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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小镇医生恋习作》作者: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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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5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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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小镇医生恋习作》

出版日期:2016年3月16日

内容简介:

其实一个人没什麽不好,
但是从你第一次牵我的手之後,
我才发现,原来两个人一起……更好。

原本卫擎风的生活重心除了木雕还是只有木雕,
可是自从认识她这个小镇医生之後,
他发现原来还有比木雕更有趣、更吸引人的,那就是她!
她会在他发高烧时彻夜照顾他,还教他骑脚踏车、带他去钓鱼,
而且她的身体软软香香的,好捏又好抱,
唯一让他有点不满的是,她和他滚完床单後居然想不认帐?!
啧啧,看来他必须要让她知道他的「睡金」有多高!

卫擎风内心小剧场.加码放送——
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
让他用他的好手艺把她喂得饱饱的,
这样她就更有力气吃他了……(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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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5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春光明媚,风和日丽,远远望去是一片蓝蓝的天空,几朵山形的白云久久不散,停顿在绿茵铺地的低矮山丘上空,几丛野花迎风招展。

  此处的山坡地坡度不算陡,占地四、五十亩,在制高点有一栋百坪大的两层楼日式房屋,天空青砌成的屋瓦,涂了白漆的墙壁,屋子外围是以翠竹为篱笆形成围墙,平时有专人负责修剪,颇有隐士风尚,且屋子的两侧和後方还植满了白杨树和相思树,树龄少说都有一、二十年了。

  每当风吹动竹叶,隐身在林荫中的白色屋子便会忽隐忽现的展现,青瓦白墙很是显目,每每令经过的人为之驻足,惊叹的多看两眼,羡慕拥有这块土地的主人。

  当地人称这间长年不见屋主的屋子叫「白屋」,白屋在青山镇相当有名,几乎无人不晓,但是地主似乎不太友善,再加上是私人土地,仅有一条出入的道路,出入口处有道大铁门阻拦,想到白屋就得绕道爬上去,体弱者勿试。

  其实白屋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家中有钱的人都盖得起的豪华农庄罢了,只是从来没有人去过,时间一久,不免为其蒙上一层神秘面纱,让人望而怯步,以为里头住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过这些都和魏青枫无关,她是个医生,在镇上的佑青诊所工作,诊所的规模并不大,加上药剂师、护士小姐和煮饭兼打扫阿姨,一共也才六个人,但对人口不多的小镇居民而言,足够了。

  镇上另外还有五间附设眼科、耳鼻喉科及洗肾中心的小诊所,医医一般小病倒是可以,但若是什麽重大伤病的病患,大多还是会送到二十五公里外的大型医院进行治疗。

  佑青诊所是魏青枫和学长方佑文合开的,两人轮班看诊,维持有一个医生在诊间,其他时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若是有不便时还能自行协调调班,自主空间相当大。

  「又是天气晴朗的好天气,适合钓鱼。」

  魏青枫没有什麽嗜好,她不喜欢上网、不打怪,也不加入社群网站,她唯一的消遣就是去海边钓鱼。

  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爱钓鱼是有点怪,可是她从小就是在青山镇长大,小豆丁的年纪就跟在身为中医师的祖父後头跑,老人家的休闲活动不外乎是泡泡老人茶、钓钓鱼,耳濡目染之下,这也成了她的生活乐趣。

  其实魏爷爷是想让长子接手中药店,当个济世救人的中医师,可是那时的魏爸爸迷上解剖学和西医,闹了场家庭革命,父子失和将近十五年,後来因为有了小孙女当润滑剂,两人的关系才看似有了和解的趋势。

  虽然父子俩还是少有交谈,可是能和睦的坐在一起,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地就学术面探讨中、西医的不同和玄妙之处,倒也算有所进步了。

  夹在爷爷和父亲中间的魏青枫处境着实微妙,她从懂事以来就看爷爷和父亲吵来吵去,所以後来她既学中医又学西医,两边都不得罪,两人的争吵才比较少一些,但有时她看着父亲和爷爷的相处,总觉得这「父慈子孝」的画面,不知怎地,让人有点心里发毛。

  魏青枫今日没有排看诊,依照往例,只要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她一定会往海边走一趟。

  她伸了个懒腰,换上恤和运动鞋,接着又做了几个拉拉筋的暖身运动。

  青山镇是背山面海的好地方,即使山不高,海岸线有点短,没有名闻遐迩的特产,可是山很绿,水很清澈,长期浸浴在不受污染的大自然之中,人的心胸也会变开阔。

  「魏医生,去钓鱼呀!」

  看到她拿着钓竿,背着钓鱼工具,路上擦身而过的居民们都会心一笑,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小镇上是没有秘密的,就算只是一点小事,半天内就可以传得全镇皆知,因此也用不着什麽遮掩,也算名人的魏青枫在镇上小有名气,她是青山镇唯一具有缝合技能的外科医生,所有外伤一律先交由她处理,由她诊断该不该转往大医院治疗。

  「是呀!我打算钓几尾石斑,石鲷也不错,有七星鲈更好。」别又是野生虱目,个头大,拉力大,要将鱼完全钓起很不容易,往往一用力拉扯便扯断钓线。

  「别作梦了,七星鲈,你就算钓得到,也不一定拉得起来,野生的一尾少说三、五斤,拉到你断气都有可能。」一个居民开玩笑道。

  魏青枫朝对方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麽,继续往目的地前进。

  她将近三十年的生命里,有二十年是在青山镇度过,她在这里出生,小的时候,由於父母亲太忙了,所以她等於是祖父母一手带大的,她在这里念完小学和中学,而後才到外地念医学院,在美国当了两年交换学生,回到台湾後,她当过住院医生和急诊室医生,若无意外,两年内能升上主治医生。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辆酒驾的车辆撞上正手牵手在路边散步的祖父母,祖母当场死亡,祖父则是双脚被辗断,至今仍在复健中。

  有感老人家需要家人陪伴照顾,她毅然决然放弃北部高薪的工作,回到自幼生长的小镇开设诊所。

  但是她怎麽也没想到,一年後诊所刚步上轨道,父母亲却决定退休,父亲辞掉医院副院长的职务,带着行动不便的祖父移民华人聚集的加拿大,一面做学术上的研究但不看诊,一面照顾老骂他不孝的老父。

  魏青枫傻眼了,哭笑不得。

  不过也因为这样的变故,她的日子过得更清闲,由於已经习惯了南方小镇的轻松缓慢步调,她回不去分秒必争的大城市,悠哉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哎呀!人为什麽不能作梦,有梦最美……」来到钓点的魏青枫走到习惯的位置坐下,一面观察海面动静,一面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上饵,抛线,浮标下沉了一下又浮起。

  这一侧的鱼群并不多,但此处水深,礁岩多,因此不少大型鱼类会在此栖息。

  钓鱼钓成师傅的魏青枫知道哪些地方有哪种鱼出没,不敢自称钓鱼达人的她,也有几分寻找好钓场的本事。

  果然,不到半小时就钓起约两斤重的狗母鱼,不甚满意的她皱皱俏鼻,再次上饵料,重新抛入海里。

  钓鱼最好不要一个人独行,毕竟看似温柔的大海何时会起大风浪,没有人可以预测,只是魏青枫认识的人没有一个爱钓鱼,跟着来过几回便嫌枯燥乏味,不再跟了。

  不过她也乐在其中,身边没有其他人反而自由,如此一来就不用刻意迁就别人,分心教别人怎麽钓鱼,也不用担心朋友的唠叨。

  她真的是自得其乐,把自己放逐在渔乐之中。

  经过一整个上午,她收获颇丰,一尾约两斤的狗母鱼、一尾一斤半的石斑、两尾两斤重快三斤的鲷鱼,七星鲈鱼没钓到,却意外钓到紧咬着沙丁鱼不放的龙虾,很肥美的一只,正在抱卵,至於其他不足一斤的小鱼她全放回海里,海洋资源不能枯竭,这才是永保鱼量丰富之道。

  今天的海风很暖和,吹得人昏昏欲睡,为免打盹掉入海里,魏青枫起身动一动,提着小水桶在附近的岩石翻找几样常见的贝类,她还捉到几只四两重的毛蟹。

  看看时候不早了,她收拾收拾,提着挺重的渔货往熟稔的海产店走去。

  「七海叔,麻烦你了。」

  七海叔是七海海产店的老板,开店三十几年了,专卖海鲜料理和快炒,生意不错,有时还会代客料理。

  周七海看了看她带来的新鲜活鱼,马上说出一连串菜名,「给你来盘清蒸石斑,再来个醋溜鱼片,鱼头煮汤,焗烤龙虾,大火炒九层塔九孔,再免费送你一盘蒜炒菠菜和腌渍咸蚬,包你胃口大开!」

  「七海叔的手艺远近驰名,不管做什麽都好吃。」魏青枫笑道。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厨艺平平,顶多可以做到饿不死自己,所以她很少下厨,但她不吃微波食品,所以大多时候她都在诊所打发一顿,一遇到假日便是吃外食居多,家里的冰箱少有需要煮食的生鲜食物。

  她对食物的要求不高,能吃饱就好,但是美食更好,人都是贪求口腹之欲,有更好的为什麽不要,她又不穷,何必虐待自己的胃。

  「好!你先看个报纸或电视,七海叔很快就弄好了。」他看了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一眼,眼底盛满笑意,这丫头打小就好养。

  周七海将叨在嘴边的菸捻熄,开始杀鱼、剁鱼、片鱼,鱼头下锅熬煮,刀快,手快,动作快,清蒸鱼刚送进锅里,一盘热炒九孔已经上桌了,他接着油炸鱼片,准备醋溜调料,等鱼片一起锅便可淋上酱料……

  一气呵成的功夫教人惊叹不已,除了熬煮的鱼头要炖久一点外,其余的菜都已上桌,外加一碗白饭。

  魏青枫看着满桌的好料,拿了筷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满足得眼睛忍不住也跟着眯起来了。「哇!真好吃,酸中带辣的鱼片真下饭,我要是吃撑肚皮全是七海叔的错。」石斑鱼的鱼肉又细又绵,用嘴巴轻轻一抿就化开了,不愧是鱼中的高级食材,鲜得没话说。

  「你爷爷的腿还好吧,能不能走?」老熟人的闲话家常,先关心家里事。

  「拿着拐杖已经能走上一大段路了。」有父母照顾着,爷爷的腿要是再不好,父母可真要被说不孝了,她父亲正好是骨科权威,全心致力於骨髓再生。

  「能走就好,老仙仔可是我们镇上的国宝,他那一手把脉功夫比照光还准,一摸就知道生了什麽病。」可惜他把中药店给收了,想看个道地的中医都找不到正统的。

  「我爷爷老是感叹後继无人。」老人家的观念很传统,坚持传子不传女,虽然也教了她一些,但最大的期望还是放在她那个学什麽都精但不肯用心的大哥魏青崧身上。

  他们兄妹俩差了五岁,哥哥好动,她则是好静,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两人的感情,哥哥相当疼她,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

  小时候的他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但随着年纪增长,兴趣、个性上的差异越来越明显,魏青枫越往静态的方向走,而哥哥则整日往外跑,三天两头看不到人是正常的事,有时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身在何处。

  魏青崧酷爱极限运动,危险的挑战从不放过,目前全世界各地的跑,出了几本冒险旅游的书,写极限运动专栏,在国际间小有知名度,家里常要从他固定一周一次的专栏才知道他人在哪里。

  周七海将鱼头汤端上桌,问道:「你哥呢,又跑到哪儿去了?」提到魏青崧,他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魏青枫喝了口鱼汤,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每次只要遇到好事或是吃到美食,她总会开心自己的好运道。

  「在南非吧,参加五千公尺攀岩运动。」他就是定不下心,好动得像只猴子,不过人各有志,况且生命是哥哥自己的,他想怎麽挥霍都由他,她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怎麽又在国外,他不回台湾了吗?我记得他三十好几了吧,还不快点娶个老婆让你爸妈抱孙。」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麽,不嫁不娶的熬到老,孤老终身。

  知道接下来一定会轮到她,魏青枫技术性的转移话题,「七海叔,客人来了,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做生意。」

  这就是太熟的坏处,不管她走到哪里,大家都能细数她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加以怀旧或戏谑的语气教人无所遁形,别人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清楚,她比显微镜片下的细菌还透明。

  说是习惯,不如说是无感,曾在急诊室待过两年的魏青枫对人生看得比较开,很多事无须太计较,她晓得大家的调侃并无恶意,她一笑置之就是。

  在魏青枫用餐的当头,客人陆陆续续进门,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各自入座後,吵杂声变大了,一些儿童不宜的荤笑话也出现了,笑闹声几乎占据了整间店。

  两、三罐啤酒下肚,笑声更大了,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划拳喊声。

  这是魏青枫最不能忍受的,站在医生的立场,小酌几口是怡情,不喝到醉,不影响别人,而且只在合适的场合喝,所以她都尽量在中午时到七海海产店用餐,因为这时候的客人大多是吃饭,毕竟下午还要上工,他们就是想喝也不敢喝得太多,以免影响工作。

  但是到晚上,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一手又一手的啤酒叫了又叫,这时不只是吃饱喝足了,干了一天活的人就想松快松快,酒一杯一杯喝太慢,要整瓶整罐的灌才过瘾,喝得醉茫茫,连路也走不稳还坚持要自个开车回家,谁来劝也没用。

  因此魏青枫从不晚上独自到海产店用餐,越晚这些人闹得越疯,有时还会大打出手。

  「魏医生,你也来用餐呀!」

  正要把美味料理打包回家吃的魏青枫一听到喊声,表情一僵,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是呀,七海叔的鱼料理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怎麽我们刚来你就要走了,来,坐下来一起喝一杯,这餐我请你。」显然喝了好几摊的某民代拍着胸脯邀约。

  她最怕这种盛情了,连忙推拒道:「不了,我下午还要看诊呢!你也晓得我酒量差,这一杯下肚,我都要把血压计当耳温枪用了,我从小闹的笑话都可以出一本笑话集了,你就别再害我了。」

  「不勉强,就一杯,给我个面子。」眼泛红丝的民代嘴巴一打开,很浓很浓的酒气冲了出来,呛得让人难以呼吸。

  「等下一次我没排班的时候再说吧,要是我眼花开错了药,麻烦可就大了。」魏青枫仍是面上带笑的回道,但心里却没好气的想着,有机会她要跟阿旺叔说说,好好管管他儿子。

  「怕什麽!有事你来找我,我是青山镇的一尾土龙,一定帮你摆平大小事……」他醉得都有些摇晃了,倒酒有一半倒在酒杯外头,大拇指还放在酒里,他呵呵笑的举起拇指,吸吮沾上的酒液。

  「魏医生,你的电话。」

  正想着脱身之法的魏青枫耳边传来天籁之语,她故作为难的把眉头一颦。「怎麽有人打电话到海产店找人,直接打我手机不是更快……」她摸了一下口袋,这才惊讶的发现她出门时居然忘了带手机了。

  「是诊所打来的,你快去接。」周七海趁机将人带走。

  「诊所?」魏青枫的表情一凛,快速走向店内的家用电话。

  一接通,果然是诊所有急症患者。

  「不好意思,我得赶回去一趟,诊所有临时送诊的伤患。」真会挑时间,还差七分钟就要十二点了。

  如果在就诊时间外她可以拒绝治疗,可偏偏挑闭诊前的时间,这人是有多急呀,要是受了什麽严重的伤,还不如直接送大医院急诊。

  「医生,这酒你得喝……」打了个酒嗝的民代又凑上来,壮硕的身躯差点直接往她身上压去。

  「好,喝,快喝,喝光了才是正港男子汉!」魏青枫直接抢过酒杯往他口中倒,接着一杯又一杯的灌,直到他倒地不起为止。

  搞定!

  「医生还没来吗?」

  我就是医生,方佑文在心里回答。「快了,快了,女孩子走路比较慢,多给她一点时间。」

  「医生是女的?她的医术不会太糟吧?」穿着打扮时尚的俊美男人一脸怀疑。

  「相信我,她是个好医生,全镇找不到比她更精於外伤的医生了。」至少不会把伤口当绣花来缝。

  「真的?」

  「真的。」要他斩鸡头发誓吗?

  时尚男见方佑文穿着医生袍,拉着他上前。「你不是医生吗?你来看他的伤口,快替他包紮。」

  候诊的长条椅上,坐了一位用毛巾按住手臂的清瘦男子,一条毛巾全染红了,可见出血量不小,硬是压按住才不至於大量喷血,以受伤的位置来看并未伤到大动脉,但显然伤口不浅,有可能伤到神经。

  方佑文忍耐着解释道:「我是内科医生,兼任眼科,外伤的处理不在我负责的范围里。」

  「外科、内科有差别吗?你在医学院念书时应该有学过伤口的治疗,你快帮他治,不然他的血就要流光了。」这是比黄金还尊贵的手,要是废了,他就得去喝西北风。

  「要是没差,何必分科?你硬是要我做伤口缝合,若是到时接错肌腱你可别怨我。」方佑文没好气的回道。

  「你……你连肌腱也会搞错?」时尚男睨了他一眼,他算什麽医生!

  「这可难说,我已经做了止血处理,他的出血量减缓许多了。」方佑文指了指清瘦男子伤口上方的止血带,这男子的状况不算危急,既然魏青枫是正统的外科医生,他就不会越俎代庖,现在的医疗纠纷多,当医生的也要学会自我保护。

  「可是他的脸色和嘴唇为什麽这麽苍白?你快点帮他输血,不管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时尚男把这无理取闹的要求说得理直气壮的,还抽出一叠厚厚的钞票羞辱人。

  若非情形不允许,方佑文都要笑了。「这位先生……」

  「我姓黎,黎志嘉。」时尚男自报名字。

  「好吧,黎先生,我们这里只是一间小小的健保诊所,不是大医院,只有生理食盐水和双氧水,你想输哪一瓶?」没有医学知识的人真可怕。

  看着「金主」痛苦的表情,黎志嘉顿时有股掀桌的冲动。「你们那个该死的医生到底还要多久才会到就算是乌龟,爬也爬到了!」

  「她……」方佑文真想翻个大白眼,现在又不是魏青枫的看诊时间,她肯赶来就该感激涕零了,没直接叫他们离开就是良好医德。

  这时,诊所外头骑来一辆粉红色脚踏车,前面的车篮也是浅粉红色,车篮的两侧各挂了褐色小熊和米妮兔吊饰。

  一个长相清丽、散发着文青气息的女人停下脚踏车,她浅得有点透明的恤隐约可瞧见里头深色的内衣,贴身的长裤衬托出她修长的美腿,走向诊所的每一步都充满力与智慧的自信美。

  女人进到诊所,她走到伤患身边时略停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又走向诊疗室後头的小房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让时尚男有几分傻眼。

  又过了一会儿,换上洁白医生袍的魏青枫走出更衣室,恤、长裤换成简洁俐落的衬衫和及膝裙,医生的专业形象立现。

  「我姓魏,八千女鬼的魏,我是佑青诊所的外科医生,你把手拿开,我要看伤口。」她对伤患道。他老是捂着,她能缝合才有鬼。

  「什麽八千女鬼,还八万女鬼呢!哪有女人自称女鬼……」黎志嘉在一旁嘀咕。

  不知是害怕,还是吓傻了,始终低着头的男子不看人,好像没听见她在说话。

  「先生,我要看你的伤口。」魏青枫弯下腰,试图拉开患者的手要察看伤势。

  清瘦男子还是不说话,沉默得彷佛世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呃,不喜欢别人碰他,不过你不要担心,他不会突然跳起来对你嘶吼抓打。」黎志嘉解释道。唉,他的「金主」太害羞了,不习惯面对陌生的人际关系。

  「你的意思是,他曾经有过类似的举动?」她微皱起眉问道。

  「啊!这……」黎志嘉以乾笑当做回答。

  「他有过自残的行为吗?」魏青枫推测道。这个人伤在手臂,再加上似乎有躁郁举止,很有可能是在无意识下伤害自己。

  黎志嘉顿了一下,继而失笑的解释,「你误会了,他是在工作中不小心受伤的,你得快点治好他,不然会赶不及作品的参展。」

  因为太赶了,而他又是赶不得的人,一时恍了神,锋利的刀具往手臂斜划而过,削去了一块肉。

  「那你要先让他把手拿开,否则我无法进行治疗。」他的手臂力量很大,看得出来经常在使用臂肌。

  黎志嘉无奈的摆摆手。「他不听我的话,我也拿他没辙。」

  「既然如此,你还是送他到大医院吧,那里有警卫和医护人员,能给予他更完善的医疗。」魏青枫没说的是,大医院可以进行强制治疗。

  「不行呀!他有人群恐惧症,一到人多的地方就会非常不安,眼神开始慌乱,没有信任的人在身边他会崩溃。」黎志嘉的意思是,他也安抚不了「金主」,要她看着办。

  她依照他的话,做出简单的判断,看来这人有轻微的自闭症。「让他跟我进诊间,若瑶,把药车推进来,其余人都待在外头。」

  护士李若瑶催促着黎志嘉把人带进诊间,接着她推着药车进去,而後碰的一声关上门,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拒於诊间外。

  「我是你的医生,我叫魏青枫,我不会伤害你,来,把手伸过来让我看看。」魏青枫的语气相当温和,彷佛在哄小孩子。

  「卫擎风?」他倏地抬头,露出一张过於变态白的面孔,五官偏中性,有股柔弱中带刚毅的美丽,让人很想心疼他。

  「哇!好美的一张脸……」简直美得不像人。

  「若瑶,你的专业呢?」这麽一张脸对视觉的冲击实在不小,魏青枫也不好责怪李若瑶的惊讶,连她都有点小小的晕眩感,小鲜肉弟弟未免长得太好看了。

  她自认为他的年纪比她小,因为他有张不显老的绝美脸孔。

  「魏医生,看到这麽美的男人,你心口没有一丁点的发麻吗?」李若瑶觉得自己好像被电到了。

  「认真点,把三点○的缝线拿过来。」看着他那双发亮的眼睛,魏青枫很轻很轻的拨开他按着伤口的右手,取下沾血的毛巾。

  果然人一少,他的警戒心就变低了,只要让他心情安定,他会是最配合的患者。

  看见护士手中拿的针筒,他终於开口了,「不打针。」

  令人意外的,他的嗓音像是窖藏了许久的威士忌,温醇厚实,又有股穿透人心的回味。

  被他声音所惑的魏青枫微微愣了一下,才连忙回过神来。「不打针会痛,你的伤口很深,得缝起来才好得比较快。」

  「打针更痛。」他皱着眉头,似是不快。

  「可打针只痛一下,不打针你要痛很多下,你看这条线要在你的皮肤上穿来穿去,你自己想想有多痛。」魏青枫示范的在他伤口上方比来比去,告诉他以他的伤口大约要缝几针。

  自闭者不代表笨,他只是需要时间思考,只见他偏过头想了想,用手指着魏青枫道:「打针。」

  「好,先消毒,由护士小姐打针,一会儿我再进行缝合……」他的血管割开了一道小口,她得先做血管缝合,再做伤口处理,幸好没有伤到神经末梢。

  「不,针你打。」他捉住李若瑶的手,不让她打针。

  「我打?」魏青枫看了看翻白眼的李若瑶,心里觉得好笑。「好,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为病患打针了。」

  医院是分工合作制,医生只询问病情,检查病患身体状况,以其轻重程度予以开药治疗或住院治疗,施打药剂另有专门医护人员负责,医生连血压计都不必用,有自动量血压机。

  说实在的,当医生的都有点被宠坏了,凡事都依赖现代仪器,若有一天全台大停电,连备用发电器也启用不了,那时世界就乱了吧,医生不晓得用什麽来看诊。

  「痛。」他眉头一蹙,低呼一声。

  「肌肉注射是比较痛,你忍一忍。」魏青枫将麻醉剂打入肌肉,促使肌肉的麻痹和放松,便於下针,而且止血带不能绑太久,她将止血带一松,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微量冒出。

  「我又在流血了。」他看着伤口道。

  「你的手不要动,我要开始缝线了。」魏青枫按住他的手,开始缝补细微的血管。

  在不断渗出的血泡中快速一入一出的缝合,动作之快教李若瑶看得眼花撩乱。「魏医生,你不去大医院工作真是埋没了。」她在知名医院的开刀房待过,那些所谓的名医在开刀房的表现比魏青枫差了一大截。

  「大医院的步调太紧凑,我怕得高血压。」医院是救人的地方,很神圣,可是绝大部分医院有党派的斗争,为争一席之地把医德都给卖了,甚至收取贿赂,优先为有塞红包的病人大开後门,让其他先来或是情况更严重的病患苦苦等候。

  最令她失望的是教她救人如己的老师,他在课堂上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见他将早已排好的病人往後移三天,让某位财大气粗的财团董事先入开刀房,而这名董事的病其实并不紧急,还能等上十天半个月,但那位被排开的病人却因此得不到治疗而在两天後病逝。

  後来她才知道老师私底下收了董事七百万现金和一辆全新宾士,他教给学生的是理论,事实上根本做不到。

  「我没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

  听到伤患说出他没有三高毛病,正在缝合伤口的魏青枫差点笑岔了气。「是,你很健康,医生最喜欢不生病的人。」

  「卫擎风。」

  「是,我是魏青枫。」她又想笑了,觉得他很逗。

  「我是说我……」他从自己的世界里钻出一点小缝,又被人给打断了。

  诊间的门忽然被推开,探进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到底好了没?他的伤严不严重?还能不能干活?」报名就快截止了,他们不能功亏一篑,败在紧要关头。

  对於不尊重医护专业的人,魏青枫的回礼是让他学点礼貌。「那要看你让他做什麽,若是翻翻书本,拿个碗吃饭倒是不成问题,如果是拿超过一斤的猪肉,那只手就让它废了吧!超过一定的负荷量,缝好的肌腱会再次裂开,那时有些新肉已长成,再做一次缝合除非切掉已有的新肉,否则肌肉的癒合度将不如之前,而且灵活度也会减半。」有些人不吓吓他,真不知道怕。

  「什……什麽,老天爷要毁灭我吗?」黎志嘉表情夸张的将两只手朝上伸,宛如在向上苍恳求。

  「你,很吵。」受伤的美男子不高兴的喝斥。

  偏偏黎志嘉脸皮特厚,反而笑得很谄媚。「我的财神爷呀,你要快点好起来,好吃好睡的把身子养好,尽快投入神圣又伟大的工作,开创这历史性的一刻。」

  他情绪激昂,热血沸腾,不过……一桶冰水当头淋下来。

  「他至少要一个月後才能拿重物,下礼拜二来拆线,在拆线以前不要拿任何会用到肌腱的用品,还有……」

  「还有?」不让人把话说完的黎志嘉惊恐的尖叫。

  「还有,他这一、两天可能会发烧,我会开个药让他带回去吃,超过三十八度才吃红包,若持续高烧不退就要赶紧回诊,或是打电话给我。」魏青枫递了一张名片给黎志嘉,她担心病患夜里发烧没有地方可以看诊。

  「可是我待会儿就要回台北了,我还得处理作品,要不然可能赶不上参赛……」早知道就不要为了五百万的奖金而答应某家工艺坊的邀约,让卫擎风拿出作品为比赛增点光采,他就不会为了赶工而割伤手臂。

  「那是我的问题吗?」魏青枫微勾起唇反问。

  「呃……我会请张妈、张伯帮忙注意。」黎志嘉苦着一张脸,扶起「金主」,走出诊间。

  魏青枫和李若瑶也跟了出去。「还有……」

  「不要再还有了,姑奶奶,我给你跪下了。」他心脏脆弱呀!

  「我是说把健保卡拿去挂号,挂号费一百五十元别忘了付。」佑青诊所不是黑心诊所,不会胡乱开价。

  黎志嘉面上一讪。「健保卡忘了带。」

  「一个星期内补卡,先付四百五十元,卡到退还。」

  「一千元不用找,当小费。」黎志嘉很大方的掏钱,把一张千元大钞放在柜台上。

  看到他那财大气粗的无礼样,诊所内的所有人表情瞬间变得青面獠牙,气闷得想冲上前咬他一口。

  第二章

  「咦!」正在柜台校对资料的护士林安怡忽然惊呼一声。

  「咦什麽,我去睡个午觉,到点了再叫我。」魏青枫钓了一上午的鱼,又超时缝合,觉得累死了。

  「魏医生,你等等再睡,你看看这个,这个病人的名字和你的很像,稍微叫快一点肯定会搞混。」林安怡指了指电脑萤幕,有些惊奇的道。

  「和我相近……」魏青枫不经意的瞄了一眼,看到姓名栏那一栏,讶然一愕,打了一半的哈欠赫然停住。

  卫擎风?啊!原来是她弄错了,那时他说的是自己的名字。

  卫擎风,魏青枫,魏青枫,魏擎风……念快一点还真会以为是同一个人,难怪他惊讶万分的抬起头,露出她是小偷的神情,好似她未经他同意盗用了他的名字。

  不过他似乎并不介意,还觉得有点好玩,因名字的相似而显得亲切,眼底有一闪一闪名为欢喜的亮光。

  「小鲜肉呀!魏医生,你可别垂涎人家,我发现他是我的菜。」像是鬼魅般的李若瑶蹑手蹑脚的飘了过来。

  「你吞得下去吗?小、妹、妹。」魏青枫看了看资料上显示的年纪,小鲜肉正好二十七岁,比自己小了两岁十个月。

  李若瑶笑得一脸色女样,还故意做出抹口水、吸口水的动作。「你不觉得他呆萌呆萌的模样很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照顾他,摸摸他的头搂在怀里呵护。」

  每个女人都有大姊姊心态,看到弱小动物就会心生怜惜,不受控制地想付出,好弥补心底那一块被需要的缺憾。

  「如果他长得倒三角眼、蒜头鼻、阔嘴,一脸青春期未发育完的烂痘肿疤,一口黄牙,眼神猥琐,你还会想靠近他,发挥你过盛的母性光辉吗?」魏青枫故意调笑道,恐怕她逃都来不及。

  一想到那样的长相,李若瑶瞬间打了个「加冷笋」。「魏医生,你不要吓我,把我美好的画面全打碎,我这待嫁女儿心还很少女,你不要狠心摧毁。」

  「小朋友,现实还是很残酷的,这世界的真善美已经死亡,施主,回头是岸,苦海无边是渡不过。」人有两面,不能妄自猜测,单看好的,就无法看到黑暗面。

  「呿!就你想法灰败,我可是光明乐观,反正就欣赏角度来看还是很养眼的。」用来保养眼睛也是很不错。

  「真有那麽好看?」林安怡有点怀疑的问。方才她只看到他一头乱发盖住半张脸,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美到让你以为看见假人。」李若瑶笑道。

  林安怡更加困惑了。「那还是不是人?」

  「不要讨论患者的隐私,他只是皮肤白了些,大概常年从事不用晒到太阳的工作吧!」魏青枫做了个注解。

  「可是他的职业栏写的是木工耶!」林安怡不解的搔搔头,有不必在太阳底下工作的木工吗?钉桌子、锯木头总要光线充足吧,就算照日光灯也会晒黑。

  「木工」

  一听到与本人形象超不符的职业,好几颗黑色头颅纷纷往电脑萤幕前挤,连煮饭阿姨阿琴姊也来凑热闹,口中直嚷道:「看什麽?你们在看什麽,我也要看,快跟我说,我好回去跟亲戚朋友说。」

  「咳咳!各位,你们不饿吗?午休时间剩下不到一个小时。」方佑文见状,没好气的道。女人哟,老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吃饱了。」魏青枫回道,她饱得还有点想吐呢,啊,她这才想起来忘了把没吃完的东西打包回来,都是那个爱喝酒的民代害的!

  「在哪儿吃的?」真好命的女人。

  「七海叔那里。」下回少钓些。

  「又去海钓了?」她会不会过得太惬意了?

  「嗯!蓝蓝的海平面,海风一吹来,那真是说不出的畅快,心旷神怡。」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前,人是多麽的渺小,小小的一颗沙粒而已,一道大浪打来就足以淹没。

  「小心疯狗浪一来,就把你卷走了。」这女人太爱炫耀了。

  魏青枫一双明媚大眼轻轻朝他睐去一眼。「方佑文,你嫉妒我。」

  「哼!起风了,别闪了舌头。」方佑文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眼露悲悯和同情。

  「你嫉妒我无论风浪多大都不会晕船,不像某人,晕车、晕机又晕浪,即使是湖泊中的小小涟漪也会得蚊眼症,眼睛一圈一圈的,晕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方佑文随身携带防晕药,只要是运输工具,以及产生漩涡现象的自然界他都会晕,他进不了手术室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强烈的手术灯照明会有光晕,他一抬头拭汗,或是从刀具上的反光一瞧见,毫无疑问地两眼就会马上跟着画圈圈。

  他原本想选复建科或牙科,最後挑了小儿内科,主治肝肠方面的毛病,後来又成了家医。

  「你再得意没关系,我看你的报应很快就要来了。」这样的妖孽还不来道雷劈死她,这世界就太没公道了。

  魏青枫促狭的一眨眼。「学长,你这是爱我还是恨我?」

  方佑文没好气的啧了一声。「也只有你脸皮够厚才说得出口这种话,当初是谁说青山镇山明水秀,人文发达,交通便利,邀我合夥开诊所,结果哪来的交通便利,要到市中心得搭两班车,火车站距离这里也挺远的,我来回一趟就耗去大半天。」他被骗了!

  「可是待久了也别有一番趣味,不是吗?你不也爱上这个远离尘嚣的偏远小镇,还不用被搅和进大医院的权力斗争。」在这里,整个人有滋有润了,不像以前早起巡房,夜里还不得休息,一大堆论文赶着吸收,把自己熬得不成人样。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有人轮替,她平均一个礼拜只上四天班,睡到早上七点才起床,洗脸、刷牙、换衣服约二十分钟,弄个早餐十五分钟解决,她用走的十分钟就到诊所了,还有十来分钟发呆,打开电脑,等八点一到开始看诊。

  若没遇到感冒或肠病毒流行高峰,小诊所的病人不像大医院那般川流不息,为了五分钟不到的看诊时间就要花费三、四个小时等候,诊所人多的时候大约集中在八点到九点半,过了这一段时间其实是没什麽人的。

  所以她过得很清闲,毫无喘不过气的压力,也不用看上司的脸色,而且薪水也不亚於医院的月薪,若真要说有什麽缺点,就是学习的机会变少了,没有办法跟其他科的医生交流,探讨病例。

  不过有得必有失,她不能什麽都握在手里,既然决心走入人群,那就放大胆去做,路是人走出来的。

  「是挺无聊的,救护车来回的喔咿声变少了,多了老人家唠叨儿媳不孝的埋怨声。」方佑文很想否认她的话是对的,但是自从来到青山镇後,他确实变得开朗许多,以往不算结实的身体也壮实了许久,最重要的是,赢得了在地人的尊重。

  在城市的大医院里,除了少数那几个顶尖的,在一般民众眼里,他们就是默默无闻的配角,用来衬托医院全力栽培的新星,而其中又有多少龌龊事,只怕没人敢深入探查,若没点背景,医术再好的人也要往後靠。

  「是啦、是啦,有浓浓的人情味,彷佛看到老来家里串门子的三姑婆、六姨妈,口中说着抱怨,实则想引人羡慕。」魏青枫看得出来他其实也乐在其中。

  「你呀,快去躺一下吧,你那张嘴没人辩得过,你不睡一觉养足了精神,下午的门诊就要出纰漏了。」方佑文催促魏青枫去休息,就怕她顶着一双熊猫眼见人。

  魏青枫重眠,她曾经在连赶了三天的报告後睡足了十八小时才醒来,所以她很少排夜班,早早上床睡觉去。

  她的作息很正常,最迟晚上十一点一定躺在床上,根据中医的养生法,她不会让自己累着,该吃的吃,该补的补,她改掉以前念书时期的坏习惯,少盐少油多吃蔬菜。

  「明明是你耽误我……」魏青枫打了个哈欠,觉得困意更深沉了,她走进专为女性设立的休息室,是一间大通铺,可以同时睡六、七个人,枕头、棉被都是成套的,每月洗晒一回。

  至於诊所里唯一的男性嘛,方佑文睡的是病床,反正休息时间不会有病人,诊所内备了四张床,两张临时备用的,够他用了。

  不过诊所本身是两层楼的建筑物,二楼隔出一间大的空房用来堆放药物和平常不太用得到的器具,另外隔了一间小一点附卫浴的房间,这便是方佑文在青山镇的住处。

  其实他可以租好一点的房子,毕竟都当医生了,日子也不用过得这麽辛苦,可是他认为诊所没人守着不行,里头的药品和器具都相当值钱,若遇到有人来偷窃,他们一年的辛劳就白费了。

  因此魏青枫说他在嫉妒她一点也不为过,但以羡慕居多,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住的是祖父留给她的房子,一个人住四十几坪的大屋,前有庭,後有院,还有个种植荷花的小池塘,日子确实快活。

  上完下午班後,魏青枫回到教方佑文羡妒的房子,但她并不觉得一个人住在这种大房子有什麽好,空荡荡的,没什麽人气,她听不到老哥翻墙而入的声响,爱哼老歌的母亲不在,平常话不多的父亲不在,喜欢翻翻书写写东西的爷爷也在国外,她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幸好她向来喜欢安静,只是偶尔会觉得有点寂寞,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伴,就算两人不开口说话也行。

  「晚餐吃点什麽好呢?」

  想为自己做顿饭的魏青枫忽然想吃乌龙面,她记得冰箱里还有几片吃火锅剩下的牛肉片和豆芽菜,屋後的菜园子种了小白菜,她摸黑拔了两棵当配菜,又把没煮完的海带芽泡软,切成细丝放在一旁备用。

  在锅中倒入三杯水煮滚,放入乌龙面煮熟,捞起,盛碗。

  锅子继续加热,放入牛肉片煮熟,加入豆芽菜和小白菜烫熟,然後全部捞起,排放在乌龙面上。

  锅里的汤汁还在加热,她放入少许的盐,一匙豆瓣酱,嚐了一口汤头的味道尚可,便倒入盛面的碗里。

  她把辣椒粉一撒,将海带芽放在汤里一涮,还能入口的乌龙面完成了,她自己也挺佩服自己居然没把面煮烂。

  很快地,她盖上教学用的食谱书,呼噜噜地吃起麻嘴的面条,越吃身体越热,额头汗水直冒。

  吃完饭、洗好碗筷,一看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已近八点,她拿了衣服到浴室洗澡,用了半小时把自己洗得一身香喷喷,满意得不得了。

  魏青枫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拿着一本书在看,怀里抱着海豚造型的抱枕,看着看着,眼皮很重,不自觉的睡着了,忽地,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她,她随手抓来话筒,迷迷糊糊的道:「喂!我是魏青枫,哪里找我……喂?喂……」

  电话那头是嘟嘟声,可是铃声还在响,她这时才想到是手机铃声,她将家里的电话铃声设定成和手机铃声相似,只是一个只有音乐,一个有原唱的歌声,以此做为区别,只是在这种昏昏沉沉的时候,什麽区别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把话筒挂回去,改抓来手机。「……嗯!是……等等,你说哪里,山丘上的白屋?那离我这里有一点距离,你们为什麽不把他送到医院,救护车我来叫……什麽,不肯去……」

  可恶,这个傲娇的小鲜肉,存心来折腾她的。

  明明白天就说过了,会有点发烧,要多休息,多喝水,吃点有营养的食物补充体力,只要这两天伤口没感染,大致上就不会有问题,等拆线後再做点适当的复建运动就没事了。

  可是病人不听话,病人家属又管束不良,病人居然发烧到三十九度半,吃了退烧药还是没有用。

  面对如此不配合的病人,魏青枫只觉得欲哭无泪,她低头看看腕上的萤光表,差五分钟凌晨三点,正是最好眠的时间,而她却得辛辛苦苦的起床,摸黑出诊。

  然而埋怨归埋怨,她还是很认命的起身,走到浴室用冷水泼脸好让自己彻底清醒,接着换上外出服,背上医药急救包,在阵阵夜风吹拂下,她打了个寒颤,拉紧外套,骑上粉红色单车。

  夜里的青山镇除了虫鸣蛙叫,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安静得彷佛万物都陷入沉睡。

  每隔一百公尺一盏的路灯静静伫立着,为晚归的人们照亮前路,它们是夜晚的守护者,守护着青山镇。

  呼—呼—呼—

  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同时也是魏青枫猛踩脚踏车所发出的喘息声,她忽然很後悔为什麽要留下名片,要是小鲜肉真的烧到昏迷了,他的家人不就会直接把他送去大医院了吗?可是身为医生的道德良心不允许她见死不救。

  既然选择了医生这行业就要义无反顾,不论是连着三个月没假休的住院医生,还是日夜颠倒、不眠不休的急诊室医生,她做到分内之事便无愧於心,不辜负病人的依赖。

  只是呀……这上坡的路会不会太陡了,她感觉会很顺利的滑下来,修剪得很平整的韩国草根本是滑草场。

  魏青枫到了山丘底下才发现上不去,锁将军把着门,正想拿出手机回拨,请他们来开门,却发现自己匆忙间竟忘了带!她没办法将脚踏车骑上铺平的柏油路,只能找其他通路了,她左右看了看,决定下车,从一旁的斜坡往上爬,她踩了踩土还算硬实,便将脚踏车停在一旁,自己慢慢的往上走。

  其间她好几次差点滑倒跌倒,五分钟能走完的路花了快二十分钟,等到了白屋前,她已经气喘如牛。

  她喘了几口气,等呼吸稍微平顺一点後才按下门铃。

  黄梨木门板迅速的被打开来,一名六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表情倨傲,冲着她便是一阵指责,「你怎麽现在才来,要是我家二少爷出了什麽事,你担当得起吗?现在的年轻人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魏青枫气到懒得回嘴,一笑置之。「如果你把底下的门打开了,我会来得更快。」

  「啊!我忘了有这一回事。」妇人的表情完全没有愧色。

  魏青枫没好气的想,是呀,她说得简单,辛苦的却是自己。「请问我可以去看看病人吗?高烧烧太久会烧成白痴。」

  妇人上下打量她,狐疑的问道:「你真的是医生吗?」

  「如果你家二少爷不需要看医生,我可以直接从原路回去。」这一次她真的能滑草了,一路滑行,畅行无阻。

  「等等,你不能走,快进来看看我们家二少爷,他真的烧得连人都认不得了。」真要出了事,她十条命也不够赔。

  有点矮胖的老妇人在前面带路,绕了两座回廊来到楼梯口旁的和室客房,烧得满脸通红的男子躺在铺了两层棉被的房间地板上,嘴里不断逸出低吟,嘴唇都乾裂了。

  「去把家里的冰块都拿来,装进我带来的冰袋里,分别放在他两侧腋下和颈下。」魏青枫马上吩咐道。怎麽才十几个小时而已,他的状况竟然恶化到这种地步。

  「喔!冰块,好,我马上去拿!」妇人立即转身离开,没多久便拿了冰块回来。

  魏青枫指挥妇人将冰袋放置好後,打开医生专用包,先取出一瓶点滴做体液补充,再将消炎药和退烧剂打入点滴瓶里,让药效能更快发挥,达到降温的作用。

  「他晚上吃了什麽?」

  「二少爷说吃不下,所以……」她也就偷懒一回。

  「所以你就由着他任性吗?」魏青枫受不了的摇摇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撑得住。

  「可是他是二少爷,这里他最大,我们只是佣人。」主人不吃,难道要用强迫的吗?

  「水呢?」魏青枫突然觉得头很痛。

  「二少爷不喜欢喝水,他可以一整天不喝水……」

  「够了,我知道了,接下来就由我来接手,你去准备这些东西,乾净的毛巾,装水的脸盆,用保温瓶装温水,加一小撮盐巴……」

  夕阳余晖照得人暖呼呼的,很舒服……呃,夕阳余晖?

  他不是在工作室吗?怎麽打了个盹就过了一天,那他未完成的作品呢?来不来得及赶上参赛?

  卫擎风彷佛从混沌世界醒来,比宿醉还难受,他好似睡了很久,全身骨头彷佛都要散了,他感觉到痛,却又不知道是哪个部位在痛,浑身无力,四肢也抬不动。

  赶走眼前的黑暗,盛满万千星子的美丽眸子打量四周的环境,一开始他相当陌生,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人在和室,但他的房间在二楼啊,他怎麽会睡在一楼?

  卫擎风完全忘记前两天受了伤,更不记得高烧到几近昏厥,六十好几的老管家张伯硬把他从位在地下室的工作室里拖出来时,已经满身大汗,没有力气再扶着他上二楼。

  整整两天一夜,所有人都在为他着急,他除了偶尔发出两声呓语外,全无退烧的迹象,大家都在想,如果真的不行,只能送大医院了,毕竟没有人敢承担可怕的後果。

  就在做决定的时候,似有感应的他开始出汗了,湿毛巾一遍一遍的擦,冰块一次一次的换,到了黎明时分,身体的热度终於下降一些,维持在三十八度左右,偏热,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不过众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怕他的烧会反反覆覆,一直到中午过後体温稳定了,这才放下心来。

  「啊!我的『戏猫』……」想到进行到一半的作品,卫擎风心急的想起身,他有偏执的一面,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好为止,没有人能阻止他自虐的疯狂行径。

  骤然坐起来还是太勉强了,强烈的晕眩感袭卷而来,头昏脑胀的卫擎风重重的喘息,掀被的手重如铅石。

  蓦地,他睁大眼,讶异离脚边不远处多出一双莹白足踝,他惊讶的视线顺着起伏的曲线往上移动,赫然是一个睡得很沉的女人,她身上盖着一件羊毛毯子,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余晖下。

  咦!她连睫毛都染成霞金色,又长又卷,透着一股异国女郎的风情,背着光,侧身睡的她刚好面向他,让他很清楚的看见她脸上细细的毛细孔,粉嫩小嘴微微张着。

  她,很有趣。

  几天前发生的事,这时像潮水般涌入脑海,卫擎风记得自己不慎割伤了手臂,这个声音很轻柔的女医生为他缝合伤口,上药、包紮,说了一堆他听过就忘的叮嘱。

  他不喜欢话多的人,可是她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也很好看,没那麽讨厌,他想,也许他可以忍受她喋喋不休的聒噪。

  只是,她为何要睡在他身边,她没有自己的床吗?借住别人家没向主人打声招呼太没礼貌了。

  似乎是感觉到身旁之人的动静,一向睡得很熟的魏青枫带了点清醒前的小娇憨,慵懒无防备的睁开迷蒙大眼,一看到坐起身的他,她赶忙跟着起身。「啊!你醒了。」她下意识的伸直手臂探向他的额头,想摸摸他是否退烧了。

  卫擎风却避开了,防心甚重的盯着她,好像她只要有不轨举动他便要逃离现场。

  「你那是什麽表情,我还没人品低劣的想袭击你,我是想看看你的烧退了没。」她这是好心没好报,救了人还遭人质疑品格不够高尚,真是!

  「我发烧了?」他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字的说。

  「是的,烧得很厉害,几乎认不得人了。」他还抱着她喊妈,问她为什麽不爱他,他也是她的孩子。

  神智不清的卫擎风说得不多,但能感受得出他很寂寞,渴望朋友和母爱,他很想走出只有他一个人的小世界。

  闻言,卫擎风鲜少晒太阳的白皙双颊倏地染上一层晕红。「医生……」

  「还好你还记得我是医生,你的伤口我重新上了药,也包紮好了。」魏青枫指了指他手臂上的纱布。

  「谢谢。」他拗口的道谢。

  「不客气,出诊费用记得付就好。」她俏皮的调侃道。

  为了他反覆的高烧,魏青枫特意将排休两日的方佑文叫回诊所代班,她好全心全意照顾这个棘手的病患。

  这两天一夜她都不敢睡,有如回到当年在急诊室一般,战战兢兢的等着突发状况,随时做好万全的准备,病人一有不寻常的变化马上急救,分秒必争地以挽救生命为优先。

  老实说,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这麽拚了,身体好像快要虚脱了,一时没撑住居然睡着了,幸好他的情况稳定了,要不然再撑上一日,她不爆肝也会过劳死,而且还是因为她最喜欢的工作而死。

  卫擎风一怔,看着她一启一阖的红唇发呆,接着缓缓的道:「我很痛。」

  「那是正常的,你的伤口正在长出新肉,过几天会开始发痒,但你不能抓,要不然伤口会很难癒合,以後也容易留疤。」

  看了看伤处,他眉头一皱。「我要工作。」

  「你很缺钱吗?」没有健康的身体,其他的都是白搭。

  卫擎风摇摇头。「不缺。」小黎说他很有钱,用到下一辈子也用不完。

  「不缺干麽这麽拚命,命只有一条,丢了就没有了,你这次的伤伤得不轻,若是没有好好休息养伤,以後你的伤口会不时的抽痛,一遇到阴天会痛得连筷子都拿不住。」魏青枫朝他伤口一比,警告他勿把小伤养成大伤。

  「可是……我答应了……」他急於想表达内心的意思,但越急越说得不清楚,双手摆动的动作很大。

  「不要急,慢慢来,我会等你把话说完。」她适度的安抚,给予尊重。

  看她毫无一丝不耐烦,心情烦躁的卫擎风慢慢冷静下来,话也说得清晰,「参赛作品还没完成,下个月十号就要截止报名了,小黎不高兴,他歇斯底里的嚷着要跳火山。」

  「他要跳就让他跳,关你什麽事?何况这次的事情是意外,你也不愿意,你必须去接受它,知道你的能力有限,人不是神,做不到万能。」她想他口中的小黎就是那天送他去看诊的黎志嘉。

  一听让小黎跳火山,他开心的笑了,露出颊边好看的酒窝。「小黎会生气,他最恨赚不到钱。」

  「他很穷吗?」钻进钱眼了。

  「不,他很有钱。」

  小黎跟他都是富二代,只是小黎家很热闹,他有五个兄弟姊妹,大家都住在一起……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也想有会抱他的父母,轻言细语的对他说他不是怪物,他很正常,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也很配合的接受治疗,蒋医生说他进步很多,由中度转为轻度,等他多接触人群,试着把心胸敞开,他就能跟一般人一样,不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躲进自己的保护壳里。

  「既然他不是穷光蛋,那就不用理会他的意见,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身体好了才有本钱继续工作。」她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回来,可不容许他随意糟蹋。

  「可是……」

  卫擎风还想开口,却被魏青枫举手阻止。「你先喝口温水润润喉咙,补充补充流失的水分。」他需要喝大量的水好排除体内积存多时的杂质。

  「不喝。」一看到清澈的水他便摇头。

  「为什麽不喝?」坏习惯要改正。

  「不好喝,没味道。」他喜欢带着香气的可可奶。

  「有比药水难喝吗?」

  更痛恨药水味的卫擎风不自觉轻轻拧起鼻子。「不喝药水不打针,我两样都不要!」

  她看着他的小动作,没想到他连皱鼻子都这麽帅气,不过她可没忘记她身为医生的职责,再次劝道:「你可以不喝药水不打针,但要多喝水,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如果不爱惜,其他人也不会懂得珍惜,人要懂得分辨事情的轻重缓急。」她倒了八分满的温开水,塞入他手中。

  卫擎风的表情看起来比上断头台还抗拒,他厌恶地紧皱着眉头,但还是听话的把水喝完,一喝完,他立即把空杯子放到一旁,活像杯子有毒似的。

  「像这样的水量,一天要喝十杯。」人体有百分之七十是水分,水对人的身体机能很重要。

  他一听,惊恐的瞠大眼。「十杯水?」

  魏青枫看着他害怕的表情,不免觉得有趣,笑道:「不喝水才会生病,听医生的话,不会错的。」

  「我不生病,很健康的。」卫擎风据理力争。

  「那这个呢?」她指向他的手臂。

  「意外。」他抿着唇。

  「对,意外,但对一般人而言,伤口发炎顶多发点小烧,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事,可是你却严重到发高烧,全身热得像火炉一样,那就意味着你体内抗体不足,你看起来健康,其实很虚弱,一遇到病毒攻击就抵挡不住。」

  「我要工作。」卫擎风再次强调。

  「工作不是生命的全部,若是你病得动不了了,工作照样做不成,量力而为才是好病人。」魏青枫虽然耐着性子好言劝说,但她不得不承认,和他沟通挺费劲的,而现在的她累得不想动,只想好好泡个澡,狠狠睡一觉。

  「医生,该吃饭了,我替你和二少爷送晚餐来。」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张妈拉下倨傲的嘴脸,露出和善笑脸。

  闻言,魏青枫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魏医生。」张妈拉开纸门,将七、八样菜色放在和室桌上,一人还有一碗米饭和一碗味噌鱼汤。

  这样的菜色对魏青枫来说是大餐,惹得她口水直流,她会这麽心甘情愿的留在白屋,除了照顾卫擎风,更是因为冲着张妈媲美三星级主厨的厨艺。

  「难怪我肚子饿了,你煮得真丰富,光用看的就让人食指大动。」魏青枫不客气的捧起碗,一口白饭一口辣炒鲜蚵,吃得好满足。

  美食在前,谁还顾虑形象。

  可是当虚弱的卫擎风试图拿起碗吃饭时,她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筷子拍开他的手,看得心疼自家少爷的张妈立刻表情一沉,差点要翻脸,破口大骂医生心狠。

  「他还不能吃饭,这一、两天只能吃稀粥,而且要少量多餐,等他的肠胃适应了再弄点清淡的饭菜,在养伤期间尽量别煮这种辛辣的料理,免得伤口不容易癒合。」他是没口福,便宜她了。

  张妈一听,怒容趋於和缓。「原来如此,二少爷你忍一忍,张妈去给你煮稀饭,很快就好了。」

  「张妈,稀饭里加点白糖,也好入口。」吃着美食的魏青枫非常开心,一口接一口。

  「好,我知道了。」张妈又赶往厨房忙去。

  「为什麽我不能吃?」肚子也饿了的卫擎风怒气不小,口气也变得不太好。

  「因为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突然吃太多或太重口味的肠胃会受不了,先控制好饮食才不会胃胀气或是胃酸分泌过多,饿太久及暴饮暴食都会对胃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你要养胃。」魏青枫很想开中医药方让他食补固体,但是她此时的身分是西医,为免引来非议只得作罢。

  「你吃得未免太香了。」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以前他不觉得张妈煮的饭菜有多好吃,陈师傅、李师傅比张妈煮得好吃太多了,可是看她一口一口吃得香,他感觉更饿了,好想抢下她的筷子一个人独占所有的饭菜。

  她当他是无害的小动物,笑着摸摸他的头,安抚道:「乖,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焢窑,有好吃的荷叶鸡和烤地瓜。」

  「焢窑?」是什麽?

  「你没焢过吗?」看他一脸迷惑,魏青枫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卫擎风摇摇头。「听过。」

  「啧!可怜的孩子,姊姊疼你,下个月我们焢窑活动,到时我来接你。」一起玩才有趣。

  他想了一下才回道:「好。」

  「不过你要休息,不能再工作,不管事情有多急,都要先放下……」魏青枫眼尖的瞧见正走过房门前的张伯,连忙叫住他,「张伯,我的脚踏车呢?你有没有收好,别弄丢了。」

  「我已经帮医生把脚踏车牵到铁门旁边了,你一下坡就可以看到,就是粉红色那辆吧?」张伯咧开真诚的笑容。

  魏青枫笑着点点头,继续埋头吃着她的饭。

  第三章

  「魏医生,有你的包裹。」邮差在诊所门口大喊。

  魏青枫正好有门诊,便让林怡安帮忙签名代收。

  她的病人是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他太顽皮了,想试落地窗的厚度,便往透明玻璃直直撞过去,结果被玻璃碎片插了一手。

  光是清创、夹出玻璃小碎片就花了快一个小时,不是她动作慢,手脚不灵活,而是他像身子长虫似的,完全坐不住,扭来扭去,又哭又闹的直喊疼。

  他菲律宾籍的母亲抓不住他,一直用不甚纯熟的国语说对不起,最後阿琴姊力气大,一把捞住小男孩,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这才完成治疗。

  送走了这对母子,魏青枫长吁了一口气,光是看这个小鬼就花了她两个小时,幸好这个时段的病人不多,要不然其他病人就得空等了。

  「周家的孩子越来越皮了,真该跟他爸爸说一声,好好的打一顿就乖了。」什麽爱的教育,那并不代表可以无限度的溺爱,瞧那些妈宝的孩子长大多废柴,一个个不知自食其力的啃老。

  「要是用打的就有用,我想社会风气会善良许多。」打不怕的孩子太多了,用打的有时反而会助长其劣根性。

  「不打的孩子更坏,你没看新闻吗?四十几岁的人居然从来没出去工作过,一直让母亲养,可是母亲老了赚不到钱,孩子便对老母亲又打又踢的。」这世界越来越扭曲了,越来越不适合人类居住,她要搬回火星。

  「李若瑶、林安怡,你们还有闲情逸致聊天!消炎药和感冒糖浆快用光了,你们去二楼各搬一箱下来。」整天凑在一起不是聊是非,便是互传小鲜肉讯息,上网按赞。

  「静枝姊……」两人同时发出嗲嗲的撒娇声。

  「快去,等着用。」徐静枝命令道。

  一丝不苟的她三十一岁,未婚,无男友,拥有药剂师和护士执照,因为诊所人员不足,所以她有时也要帮忙打针、验血、点滴注射等杂事。

  「是,静枝姊。」两只懒惰鬼笑闹着往楼上走。

  虽然相差没几岁,可徐静枝心态上感觉比她们老上十几岁,她向来死气沉沉,学不来年轻女孩的青春朝气,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已经腐朽了,葬在最深幽的海底,不见天日。

  「你不去拆包裹吗?」

  诊间和包药室只隔一扇门,一般的小诊所,收费挂号的柜台和包药室是在同一间,病患等着领药时,可以看见药剂师配药的身影,他们会做三次药物检验无误才交到病患手中。

  「等我把今天的看诊资料key完再说,反正我哥那个人疯疯癫癫的,对於他送的东西不用太期待,毕竟不会有惊喜,通常是惊吓。」魏青枫不用想也知道包裹是谁寄来的。

  哥哥以吓她为毕生最大乐趣,只是她连屍体都敢解剖了,哪还会怕他这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

  「他在国际间的知名度可高了,怎麽被你说得这麽一文不值。上个月我还在国家地理频道看到他的专题报导。」魏青崧可是台湾人的骄傲,他能够跻身国际极限界,教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投入和毅力。

  「再高有他的玩命的风险高吗?每次看他挑战人体机能的极限我就心惊胆颤,真怕他哪一天真把命给玩掉了。」魏青枫调笑道。

  高空走单索、一组五人横越亚马逊河、撒哈拉沙漠双人越野赛、爬上六千公尺高度的悬崖峭壁,和鳄鱼竞速等……举凡危险的事,哥哥一概不放过,他享受生死一瞬间的刺激感,彷佛身体内流着冒险的血液,催促着他非去闯一闯,即使受伤流血,即使九死一生,他依然觉得值得且光荣。

  父母早就放弃规劝他走回「正途」,就当生了个疯儿子,回来是捡到的,出去是丢掉的,指望他膝前尽孝,还不如自己把身体照顾好比较实在,养条狗都比儿子贴心。

  至於她呢,则由着他去,管不了又何必去管,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她只要知道他在世界的某一处活得好好的就足够了。

  「呸呸呸!你说这是什麽晦气话,你对自己的哥哥这麽没信心呀,我看他实力强得很,不会让你们担心。」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徒步进入无人去过的丛林,换成是她,绝对做不到。

  徐静枝敬佩敢於行动的人,她是连尝试新事物都要犹豫再三的人,所以对别人毫无顾忌的勇往直行总会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他再这麽任性,迟早会出事。」他太沉迷於成功,人一骄傲,就容易疏忽微小细节,致命的往往不是真枪实弹,而是不起眼的小东西。

  「你喔,三句没好话,真不知道你是悲观还是乐观,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哥哥的。」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们兄妹俩感情有多差呢!

  「静枝,你不会看上我大哥了吧?」最好不要,那个人是浪荡子,注定要让女人流泪,身为妹妹的她不看好。

  徐静枝耳根一热,故意装出恼怒的神情。「少学乔太守,见到人就乱点鸳鸯谱,我还在挑挑拣拣呢!」

  「好吧,祝你幸福,早日找到你要的另一半。」魏青枫说完,见徐静枝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航空包裹,忍不住发笑,她觉得徐静枝此时的神情就像要拆圣诞礼物的孩子,既期待又怕失望。「拆吧,反正也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留给学长接手。」她也偷懒一回,把未做完的工作丢给勤劳的人。

  在楼上房间里与外国友人透过网路聊天的方佑文突然打了个喷嚏,他习惯性的测测脉搏,再用手感觉了一下额头的温度,没有什麽异状,可能只是一时鼻子痒吧。

  「我看你早就想看了,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徐静枝调侃道。

  魏青枫很想为自己辩解,她是真的不在意,可是看到徐静枝兴致勃勃的样子,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好动手开始拆包裹。

  「这是什麽,怎麽拆开一个箱子又一个箱子,他在玩百宝箱游戏不成……咦!是海草吗?当防撞泡棉用……啊!人、人头,他、他寄给你一、一颗……」

  「我知道,人头嘛!亚马逊河的猎头族才有的头颅,比正常头颅小三分之一,做为法器。」不惊不惧的魏青枫拿起放在箱子里的人头,当颗大一点的棒球在手上抛来抛去。

  黑幽幽的眼洞对着她,乱糟糟的毛发跟钢丝一样硬,鼻骨中央穿过两只金色鼻环,被猎杀的应该是族中的祭师。

  「你……你还敢拿在手里玩」吓得脸色发白的徐静枝早已退得老远,维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他已经死透了,不会突然咬你一口,你不必躲这麽远。」上解剖课时,一刀切开胸骨的时候还有卡滋的骨头声,大体更是看过不少,这个东西还吓不了她。

  「你、你……他、他……离我远一点!不要靠、靠近我……」徐静枝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不懂,怎麽会有人喜欢那种玩意儿,太惊悚了。

  「怕什麽,他还没活人可怕。」顶多是个摆饰。

  「我不是怕,是觉得恶心。」徐静枝嘴上逞强,其实心里怕得要命,完全不敢靠近。

  不过刚好搬着药品下来的李若瑶和林安怡就不像她这麽胆小,两人一见到浓缩的小人头,兴奋的大喊哈利波特,她们急忙放下药品後,凑上前去,伸出指头戳弄人头,直说好玩,看得徐静枝心颤的又退离她们好几步。

  「咦!还有根法杖?」不大,三十公分左右,有奇怪的图腾雕纹和符咒,杖头向右弯成鹰首。

  「哇!魏医生,法杖中心镶的是红宝石吧,肯定很值钱。」喜欢宝石是女人的天性,李若瑶两眼发亮。

  「大概几十万吧。」魏青枫故意把价钱说低了,後面再添个零还差不多,颜色均匀、如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可不常见。

  「哇!哇!哇!几十万耶!魏医生你发大财了,魏大哥对你真好,要是我也有个这麽出手阔绰的哥哥,我作梦都会笑醒。」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她两个哥哥一个在家里种田,一个在桃园当什麽警报器工程师,赚的钱都不多。

  「若瑶,你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就能叫你老公买个红宝石戒指给你了。」嫁个金龟婿就用不着羡慕别人了。

  「魏医生,你心肠很坏耶!明明知道我家阿强只是水泥工,他就算不吃不喝两年也买不起一个红宝石戒指。」

  李若瑶的男朋友是老实到近乎呆的男人,见到人只会傻笑,他们是同一条巷子长大的青梅竹马,小时候还打过架,可是上了高中之後,不知怎地突然看对眼了,一交往就是七年。

  「那就多努力点,小俩口一起存钱,等你们哪天要结婚了,我包个大红包给你。」魏青枫笑道。

  「还是魏医生有情有义,我最喜欢魏医生了!」没脾气,好相处,对人照顾,任何时候都和和气气的。

  「呿!少拍马屁了,我最无情无义了,你要是不认真做事,小心我扣你薪水,让你的结婚日遥遥无期。」玩笑归玩笑,事情还是要做,像现在这样一群人挤在诊间像话吗?她就是太好说话了,她们才不怕她。

  「哎呀!魏医生真扫兴,人家薪水也没多少还要扣。」她还要买化妆品和新鞋子,钱不够用啦!

  「少埋怨了,管帐的是方大医生,要哭诉去找他。」魏青枫不管钱,一样按月领薪水,等年底结清总帐再分红。

  一提到方佑文,大家的声音变小了,不是他有什麽为人垢病的臭毛病,而是他有个方大娘的绰号,是大家私底下替他取的,他本人并不知情,不然肯定会大娘性格上身,一逮到机会就罗唆个不停。

  方大娘很唠叨,但他自己并不觉得,他只是认为有些话说清楚比较好,而他又有些爱训话,因此诊所的人都很怕和他独处,就怕他又发表令人头皮发麻的万字感言。

  「魏医生,箱子里有张写满字的信纸,你要不要看一下?」密密麻麻的,还中英文夹杂,很伤眼。

  林安怡这麽一喊,魏青枫才瞧见箱底黏着一张摊开的信纸,字体很潦草,还有用红笔修正的字迹,她不免感到好笑又好气,她的活宝哥哥。

  「魏医生,魏大哥信上说了什麽,快念给大家听听。」李若瑶起哄道。

  「喂!各位,你们不晓得这是家书吗?属於个人隐私。」魏青枫做了个各位请便的手势,表示不予人分享。

  林安怡和李若瑶一起啧了一声,但也很识趣的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徐静枝的视线则是往书信多瞄了一眼,才怅然若失的离开。

  「亲爱的妹妹……吓!这人几时从猿猴类进化成人类,他还认识字呢!」看信的魏青枫笑骂了一句,继续往下看。

  ……相信你看到这里一定跟我一样觉得恶心想吐,什麽亲爱的妹妹,分明是穿上衣服的大猩猩还假装什麽斯文人,哥是类原始的猿人,再装文明人就不像,你大概正在这样嘲笑我吧。

  老巫师的人头收到了吧,有没有被吓到?哥猜你是钢铁人化身,肯定是刀枪不入,心里在嘲笑哥幼稚,又搞这一套唬人的把戏。

  去年哥错过了你的生日,所以今年你的生日礼物提早送,你不要再打电话来骂哥没心没肺,哥现在待的地方收不到讯号,哈!哈!请留言,本帅哥人见人爱,等我有空再约你,美女。

  顺便报个讯,哥还活着,没死,你不要苦着一张脸躲在棉被里偷哭,哥今年会回去过年。

  对了,那个法杖太显眼,你要把它藏好,别让陌生人看见,有人问起也要说没见过、不知道……你很聪明不用哥教,看完信之後将信烧毁……

  「搞什麽鬼,他又给我找什麽麻烦……」魏青枫看到最後一行,正低声抱怨着哥哥又再没事找事,殊不知信纸突然从第一行起火燃烧,很快的将整张信纸烧成粉末,但箱子全无影响,一捏就碎的粉末里闪着点点绿光。「磷粉……」他可真聪明,在信纸上涂抹适当的磷粉,等磷粉一接触到空气便会自燃,直接烧得一乾二净。

  「魏医生,你在烧什麽,怎麽闻到烧东西的味道?」徐静枝闻到淡淡的烟味,关心的问道。

  「没什麽,是我哥跟我开的小玩笑。」拿起有些沉手的法杖,魏青枫的内心百转千回,她是最讨厌麻烦的人,偏偏她有个麻烦制造机的哥哥,害她常常受到牵连。

  越想越心烦的她,将法杖丢入养着孔雀鱼的鱼缸里,闪着宝石光芒的法杖被鱼缸里的水草掩盖住,若不是丢的人,还真看不出五彩石头里多出一截,冷厉的鹰首被飘浮的水草缠住,融为一体。

  「医生,我头痛、喉咙痛,那个来也痛……」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唤回魏青枫的心神,她马上把哥哥的来信和那根法杖的事抛诸脑後,进入专业模式。「阿婆,你还有那个呀!最好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可能是肠道出了问题。」大肠癌的可能性居高。

  「没礼貌,我才六十岁叫什麽阿婆,我那个每个月还会来,一次来好几回……」量少了点,还是有。

  魏青枫帮她量了血压,发现她血压偏低。「吴女士,你每次来看病都是拿止痛药,那种药吃多了会没用的,我们诊所的药没大医院好,你要快点好就去大医院拿好一点的药,别让自己痛得要死。」

  「大医院的药真的比较好吗?」吴女士半信半疑的问道。

  「我干麽要骗你,有些管制的药健保局不卖给我们,怕我们滥用钱,你也晓得价钱昂贵的药我们也买不起,一颗药要三百多元,我们才收一百五十元挂号费,那不是赔钱,当医生的也要赚,可是大医院就不一样了,有健保局帮他们付。」

  「好,我听你的,下午就叫我媳妇载我去慈心医院。」吴女士说完,也不再喊痛了,快速起身离去。她是抱着贪小便宜的心态想多拿一些药,听到有更贵、更好的药可以拿,赶紧捞便宜去。

  「魏医生,你哄人的功夫越来越高明了,吴阿婆是我们镇上讹药的高手,她每一间诊所都走遍了,三天一次,把拿走的药又转手卖给外地的药局,不开药给她还坐在地上闹,没病硬要说有病,让人不胜其扰。」对於这个病人,李若瑶也感到很困扰,为了打发她只好给她药,但大多是胃药,或是维他命群,吃不死人。

  「谁说她没病?」魏青枫揉了揉眉心,微露疲惫。

  「咦!她有病?」

  「如果我没判断错误的话,她应该是大肠癌第三期。」吴女士的病情被她自己延误了,装病装久了会成真病。

  「嘎?」李若瑶一讶。

  「她这个年纪早就没有月经了,会有微量的出血是因为大肠壁变薄了,有着细小伤口,她说血色偏黑,是血在肠子里积存一段时间,经由小肠、十二直肠排出,那是癌细胞病变所产生的污血。」若能及早发现还有一线生机,透过化疗和饮食改善,因此她才会使点小技俩拐她去大医院检查。

  「啊!那她不就……」没剩下多少时日?本来的愤慨变成同情,李若瑶说不出对吴阿婆不好的坏话,人都快死了何必苛责。

  「现在几点了?」

  「快六点了。」

  「太好了,快下班了,你看外面有没有人,没人就准备休息。」累了一天,真不容易呀!

  「魏医生,小鲜肉还没来换药呢!」差不多该拆线了。

  「小鲜肉?」

  李若瑶吐了吐舌头,捂嘴直笑。「就是那个名字和你音同字不同的卫先生,他昨天就该来了。」

  「你说他没来?」不会又在忙他那个要参赛的作品吧?

  「是呀,安怡已经打过三次电话去催了,接电话的人声音听起来很老,说会尽快。」可是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唉,真是麻烦,又要跑一趟。」魏青枫本想早点回去泡个花瓣澡,做个柔软体操再吃盘炒饭,之後散个步就能上床睡觉了,可是现在看来她没这个好福气了。「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们没事就先下班吧。」

  「啊!魏医生你怎麽突然来了?二少爷已经没再发烧了,一餐能吃两碗饭,整个人也变得有精神了。」

  魏青枫门铃按了老半天,张妈才来开门,一开门又拖拖拉拉的不让她进门,眼神飘忽,言不及义,似乎不太乐意见到她,还有些遮遮掩掩,她肯定其中有鬼。

  「你家二少爷呢,还在房里休息?」不管做什麽事都没有比让伤口结痂来得重要,除非手不要了。

  「少爷他……呃!他……他去林子里散步了,你也知道老是闷在房子里对身体不好,闷久了没病也闷出病来,所以去吸那个什麽……哦!芬多精。」张妈越说头垂得越低,不若以往那般有股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哪一片林子,白杨树还是相思林,我去找他。」当着医生面前说谎,她好意思吗?她看起来那麽好骗?

  「不、不用了,等一下二少爷就回来了,你先坐一下,我给你泡杯花茶。」张妈终於把人给请进门,但却惊慌得差点撞上身後的花架。

  「不必麻烦了,给我一杯温开水就好。」魏青枫坐到客厅沙发上,将医疗箱往红木桌几一放。

  「好的,你等等,马上来。」张妈走得很慢,还不时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不过一杯温开水,张妈倒了快十分钟才回来,魏青枫也没说什麽,假装没发觉她的异样,两人在暗中比耐性,看谁先沉不住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慢条斯理的喝着水,水都变凉了还喝不到一半;一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搓着两手来回踱步,好几次张口想说话,最後仍是默默的闭上嘴。

  终於,张妈受不了这种尴尬诡异的气氛,率先开口了,「我说魏医生,你要不要改天再来?二少爷没想到你会来找他,可能不会这麽快回来。」她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在暗骂着丈夫,这个老头子到底在干什麽,怎麽还没把二少爷从满是木头味的工作室给拉出来?

  「没关系,我晚上没有排班,我有足够的时间等他回来。」魏青枫特意加强语气,意思就是她非等到人不可,没有什麽事可以阻止她。

  「可是浪费你宝贵的时间,相信二少爷也会感到抱歉,不如你先回去,等二少爷回来了我再通知你。」老坐在那里真像一尊佛,教人感到非常不自在。

  回去再来?张妈真把她也当成他家的下人了吗,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也不想想他们这里上坡下坡的,光是爬一趟有多累。「既然他都不要命了,以後我也不会再来了,我们佑青诊所不欢迎不听话的伤患,你叫他以後去其他诊所看诊。」说完,她立刻站起身,作势拿了医疗箱就要走。

  她是基於医生的责任才会特地来瞧瞧卫擎风的复原情况,而不是闲着没事上门找羞辱。

  「哎呀!魏医生,是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快坐下、快坐下,我叫我家老头子去找找,很快就来了。」这医生的脾气还真大,不就说两句话而已,她有必要板起冷脸吗?

  张妈和张伯是老夫老妻了,生有一子一女,都在老板的公司上班,薪水很不错,张妈本姓陈,但是随了夫姓,因为旁人跟着张妈、张妈的叫,所以现在除了自家人,没什麽人记得她的本名叫什麽。

  「叫你家二少爷别再剖木头了,他受伤的那只手再不拆线也就不用拆了,长在肉里陪他一辈子,想要取出就得动手术将肉切开,一根一根的挑出来。」等於之前做的全白费了,他还得白挨刀一回。

  「啊!有那麽严重?」张妈瞬间白了脸,惊呼一声。

  魏青枫故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又道:「我说的还是最不严重的情况,若他再不好好对待他的手,日後他的五根手指会失去灵活度,像是刚学会吃饭的五岁孩子,连碗都捧不住。」

  「什麽,二少爷他……魏医生你别走,一定要等一等,我马上把二少爷找来。」二少爷就靠那双手扬名海内外,要是出了什麽问题,老板还不迁怒他们一家四口吗?

  「最好快一点,我忽然想到我晚一点和美国的医疗协会有个网路会议要开。」要端架子她也会,只是不屑。

  当年魏青枫在美国当两年交换学生时,她结业成绩相当优异,美国方面有意留下她,想将她打造成全方位医生,全力栽培,只要她一点头便高薪聘用,不用等台湾的毕业证书。

  可惜她是个恋家的、飞不远的候鸟,一学到想学的知识和技术,她行李一打包就飞越换日线,回到水是故乡甜的台湾,把所学所知贡献给这片土地。

  「好,你千万不要走,医生的话我们绝对会听。」张妈走得很急,彷佛身後有鬼在追赶似的,左脚一度还绊到了右脚,差点跌个倒栽葱,幸好她及时扶住门框,稳住重心。

  魏青枫看得出来张妈脸上的着急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很担心卫擎风的手,於是她耐心的坐着喝水,以她小鸟啄水的速度,喝到天亮还有剩,反正她不急,急的是别人。

  过了一会儿,她隐约听见类似争执的声响,声音很小,似乎来自地下,还有桌椅翻倒的碰撞声。

  说真的,这真像一场闹剧,她不过来拆个线、换个药,全程花不到五分钟,有必要谍对谍的搞起间谍战吗?搞得她有如上门逼债的债主,欠债的跑的跑、躲的躲,只好拿老弱妇孺来顶门。

  魏青枫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向张妈方才走的路线,这才发现在楼梯口下方靠墙的一侧居然还有一扇拉门,一打开,是可以容纳四、五人并肩而立的楼梯,一股木头香气冲鼻而来。

  「卫擎风,你上来。」

  魏青枫冲着底下一喊,很宏亮的回音立即一波波的传送,灯光通明的地下室忽见多条人影晃动。

  她也没看人有没有跟上来,一转身又回到客厅,拿起同一杯水继续小口的抿饮。

  没多久,满头满身木屑的卫擎风便出现了,他手中还拿了一把圆刀,走两步,停一步的观望。

  「过来。」魏青枫命令道。

  没有迟疑地,卫擎风走上前。

  「坐下。」

  他照做。

  「把受伤的手伸出来。」她真不想扮演讨人厌的角色,她明明是有专业、有品德的好医生,为何此时像个後母一样。

  他老实地把手臂伸过去。「我没让它用到力。」

  拆绷带,检查伤口,将所需的医疗器具一一排列好,伤口消毒,器具消毒,左手拿镊子,右手持剪刀,一剪,一抽线,一剪,一抽线,行云流水似的十指优雅如花。

  自始至终,魏青枫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她眼前的男人不是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假人,她做好分内的工作就走人,无需浪费多余的情感给人生旅途上的陌生人。

  正当她任务完成、要起身离去时,一只有力的手捉住她的手腕。

  「你在生气。」卫擎风的思想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样,他想了好久才看出她对他的不满,他很紧张她不理他。

  「放手。」魏青枫的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以往的柔和。

  「你在生我的气。」他心里不好受。

  「我该生你的气吗?」她反问。

  「我没听你的话。」所以她生气了。

  「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你自己,还有谁会在意你?在得与失之间,我们要有所取舍。」老天爷不可能只偏心一个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卫擎风听懂她的话,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可是小黎说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我不能失信,虽然比较慢,我用一只手也可以,慢慢的凿木头、削平、抛光、上油,我做得到。」

  「那吃饭、喝水、睡觉呢?」有责任感是好事,但过於勉强自己反而是一种伤害。

  他陡地一顿,不自觉的用大拇指抚搓着圆刀刀背。「我、我有吃饭……呃!睡觉……」

  「你有吃饭,但只吃一点点,你有睡觉,但一天不超过五个小时,而水是完全不喝,对吧?」阳奉阴违。

  卫擎风露出类似乾笑的神情,若是他的父母也在场,看见儿子这样的反应,肯定会抱头痛哭,惊喜万分儿子的「病」大有进步。

  「不是我要严格要求你,而是你的身体不允许,若是你工作到一半体力负荷不了昏倒了,接下来的事你还要不要做?失信是不好,但你有正当理由,别人要怪罪你是别人的错,以後你再以实力证明给他们看。」他已经够瘦了,还操出两个黑眼圈,真是白白浪费了他养眼的「美色」。

  「我想做完。」他相当坚持。

  「好吧,你还要几个工作天?」他说他是木工,魏青枫也当他是从事家具类的打磨师傅,未做他想。

  卫擎风想了想,回道:「大约十五天。」

  「好,我让你做,但是你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每日还要喝足2000cc的水,我每隔五天会来检查一次,若是我发现你的体重减轻,焢窑一事就取消。」以示惩罚。

  「不行!」他突然大吼一声。

  张伯和张妈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很担心他的病又发作了,但是一转头看到魏青枫依然面不改色,他们又渐渐安下心来,看来只是他们太过关心才会有些慌乱,二少爷和平常没两样。

  其实他们只把卫擎风当孩子看顾而已,从未认真的看待他内心的变化,自从遇见魏青枫後,他所表达的个人情绪越来越丰富了,他会笑、会吼人,眼中也有了别人的影子,不再只有他自己。

  「你站上来。」魏青枫跟张妈要了电子体重秤,要替他量体重。

  「一定要吗?」卫擎风不想量体重。

  「不秤就没得商量。」他自己决定。

  他咕咕哝哝的老半天,也不知道在念什麽,最後在她的瞪视下,才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站上磅秤。

  「六十五公斤。」

  「嗯,我胖了。」他自觉腰肉多了一点,但事实上他比受伤前还要瘦,而且没有补回来。

  「太瘦了。」他是难民吗?

  「谁说的,我真的很胖。」他努力要撑出一身肥肉,可是挤来挤去只有排骨。

  「你的身高多高?」依魏青枫目测,他应该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到一百八十公分。

  「我不知道。」卫擎风闷闷的回道,他从来不量身高体重。

  「一百七十八公分。」一旁的张伯代为回答。

  「那你最少要达到七十五公斤,男孩子太瘦不好看……」国家又没闹饥荒,把自己饿得像竹竿干麽。

  魏青枫的偏执狂又犯了,她偏好的是胸口厚实一点、身材精实的男人,这样才能给人一种值得依靠的安全感,但不是把身体练得东一块肌肉、西一块肌肉的肌肉男。

  那种腰比女人细,浑身没三两肉的花美男她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没什麽好感,没事把自己弄得那麽瘦干什麽,除非身体机能真的出了问题,不然根本是自作孽。

  「我是男人。」卫擎风没好气的回道。他哪里像男孩子了?

  「男人要有男人的模样,你看看你的大腿,还没一只花瓶粗,你还像男人吗?」魏青枫手指的那个花瓶足足有半个人高,半径就有四十五公分,正常人是不会有那种腿型的,她当然是故意的。

  「那我吃到七十五公斤就像了。」他要当男子汉,不让人瞧不起。

  「对。」这是激将,喔不,是激励法。

  「张妈,以後你要提醒我吃饭,要是我没空就喂我,像我小时候那样。」他一定要把自己养胖。

  张妈欣慰的抹泪,她刚到卫家工作时,二少爷才七岁,脸上没什麽表情,也不知别人在喊他,是她一口饭一口饭的喂他,同时向老天爷祈求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适度的睡眠和喝水也别忘了。」说完,魏青枫突然觉得自己变成魏大娘了。

  「张妈,你替我记住。」卫擎风只要一拿起刀具就会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只能仰赖张妈提醒了。

  「好、好,张妈全记住了。」张妈马上回道。二少爷能变得更好,她也有功劳。

  「这两天别让他的伤口沾水,刚拆线的新肉还很嫩,轻轻一搓就会破皮,要等表皮层长厚一点才能碰水,但也要轻轻地洗,再十天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疤而已。

  「我要去焢窑。」卫擎风念念不忘这件事。

  「等你增胖了再说。」他的瘦让人看得很不顺眼。

  「你不守信用。」他声一沉,颇有几分威吓。

  魏青枫将他指着她的手指拗弯,笑声清亮地让他指向自己。「你不晓得出尔反尔是女人的特权吗?说话不算话更是属於我们女人的专有名词,你要缴点学费了,姊有空再教教你。」

  第四章

  「脚踏车?」

  「对呀,脚踏车。」

  「脚踏车要干什麽?」

  「当然是要用来骑的喽,你明明就不笨,怎麽老说这种很呆的话。」难道她看错他了,其实他的智商是负的?

  「我不会。」卫擎风老实承认。

  「不会才要学,人生四肢是为了证明灵长类是世上最聪明的物种,我相信你。」魏青枫往他背上一拍以示鼓励。

  「我一定学不会。」只有两个轮子无法保持平稳,脚一离地便会偏一边倒下,太危险了。

  「你没试过怎麽知道不行?要勇於尝试,莱特兄弟发明飞机也是经过无数次的失败才成功的。」没有做过就不知道自己行不行,这是哥哥常挂在嘴边的话。

  虽然魏青枫不赞成拿命去玩的极限运动,但她否认不了在内心深处,哥哥是一座屹立不摇的山,她有点崇拜他,勇者无惧的形象便是为他而塑立。

  「我可以换轮胎吗?像那一种的,不然我怕我坐上去会爆胎。」卫擎风指着一辆机车的轮胎。

  「以……以你的体重想坐爆它还是有困难度,你别想太多。」想笑又怕伤人自尊的魏青枫忍得很辛苦。

  经过十天的努力,卫擎风终於增重了两公斤,但是他身高高,身材仍显得不够厚实。

  「真的吗?可是我觉得它像怪物。」椅垫那麽小,坐起来肯定不舒服,脚踏板也小小的,他脚一放上去就看不到踏板。

  对於不确定的事物,他向来不轻易尝试,他觉得并非必须学的技艺,会或不会毫无意义。

  他的解读方式是需要和不需要两种,举凡穿衣、洗澡、吃饭,那是每天需要去做的事,所以他会去学习;而跑步、郊游、放风筝是户外游戏,不会也与他无关。

  在某些方面他或许是天才,拥有过人的技艺,但他是个生活白痴,因为没有人教过他,他自然而然的不去接触,久而久之便变成理所当然,不会才是王道。

  张妈、张伯只是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下人,不兼任教导和开释,他们不会多管主家的事,只维持卫擎风的基本需求,只要不饿着他,让他有衣服穿,生病时带他看医生,便是尽到两人应尽的责任。

  所以他一直在独自摸索中,没有人告诉他该怎麽办,除了偶尔来一次的黎志嘉,他没什麽朋友,睁眼是一个人,闭眼是一个人,做什麽事都是一个人,从不知道何谓合群。

  「你看我骑一遍,你等一下再试着骑骑看。」明明是粉红小甜心,哪里是怪物,魏青枫爱死她的脚踏车了。

  她先教他如何握把手,控制龙头,怎麽煞车,大略讲解一遍车体构造後,她便一脚踩踏板,一脚轻松的一翻,漂亮的坐上车,骑着车绕了几圈。

  镇民活动中心前的广场相当大,平时镇上有大型庆典或喜宴都会来此租借,日常时间则开放民众从事休闲活动。

  早上以老人家居多,有的练太极,有的练外丹功,或是打球、跑步,也有一些家庭主妇会来跳跳土风舞,要不就是扭扭腰来个有氧舞蹈,十分热闹。

  下午四点过後通常是学生的天下,他们在这里追逐、玩耍、骑脚踏车,大声笑闹,青春飞扬,一群人重复做着相同的事也不腻,玩出一身汗才肯回家。

  傍晚六、七点则是亲子时间,常会看到父母带着孩子来散步,有的小小孩会骑着有辅助轮的三轮车,一家人和乐融融。

  没有人规定的生活秩序自然形成,大家都晓得什麽时候做什麽事,这段时间谁会来,那段时间又是什麽人,各自错开,互不打扰。

  对青山镇镇民的作息了若指掌、又是当地人的魏青枫特地选在下午两点到四点,这段时间的青山镇宁和安逸,广场上几乎没有人,有时连狗也不出来溜达,找个地方舒服的躺着晒太阳,最适合不喜欢与人往来的卫擎风,不过事先她当然先检查过他手臂上的伤口,认为好得差不多了才允许他做这种稍微激烈的运动。

  「不行,车太小。」卫擎风怕一坐上去就压扁了。

  「不会,相信我,就像我这样,你只要放轻松,很快就会骑了。」魏青枫骑着脚踏车在他面前来回,还故意把脚放开,让脚踏车向前滑行,展现骑脚踏车的高超技能,一点也不危险。

  「我不想学。」看她骑得很好,与脚踏车融为一体,他的声音有点沉,不太高兴她会,而他不会。

  「不学不行,我们要焢窑的地方是在镇外的农地,走路太远,坐车太近,骑脚踏车刚刚好。」

  他看着她轻快地在广场上绕着圈,未绑的长发如水波般飞起,心头有些发痒的想追上她。「很难。」

  卫擎风学着她踩踏板,但是踩得动却坐不上去,他另一只脚刚离地,脚踏车就偏了,吓得他赶紧把两只脚放下。

  「不难,你再试试,这可是方医生的脚踏车,我跟他借时他还推三阻四的,唯恐我把他的心肝宝贝弄坏。」让他骑的是三段式变速单车,一辆造价上万,是普通脚踏车的好几倍。

  一听是别的男人的,卫擎风的雄性本能抬头了。「我不喜欢别人的脚踏车,很丑。」

  闻言,魏青枫把脚踏车停在他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笑。「那你就赶紧学会,自己买辆新的。」

  卫擎风想了又想,少有表情的脸上头一回出现苦恼。「你教我。」

  「好,我教你,今天我就充当一回单车教练,来,你握住这里……」她下了车,用心的教导他。

  「这个把手好小……」他的手很大。

  她看着他十指修长、掌心宽大的大手发笑,他的手往把手上一放,把手真的变得好袖珍。「记得不要东张西望,直视前方,放轻松点,脚踏车又不会咬你。」

  不咬人但吓人……卫擎风在心里嘀咕。

  一脚踩踏板,一脚跨上车的方式对身材高大的卫擎风不适宜,魏青枫乾脆让他直接坐上椅垫,两只脚先撑在脚踏车两侧,等左脚踩踏板时,右脚马上跟着踩上踏板,一用力,保持平衡,车子就冲出去了。

  可是不知道是卫擎风太笨,还是缺乏运动神经,每每一脚用力踩下时,脚踏车一动,龙头就歪了,车身便跟着摇摇晃晃的,这时他就会非常紧张,把车一甩跳开。

  连试了几次都一样,仗着脚长的他跳得很快,根本不管脚踏车会不会摔坏,反正不是他的东西。

  相较於他的率性举动,一旁的魏青枫看得连连叹息,她没看过这麽别脚的学生,简直是甩车而不是骑车。

  「不先摔几下是学不会的,你不要怕跌倒,顶多擦破皮而已,我是医生,一会儿我替你上药。」别再学得这般惨不忍睹,教她这个老师丢脸。

  「为什麽要摔?」再一次尝试的卫擎风左脚放踩踏板,右脚在地上拨呀拨,脚踏车是会动了,但他一脚还在地上,玩得似乎很愉快。

  他像第一次拿到玩具的小孩,这样踩着玩很高兴,完全忽略了两只脚都要在踏板上,滑呀滑的绕着广场四周。

  「因为多摔几次你才会痛,痛了就会知道哪里该平衡、哪里该控制,不想再摔车就能骑得好了。」一旦感到害怕,就永远也骑不好,不先迈出第一步,接下来都会因为害怕而畏缩。

  魏青枫想起她小三学骑脚踏车时,骑的是矮一点的儿童型脚踏车,祖父一脸鼓励的扶住车子後头,让她不致倾倒,她只要负责踩就好了,几次下来,有一次祖父也是像平常那样,像她保证他会在後头扶着车子,没想到却偷偷放手,等她发现正要尖叫时,突然意识到她学会怎麽骑脚踏车了。

  从小很多事都是祖父教她的,自她懂事以来,父母工作都很忙,一早出门要到很晚才回家,假日也没什麽时间休息,不是去开会便是有什麽研习会的,不在家是常有的事,她跟祖父比较亲近。

  「我是男人,摔倒了难看。」卫擎风还要维持他大男人的自尊。

  虽然广场上没什麽人,可广场前的马路车水马龙,来来去去的车辆和行人很多,还有厢型车改装的摊贩车卖着鸡蛋糕和冰淇淋,小孙子拉着走不快的阿嬷吵着要吃草莓口味的。

  魏青枫听了,笑得很大声,乌黑如瀑的秀发往後一甩。「你也晓得你是男人呀,那就拿出男人的气魄,不要怕痛,不要怕摔,只要你敢尝试,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他被她这番言论刺激到,更努力的学,也紮紮实实的摔了几次,护膝、护肘上满是擦痕,最後还是得由魏大医生出马。

  「你坐好,我帮你扶着後面,你先试骑看看……小心,把手握紧,手不要抖,腰打直……啊!看前面的路,要专注,快!用力的踩下去……对,很好,再一次……」

  一个美得像漫画男主角的大男人歪歪斜斜的骑着脚踏车,骑了几下双脚又忍不住踩地,而两颊被太阳晒红的女人则是满头大汗的扶着车,两手酸得都快打不直了,跟男人骑的单车一样微微发抖着。

  一个转弯没转好,卫擎风连人带车的骑上花砖,车轮卡在花砖的缝隙,没有意外的往花圃一倒。

  魏青枫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拉住他,可是酸麻的手臂根本拉不动他,反而顺势被带下去,两人叠罗汉似的叠在一块,她的牙齿还叩上他的下巴,两个人痛得同声惨叫—

  「我的牙……」是不是要掉了?

  「你咬到我了……」他扶着痛处。

  两人还没察觉到此时的状态有多暧昧,女上男下交缠着,魏青枫的大腿还卡在卫擎风双腿间,微抬的膝盖快顶到他的重点部位,她只顾着揉颊抚脸,浑然不觉某人的鼠蹊部起了反应。

  「好痛……」

  「好痛。」

  「你不要学我讲话。」她现在很想咬人。

  「我没有学你讲话。」他压到背了。

  「我牙齿痛。」他的肉真硬。

  「我下巴痛。」一抽一抽的泛疼。

  「下巴痛……」魏青枫低头看向他的下颚靠近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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