画师。
画师正在作画!
他双眼一亮,三步并两步凑近画师。
画师是名姑娘,身高只及南宫籍的肩头,一头长发松松绑成一股辫子,身穿浅灰色衣衫,袖绾半卷而起,露出白晰的下臂。她看着画纸的眼神专注而明亮,嘴唇弯翘着,纤细的手腕在半空滑动,一下子便在画纸上勾勒出好几道痕迹。
或许是因为南宫籍的视线太过热烈,终于引来她的注意。
她抬起脑袋,一张脸转向南宫籍。
南宫籍此时得以看清画师的样貌,她生着一张瓜子脸,并有着一双清澄的杏眼,鼻子秀挺,粉嫩的嘴唇微薄,是一位让人见了,会情不自禁朝她咧嘴轻松一笑的温婉清丽的姑娘。
而在南宫籍打量着画师的同时,她也跟着打量眼前的陌生少年。
只是,比起他突兀出现在自己的家,她更惊讶并且困惑于他避也不避的望着自己的态度。
为什么?为什么他半点反应也没有?
她秀气的眉头因为疑惑而蹙起。
寻常人见到她,都会惊恐害怕,为何他却能毫不迴避的望着自己?他……不怕她吗?
她抿了抿嘴唇,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南宫籍却抢先兴奋地开口。
“‘左手引连鼓,右手推椎,若击之状。’姑娘,你画的是雷公,对吧?”
她轻轻点了下脑袋,困惑更深了。他为什么会如此兴奋?是因为她的画吗?这位少年怎么这样奇怪?
“姑娘,你要不要与我合作?”心里澎湃激动的南宫籍,完全没留意眼前姑娘的迷惑。
“什么?”塞满疑惑的脑袋,完全跟不上他的步调。
“我心中一直有个念头,只是迟迟寻觅不到适合的人选,而今可终于让我找到了!姑娘,你要不要同我合作?不,请你一定要与我合作!拜托你!”
“和你……合作?”
“是的。”
然后,南宫籍原本对“三娘子”的好奇心全然被汹涌澎湃的兴奋给压了下去,哇啦哇啦开始使出全力,努力说服画师与他合作一事。
半个时辰不到,他,成功了。
※※※
小鱼一天天的长大,原本使用的铜盆再也装不下它,于是叶限将鱼放在后院的池里偷偷饲养。只是,她饲养鱼的事情,被后母及后母的亲生女儿发现。
某日,她们趁叶限出外取水,学叶限靠近池边,呼喊着鱼,但说也奇怪,无论用什么办法,鱼怎么样都不肯游出水面。于是后母动脑一想,要女儿换上叶限的旧衣服,手里藏了一把利刃,独自走到池边,学叶限轻声说话。这次,鱼果然露出水面,女儿立刻动手将鱼杀了,把鱼肉做成菜,鱼骨头埋在土堆里。
──叶限姑娘 出自《酉阳杂俎》 改编于净明书坊 南宫籍
不明白……不明白呀……
沈花坐在桌前,瞧着桌面上一张又一张出自自己之手的拙劣画作。
圆圆的虎,胖胖的小鸭,又或者是神仙精怪与人类,纸面上的任何东西,彷佛是被用力压扁,然后再搓胖揉圆一般。
会画这些玩意,并不是她的兴趣,而是因为小宁喜爱这样的东西。
小宁是待她如亲人般,已过世的王伯的孙女儿,同时也是一名爱听故事的女孩。
每回,她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说给小宁听,小宁听完故事,总喜爱缠着她问谁谁谁生的是何种模样,谁谁谁又是长得如何。
所幸,年幼时也与小宁一般,喜爱将听见的故事在脑中幻想出图样,一有机会,甚至会把图样画在纸面上的她,并未辜负小宁的期待,花了少许文银,买了最便宜纸笔墨,生涩地拾起墨笔,将脑海里的那些玩意画出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画的是一位有着瘦长身子、细细的眼儿,名唤三娘子的女子,纵然不是颇好看,却与画坊里的那些纸上姑娘一样身形高身兆正常。
然而,一向喜欢圆滚玩意的小宁却不爱这样,歪着脑袋说想看更胖一些、眼儿更圆一些的三娘子,于是她琢磨一番后,画出拥有大大眼儿,身材更加圆润的可爱女子。
之后,她无论画什么样的东西,都会按照小宁所喜欢的,把那些东西画得圆滚可爱。
她明白自己的斤两,知晓这些画作除了小宁外,绝对不会有人喜欢,拿出去只会让人嗤之以鼻,却没想到……
沈花想起昨日的少年。
他说,他想与她合作,同出一本绘册,至于是如何的内容,他只说改日再登门详谈。
“他是认真的吗?认真的想要与我合作?好奇怪,我当时为什么没拒绝他呢?我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吗?这样拙劣的绘画手法,怎么能成为书里的一部分?”
她满心迷惑,抬起视线,一时之间,那位少年彷佛仍坐在自己对面,双眼瞬也不瞬望着自己,嘴里哇啦哇啦不断说着话。
“是因为他太过聒噪,使我没有插话拒绝的余地?”沈花摇头,“不,不是这样。”
不是她没有插话余地,而是因为内心太过诧异,使得脑袋一片混沌,不仅忘记思索他为何突然闯入家里后院,甚至还顺着他的意,将以往的画作从房里拿出来让他瞧,最后还答应他与他合作一事。
是的。
诧异。
怎么能不诧异呢?
沈花抬起右手,碰触上自己的脸。从右边眉头滑落,经过鼻梁直到左边脸颊,指底下的触感告诉她,那道鼓起扭曲,横亘过左右脸颊的伤疤依然存在,并没有一夕之间消失。
她明白这道伤疤已经吓坏多少人,就连当年她第一次望着镜中的自己时,也立刻别开眼,不敢再看。
众人皆怕她的面貌,直至昨日,只有小宁例外,如今又多了那位少年。
“他难道没看见这伤痕?不可能呀,这伤痕如此显眼,就算无心将视线瞥向我,也能立刻发现它的存在。”
他一定看见了,却没有任何反应,即使细微的惊讶也好,可他完全没有,就像面对寻常之人一般,面色如常的与她说话。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沈花想着,又摸了摸那道粗劣的痕迹,突然,一股念头而起,很想再确认一次他的反应。
因为对于那些惊骇反应太过习以为常,所以少年的无动于衷,她反而不习惯,甚至怀疑是自己眼睛昏花,没看清楚他的反应。
“去找他吧,顺道拒绝合作一事。”这件事必须要拒绝,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骇异而害了人家。
“小姐……”一名女孩站在她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见她抬起头,才走入她的厢房。
沈花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孩,心里发出叹息。
打从发生那件事情,并搬来淮都城后,她便把王伯与小宁当成自己的亲人,也总是要王伯不要再喊她为“小姐”,但王伯却坚持这样的称呼,认为无论她发生什么事,在他心目中,她永远是“小姐”,甚至殷殷叮嘱小宁,千万不可听她的话,喊她“姊姊”。
之后,王伯过世,她与小宁相依为命,虽然曾经要小宁以姊妹相称,但小宁却坚定摇头,一本正经的说:“不可以这样,万一被去好远好远地方的爷爷知道,爷爷会生气。”
说劝好几次都无用。
“小宁,睡醒了?”沈花抬手帮来到面前的女孩整理微乱的衣物与头发。
“醒了。小姐,小宁的衣带绑得对不对?”她好早就起来了,只是一直在绑衣带,好久好久才成功。
“嗯,这样没错。小宁愈来愈厉害,衣带愈绑愈好。”
“嘻……”被夸赞了。
“小宁,小姐要出门一趟,小宁想跟着小姐,还是想留在家里?”
“出门?”小宁歪歪脑袋,“要去哪里?”
“去……”沈花回想昨日得知的坊名与少年的名字,“去净明书坊找阿籍哥哥。”
小宁双眼一亮,拍手叫道:“阿籍哥哥!要去找阿籍哥哥!”
“小宁想去吗?”
“要去!小宁要去!”
“那小姐先帮小宁绑头发,咱们就去找阿籍哥哥,好吗?”
“好,好好,小姐,快……”说着,小宁就碰跳坐上一边的小木椅,抓起木梳子塞到沈花手上。
看着小宁如此雀跃,沈花失笑。小宁真的很喜欢那位少年呀!
昨日在南宫籍准备离开时,小宁捧着碗从门帘后出现,揉着哭酸的眼,可怜兮兮地说不想吃红萝卜。
小宁太过挑食,总是只肯吃下自己爱吃的食物,而午膳时的红萝卜被小宁排除在喜爱的菜单里,吵着闹着不吃,她一气之下把小宁拉入柴房关着,告诉小宁只有吃完红萝卜才能出来,听着小宁的大哭声渐渐弱下,开门才发现小宁蜷缩在角落哭累睡着。
她望着那张泪痕斑斑的脸,心头一软,再也舍不得再把柴门锁上,于是小宁睡醒后,便跑出柴房找她。
南宫籍不知事情原委,但听她们来往的对话也明白大概,立刻上前对小宁说话,过没一盏茶时间,就让小宁吃下一向讨厌的红萝卜,同时引来小宁的万般好感。
沈花想着,仔细替小宁梳发,把黑溜溜的发丝扎成双辫,然后牵着小宁的手下楼来到大门前。
沈花从门旁取下一顶帷帽,戴上后才踏出家门。
“他说过,书坊在中央大街上……小宁,怎么了?”沈花察觉自己的手臂被紧紧抱住。
小宁瘪起嘴,脑袋低低垂着,更往沈花的身侧靠近。
沈花轻眨了下眼,忽然瞧见前方不远处屋檐底下站着一名妇人,小宁每次见着她,总会缩起肩膀,彷佛想将自己塞进一旁的墙缝里。
沈花拍拍小宁的手,带着她,经过妇人时,轻轻朝妇人颔首,却得来妇人凌厉视线。
“小宁怕她……”小宁喁喁地说。
“小宁别怕,她不会伤害你的。”
“嗯……”小宁闷闷应声,直到远离妇人的视线,才不再紧攀着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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