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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大智若愚妻》作者: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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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4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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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大智若愚妻》

寄秋《大智若愚妻》

寄秋《大智若愚妻》

出版日期:2016年9月7日

内容简介:

京城权贵兴武侯府有对双生闺女,生得一模模一样样,但性子南辕北辙,
一个舌上长了花似,说出来的话很中听,让人心头欢喜,
一个成天浑似瞪着眼睛睡觉,反应慢三拍,事事不在意,
人人都说妹妹是才女,姊姊不及她一根手指头,殊不知有人扮猪玩穿越啊──
赵若瑾名言:「枪打出头鸟。」她凡事低调,不跟同样来自现代的妹妹抢锋头,
妹妹说要做生意,抢去大铺面,她就挑个巷子内的小店铺做内行人的买卖,
妹妹成天剽窃古人诗词,参加花会攀附贵人,她在家练好女红才要紧,
所谓傻人有傻福就是在说她,去自家庄子住几天也能遇上当朝第一美男静王,
这上官静受伤落难,她小露医手救治,他竟对她上了心,
从此她买温泉庄子他要入股,送她两个会武丫鬟监视保护她,
她泡温泉时身子被他看光,他正好要她嫁给他,顺道解了他被乱赐婚的危机,
平白得个贵婿,这下妹妹还不嫉妒得红了眼,一心想巴上太子赢过她,
唉,妹妹怎麽看不清局势,硬是卷入皇子争斗中给家里招灾?
甚至发现宫中是吃人的地方後,要求姊代妹嫁,
喂,她那未婚夫婿可是有造反的本事,她不想看他杀了太子全家抢回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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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4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两个穿越女

  三月,桃红李白的季节。

  清湛的天空中时不时飘来片片千变万幻的云朵,似羊儿,似桃花,像繁华的十里扬州。先前刚下过一场雨,洗涤出这片雨後晴空。

  回廊下,挂着一盆盆垂瀑似的兰花,有红的、粉紫、淡蓝……奼紫嫣红,沾了雨水的花瓣儿更显娇嫩,彷佛那不禁碰触的柳絮,风吹雨残,轻轻一扬,随风东西去。

  很平静地,一如往昔,在兴武侯府里,几乎每一日都如今日般安静平和,有点亮不太亮的昏暗中一抹浅浅的金色光芒从东边跃出,一点一点地浸染,光照大地。

  下人们开始忙碌了。

  最先动起来的是厨房,烧热水的烧热水,淘米下锅的淘米下锅,切菜剁肉的双手忙个不停,准备全府人的早膳,从简单的枣熬粳米粥到做工繁复的雪片糕、鹅油酥卷,猪肉松花小卷、千层油糕、如意卷、香炸桂鱼、溜肉段……

  厨房的香气飘得很远,飘过年前新上漆的小楼,飘过初长莲叶的湖面,飘过有着垂花门的院落,似有若无地唤醒守夜的小丫头,伸直懒腰打哈欠。

  「软玉,你又睡着了。」

  一名紮着双髻,年约十岁的小丫头轻推榻上的绿衣丫头,怕惊动睡房里的小姐,特意压低了声音。

  「没……没有,只是打个盹而已,没睡。」明明一脸困意的小丫头十分惊慌的下榻,努力睁大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

  「瞧瞧你的眼屎都有豆子大了,还不快去净净面,一会儿夫人瞧见了又要数落了。」不是不能睡,而是不可以睡得太沉,免得听不见睡房里面的动静,没把小姐伺候好。

  温香是家生子,家中一连数代都在府里为奴为仆,她有两个性情纯朴的兄长,一个老实本分的姊姊在西院,爹娘都是实在人,娘亲在花房干活,她爹则负责马车的看顾。

  他们一家人很平凡,没什麽心眼,主子说干啥他们就干啥,从不说不。

  最大的大同是主子。

  兴武侯府单看「兴武」两字,便知是马上立下了战功,福荫子孙,三代以前是武将,渐渐转为文官。

  最为人津津乐道是他们的家规,年过四十未有子嗣方可纳妾,妾生子由嫡母抚养,妾只是个摆设,生子用,一旦确定有孕便不再同房,有孕的侍妾交由嫡妻看管,直至生产。

  不过人一相处久了岂会无情,难免衍生出许多不必要的纷扰,好在近两代的兴武侯府并无这方面的困扰,府中男丁所娶的妻室皆有所出,「侍妾」这玩意儿原则上不存在。

  逢场作戏有,沾沾荤味,但引进府里的绝无,家规甚严。

  有监於此,所以兴武侯府的人丁并不旺盛,嫡系的儿孙屈指可数,在传承香火一事上便显得有些心余力绌。

  上一代的老侯爷生有两儿一女,仍健在的他早年立下不世功绩,与先帝打出万里江山,情同手足,同食同寝,在战场里拚搏出的交情是铁杆的兄弟,得了五代袭爵不降等。

  但是君臣之间最怕功高震主。

  先帝一驾崩,曾经的深恩厚待也跟着烟消云散,为了不让新帝找上兴武侯府麻烦,正值壮年的老侯爷毅然决然的交上兵权,并在令人错愕的眼光下迅速分家,一分而二。

  虽然还住在一起,可是偌大的一座府邸已从中间分成两半,东院属於现任侯爷赵汉阳,院落多且大得多,方便招待来客,和人应酬往来,漆红的大门朝东开。

  西院小了约三分之一,住着二老爷一家人,他有二子一女,长子永慕,八岁,次子永项,五岁,女儿若莹六岁。

  「起来了、起来了,你别吓我,你先去叫小姐起床,我洗个脸就过去。」面上还有睡时压出的印痕,八、九岁大的软玉慌慌张张的往外跑,就怕起晚的自己会被夫人责骂。

  「好啦、好啦,你去吧,小姐先由我伺候,你快去快回,别耽搁了,小姐醒来找不到人你就得挨罚。」她们为人奴婢的不可离主子左右,要随传随到,不能马虎。

  尤其是她们家小姐,敷衍不得,外表看似迟钝,傻里傻气的,其实精得很,比以聪慧着称的二小姐还要聪明。

  「小姐,你醒了吗?」温香轻声的低唤。

  「没醒,我还在睡,不要吵我,小孩子没睡够会长不大。」软糯糯的声音好似糯米糕,黏乎黏乎的。

  「小姐,不能再睡了,今儿个是初十,得向老太君请安,你不好再赖床。」一会儿夫人就会使人来催了。

  每逢有五、十的日子,东、西两院的子孙都得向住在两院正中央的老太君请好问安,让老人家瞧瞧儿孙好不好,增进感情,一家子和和乐乐的,不因分成两家而生疏。

  秋香色的软被里发出猫呜似的呻吟,「又到了初十呀!温香,我爬不起来,我想睡觉。」

  睡眠很重要,她到底知不知道?没睡足五个时辰有碍发育,七岁的她还在长身体,要多吃多睡,个头才能长得高。

  「小姐,等请完安再回来睡个回笼觉也不迟,奴婢哄你睡。」温香从黄花梨木柜子取出一套浅紫带粉的衣裙,搭配粉紫绣丹桂、鞋面上缝有两颗金色铃铛的鞋子。

  兴武侯的大小姐很喜欢铃铛,金的、银的、铜制的,她喜欢听铃铛摇的声响,哪里有铃铛声就有她。

  「不要。」赵若瑾使起小性子,将团花锦被拉高盖住头,只露出一头鸦黑发丝,小人儿有很重的起床气。

  「小姐,你再不起床,二小姐就要来闹你了。」一说起府里的二小姐,温香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兴武侯府的大小姐、二小姐是双生子,众所皆知是府里侯爷、夫人、少爷们捧在手心哄护的宝贝儿,是一对最最矜贵的明珠,凡有好的先往她们面前送,疼若眼珠子似。

  可是明明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千金,个性却是天差地别,大小姐赵若瑾看起来傻气,人有些懒,做什麽都提不起劲,松松懒懒的不想动,学起东西比其他人慢,天生的牛步,叫人看了为她着急。

  而二小姐赵若瑜却是刚好相反,她活泼好动,见人就笑,小小年纪便反应灵敏,两眼有神明亮,每一天都活得生动,有滋有味,风头之健一时无二,嘴巴甜得让人腻味。

  只是奇怪,老侯爷很是偏爱常常走神的大孙女,对能言善道、口齿伶俐的二孙女反而不喜,他老人家一张冷脸有着沙场上嗜血惯的武将杀伐决断的凌厉,见谁都是不苟言笑的冷视,唯独赵若瑾能软化他面上的冷硬线条,让他露出一抹笑意。

  这件事叫人猜不透,为什麽是这个呆傻的丫头呢?而非嘴甜的小孙女,老人家喜欢笨小孩?

  无解。

  也许是缘分吧!天生有股浓得化不开的祖孙情,赵若瑾傻不愣登的模样合老侯爷眼缘,一见她呆萌呆萌的样子就想笑。

  「你们不会挡住赵若瑜呀!她一来就把她打出去。」那个要命的魔鬼,真是个阴魂不散的。

  一听到主子孩子气的话语,温香失笑,道:「小姐,二小姐是你亲妹妹,你不能连名带姓的喊她。」

  小小的脑袋钻出半颗,「我不能当自己是独生女吗?」

  她讨厌双胞胎,尤其是打算祸害她的「穿越人」。

  没错,是穿越者,兴武侯府里两个从现代穿越的灵魂。

  赵若瑾打小就晓得这个脑子有洞的双胞胎妹妹是穿越的,她们从同一个时代来,赵若瑜是天津人,有点天津口音,她改了很多年才改过来,死时应该才二十出头岁,刚入社会不久,在日商公司工作,专长口译的美丽秘书。

  为什麽自己会知情呢?

  原因无他,因为赵若瑜面对「新生」很兴奋,把同个娘胎出来的双生姊姊当成一般孩童,有些事她不能告诉别人,便对着她这个姊姊说个没完,偶尔还忘我的说两句日语。

  真不是她要嫌弃,但她这个妹妹真是近乎智障,赵若瑾真的很无言,妹妹说得越多她越沉默,最後乾脆装睡,睡着睡着就真的睡着了。

  同样是穿越人士,表现出来的模样却大不相同。

  赵若瑜很积极,积极着长大,好颠覆这个世界,她以为她是唯一的主角,正朝妖魔化演变。

  别人六个月大还在学翻身,她已经能坐得稳当,笑得咯咯咯地鼓掌拍手,九个月就蹒跚走起路,十个月再大一点还不到十一个月大便会开口喊爹娘,虽然发音还不是很标准。

  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往神童发展,一岁能念诗,三岁能作诗,五岁不到成了别人口中的小才女,名声之响亮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她常洋洋得意的自我炫耀。

  反之,嫡长女赵若瑾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七个月大才会坐,一岁两个月时要人家牵着慢慢学步,一岁半才张口喊爹娘,之後便是吃喝玩乐,尽情地当个孩子。

  赵若瑾开始写诗时她才学会握笔,一笔一捺地练习「永」字,五岁大时接触第一本书——?《千字文》,由简而难地启蒙。

  如今赵若瑾七岁了,她还是反应比妹妹慢一步的大小姐,除了爱看书、喜爱习字外,她的日子过得枯燥乏味,宛若一泓静止的水,默默的隐於妹妹的光彩之後,不与其争辉。

  没人晓得她的上一世是金融系大学讲师,靠着对数字的敏锐赚足上亿身家,开名车、住豪宅、品嚐昂贵的红酒,三十七岁的她高?貌美,拥有模特儿身材,还有小她十岁的助教男友,不婚不生子,过着半同居的美好日子。

  不过一提起她的死因,还真叫人很想撞头,那时她正备课,上网查一篇报告,好当隔日给学生上课的教材,谁知查着查着却不知怎麽连上了色情网站,是儿童版,她一时气结想报警,谁知手机刚一拿起,眼前突然一黑,她耳边还停留小孩惊恐的尖叫声,两眼再睁开,居然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水里」。

  之後她才知晓原来她是在娘胎里,包围着她的是羊水,因为有两个人,所以空间有点窄,她没法翻身或做其他事,每日就被脾气不好的另一个人挤来挤去,有时还对她拳打脚踢。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大概过了两个月她就出生了,一滑出产道,她高兴的手舞足蹈,终於能伸展手脚了,她大概是唯一没有哭,笑着出世的孩子,把接生的稳婆吓了一跳。

  因此她的小名叫乐姊儿。

  而晚她两刻钟生出来的妹妹却哭声震天,她哭是因为自己不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在娘胎里时,她们已能听见外界的声音,知晓这个世界讲究嫡庶之分,嫡长和嫡次虽只差一个字,将来议亲是有很大的差别,尽管容貌相似,但高门娶媳通常以嫡长为主。

  也就是说长媳要娶嫡长,而次子或幼子才娶嫡次,一个「长」字占全了所有好处,长子长媳掌家,是为家主。

  「不能,小姐,你有个叫笑姊儿的妹妹。」她不是独生女,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一妹。

  笑姊儿,很讽刺的小名,当初因为赵若瑜哭个不停才取个「笑」字逗她开怀大笑,没想到她压根不喜欢,谁叫她笑姊儿她就瞪人,逼人家只能喊她二小姐或瑜儿。

  赵若瑾很悲摧的拉下锦被,一张面白如玉的小脸露了出来。「温香,你坏,就不能骗骗我吗?」

  她努力装个小孩子,到目前为止还算成功。

  温香笑了笑,将拧乾的巾子往主子娇贵的脸皮上轻擦。「是,奴婢坏,奴婢给小姐换下寝衣。」

  「我还没刷牙。」嘴臭。

  取了青盐来的温香为她净牙,她手指头细长,动作很熟练,等她牙口乾净了,又端来薄荷水让她漱口。

  「小姐,你还没好吗?我看到二小姐到夫人屋里请安了。」匆匆来到的软玉换了一套衣服,是掐花蓝布衣裙。

  正在梳发的赵若瑾一听,两道细细的月牙眉微微一颦。「软玉,你好吵,没看见我正在梳头发吗?」

  她早晚各梳一次头,每回由上而下的梳一百五十下,当她的双胞胎妹妹上跳下蹿的求发光发亮的机会时,她很低调、很隐密的调理自己的身子,从头到脚,由里而外,人有健康的身体才是保固,日後「逃命」也方便,没有强健的腿骨哪跑得过敌人?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哪一天会发生什麽事,未雨绸缪才能有备无患,越是高位越容易遭殃,她爹和二叔父在朝廷上也有三、五个仇人,难保哪一个不会突然抽风了干了蠢事,五代袭爵的勋贵也有一朝湮灭的可能。

  就算没有那些起起伏伏,也要把自个儿的身子养好,在这个缺医少药,医学不发达的年代,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人命,所以她更要小心保重,强身健体,把底子打好。

  且爱美是人的天性,还不到化妆年龄的她从头发保养做起,每天按摩头皮几百下,长出的发丝油油发亮,彷佛是黑色的丝绸一般,柔亮滑手,黑如鸦羽,光可监人。

  经过几年的条理,她越发让自己和双胞妹妹不像,虽然五官上仍相似得如同一个样子,但气质上已经有了显着的不同,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谁是姊姊,谁是妹妹,不再搞混。

  很不容易呀!姊妹面容相同却气质相异。

  一回想起一岁以前的情景,那简直是叫人半夜惊醒的恶趣味,她的爹娘一得到双生女儿太高兴了,鞋子、衣服、饰品等全是双份,两个女儿打扮得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她是认命了,由他们恶搞,因为「小孩子不懂得反抗」,她任人摆布,当作是女儿的孝心。

  可赵若瑜不喜欢和别人一样,她要当唯一,她要与众不同,因此又哭又闹的不做和姊姊相似的装扮,这场恶梦方才结束。

  「小姐,你要是去晚了,夫人又要唠叨上老半天,你到时可别喊耳朵痛,叫奴婢给你揉耳朵。」软玉很无辜的说着实话,小姐最怕人念了,夫人一念她就走神得厉害,昏昏欲睡频点头,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气得快冒火。

  是呀!她那个娘实在太闲了,闲得只能动舌头。「好了、好了,用那条下头有铃铛的紫红色丝绳系发就好,妹妹都去了,咱们得赶紧走。唉!我明明还是小孩子,请什麽安。」不让小孩子睡饱是虐童。

  前一世除了当大学讲师,又要忙着理财,钱是够用了,可是她老嚷着时间不够用,想去短期旅游都抽不出空,十分羡慕那些说走就走的背包客,一只背包走遍天下。

  可是等她穿越来到这个史书上没有的大楚朝,她才真的想哭,上辈子是忙得足不沾地,似乎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而当了侯府千金以後,她是闲得快发慌,整日无所事事的只能发呆。

  所以,其实高智商的赵若瑾在所有人眼中就是呆呆傻傻的样子,她没法真的装小和她同年纪的孩子一起玩耍,一是孩童的游戏对她而言太无聊,再者层次不同,沟通上困难,索性就大眼瞪小眼,装傻蒙混过去就算了。

  久而久之,人家就真的把她当傻子看待,「交游广阔」的赵若瑜有一群谈得来的好姊妹,不时花蝴蝶似的应邀到各个府上作客,偶遇了姊妹们的兄弟,认识不少将来的青年才俊——?现在大家都还小,要有成就须等八年後。

  赵若瑜往来的皆是高门大户、世族权贵,除非养成纨裤,否则这些小男童日後长大成就、出路必不会太差,她已经在重点撒网,想从中挑出可用的人为其所用。

  她目前的目标是先从世家子弟下手,若有更好的人选再择枝别栖,打小就相处的情分远超过长大後的媒妁之言。

  「小姐,走慢点,小心阶梯。」一看到小姐从阶梯上往下跳後,回过头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心口一紧的温香好笑又紧张,担心小姐一个不慎扭伤了脚,她和软玉可是吃罪不小。

  「温香、软玉,跟紧点,要是跟丢了我可不要等你们。」在没人瞧见的私底下,赵若瑾也是很顽皮的。

  「小姐……」两人哭笑不得的跟着不走直路的主子,斜着走的小人儿忽东忽西,让她们也走起弯路了。

  兴武侯府有一座长年不结冰的大湖,横亘在东、西两院之间,喜欢湖水的赵若瑾挑了个近湖的院子,她让人在东院这边的湖畔植满绿柳和桃树,每当春天一到,桃红柳绿,美不胜收。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近百株的桃树一夕花开满枝桠,青绿色的杨柳垂枝湖面上,桃红中带着青翠,翠绿中又有点点嫣绿,风一吹,湖面上荡漾着红红绿绿的美景。

  哇!真美。

  看傻的赵若瑾又驻足了,久久不肯移步,她觉得自己太幸福了,能重获新生在勋贵府邸,还是受宠的嫡女,老天爷太厚爱她了,她一定要勤拜佛,让这般的好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唉!小姐又犯傻了。」软玉一脸苦笑。

  「别胡说了,小姐只是有一点点傻气……」温香也是一脸莫可奈何,无力的为自家小姐辩解一句。

  所有人都觉得赵若瑾傻,这便正中她下怀,虽然是无心插柳之举,不过效果非常令她满意——?所谓枪打出头鸟,她绝不做那只被打下来的傻鸟,傻一点有什麽关系,人傻事才少。

  而那位木秀於林的秀木正用心的表现自己,有了才名在身的她还不满足,她还要更上一层楼,让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个故事只能有一个主角,那就是她。

  「姊,你怎麽来得这麽慢,你的腿又不比我的短,走着走着还能跌进湖里去不成?」看到赵若瑾乌黑油亮的秀发,发尾枯乾的赵若瑜嫉妒得要命,忍不住就讥讽她两句。

  两姊妹虽是容貌相似的双胞胎,但不表示感情一定比别的姊妹好,就像瑜亮情结,有我无他,平日不冷不热的处着,一点也看不出亲姊妹的热络。

  通常孪生子是睡同一屋里,可是也不知是两人天生不和,还是都为注重隐私权的穿越人士,三岁不到就分房住了,各有各的院落以及服侍的下人,彼此的居处相隔甚远。

  赵若瑾猜想赵若瑜生前是落水而亡,因此十分惧水,她说什麽也不肯搬到离水近的院子,宁可绕远路也不从湖边过,姊妹俩的院子正好是东院的两端。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到父母的主屋是距离相同,没有谁近谁远,倒是侯府两位少爷的居处离赵若瑾比较近,兄弟俩对自家这位傻姊妹特别关照,认为她傻,需要多点关爱,反之赵若瑜精怪多了,不用盯着她也能过得好。

  很奇特的现象,明明是孪生妹妹聪慧,讨人喜欢,没人不想变成她,可是大家反而更疼惜姊姊,认为跟她在一起很放松,有种想抛开一切的解脱感,即使她不说一句话,烦躁的心情也会慢慢地沉淀下来。

  「我在看鱼。」鱼儿游来游去真好看。

  「看鱼?」有个傻姊姊真可恨,为什麽自己不是嫡长,独一无二,偏偏冒出个傻子跟她抢嫡姊的风光?

  「娘,湖里的鱼又肥又大,我们可不可以捞几只来煮鱼汤、炸鱼片,弄个醋溜什麽的来嚐嚐,乐姊儿想吃。」她真想拿根钓竿,优哉游哉的坐在桃树下等傻鱼上钩。

  赵若瑾满脑子想着清蒸鱼头这道菜,用豆腐熬成乳白色汤汁,再煮上一大锅水煮鱼,红得刺眼的辣椒撒在鱼肉上,整锅通红的辣汤,最後淋上酸甜味的鱼肚,滋味软嫩,入口即化。

  她脑中有八大名菜的食谱,可一样也拿不出来,她不想赵若瑜发现她也是「同路人」,因此这位有大才的妹妹做了什麽她都不会跟风,反而将自身藏得更深。

  赵若瑜行事太张狂了,还不到十岁就想把自己一切所知展现在世人面前,以张扬她确实有实才,可是她却未想过十年後她还能拿出什麽本事令人信服,届时江郎才尽反倒落得受人耻笑的下场。

  一听大女儿只想着吃,愣了一下的侯爷夫人徐氏掩唇轻笑,「乐姊儿想吃鱼?」

  「想,超想!」赵若瑾呆萌呆萌地重重点头,一说到「吃」,两眼就发亮的眸子好似湖水粼粼的反光,特别光彩照人。

  「好,一会儿我让人拐几条上来,晚上让你喝鱼汤。」女儿想吃是福气,满足她又有何妨?她就这点傻气惹人怜爱。

  「嗯,娘真好,有娘疼爱的孩子像个宝。」她呵呵地笑着,不撒娇也不靠近,明亮的双眸澄澈如湖。

  「傻丫头……」哪有不疼孩子的娘亲,这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娘,你就不疼我了,我才是你最爱最爱的小女儿。」无时无刻不在争宠的赵若瑜一下子钻入母亲的怀中,仗着人小又得宠,在母亲的胸前蹭了又蹭,一副这里归我的霸道样。

  「疼,都疼,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哪有不疼的道理。」徐氏一手抱着小女儿,一手拉拉大女儿软绵绵小手,笑得心满意足。

  有子万事足,有儿有女凑了个好字,再不知足真要遭天打雷劈了,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娘要比较疼我,我最小。」赵若瑜心地不坏,就是喜欢抢第一,凡事以她为先,她不要了别人才能捡。

  徐氏笑着轻点她鼻头,「我以为真哥儿才是最小的。」

  赵永真四岁,是兴武侯府里的小么儿。

  「不一样,他是咱们家里最小的,我是姊妹当中最小的。」对於自家弟弟,她还是有几分怜爱。

  「呵呵,咱们家里也就你和你姊姊两个闺女,你好意思喊小。」两人出生相差不到两刻,小小的襁褓放在一块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她常认得一个头两个大,晕头转向。

  看向女儿细白手腕上宝石串起的链子,一个粉黄,一个粉紫,那是两娃儿小时候为了分辨她们,侯爷特地让人打的,随着两姊妹年纪渐长,金丝链子增长了,宝石也多了数颗,戴在白皙嫩亮的腕间更显光华润泽。

  「我脸皮厚嘛!不像姊姊傻里傻气的,人家走了三步她还慢吞吞的走一步,让人看得着急。」有个脑子不灵光的姊姊,带出去都丢脸,好在她们各走各的路,交友圈不在同一个。

  「啐!怎麽能说自己姊姊傻,她是老实,不像你古灵精怪的,不知上哪学来的油滑,让我时时担心不知你什麽时候会闯出祸事。」她太蹦躂了,老是不肯安分地学些姑娘家该做的女红、刺绣,一天到晚只想往外跑。

  赵若瑜朝姊姊一吐舌头,表示姊姊真的很傻,但她度量大,会包容姊姊。「娘,我跟姊姊都不小了,可以管事了,你给我们几间铺子让我们学做生意,我们自个儿攒嫁妆。」

  果然还是太生嫩了,随便撩拨几句就坐不住了。赵若瑾暗笑在心,放空的眼神看向窗外。

  因为当千金小姐真的太无聊了,除了习字,她还跟着花嬷嬷学打络子,裁布做鞋缝衣,绣个花鸟什麽的,还藉着装傻卖萌,怂恿自以为聪明的妹妹让父亲请了先生教琴棋书画,以及礼仪和进退规矩。

  除了琴她真的不行外,其他还学得不错,尚可拿出手见人。

  拜多活了一世的福气,她学得很快,不过要小小掩饰一下,不能表现太好,让人发觉她不是「古代土着」。

  而当一切都学上手了之後,她又觉得无聊了,忧患意识又开始冒出头,虽然侯府不穷,当年分家时爹分了不少银两、土地和铺子,娘的陪嫁也很多,但那是他们的,不在自己手中就不是自己的,何况家里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

  现在还看不出将来的变化,可大哥若娶了一个和她们不和的嫂子呢?或者愚昧,贪心护财,等她们要出嫁时,能有多少陪嫁是未知数,她不想把自己的未来赌在别人手上。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那是谁也抢不走。

  以她上辈子在金融业混得风生水起的头脑,要赚饱荷包并不困难,前提是得光明正大纳为私产,不必上缴公中,要不然赚的全是别人的,那还有什麽意思?

  赵若瑜真的很单纯,毫无半点宅斗的功力,她不过说了一句「要是能用自己赚的银子买衣服首饰,以後就不用向娘伸手要钱了」,立刻启动她现代人思维,充满高人一等优越感的发胀脑子,二话不说地想发挥别人没有的金手指。

  「你要管铺子?」徐氏犹豫的看着女儿,她不想女儿太辛苦,这麽小的年纪就要学人理事。

  她心疼。

  「是我和姊姊,你一人给我们两间铺子玩玩,反正赔也赔不了多少,就当让我们练手。」她不忘多拖一人下水,表示不是她一个人,姊妹们到了年纪都要试着管事。

  「这……」她俩才几岁呀!管得来吗?

  徐氏名下的嫁妆就有十来间铺子,拿几间给女儿玩玩也不算什麽,她还不在乎那几千两的损失,唯一放不下心的是担心她们被骗,受了打击,日後灰了心不敢再接手府中庶务。

  「娘,你就当提前给我们嫁妆嘛!是赔是赚由我们自理,趁我们还小时多接触,多跌几次以後我们就学聪明了,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赵若瑜眼中闪着亮光,彷佛已看到银子滚滚而来的荣景,叫人觉得好笑,她想得也太远。

  看着小女儿发光的小脸,徐氏不忍心毁掉她的「雄心壮志」,转头问道:「乐姊儿,你呢?你也想学做生意?」

  「啊,什麽?」那只鸟儿真好看,蓝羽白腹,尾长一尺。

  看到大女儿一脸无知的回过神,徐氏哭笑不得,「笑姊儿想打理娘的铺子,那你要不要呢?」

  哦!是这件事呀!赵若瑾正想着要讨要哪几间铺子,哪知她这一停顿看在母亲眼里,以为她又犯傻了,一阵不安地想给她最好的,省得傻女儿费心。

  「娘,我先挑,我要东街的两间铺子,一间开酒楼,一间做绸缎庄,兼卖成衣。」怕好的铺子先被姊姊挑走了,赵若瑜一开口就挑走母亲嫁妆中最好的两间。

  「哎呀!你这孩子真贪心,好的铺子你先挑了,让娘要给姊姊什麽。」京城里什麽都贵,那两间铺子没三、五万两是买不下,她原本打算给两个女儿一人留一间,以後嫁了人才有底气。

  「姊,你不会跟我争对不对?我比你小,你要让我。」赵若瑜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和狡猾,稚气的脸庞上有着恍如成年女子的清傲,在她的想法里,凡是好的都是她的,她赚了钱再分给吃亏的姊姊就是。

  看她已是把铺子当囊中物的神情,赵若瑾暗自好笑,睁大一双眼表示无所谓的道:「没关系,妹妹想要就给她,我只要小小的铺子就好,娘在福乐街不是有两间铺子?我脑子不灵光,开不了大铺子。」

  「可是那两间铺子真的不大,加起来还不如东街一间铺子大。」六、七千两就买得到,而且地段不甚繁荣。

  「娘,要不你再给一处附庄子的两百亩田地,我以後开米铺,卖自家种的米粮,那就不必去操心货源,也不怕被人骗,卖多少赚多少,不会亏本。」

  这是最保本的做法,她要先有进项才能图谋其他,毕竟以她的年纪还不足以慑服人,抛头露面与人洽谈生意是不会有人理会她,总得要先做出一番成绩才能令人信服,不因她年幼而心存蔑视,在货物的价格上多加刁难,欺她无知。

  「啊!这样好,娘手上刚好有处两百五十亩地的小庄子,每年的稻作产量可不少,若无遇洪水乾旱,收的稻米够你卖的了。」觉得大女儿吃亏了,徐氏主动送上最不发愁的土地,米粮最不亏本了,卖了都是银子。

  「娘,我也要地。」看姊姊有,最讨厌种地的赵若瑜也嚷着讨要,她这人看别人有自己也一定要有。

  徐氏看向小女儿的眼神有些微妙了,脸上的笑容也变淡了。「那就拿你一间铺子跟姊姊换,娘也给你庄子。」

  「不要,我不换。」一想到东街的铺子有多值钱,她马上护得紧紧地,唯恐人家来抢。

  这孩子,有点被宠坏了。「笑姊儿,做人不可太贪心、急功近利,咱们府里就你和你姊姊两个闺女,你们以後嫁了人也要相互扶持,不要为了小利而坏了姊妹情,这世上再亲也亲不过父母手足,只有爹娘和兄弟姊妹才是真心对你好。」

  赵若瑜在心里想着:才怪,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再亲近的人也会反目成仇,我谁也不信,只信自己。「是的,娘,我不要庄子了,光是两间铺子就够我忙了,唉!好累。」

  她口服心不服,装出乖顺的模样,逗得母亲开怀大笑。

  「呿!还没做就嫌累,要不要娘把铺子收回来,省得累坏我的宝贝女儿。」她还真舍不得心头肉受累。

  「别别别,娘,我不怕累,我还要赚大钱给你打十二副金头面,让你戴着出门风光风光。」尚未赚到钱的她先夸下海口,好像银子是地上的石头,扫一扫就有了。

  「好,娘等着你的金头面,让你孝敬。乐姊儿,你铺子小,要不要娘贴补贴补……欸!怎麽又发呆了,娘的话听进去了没?」担心完小的,又来操心大的,两个来讨债的丫头。

  正在想另一间铺子卖什麽的赵若瑾在妹妹的轻扯下回过神,傻气地笑道:「不用娘贴补,小铺子而已,而且我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银锞子,我有钱。」

  她的小金库里还真堆了不少财宝,从她的满月礼到每年的生辰,以及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宫里也有赏赐,还有娘带她和妹妹到各府走动,粉妆玉琢的孪生子谁不爱,众家夫人看得欢喜便送金送银,长生锁、玉镯发簪什麽的,没几百两人家还送不出手。

  毕竟门户摆在那里,兴武侯府可不是一般小老百姓家,圣宠仍在,家眷常被皇后、太后宣进宫伴驾,礼送得轻了是送礼的人丢脸。

  因此她收得盆满钵满,七年下来已经累积不小的财富。

  再说她用钱的地方并不多,她不像妹妹大手大脚的乱花银子,见到什麽都想买,爱与人比这比那的,说起来赵若瑜的私房并不多,约是她的零头而已,想来就算给了赵若瑜赚钱的大铺子,只怕她也撑不起来。

  果不其然——?

  「娘,我银子不够,你给我。」整修铺子要银子,她要做全京城最大的酒楼,让宾客盈门。

  「不行,只能借给你。」她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好东西和钱都给了小女儿,那对其他孩子并不公平。

  「借?」赵若瑜一脸困惑,不过万两银子罢了,娘又不是没有,那对娘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对,还要写借据,我不收你利息,但你要按月还我本金,头半年可以先不还,第七个月起要开始还钱,超过四个月没还,我便要把铺子收回抵债。」不能让她越赔越多。

  她惊喊道:「娘,没有银子怎麽开铺子?」

  徐氏气定神闲地抚抚无皱痕的裙摆。「那就是你要解决的事,做生意没那麽简单,你要想着如何开起来,而不是能赚到多少银子,一步步踏实走,不要好高骛远……」

  第二章 谁才是攒钱高手

  娘偏心,明明说姊姊银钱上有困难,她可以贴补一二,换成她却什麽也没有,银子不白给还要写借据?

  这是什麽世道呀?亲母女也要算得这麽清楚,不过手指头缝间漏下些碎渣而已,计较那麽多干什麽,娘的银子最後还不是要给她和姊姊当压箱银,早给晚给不都一样,还怕她亏了不成?

  她赵若瑜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满脑子是赚钱的手段,随便把现代的经营法搬来照本宣科,还能不赚上几座金山银山吗?

  娘真是太短视了,不晓得投资她这个来自未来的金手指,等她赚大钱了,她用金砖银块把娘的金库砸烂。

  沉浸在发财梦中的赵若瑜,压根没想过要怎麽弄银子来,装点她梦想中的大酒楼门面,一心只埋怨娘亲的厚此薄彼,宁可资助肯定赔钱的姊姊也不愿拿钱帮她——?用借的不叫帮,还说什麽钱还不出来要把铺子收回去,这也太小看她了,她是穿越女,做生意怎麽可能会赔钱?

  她从没想过东街的一间铺子就足以抵母亲给姊姊的铺子和庄子,自己还一次得了两间,到底谁吃亏了、谁占便宜一目了然,她只顾着不满母亲只给铺子不给银子,全无想过铺子要如何管理,掌勺的大厨和掌柜要上哪里找。

  赵若瑜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前一世活了二十三年的她是典型的哈日族,她脑子里所知的菜谱以日式居多,芥末、咖哩、味噌、番茄酱等调味料在大楚这里根本没有,百姓们也不习惯吃生食,她的东洋料理等同无用。

  而中式菜系,说实在的她吃过不多,吃习惯外食的她一毕业就进入日商公司工作,跟着日本人老板四处应酬,她知道的料亭比中餐厅多,嚐过的寿司多不可数,再高级的套餐也习以为常,反正老板买单。

  可是真要她说出几道中菜的做法,身为厨房白痴的她只会摇头,穿越小说里的金手指并非人人适用,先决条件要先拥有某样得天独厚的技艺,否则别说让人惊艳,恐怕只会沦为一场笑话。

  「二小姐,老夫人在看你了。」

  比赵若瑜个头略高一点的丫头,朝自家主子身後的衣衫轻轻一扯,把走神的主子给唤回神。

  赵若瑜甜甜朝祖母一笑,见祖母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後,她忍不住跟自个儿的丫鬟抱怨起来。「初春,你说我娘为什麽不给我银子?我有哪一点不如姊姊,就因为她傻不愣登的吗?」她越说越气愤,不甘心才智过人的自己,居然输给一个一整天不说话的傻子。

  「夫人也没给大小姐银子,一碗水端平。」二小姐太容易钻牛角尖了,一不如意便会胡思乱想。

  初春和初夏是赵若瑜身边的一等丫头,她院子里另有二等丫头四名,粗使丫头和婆子若干。

  原本两姊妹身旁也各有一个管事嬷嬷,可是其中一个白天吃酒连累了另一个,所以两人各罚二十大板,目前都卧床养伤,两姊妹只好带着丫头进进出出,自个儿管自个儿。

  「那是姊姊不要,要不然……」赵若瑜轻哼了一声,心里很不平,觉得娘亲的心偏向一边。

  「二小姐,你也不想想大小姐那个傻的,真给她银子她也守不住铺子,大小姐有自知之明,索性不要,省得赔得太多无法交代。」初春把声音压得很低,怕被人听见。

  听了丫鬟的话,赵若瑜想想也对,姊姊跟她相像的是面容,而非脑子,她一个拥有五千年知识的高材生会比不上古代土着?「居然要开米铺,太好笑了,她怕吃不饱吗?」

  她此时嘲笑米铺不起眼,是赚不了钱的行业,殊不知在若干年後,赵若瑾的米行将开遍大楚每一个角落,它成了大楚最大的米仓。

  「二小姐,你先别说大小姐傻,夫人给了你两间铺子,咱们手头上的银两根本连装修费也付不起。」管银匣子的初夏比较务实,她知道自家小姐手上存银不多,小声地提醒她要赚钱前得先找到银子当资本,否则一切都沦为空谈。

  「我连五百两也没有?」赵若瑜後知後觉地想到手头上的银钱花得差不多了,一个月二十两的月银实在不够她花用。

  她和双生姊姊的性情截然不同,她非常爱花钱,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买下,即使她今年才七岁,可是她两世的年纪加起来也有三十岁了,看到好看的首饰珠钗,很难不心动。

  在银子上没节制的她就宛如现代的购物狂,不管用不用得上,先买了再说,若是钱不够用就向爹娘撒撒娇,或是跟祖母要,在这短短的几年间她真的被宠坏了,养成予取予求的个性,才女的名头蒙蔽了她双眼,她真以为靠着剽窃别人的诗句能混一辈子,低估了古代原住民的智慧。

  「二小姐,你只剩下五十七两又三十五个铜板。」在平常人家可以吃三年,但对二小姐而言只够买半根簪子。

  「什麽,这麽少?」她大惊,不敢相信自己是穷光蛋。

  「二小姐,要不跟大小姐借?」如果二小姐像大小姐一样只喜欢看书,就能省下不少银子。

  赵若瑜不屑地一哼,「她有银子?」她是完全看不起自家的傻姊姊,她那麽聪明都留不住银子,一个只会发呆的傻子,哪有可能比她有钱。

  以己度人,她认为赵若瑾的银子早被底下的丫头、婆子给挖光了,主子脑子有病,做下人的还不趁机混水摸鱼,说不定赵若瑾连自己的月银有多少都不晓得,还没到她手里就被分光了。

  同胞妹妹都看不起血浓於水的亲姊姊,可见赵若瑾把自己隐藏得有多深,但她只是闲得发慌不想理人罢了,有时托着腮帮子望天发呆,不说话也能被当成傻子?真是无言以对。

  「奴婢听软玉说过,大小姐的银子很少花出去,她都存下来了,少说有好几千两。」保守的估算。

  赵若瑜一听,一双杏眼忽地瞠大。「怎麽可能?!」

  怕主子责骂的初春避重就轻道:「大小姐很少出门,她不是在练字便是看书,闲暇时做做女红、刺绣,哪有机会花到钱,管银钱的温香又是个忠心的,听说大小姐的银子只进不出,一年一年的积累,只多不少。」

  「大姊居然比我还有钱……」一想到自己揽钱的本事不如人,自以为事事高人一等的赵若瑜伤了自尊,她脸色有些臭。

  在老侯爷、老太君所居住的承恩堂里,两房的媳妇和孙辈都来了,大房坐在右手边,分别是徐氏,长子赵永湛、次子赵永真,孙女儿坐下首,嫡长为前,次女在後。

  二房则在左手边,二媳妇周氏坐首位,其次是长子赵永慕、次子赵永项,小女儿赵若莹坐在最後头。

  此时的承恩堂只有老太君笑呵呵的和孙辈相对望,很喜欢孩子的老太君每个月总要见上几回,一个个当心肝来疼,可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没法养一个在身边。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孙子、孙女的宠爱,只要见到面就很开心了,手边有好的东西从不藏私,看谁适合就给谁。

  只是,人还是有偏爱,三个孙女当中不难看出她最宠的是三岁能吟诗、五岁出口成章的小才女赵若瑜,她也是文人世家出身,对有文才天分的孙女特别喜爱。

  而老侯爷正好相反,马上建功的他对几个只会死读书的孙子皆不喜,反而对别人口中的「傻子」看入眼,常常见到一老一少不发一言的在庭中来回走动,即使不说话也能看懂彼此的眼神,然後莫名地笑出声,让人感到诡异。

  「二丫头,你窸窸窣窣地在说什麽?说来让祖母听听。」这丫头生得好,眉眼酷似她爹,文雅中带着隽秀。

  人一偏心就会偏到没边,明明大丫头和二丫头是同日生的双生子,可她眼中只瞧得见嘴巴抹蜜似的妹妹。

  说闲话被逮个正着的赵若瑜不见慌色,她笑盈盈地从座位上起身,小短腿咚咚地跑到祖母身侧,一张嘴比吃了蜜还甜,甜糯甜糯地喊起祖母——?

  「祖母呀!您一定是妖精。」

  「笑姊儿,不许胡说……」见女儿没大没小的造次,徐氏冷脸一喝。

  「嗟!老大媳妇,别吓着孩子了,听听这丫头怎麽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没当过妖精。」老太君搂着小孙女,护得紧。

  「娘,你先别骂我嘛!你看祖母越来越年轻了,笑起来像王母娘娘,她要不是妖精变的,为什麽会有仙术,念两句咒语就能青春永驻?」好听话不用钱,她尽量倒。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但不包括又在发呆的赵若瑾。随即一阵哄笑,啐她一口骂声「贼猴儿」。

  「你们看看这丫头,连神仙都给请下凡。祖母若是王母娘娘,你就是王母娘娘座前的小金莲,经千年渡化幻化成人了,把祖母哄得百病全消,笑口常开。」老太君拍着小孙女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紧紧拉住不放手。

  由於老太君喜欢二丫头,所以在她身前加了一张春凳,让小女娃坐在她脚旁。

  这般的殊荣只有赵若瑜才有,她又得意忘形的扬高下颚,朝两房的姊妹一瞟眼,有几分炫耀意味。

  「也难怪老夫人疼她,这猴精猴精的,连我看了也喜欢,我们二房的莹姊儿和她一比就是根木头,能把话说齐整我就感谢菩萨了,不敢指望她语出莲花。」周氏看向坐得端正的大丫头,暗暗庆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是生了个哑巴女儿,她哭都来不及。

  说起来大房的两个女儿也未免太极端,一个舌上长了花似,说出来的话就是中听,让人心头欢喜,一个成天浑似瞪着眼睛睡觉,也不知在想什麽。

  「呵呵,都是好孩子,祖母的乖孙女,一个个乖巧懂事,不给咱们老赵家丢脸。」她一眼扫过在座的孙子、孙女,虽然人丁少了些,小有遗憾,不过不纳妾的家规在那里,能看到儿孙绕膝便心满意足了。

  「是呀!孩子还小,目前在族学中读书,等哪一天大了,要到学院去,才有我们烦恼的,我都不晓得这两小子是不是读书的料。」生性多虑的周氏开始为自家两个儿子忧心。

  「娘,我要进金吾卫,跟祖父一样当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二房长子口出豪语,小小年纪已立定志向。

  「咦,你要当武官,不考科举了?」周氏是有些失望,她不希望儿子走老侯爷走过的路,军旅生涯太苦了。

  赵永慕摸头讪笑。「娘,我不是读书的料,四书五经在我手中像无字天书,我根本看不进去。」

  他只喜欢和小夥伴打打闹闹,练武强身。

  「你呀你,没试试怎知成不成,就是爱胡闹,不肯静下心,一个人顽皮别把弟弟给带坏了……」小的一定要让他走科举这条路,一屋子武将戾气太重。

  「老二媳妇,别念孩子了,学什麽都好,只要别学坏就行,咱们这等人家,再封赏就到底了,盛极则衰,还是平平凡凡稳当些。」那一位疑心病太重,不太容得下人,能用时当你是功臣,一旦功成身退了就卸磨杀驴,谁也不信任。

  「是,老夫人说得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担不了他们的一辈子。」才几岁就自有主张,以後还管得住吗?

  问了二房孩子日後的前途,老太君没忘记大房的长孙,今年九岁的赵永湛回答得条理分明。

  「孙儿想多读点书,一方面跟祖父习武,不求多有长进,只求有祖父的一二,文武双修,看日後朝廷怎麽用我,孙儿只愿我大楚永保安康,胡狼不犯境。」他是兴武侯府世子,朝廷不会放过重用他的机会。

  「说得好,有志气,文武双修,祖母就看你表现了。」这一代的孩子都很不错,没被养废了。

  「祖母、祖母,你怎麽不问我?」不想被冷落在一旁的赵若瑜摇着祖母的手,语气里有着小女儿的娇气。

  「问你什麽?」老太君笑着轻揉她的头。

  「问我有什麽远大的志向。」她挺挺还扁平的胸膛,一副「一览众山小,心比志气高」的神情。

  老太君笑了笑,看看小孙女柔美的小脸,问道:「你要做什麽?」

  赵若瑜很神气的仰起鼻孔,骄傲道:「我要开铺子,开全京城最大的酒楼,让人闻名而来,宾客云集。」

  老太君一听却面有不喜,侯府又不是败落了,得让自家的闺女流为商贾之流。但她不想扫最宠爱的小孙女的兴,只淡淡道:「喔!倒是好出路。」

  赵若瑜听不出祖母话中的不快,以为得到支持,暗自乐着,倒是执掌中馈多年的徐氏面上一抖,听出婆婆的话中话,她在怪当媳妇的没教好女儿,养出俗气的性子。

  「是先让她们姊妹练练手,晓得掌家的艰辛,女儿养大了终究要嫁人,总不能让她们什麽都不懂,一无所知的到了婆家还不被欺负死。」徐氏及时补救,把婆婆的怒气安抚好。

  「这样说也对……」想起小孙女再过几年也要议亲了,老太君心口瞬间一软,把此事放过。

  「祖母,你要不要入股我的酒楼,一万两……不,五千两就好,我算你一股,等酒楼分红了,我捧着银子来孝敬你。」脑筋转得快的赵若瑜不忘顺势爬上竿,在祖母这儿挖些开铺子的资金。

  听到女儿向老太君要银子,眼皮子一颤的徐氏默不作声,她们祖孙俩的事她不参与,免得两面不是人。

  倒是赵若瑾耳朵一动,看了好像祖母只是她一个人似的孪生妹妹一眼,有些佩服赵若瑜的胆大,连老人家的棺材本也敢伸手讨。

  「五千两……」老太君还真的考虑了。

  「祖母,你最疼我了,一定舍不得让我失望,母亲把东街的铺子给我了,我保证不会让你赔本,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我给你买座温泉庄子好治治你的老腿骨。」没有银子她什麽也做不了,定要哄得祖母心甘情愿地掏钱。

  老太君心里暗惊,略有不快的看向长媳。「老大媳妇,你真的给她铺子了,不怕她把你的嫁妆玩没了?」

  「这丫头闹着呢!不给她整日在我耳边吵,索性给她学点教训,有些事是钱财买不到,全靠她自个儿体会。」

  徐氏反倒看好话少的大女儿,乐姊儿行事不急躁,循序渐进,不求表现先守成,开米行虽说不显眼,但她一开始便稳紮稳打的稳固粮食的来源,自家产的米粮不怕遭人哄抬价钱,卖贵卖贱自行决定,不用经人一手便是赚,运送米粮来的又是自家庄子上的,节省了一笔运费,即使价格低於市价一成也大有赚头,且在品质上也不必发愁良莠不齐,没人会在自己种的白米上动手脚,这些都是要卖钱的,农人们的辛苦所得。

  「哎呀!大嫂,你也是个胆肥的,居然敢给孩子们这样玩,大丫头有没有呀?可别秤头一边斜。」大房可真有钱,东街的铺子一间上万两都买不到,她当石头一样的丢出去。

  「有嘞!二婶娘,我娘给了我两间铺子,和带了庄子的两百多亩田地,我好怕赔光了。」赵若瑾笑嘻嘻的伸出两根白胖手指,好似得了多大的便宜,绝口不提她所拿的远不及双生妹妹。

  难得听见大侄女开口,周氏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哟!大嫂真看得开,几间铺子说甩手就甩手,没花到侯府的家产吧!要是把侯爷的身家给了女儿,来日大侄子就少了不少钱财,他可要怨你这个当娘的偏心眼,只顾女儿不顾儿子了。」

  这话绝对有挑拨之意,得了红眼症的人总见不得人好,东撩一句,西挑一句,让人跟着不痛快。

  被点名的嫡长孙赵永湛往前一站,朝祖母和二婶娘拱手一揖,看着妹妹们的眼神满是宠溺。「男儿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自己的身家我自己去搏,祖父和父亲一生的打拚所累积的财富他们想给谁就给谁,我无二话。」他的意思是让给妹妹也无妨,他有双手能博取不世功名。

  周氏讪然,对大房的手足情深有些腻味。

  「哥哥,你真好。」赵若瑜谄媚的送上一句讨好。

  「嗯。」他点了点头,但清冷的双眼却看向对他笑得意味不明的大妹妹,他感觉好像看到手持大刀的祖父。

  「咳咳!二弟妹不必担心,我没动到侯府的铺子,全是我自个儿的陪嫁,这事禁不起人查。」不想旁生枝节的徐氏特意澄清,有些事一旦被泼了污水就麻烦了。

  「是啦!二婶娘,我娘最实在了,不会做出有损侯府利益的事,你别怀疑她。」她娘的品格比二婶娘高尚多了,他们自家的东西遭别人家惦记真讨厌,这二婶娘也不想想,只要她和姊姊开口要,爹他还不是笑得傻兮兮的送上,说这种话真是别有居心。

  兴武侯爷疼女儿是出了名的,连两个儿子也比不上,他可以为女儿倾家荡产,连命也不要,就是不许人欺辱她们一丝一毫,赵若瑜便是在侯爷的宠爱下变得益发张狂。

  「我……呵呵,哪有怀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大嫂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财大气粗。

  「祖母,我要开酒楼了,你要拿银子入股,在行动上给我支持好不好?」赵若瑜使劲的装可爱,拉着祖母的手轻晃。

  看着小孙女未脱稚气的小脸,早就心软如泥的老太君幽然地叹了口气。「你都快把祖母的手摇断了,我要是再不点头,恐怕明日就多了一名断臂老妇,手臂底下空荡荡。」

  「哇!祖母,你真是我的贵人,天上圣母特意来为我化灾解厄,我要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膜拜。」资金到位,她的酒楼能开了。

  「胡闹。」徐氏不悦的沉目。

  「孩子有大福分就别拦着,我给二丫头多少银子就给大丫头同样数目,绝不偏袒。」见二媳妇张口欲言,老太君目光柔和地道:「老二媳妇,哪天莹姊儿要开铺子,尽管来我这儿拿银子,三个丫头一样的数,当是我给她们的嫁妆……」

  「姊姊、姊姊,我尿急。」

  四岁大的赵永真捂着裤裆,憋足了气,一张端正的小脸涨红了来回走动,要坐下又站起,原地转圈。

  最後实在忍不下去了,只好腼着脸去拉拉大姊姊的衣襟,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着自己快憋不住啦。

  春日里,最多的是宴会,和老太君是姊妹淘的定国公老夫人正是六十岁寿辰,正想带孙子、孙女见见世面的老太君遂带了几名小辈前来贺寿,同时也让他们多结交些同辈,对於日後多少有些助益。

  天子脚下,多得是世家间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今日是姻亲,明日是连襟,日後是翁婿,勋贵、皇亲国戚之间难免有些牵连,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拢在里头。

  人口简单的兴武侯府也免不了有几家走得近的亲戚至交,昔日一同并肩作战的老定国公便是其一。

  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两家的老夫人,她们自幼便是感情甚笃的手帕交,打小玩到大的伴,及长後各自婚嫁,因夫婿驻防地不同而分隔了十数年,而後因皇恩浩荡又重聚。

  再一次见面,两人都有儿有女,好不圆满,原本想藉着昔日交情结成儿女亲事,可是皇上的赐婚旨意打坏了她们的如意算盘,只好退其次的当世交往来。

  当今圣上疑心重,对那张龙椅宝座十分看重,他最忌讳文官结党,武将抱成团,能防且防,以免他们对他的位置感兴趣,有所图谋,藉由笔伐或兵权逼他退位。

  因此兴武侯府和定国公府表面上并不亲香,还有点疏远,两位掌家的侯爷和公爷极少在公开场面碰头,有得只是女人家的闲话家常,偶尔藉各种宴会名目来话两句过往。

  倒是卸了权的老侯爷和无事一身轻的老公爷常相约上山听老和尚说禅,在景色宜人的亭子里下两盘棋,喝喝寺里自产的猴儿茶,吃两道素菜,一道缅怀昔日的马上风光。

  几个大的孙儿要到族学中读书,老太君便带着三个水灵灵的小孙女,和最小的淘气孙子过府祝寿,四个个头参差不一的小萝卜头围在她身後,看了叫人会心一笑,不免羡慕她儿孙满堂。

  谁知才坐下不久,尚未和主家打过招呼,憋尿憋得急的小孙子已经坐不住了,肉肉的小脸红得似快爆开。

  「叫你少喝点水偏是不听,硬是要闹,这会儿知道什麽叫丢脸了,要是尿在裤子上……」他们兴武侯府也别做人了,准备被人取笑一整年,然後这件事成为某人终生挥之不去的恶梦。

  一听要尿裤子,赵永真都快哭了。「大姊,帮我……」

  「嗯哼,不帮你还能帮谁,谁叫我是你姊姊。」

  一脸无奈的赵若瑾找了个藉口离席,带着幼弟往无人的後园子走去。

  「快点、快点,我要尿出来了……」好急好急,再不让他尿,真要湿着裤子回家了。

  「好啦!再急也要形色不露於外,不让人看出你有内急,咱们在人家府里要装模作样,假装教养很好,宠辱不惊,心里即使很慌也要表现出一脸镇定……」

  奇怪了,茅房在哪里?她记得是在这个方位。

  赵若瑾来过定国公府几回,对後园子的亭阁楼台的布置还算熟悉,但她不晓得年前定国公府因长孙要娶媳而格局做了变动,她照以往的路线走越走越偏,错过正确的小径。

  如果她喊定国公府里的丫头或婆子带路,还不至於走得偏差,偏她有成年女子的思维,太过自信,不相信自己会走错,一路错到底走到偏僻的小院,看到四周陌生的景致时,她也傻了眼。

  「大姊……」他都快尿出来了她还念个不停。

  「别催,我在找……算了、算了,就在那棵树後吧!我不看你,你自己解决。」就当给树浇点阿摩尼亚肥。

  「大姊,我不会脱裤子。」赵永真哭丧着脸,他忘了把比他大三岁的小厮带出来,人一急,什麽都忘光了。

  「你呀你,太好命了,什麽事都不会,哪天流落荒郊野外要怎麽办?你得学着自个穿衣穿鞋,不要事事依赖别人,这人是靠不住的,往往最先倒戈的是最亲近的人……」

  突地,风中似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表情一变的赵若瑾停下嘴边的唠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她确定了是她的错觉才继续为幼弟脱裤子,裤腰带一解开,赵永真立刻双脚如风地往树後奔去。

  解放的淅沥哗啦声响起,一会儿,赵永真整个人大放松的拉着裤头走出树後,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小脸蛋儿红彤彤,粉嫩可爱。

  「大姊,我好了。」真是好舒服。

  「瞧你,衣服都皱了,洒泡尿而已,你当上战场杀敌呀!敌人没杀死一个倒是自己先丢兵弃甲,你羞不羞呀!」教育要趁早,她忍不住摆出大学讲师的姿态。

  殊不知她此时的模样相当逗趣,明明是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娃,却满脸严肃的教化什麽也听不懂的幼弟,一个很用心的讲,一个无心的听着,两小无猜的画面叫人莞尔。

  「大姊姊,你今天怎麽变得好罗唆,要是换成二姊姊才不管我……」被念烦的赵永真起了小小的反抗,嘟囔道。

  「那你怎麽不找你二姊姊,干麽拉我衣服,我肯说你是为你好,少不知好歹了。」若是隔房的赵永项,她才懒得多费口舌。

  小屁孩……呃,她是说她家大哥,他大致上已经定型了,行事作风一板一眼,严谨自律,将来不论走文官或武将都是刚正不阿,她祖父是个石头,亲爹也是石头,连带着长子长孙也成了一颗石头,一门三代全是食古不化的石头。

  不过当石头也有石头的好处,起码懂得忠心,皇帝便会看在这份死忠上,对兴武侯府多有恩宠,不时赐下宫中物事以示看重,圣恩正浓。

  自家大哥赵若瑾管不了,人格品性已经养成,能改变的地方并不多,但是弟弟还小,可琢磨的空间还很大,多点时间雕琢雕琢,磨去跳脱的性子,这孩子该是大有可为。

  她喜欢教书,才会当上大学讲师,否则以她年投资的报酬率来看,她大可不必工作也有高品质的生活享受。

  穿越之後她再也没有机会作育英才,好不容易逮到正要开蒙的小永真,她藏起来的教师魂又热血沸腾了,因此有别以往的木讷寡言而多说了几句,盼幼弟能听进去一二。

  赵永真噘起嘴道:「二姊姊才不会理我,她最小气了,只管自己好,她对我和大哥都要理不理的样子。」

  小孩子的感觉最直接,他们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依照本能去亲近或疏远。

  赵永真虽然才四岁,打小在爹娘、兄姊的呵护下成长,可是他还是能感受出谁是真心对他好的人,谁又是态度敷衍、漫不经心,他有双眼能看得出来,好坏立现。

  赵若瑜也不是不好,她在某些方面也是好姊姊,只是太过自我,凡事先考虑自己,自个过得好了才想到身边的人,顺便照顾,别人的死活鲜少放在她心上。

  这个幼弟於她只是个亲人,而非最重要、缺他不可的那个人,所以在用心上就显得马虎,能不管就不去插手,维持不远不近的姊弟关系,偶尔施舍点剩余不多的亲情。

  一个连同日出生的亲姊姊都厌烦的人,哪能指望她心中有几分家人情感,不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那股执拗的自私打娘胎里带来,早就成形了,想改也改不掉。

  「不可以说你二姊姊小气,她不过是想做的事太多,顾及不到旁人。我们是一家人,血脉相连,你要学会体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名声这玩意足以搞垮百年世家。

  赵若瑜她能无情无义,他们却不能冷眼旁观,只要她一天是兴武侯府的小姐,兴武侯府便要护住她一天,不论她做得是对是错,侯府都有责任,她代表的不是她个人,而是整个家族。

  再说若有不好的流言流出,府里大房、二房的几位嫡出小姐同样会受到牵连,外人看的并非是这个人的品性,而是家族的教育。

  一人有瑕,全府遭疑。

  「大姊姊说的是二姊姊想开酒楼的事吗?」他听说了,祖母拿出很多银子入股,笑说府里要出天下第一商了。

  她笑拧弟弟的鼻头。「不只是酒楼,你二姊姊的心大得很,怕她要的东西她永远也拿不到。」

  她不看好赵若瑜。

  而她也没看错,之後的发展,的确证明赵若瑜没有经商的本事。

  所谓三岁看老,赵若瑜虽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但对做生意她是门外汉,她有心要做好却力有未逮,除了酒楼收支还能打平外,一开始热闹得锣鼓喧天的绸缎铺子,开不到一年就倒了。

  原因无他,赵若瑜不知道要到哪里进货,其他商家看主事者年幼,担当不了大责,不愿将布卖给她,她也拿不出令人慑服的手段,开业半年便不行了,她不服输,一拖再拖,差点把酒楼给赔进去。

  是赵若瑾看不下去,自制一本老菜谱偷偷塞给掌柜,让他改善厨房的菜色,原本快要倒闭的酒楼才略有起色,不赚不赔的开门做生意,而夸下海口想赚大钱的赵若瑜受了不小的打击,她因此安分了几年,不再蹦躂。

  这些都是後话了。

  「二姊姊贪心,连祖母的银子也拿……」那是祖母的体己,二姊姊不该觊觎,她缺钱应该向爹娘伸手。

  连四岁孩子都懂得的道理,重活一世的赵若瑜却从未想过,她满脑子是穿越人的优越感,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她需要银子,谁给的不都一样,她只要拿在手里便是她的。

  「嘘!小声点,不要让旁人听见,不然人家会说我们兴武侯府不会教小姐。」女人呀!一辈子被「名声」两字桎梏住,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别人的错也能粉身碎骨。

  好在她才七岁,还有几年能任性,一过了十二岁,恐怕连门槛都很难迈出吧!只能循规蹈矩的等人上门提亲。

  赵永真调皮的扳开大姊捂住他嘴的手,朝她一吐舌,「二姊姊太讨厌了,我不喜欢她。」

  一说完,他转身向来时路跑去,边跑还回头扮鬼脸,让人好笑又好气,偏又拿他没辙。

  「小心走,别跑,要摔跤了……温香,你追上去顾好真少爷,别让他冲撞了人。」这个皮到不行的弟弟,真该抽他几鞭子,让他学学乖,这是在别人府里可不是在自个儿家中。

  「那小姐你呢?」温香不放心。

  「我走得慢,一会儿就赶上你们。快去,不要让真少爷走岔了路。」身为女儿家就这点不方便,不能在人前奔跑,有碍闺仪。

  「是,奴婢先走了,小姐别耽搁了。」看了前方快消失的小身影,温香长裙一提,快步疾行。

  这一回出门,除了老太君身边多了个嬷嬷外,其余的主子最多带一名小厮和丫头,因为定国公老夫人喜静,怕吵,人一多了耳根就不清静,识趣的宾客便不多带人,由定国公府的下人服侍就是。

  温香这一走,赵若瑾身侧就无人伺候了,走得慢的她还不时停下来看看园子里的花草,嗅嗅浓郁的花香味。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咦,好像少了什麽?

  她想了一下,想不出所以然,於是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她蓦然停下脚步,一脸错愕的看向系在腰间的绣莲枝荷包,荷包还在,但荷包下垂吊的两只金铃不见了,那是她最喜欢的铃铛,纯金铸造,铃铛上面还过过香火,刻上护佑平安的梵文,梵文字体只有她认得。

  说是重要,但也不顶重要,就是丢失了一对小金铃,再打就有,可那是小姑娘的贴身物事,铃铛内侧刻着「瑾」字,不找回来不行,现在她还小不打紧,若过了几年有人持此物上门诬蔑她的清白、名声,那她就真的有口说不清了,白布染黑。

  想来该是在小径掉的,她不疾不徐的往回走,定国公老夫人的寿宴已不在她考量的范围内,先拿回铃铛再说。

  一边走,一边找,细额上微微冒出汗,浓烈的花香味不再清新可人,而是腻人了,叫人不由得心浮气躁。

  突地,她听见铃铛声——?

  啊!她的金铃,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她不会错认。

  快步地走了几步,她忽觉不对,掉落地面的铃铛怎麽会响,除非有人踢它或摇它……

  正当她这麽想,眼前出现一双云里青绣云龙短靴,靴子上方有一圈勾丝金线错针绣出云纹图样。

  铃铃铃……悦耳的金铃声从修长白皙的指尖发出。

  手指?

  「那是我的铃铛。」

  「你的?」清雅若云雾中透出的清冷嗓音如玉筝在云端间弹奏,似远,似缥缈,透着雾茫茫。

  「是我的。」抬起头一看,赵若瑾跃入心头的第一个念头是——?哇!这个人好高,她踮起脚尖也只到人家腰际。

  没办法,她只有七岁,还是偏瘦略矮的那一种,身高约一百二十公分而已,她娘也不高,才一百五十七公分。

  而这人起码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吧,说不定还更高。

  再定睛一看,她不禁有些惊艳了,眸似点墨,面如冠玉,面前的……少年,美得不像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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