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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收录] 《莲华》作者:凉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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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12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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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曦《莲华》

凉曦《莲华》

凉曦《莲华》

出版日期:2017年7月

【内容简介】

因为爱他,所以甘愿成为他政事上的左右手;
因为爱他,所以去爱这个他不得不负荷的天下;
因为爱他,所以宁愿扼杀自己的心,忍痛成全……
他喜爱她,却放不下地位和权势;
但她的爱,是就算与天下人为敌,也愿站在他身前为他挡去刀风箭雨……

纵使棋局已写定,然落幕前的变数太多,
是以尽管他娶了心爱的女子,却不敢真正地要她。
她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他不敢想像失去挚爱独活的痛苦;
所以尽管得到了她,他仍小心地保持两人间的距离,小心地不让彼此越界;
却忘了爱情从来无法预算,时光错过了亦无法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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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12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随着一声声响彻云霄的礼炮,为期一个月的莲花节就此展开。历年的莲花节皆由京兆四大名商出资主办,今年不同以往,不但由皇室拨下大笔款项修葺位於京郊的芙蓉园当作会场,焰明帝更是下旨休朝三日,以赏荷为名宴请文武百官、皇亲贵族及其女眷一同参与这一年一度的盛宴。

  当今皇上风华正盛,虽有一名由北方月武国下嫁的宠妃,但正位虚悬多年;为此,众朝官尚未出阁的女眷们莫不卯足了劲抓紧这个可以面见圣颜、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千载难逢之机;加上一向有挥军中原意图的月武国主派遣二皇子弦月丰和小公主弦月丽姬带来数十车北方珍宝以表缔结友好之意,京兆处处充满盛世昇平欢乐的气息。

  只是,也有人觉得如此毫无节制的欢乐,着实惹人厌烦。

  远处传来阵阵丝竹和少女的嘻笑声,无视君王一脸的趣然,皇甫莲华垂首敛目,眼中闪过一抹不耐。

  「这花,好香。」素手采下一朵盛放的粉莲,身着天朝少女时兴的大红流仙裳,月武国小公主弦月丽姬明媚大眼毫不掩饰其中的欣赏与爱慕,直勾勾地看向恭立在焰明帝身侧的皇甫莲华。「莲华,人如其名呢。」

  皇甫莲华淡然一笑。「公主谬赞了。」

  那一笑,看得弦月丽姬有些痴了。她在月武国时即耳闻天朝有个仙人似面貌的左相,当时她还觉得是传言太浮夸了;天朝男子她瞧过,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和月武国慓悍的男子相较之下,都是足以令她捧腹大笑的娘娘腔;可是,眼前的皇甫莲华却完全推翻了她的成见,他的一举一动皆美得像一幅值得细细品味的工笔画。怎麽有人可以俊成这样呢!

  「是皇甫左相忒谦了,名闻天朝的俊容真教本公主……心折啊。」月武国女子从不时兴含蓄那套,加上从小被娇宠惯了,也就大剌剌问得毫不遮掩:「不知皇甫左相可有婚配?」

  秉着臣下之仪,皇甫莲华恭敬地回道:「臣已娶妻。」

  这个不在意料之内的答案让弦月丽姬愣了下,随即忖道,是了,如此伟男子怎可能会尚未婚配;但,虽是如此想,心中却涌起一股不服气,不禁问得有些急切:「她长得什麽样?可有我美?」

  她可是月武国第一美人,一向对自个儿的容貌有绝对的自信;而要配得上眼前的人中龙凤,至少得能和她媲美才行。

  提起无垢,皇甫莲华的目光不自觉地放柔。「吾妻自是及不上公主的花容月貌。」

  「既是如此,」她嘟起红艳饱满的唇,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会娶她?」

  这话题过於私密,皇甫莲华但笑不语。

  「你别光是笑,快说啊!」弦月丽姬莲足轻跺嗔道,小女儿的娇态尽现。

  「娶妻当娶贤。」戏看够了,焰明帝轻咳了声,为爱臣打圆场,失笑地轻敲小姨子一下。「丽姬,一国公主可要有公主该有的仪态才行。唉,你毕竟还太小。」赏心悦目的容貌很重要,却不是男人择妻的唯一要件啊。

  「我已经满十六,不小了!」及笄後最痛恨被当小孩子训,弦月丽姬不依地嚷着:「皇姊夫欺负人,回头我找皇姊告状去。」

  「好好,不小了,不小了。」焰明帝安抚地笑道:「算我怕了你,行吧。」别把不相干的火花往他这搧来。

  「哼。」不理会焰明帝摆明哄小孩的笑脸,她再次看向俊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皇甫莲华,认真道:「莲华,你值得更好的。」瞧他不愿多谈妻子的模样,怕又是一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怨偶。那麽美好的男子,普通女子怎麽可能配得上他!

  莲华?皇甫莲华半垂的眼中闪过好笑。唯一可唤他名的,只有他的妻呵。值得更好?「好」的基准从何判定?他要的一直很简单,且,从未改变过。

  眸光瞥向不远处池中的一朵白莲,脑中满是那个独占他视线的倩影。

  那个,天下人皆说她平凡,却是唯一入他眼的女子。

  无垢,你是对我下了什麽蛊吗?

  「臣,多谢公主关心。」

  「那麽……」见他没打算续说下去,虽是碰了个软钉子,弦月丽姬却不以为忤,意有所指地再问道:「如果皇姊夫下旨让你陪我和皇兄一同返国,你会答应吗?」倘若她带回月武的驸马是天朝的股肱之臣,想必父王定不会反对。

  「想拐跑我天朝的左相?」回答的是焰明帝。「那朕可就第一个不同意了。」

  她扮了个鬼脸。「皇姊夫真小气!」

  瞧着皇甫莲华带着有礼微笑的俊脸,她可不信有人能不臣服在她的美丽之下!她要得到他的情、他的心,而,她定会得到!

  ※

  「咦!」眼角瞥见一顶眼熟的轿子往这方行来,斐逍遥以肘顶了顶身旁忙碌地将热粥舀进排队民众递来的大碗中的女子。

  「嫂子,请您等会儿。」放下木杓,将几个刚蒸好的白胖大馒头包好,递给眼前带着两个稚龄孩儿在骄阳下排了大半天的妇人,微笑地对朝她不断道谢的大婶颔首後,才顺着斐逍遥示意的方向看去,正巧瞧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微掀轿帘,与轿内之人四目相对──

  「夫君……」今日是赏荷宴第一日,虽是申时已近,但瞧见这个时候理应还在芙蓉园随侍君王身侧的丈夫,无垢着实意外。

  皇甫莲华一双风华内敛的眼静静地瞅着不远处的妻子──

  相较於芙蓉园内争奇斗艳的衣香鬓影,无垢的衣着极为朴素,挽起的发髻仅以一支简朴的玉钗点缀,一切打扮皆以方便工作为主,只有在举手投足间显示出她不同於市井小民的高雅气韵;若无人提起,没有人会相信她已婚配,而对象就是他皇甫莲华。

  不自觉地,皇甫莲华对妻子绽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她虽对他突来的笑意不解,仍是被这抹笑夺去了心魂。

  「去吧。」见他家恩师已撩袍下轿,斐逍遥朝无垢挤眉弄眼,把仍有些愣然的她挤出工作行列。

  足下踉跄几下才稳住身子、这才回神的无垢,草草以衣袖拭去额际的汗珠,简单地理了理衣裳,唇畔隐住一抹笑,心底竟有无限的雀跃,一步一步走向等待着她的良人。

  一身月牙色常服的皇甫莲华对她露出浅笑,白净的掌等待地轻摊。

  无垢的心跳得飞快,柔荑徐徐前探,就在放入他等待着的掌中刹那──

  「相爷!」一名发现皇甫莲华的少女颤声尖叫。

  众色女子速速转头!

  一阵静默後,京兆第一大寺慈云寺便从佛门净地一变而为吵杂的市街!

  「是皇甫左相!」少妇放开紧勾着相公的手,晕陶陶地捧着两颊,桃花朵朵开的双眼热烈地朝皇甫莲华大抛媚眼。「好俊啊!」

  「啊!他笑了!」少女一脚踹开方才还浓情蜜意的男伴,羞答答地扯起小手绢。「他为什麽笑得这麽温柔好看?以後看不到该怎麽办啊啊啊……」

  年届半百的徐娘往後一倒,嚷嚷着:「快扶住我!我要昏了、要昏了……」

  满头银发的老妪颤抖地扶着拐杖,眼角含着泪,连天叹息道:「要是我再年轻个五十岁……」

  总之,未嫁、待嫁、已嫁,遍及各年龄层的众色女子们一个个像蚁遇上了糖似,一眨眼间便把皇甫莲华周遭围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慈云寺前的广场瞬间挤得水泄不通,往来交通严重打结!

  就连在赈灾施粥时也没见过如此阵仗的无垢,亦被眼前的混乱给愕住!

  方才手心明明感受着他的温暖,此时却孤单地晾着;刚刚与她轻握的掌虽是近在咫尺,甚至……只差一步她就可以倚进他怀中哪。

  收回手,无垢好笑地看着两人之间厚厚的人墙,两人若要相见──嗯,很明显地困难重重。

  「啧啧啧,好个女子朝圣团,够威力!」他家恩师大概太久没上街,此次盛况更胜於前啊!秉持有热闹看绝不错过的斐逍遥一手搭上无垢的肩、一手摇着纸扇,以肘顶了顶犹愣在原地的她,朝他家恩师的方向努努嘴,调侃的语气中不无推波助澜兼看好戏的期待:「想不想来个美人救英雄?」

  柳眉微挑,无垢睨向他笑得好不风凉的俊脸。「你想怎麽救?」

  「很简单,」斐逍遥啪地一收摺扇,伏在她耳畔开心地道出他的妙计:「只要大声叫:『全都给我让开,左相夫人房无垢在此,皇甫莲华是我的,胆敢乱碰的砍手剁脚』,包准那些色女马上转移目标。」

  只是她这个左相夫人有没有从那些又羡又妒的女人手中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只有天知道喽。毕竟,皇甫莲华之妻可是全天朝女子的公敌哪!

  「……目标转移是吗?」真是标准馊到不能再馊的馊主意,无垢连翻白眼都懒。

  「考虑得怎麽样?」斐逍遥难掩兴奋之情地以摺扇比了个往前冲的姿态。「上?快上?马上就上?」

  「天还亮着,别作梦了。」瞄了瞄人墙中的女子不乏虎背熊腰者,莹眸转了转。虽不是俊杰,但至少懂得识时务的无垢拍了拍仍试图兴风作浪的斐逍遥,走回不远处的施粥岗位,继续先前被打断的工作。

  斐逍遥跟在她身後蹦蹦跳跳地怪叫:「你真不救他?」啧!真不好煽动,那他不就没好戏看了吗?

  「我不喜欢当程咬金。」坏人好事可是会被马踹的,她还没活够,可不想被众色女子追杀,那种死法太蠢了!

  「你也太容易放弃了吧,那可是你的夫君哪。」戏没看成,斐逍遥不满地嘟囔:「莫怪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真没半点义气。」

  习惯了他意欲挑拨时满口硬拗的歪理,想了想,面对这种见不得天下太平的无聊分子,无垢给了他一个文人常用的标准答案:「死有重於泰山,轻如鸿毛。」

  斐逍遥皱起眉咂着嘴,评道:「没劲。」真没冒险犯难的精神哪!不满!实在太令人不满了!忍不住抛过去一枚不屑的斜眼。「你当真是我恩师的妻吗?」

  「我以为这个答案你是知道的。」毕竟那喜酒他可没少喝。

  「换个方式问好了,」翻了个白眼,帮她一同将刚煮好的热茶倒进方便民众取用的木制茶桶中,薄唇仅离她耳畔寸许,斐逍遥问得很轻很轻:「你,爱他吗?」

  无垢一愣。「怎会这麽问?」她看起来像……不爱吗?

  「若是真的爱,为何你从不会想独占?若是真的爱,怎会不趁此良机向天下女子宣告他是你的夫君?」成婚已两年多了哪,除了官场上必要的场合外,他俩从未一同出游,加上无垢行事一向低调,百姓间甚至预测这位容貌平庸的左相夫人与皇甫莲华琴瑟不协又无子息,迟早被休下堂。

  全京兆赌他俩婚姻走向的赌盘已经开得愈来愈大,赌金愈积愈多,他这开局庄家愈心痒……他们不急,他这个旁观者已经急得快内伤了。

  淡淡瞥了他一眼,无垢眼中有着明显的笑意。「逍遥,激将法对我来说是不管用的。」

  「啧!」他不该错估她的定力。「你心中当真没有一点点的不舒坦?」

  「你说呢?」不承认也不否认,撇下无聊人士一枚,表面上兀自忙碌着手边的工作,心里却对自己苦笑着。斐逍遥的话像是看透了她内心一直存在的盲点;她不否认方才一瞬间的确有想把阻隔在两人间的人墙推开、紧紧抱住夫君宣誓主权的冲动;但推开了一次,下一次呢?她的夫君若没有与她相等的想望,一切就都没有任何意义。甩开心底不该有的思绪,无垢自己下了道注解:独占只是一种衍生而来的情绪,并不等同於感情的深浅。

  斐逍遥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不会到现在还存着想『让贤』的高贵心思吧?」当初听到时他不仅愕掉下巴,还觉得匪夷所思。

  「我只是习惯了凡事不强求。」毕竟这桩婚事除了皇上的戏言外,重病的老父多少也有些托孤的意味;若除去这两层因素,莲华会选择她吗?她可不敢这麽想。是故,她不会、也不能在莲华喜爱的女子出现时,阻止他追寻自己的幸福。

  「无垢啊,无垢,」瞧见她眼中有着来不及掩饰的情绪,表示事情仍大有可为,斐逍遥大哥哥似地拍拍她的头。「对自己诚实些,也对我家恩师有信心些吧。」

  她失笑。「真不懂你在想什麽。」

  斐逍遥耸肩摇首道:「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自己,或是善於欺骗自己。」明明两人都对彼此有情意,却因为迟迟未吐露情衷而各自猜测着对方的心,这便是当局者迷吧!不过他可不打算戳破这一点。想得到迟钝佳人的芳心,他家恩师恐怕还得再加把劲。

  眸光瞥见无垢身後没多远的地方,诡异一笑,双手合十,有些坏心地朝她眨眨眼。「可怜的恩师,你爱妻不救你,你就自求多福喽。」

  嘿嘿,她不配合没关系,照样有好戏瞧喽!

  无垢抚额一叹。「还没死心哪?」他这劣根性看来是改不了了。

  斐逍遥皮皮一笑,下颔朝她身後的方向一努。「你可以瞧瞧。」

  无垢好奇回首,循着斐逍遥的视线看去,瞧见另一堵几乎包围慈云寺前广场的人墙。只是这堵人墙的成员不是满眼桃花乱乱飞的众色女子,而是一大群怒气腾腾、年龄遍及老、中、青三代的男子们!

  再次被这种异常现象愕傻了眼,无垢呆愣了会儿,呐呐问道:「这是……」

  斐逍遥耸耸肩,双手一摊。「怨男和旷男。」

  她柳眉疑惑地打了个结。「……怨男?旷男?」

  「主要的成员来自……」斐逍遥好心地提供正解,扳指一一细数:「等不到妻子回家的丈夫、等不到情人赴约的男人、被女人抛弃的男人、求爱被拒的男人等等等。」瞧她完全看呆了的模样,以肘顶了顶她。「没瞧过我家恩师的行情吧?」有多少人爱他,就有多少人恨他,冤孽啊!

  「是没亲眼瞧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现在告诉我,」斐逍遥心情非常好地摊开摺扇。「你真的不打算救他?真不再考虑一下?」

  「……」

  ※

  由於聚集在慈云寺前的人数实在过多,惊动了巡守京兆的执金吾,费了好一番工夫驱散,待「女子朝圣团」、「怨男旷男团」佐以看热闹的人潮加上赶来摆摊的小贩们完全散去,已是倦鸟归巢的黄昏时刻。

  「还好吗?」无垢同情地看向引起这场混乱阵仗的祸首──她的丈夫。

  皇甫莲华一向收束得宜的发丝微散,月牙色衣袖被扯破了几处,看来虽有些狼狈,却无损他的丰采,反倒有股狂狷墨客的味道。

  「还可以承受。」他打趣着,不急着打理自己,修长的指顺着她形状优美的耳将发丝塞至耳後,极其自然地将她因方才混乱而微乱的发髻调好,温和一笑。「倒是你,没被吓着吧?」

  压根没注意到丈夫此等亲昵小动作的无垢偏首回想了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笑答:「一点点。」

  「是吗?」皇甫莲华忍不住叹息。他的妻子极其聪慧,可是她的天资是用在处理政事上的,对於男女之情却如个未识情爱的小姑娘,着实驽钝得很;他这个小动作已让几个仍留在原地瞧他的女子银牙暗咬地离去,偏就她浑然不觉。

  「是啊,事实上──」淘气地吐吐舌。「还挺有趣的。」她想她能理解逍遥的恶趣味从何而来。

  他挑眉。「有趣?」没其它的感想?

  「嗯。」注意到他俊脸有点黑,隐住一抹笑,拉着丈夫走进施粥摊後方所搭建的简陋小棚角落,让他在长凳上落坐;放下的粗布帘遮住了慈云寺前三三两两行人探索的目光,无垢倒来杯温热的茶汤,「喝杯茶顺顺气。」

  「谢谢。」皇甫莲华摸了摸有些僵的下巴,胸中那股因她不在乎而起的气闷在望向她恬淡的笑颜时更添了几分;深吸了口气,修长的手越过她递来的茶汤,扣住她皓腕,使劲将毫无防备的她搂入怀中。

  「啊!」杯中茶汤洒上两人衣袖,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无垢惊呼:「夫君!」

  「莲。」食指点住她的唇,不厌其烦地纠正道。见她掏出绣帕忙着拭去他衣衫上的水渍,压根没听到他说了什麽,皇甫莲华拒绝受到这种忽视,握住她纤指,放在唇畔轻吻。「烫着了吗?」

  依然没注意到他小动作的无垢应着:「没。」幸好茶汤已冷,不然薄薄的夏裳恐怕抵挡不处热茶,非把两人烫伤不可。

  他叹息。「那好。」既然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好?

  无垢疑惑地抬眼,见到他逐渐朝她俯下的身子,心跳霎时滞了一滞。

  「借我一下。」十指扣上她的,密密地拥住她有些僵硬的身子,轻轻地把头枕在她肩上,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像是将心头所有的气闷吐尽,放松地将自己交给怀中的小女人。

  她轻声应道:「……好。」

  他的容颜看起来是如此疲惫,又是如此地放心,无垢松下身子,深怕惊动他地小心调整一下两人的姿势,让他枕得更舒适。夕阳余晖自棚外洒进,吵杂人声渐渐散去,理了理他披散在两人之间的发,看着彼此交扣的十指,唇畔逸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幸福甜笑,缓缓闭上眼,享受两人间的恬静。

  「嗯……咳!」宁馨时刻过不了多久,刻意的咳声在布帘後响起。

  无垢小脸一红,身子倏地一僵!感觉到她的不自在,皇甫莲华微恼地睁眼,极其缓慢地拉开两人相依偎的姿态,修长的指恋恋地拂过芙面上比晚霞更美的艳色,在下一声杀风景的咳声再度响起时,懒懒问道:「爱徒,有事?」

  没忽略慵懒语音下的火气,非常明白打坏某人好事的斐逍遥俊脸上闪过瞬间的僵硬与扭曲,硬着头皮禀道:「方才一阵混乱中,恩师的轿子已应金吾卫要求,以李代桃僵之计先行回府。」

  「是吗?」他欣赏着她芙面上未消的红晕。

  「是否需要学生去附近雇一顶轿?」啧!若不是等在不远处的那人轻忽不得,他早就占个好位置喝茶看戏,哪会不识情趣地当个坏人好事的程咬金。

  「不了。现下夕阳正好,难得有此闲情,」皇甫莲华笑看犹在脸红的无垢,执起柔荑至唇边轻吻。「反正也不算远,不知无垢是否愿意和为夫慢步回府?」

  虽是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羞到不能再羞了,听到他难得的邀约,无垢芳心一阵悸动,迎上丈夫的视线,轻道:「夫君有此兴致,无垢自当奉陪。」

  「啊!」不算远?这回府的路没走个一个时辰绝对走不到好吗!没有此等好心情的斐逍遥俊脸一阵抽搐,瞄了眼不远处茶楼二楼雅座的方向。「可是──」

  轻手扶起无垢,皇甫莲华以极其优美的手势挥开布帘,笑意浓浓地看向他的学生。「晚了,爱徒可先行『返家』。」

  「学生恭敬不如从命。」啧,要他自个儿看着办就是了!耸耸肩,看人脸色的功夫已练至炉火纯青的斐逍遥识相地准备待会儿摆平他家恩师留下的摊子。

  皇甫莲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为师有徒如此,真是三生有幸哪。」

  「恩师谬赞了!」莫名的寒颤让斐逍遥抖了抖。「不知恩师是否需要学生去准备遮羞──不,遮面的斗笠?」

  他轻笑摇首。「那倒不必。」

  不必?

  斐逍遥怀疑地瞧着他那恩师。要真让皇甫莲华一路招招摇摇地走回左相府,恐怕会造成京兆另一场意外的暴动,到天亮都走不到吧……

  「这就要劳烦爱徒你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又是他?!

  斐逍遥食指比着自己,怪叫:「不、会、吧!」

  皇甫莲华此时的笑颜清圣如画中谪仙,一副「你任重而道远」地拍了拍斐逍遥明显垮下的肩膀。「为师非常相信依你的能力,必定可以让我们夫妻俩『畅行无阻』地回府。」

  比着自己的鼻子,斐逍遥大喊:「我?!」关他什麽事啊!

  此刻非常能体会哑巴吃到黄连时的心情的斐逍遥,见皇甫莲华执起无垢的手一吻,缓步往返家的方向走去,他一个箭步挡在两人面前,很乞怜地看向唯一可以让他家恩师改变心意的人。「无垢?」

  无垢莹眸顽皮一转,笑着拍拍他,像在拍一只掉入陷阱的小笨狗。「就辛苦你了。」

  「……」讲不讲道义啊!重色轻友也不是这样吧,他的命好苦啊。

  ※

  虽是夏日,这几日芙蓉园内却可说是春意盎然,简直像举办了场连续三日的集体相亲大会;虽是凑成了数对佳偶,可他这个后位仍虚悬的皇帝却成了众色女子追逐的目标;而另一个众人注目的焦点则是皇甫莲华,弦月丽姬无视各方的窃窃私语,求爱攻势直接而火热,那种执拗的热情简直足以将整池夏莲焚烧殆尽。

  「原来你在这儿!」寻人不遇,果真,愈往人烟稀少的地方愈找得到他。

  芙蓉园极深的僻静处、重重假山之後,翠色柳枝为屏,手执柳条权充钓竿,垂眸假寐的皇甫莲华眼帘微掀,见来人是万民之上的皇上,却也仅是扬手招呼,未依规矩行臣下的拜礼。「陛下。」

  私下并不注重君臣之仪的焰明帝并未因他失礼的举止多置一词,颇富兴味地瞧着他手中离水至少三寸且无钓饵的钓竿,打趣道:「收获如何?」

  皇甫莲华薄唇微掀,比了比一旁以柳条编成、此时犹空的临时鱼篓。

  焰明帝撩袍而坐,瞥向连搭理他的打算也无的近臣,想了想,主动投下第一颗问路石──

  「无垢今儿个还是没来?」几日来三品以上官员的女眷皆已主动来拜见,倒是没见着那抹娴雅倩影。

  「她忙。」适逢高僧至慈云寺说法,京兆的达官贵人家为此布施了不少米粮和钱财,对照顾孤儿贫民一向不遗余力的无垢,这几日皆顶着毒辣太阳在寺前广场帮忙施粥赠粮,他看了虽心疼,却不会阻她想做的事。

  「朕还以为是你特地留她在府中呢,毕竟……」焰明帝坏坏一笑。「她可是因你而再次大大出了名哪。」

  日前这对夫妻悠闲的黄昏漫步掀起整个京兆的议论,传言将他护妻备至的深情模样形容个十成十,现下京兆左相夫妻姻缘之事的赌盘可是翻了又翻哪。

  传闻中的主角懒懒地睐了眼君王。「皇上真是好兴致。」三姑六婆的模样仿得彻底,果真是太平盛世,好悠闲啊。

  「不担心?」据闻不少被妒火焚烧的红颜还主动找上无垢挑衅呢,就不相信他真能无动於衷。

  「不。」他的爱徒自会打发掉那些闹得太过火的无聊人士。不打算耗在这个话题上的皇甫莲华睐了眼君王。「陛下还有其它事?」

  意思是想赶人了?识趣地摸摸鼻子,焰明帝举高双手示诚。

  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後,清风吹拂过柳梢,荡漾的绿波发出飒飒声响,皇甫莲华又回到先前假寐的姿态。焰明帝瞥了眼那支仍未钓上鱼儿的钓竿,淡问:「听说北方来的大鱼找上你?」

  「正确的说法是──尚未。」他把那条鱼扔给爱徒去应付了。

  焰明帝沉吟了会儿。「你打算何时见他?」

  皇甫莲华反问:「皇上希望臣何时见他?」姿态动也未动,话中有话地续道:「方法并不只有一个,此时改变策略并无不可。」

  来这招!若是信不过他皇甫莲华,当初便不会与他联手下这盘险棋。瞧不过某人过於平静的焰明帝瞳眸一转,装模作样地摇首叹道:「朕瞧丽姬无视未婚的皇亲、仕子们的示好,正满园子找你呢,真不知道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有什麽好。着实惹人心疼啊,教人忍不住想帮她──」

  听出他语中的玄机,皇甫莲华缓缓睁开眼,警告地唤道:「皇上!」

  焰明帝压根不理会他刻意呼唤的称谓。「朕许久没帮人赐婚了,月武第一美人应是配得上我天朝第一美男子吧。」

  「臣,已娶妻。」而赐婚的正是眼前无聊到耍起小脾气的皇上。

  焰明帝双手一摊。「你也知道云落迟尚未把咱们北防的兵力部署完成,月武国主若真向朕提出和亲要求,朕是不能、也没有理由拒绝的。」

  也就是说他皇甫莲华要做好为国捐躯、喔不,是和亲的心理准备;只是,一国公主怎能委屈做小,届时无垢的立场恐怕相当难堪。

  「皇上,」皇上想削自个儿的面子他自然不会拦着他,只是尽臣子的本分,聊胜於无地提醒道:「君无戏言,慎思哪。」

  瞄了眼皇甫莲华仍带着淡笑的俊脸,深知他性子的焰明帝清了清喉,比起一指。「至少给朕一个拒绝的理由。」

  「理由?」皇甫莲华慵懒地瞥向身旁的君王。「要听谎言还是真话?」

  焰明帝翻了个大白眼。「谎言还用得着你说?」

  皇甫莲华振了振衣袖。「臣有话直说?」

  焰明帝摆摆手。「但说无妨。」

  那他就说了:「我对她不感兴趣。」

  「……」还真直接。「不再考虑?」

  「单向付出的感情,不管再浓再烈,终有消散的时候。」若每个对他有意的女子都要他负责,那恐怕连整个後宫都塞不下了!美人如何、公主又如何?他的目光、他的情感只愿放在一个女子身上。「臣不认为皇上这盘棋需要额外的棋子。」

  「是不需要啦。」只是看不惯他过於淡然的模样,想找些乐子逗逗他罢了。焰明帝感叹道:「唉,朕实在太纵容臣下了。」

  他挑眉。「皇上这是在抱怨?」

  呿,还真容不得别人说哪。「……寡人深深觉得,咱们天朝能有个忧国忧民的宰相,实为万民之福啊。」

  「忧国忧民是吗?」不理会焰明帝语中的取笑,皇甫莲华凤眸含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望向远方。

  要论忧国忧民,他是及不上自家爱妻的;甚至,有时他会忍不住怀疑──她爱的究竟是他?还是这个天下?

  「爱卿,」焰明帝挑眉,没错过皇甫莲华俊容上一闪而逝、既困惑又宠溺的笑意,嗯,颇耐人寻味啊。「下定决心了?」

  「这个问题,皇上不觉得问得晚了吗?」抛开心中的矛盾情绪,正了正神色,皇甫莲华终於如君王所愿地谈起正事。「明明和月武太子斗得正盛的二皇子弦月丰,会在这当儿自愿担任月武来使所为何事,皇上早已知晓,不是吗?」

  「是啊。」焰明帝垂下深沉的眼,静待他未竟的下文。

  水面霎时一破,柳枝制成的钓竿在此时大大地晃动了几下,离水三寸的柳枝上紧咬着一尾肥美鱼儿,甩着尾不住挣动。

  皇甫莲华唇畔扬起一抹笑,缓缓收竿,慢条斯理地将上勾的鱼儿放入鱼篓中。

  「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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