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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注定要休夫?》(惊世小娘子III之一)作者: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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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2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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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0-12-8 19:57 编辑



【书  名】注定要休夫?
【系  列】惊世小娘子III之一
【作  者】千寻
【出版日期】2020年07月22日
【内容简介】
  
新定义听 千寻×绿光×风光 说~
不容于世又何妨,她们需要的从来不是世人的理解,
爱与幸福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见初恋情人,妳会做什么?
姚知书在冲击过后仍完美展现所长、维持她的骄傲,
为她开设的顶尖幼儿园做了详尽的解说与介绍,
可没人知道此刻她的心有多乱,比她四年前初穿越过来大秦时还乱!
现在她已凭著自己的幼教专业及美食爱好在京城站稳脚跟,
铺子一间一间开,无数名流子弟抢着要进她的幼儿园,日子过得很充实,
可对于这个分手后还想要当朋友的前任,她不知是自己疯了还是他疯了,
明明是堂堂威武侯、皇帝看重的大将军兼兵部尚书,
怎会闲到天天往幼儿园来陪孩子玩,还拐得她两个孩子恨不得叫他爹,
出人出力解决她日常难题是基本,无师自通的甜言蜜语更撩人,
让她没出息的一遇上他就忘却所有原则计划,只想和他再续前缘,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有记取当年两人分开的教训……

【链  接】https://www.yqtxt.net/thread-123142-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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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2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楔子 千金沦为童养媳

  贾姨娘红红的长指甲陷入掌心,在上头刻下深深指印。

  她容貌美艳,尤其一张朱唇丰满红润,高耸的胸部、浑圆的翘臀,虽然生过孩子,却仍然是姚老爷的心肝肉。

  姚老爷是谁?他是政平县最有钱的商户,外人都以为他是靠贩粮、卖布赚得钵满盆溢,却没几个人知道真正内情。

  其实让他能在短短数年内迅速累积财富的行当是贩售私盐。

  你没听错,就是犯法的事儿,可赔本的生意没人做,而杀头的生意……有钱赚就有人抢著做。

  姚生财便是这号人物,他心大、够狠,有得赚就敢往前冲。

  都说这行风险大,但打做这买卖的八、九年来,他一路顺风顺水,从没碰过灾祸,因为……好运?或许吧,但姚生财始终认定是娶了贾姨娘的关系。

  姚生财迷信,当初听和尚的话,挑选八字富家的贾姨娘为妾,从那之后开始贩盐,从没赔过半毛钱,为此他把贾姨娘捧在掌心,疼到不行,便是传出那宠妾灭妻的名声也毫不在意。

  这辈子他最在乎的东西有三样,钱、钱以及钱。

  「大姑娘能耐了,连长辈的话都不听?」贾姨娘咬牙,恨不得往姚知书脸上搔几道血痕,若非想端著温良贤淑的好名声,哪能任由姚知书撒泼任性。

  「妳算哪门子长辈?不过是个破落户出生的下贱女人,没知识、没脑袋,也不知道活着为啥?教妳,仔细听了,妾为婢,用以传宗接代、令男人愉悦身心,可以打骂羞辱、买卖赠与,听明白吗?若还是不懂,我让徐嬷嬷来与妳教教规矩。」姚知书抬起下巴,轻蔑地上下打量两眼。「不懂规矩的贱婢敢以长辈自居?还当姚家和姓贾的一样,是杀猪屠狗的贱户?」

  姚知书把贾姨娘恨进骨子里了,若不是她,娘不会处处委屈,不会生生把自己给熬死,娘过世,她满腔忿恨只能朝贾姨娘发作,她牙尖嘴利、出口皆恶言,将娘亲多年教养抛诸脑后,只图一个嘴皮子痛快。

  姚知书的鄙夷深深打中贾姨娘的自卑。

  没错,她出生杀猪屠狗的破贱户,要不以她的容貌,进宫当娘娘都非难事,最后却只能落得嫁给又肥又丑的姚生财,还得拚死争活把正妻弄死,才能接手姚家中馈。

  她心比天高却命如纸薄,她憋屈伤心,但志高的她不向环境低头,她非要活出一副人样儿。

  可她这么努力,姚知书却不时往她心上扎刺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望着姚知书远去的背影,贾姨娘咬碎一口银牙,她气到失去理智,抓起地上的石块往姚知书后脑丢,谁知石头没砸到姚知书,却砸到追着小狗、从花丛中窜出来的姚知礼。

  姚知礼尖叫一声,抚著右额,放声大哭。

  听见身后动静,姚知书转身,看见贾姨娘的大黑脸,脑子一转,猜到事儿,高傲一笑,像看傻子似的瞥母女俩一眼后离开。

  贾姨娘气急败坏,捧起她的脸检查伤势,只是看到女儿那张脸,莫名的火气蹭地狂飙上来。

  想想人家姚知书,鹅蛋脸、新月眉,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粉妆玉琢,像仙女似的,才十岁就有政平县第一美人的号称,而见过她的都赞她何止是政平第一美,就算在京城也能排上前十位,嫡女如此模样,而自己的女儿却肖似姚生财。

  虽说这份肖似让姚知礼更得姚生财疼爱,但猪头脸、招风耳、小到得用两指拨开才看得清楚的眼睛……谁见着不叹两声,贾姨娘怨呐,好端端的不像自己,怎往亲爹那方长?

  「娘……疼。」

  「还叫,妳就不能待在屋里唸书刺绣干点正经事?成天追狗抓猫的,哪像个女孩子?」贾姨娘迁怒,揪住女儿耳朵,弄得她鸡猫子喊叫。

  姚知礼身后的小丫头吓得畏手畏脚,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夫人饶过二小姐吧,二小姐年纪还小,不懂事。」大丫头如翠低声劝道。

  「不懂事?那房的妖精,六岁就能诗会文,哪像她啥都不懂,难怪咱们母女教人瞧不起。」贾姨娘把话给带歪,姚知书分明瞧不起的是她的出身,她却把问题往女儿身上推。

  如翠朝小丫头眼神示意,她忙拉起正号啕大哭的姚知礼,把人带走。

  如翠心知肚明,主子正在气头上,若不尽快把二小姐带走,真被夫人给弄伤……回过头来,夫人还是得把这条帐算到自己头上。

  「气死我,当娘的都死啦,女儿怎不跟着一块儿去,不是孝顺吗?怎不到黄泉底下伺候。」贾姨娘恨恨地扯下一段柳树枝,往地上丢去,踩个稀巴烂。

  「夫人别生气,大小姐这牙尖嘴利的性子,日后嫁到谁家都得不了好。」

  「还等她嫁?我等不了啦,一不做、二不休,她娘怎么死的,她等著吧!」

  又要动手?如翠心头重重一跳!

  大夫人那事儿,她日夜恶梦不断,连掉好几斤肉,烧过好几回纸钱才缓过来,她真的害怕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大夫人已经……若大小姐也这般,老爷是个精明人,早晚会猜出端倪,夫人忍忍吧,大小姐已经十岁,再过几年就能出嫁……」

  「我等不了,我要她现在立刻消失。」

  立刻?如翠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殷红的掌心,像沾满血似的,她绝不要再摊上一条人命!

  咬唇,如翠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如再请惠明大师帮忙?」

  惠明?如翠的话提醒了贾姨娘,嘴角微微勾起,当初她是怎么进的姚府,如今就怎么把姚知书给弄出去。

  一整船私盐全被盗匪给抢了?

  贾姨娘笑弯两道眉毛,连老天都在帮衬自己呐,她正想不出借口把老爷拐到惠明大师跟前,而今……老天不是亲手送了个大借口过来?

  当年听到姚生财在寻妾室,她跑到惠明大师跟前许诺,若自己能进姚府大门,必赠他纹银百两,惠明虽是个出家人却视财如命,他舌粲莲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为了百两银子,卯足劲儿把贾姨娘命格说成「生来荫夫」、「必得贵子」、「荣耀门楣」……总之娶她回家,必定好事不断。

  贾姨娘心想事成,事后也没断了这条线,时时给以供奉,如今又用得上,人家能不帮忙?

  当下心里一合计,忙派如翠去给惠明递话。

  「夫人,老爷已经到东大街啦,要不要……」如翠低声暗示。

  贾姨娘连忙坐在镜前,卸簪除环。

  如翠取来清水,帮她把脸上厚妆擦去,躺上床后,道:「记住,我连作大半个月恶梦,加上惠明大师开示,急病了。」

  「奴婢记下了,先去院子熬药。」

  戏得做全套,既是生病自然得飘点药香。

  姚生财无比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这回整整丢掉一船私盐,损失近五千两银子,加上之前打点的,这趟路赔到让人心疼,他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贾姨娘,但是听如翠提到惠明大师,想了想还是提脚往贾姨娘的院子里走去。

  贾姨娘看到姚生财,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可是「病」了多日,全身无力,整个人差点儿滚下床。

  见她如此激动,姚生财心有不忍,抢快一步把她抱进怀里。

  她忙在他身上到处碰触,哽咽问:「爷安好对吗?爷没有受伤对吗?财去人安乐,只要爷好好的,丢掉再多的钱也没关系。」

  姚生财没想过贾姨娘会派人在港口打探,更没想到私盐被劫的消息会这么快传回府里,因此听到问话,表情瞬间凝肃。「妳在说什么胡话?」

  贾姨娘反应极快,一怔之后松下气。「是胡话?所以恶梦不准,爷没遇到土匪?盐没有损失?太好了,定是妾身多思多虑,才会连日恶梦,天晓得在妾身梦到老爷被土匪一刀当头砍下那刻,妾身吓得……没事就好,多谢佛祖保佑。」

  她投进姚生财怀里,尽管嫌恶他一身汗臭,却硬是挤出笑脸,手臂往他粗腰上环去。

  姚生财心中一凛,没错,差一点他就被土匪给当头砍下,幸好风浪大、船身不稳,他重重滑一跤,才狼狈地避开那刀。

  贾姨娘兀自在姚生财怀里喃喃自语。「往后再不往慈恩寺去了,惠明大师满口胡言乱语,差点儿吓得妾身没命。」

  姚生财闻言,推开她的肩膀,问:「妳在说什么?讲清楚。」

  她鼓著腮帮子,委屈回道:「这次老爷出门,妾身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妾身安慰自己、不让自己多想,可接连几天作相同的恶梦,妾身哪里还坐得住?只好上慈恩寺,请惠明大师开释,可大师他真坏,听完他的话,妾身气到不行,扭头就走。」

  「他说什么?」

  「他说老爷这次出门必会出事,运气好的话失财,运气不好会连命都丢掉,妾身一听不得了,那怎么能啊!想我姚家乐善好施,好人该有好报的呀,可惠明大师竟说……」她小心翼翼地瞥姚生财一眼,闭嘴,沉默。

  姚生财一双小眼睛皱得都快看不见啦。「他说什么?」

  「他说咱们家的大姑娘八字不好,八岁克母、十岁克父,除非大姑娘立刻出嫁,否则往后府中灾祸不会间断。大姑娘打心底不喜欢妾身,要是我再存下这个念头,姚家后院能不鸡飞狗跳?这分明是挑拨离间。」

  如翠见隙接话。「夫人一听不乐意,当场就翻脸走人,可奴婢心想,惠明大师说事一向很准的,因此多嘴问上几句。

  「奴婢说我们家大姑娘才十岁,怎样也不能这么早出嫁,能不能暂且把她送去庄子住上几年,可惠明师父说不嫁这事儿就没完,大姑娘不但要嫁,还不能乱嫁,得嫁个克父克母的命硬男子,否则早晚也得把丈夫给克死。

  「夫人不信这话,但回府后夜夜作恶梦,即使精神不济还是硬撑著把附近大小庙全给拜过一轮,夫人说,只求老爷平安,其余再不敢多求。

  「可奴婢心疼夫人,悄悄地托爹娘在外头问问,有没有惠明大师口中讲的那种男子,爹娘不过几日便找到了……」说到这里,如翠连忙双膝跪地,额头猛往地上磕。「大姑娘的婚事不是下人能多嘴的,只是夫人她……奴婢心疼。」

  姚生财对长女本就没有太多感情,妻子是落难的官家千金,当年用钱买回来,本就打着显摆的心思,妻子长得美又懂诗词歌赋,日后到官家妇人跟前帮着交际,多少能给自己几分助力。

  可惜妻子不与他齐心,不爱应酬,眼神里又老带着那么几分轻蔑,教他难受啊,要不怎会娶贾姨娘进门?

  只是养著养著,发现女儿越长越好,心底还盘算著日后要靠女儿搭上一门好亲,给自家生意来点助力,岂料她竟然克父?

  隔日,姚生财进了一趟慈恩寺,与惠明大师谈过大半个下午,临行前请他给女儿及如翠挑选的男子排生辰八字,结论是—— 天作之合。

  一身素服,姚知书跪在母亲牌位前,她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对待自己,母亲才过世多久呐。可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宠妾灭妻都能做得出来,不过是打发掉女儿,有啥困难?

  堂堂姚大户的女儿竟会沦为童养媳?想着,嘴角忍不住浮上一抹嘲弄。

  姚生财眼底盛着不满,怎地母女俩一样倔强?那女婿他也不是随便挑挑的,他掌过眼、谈过话,也确定他对女儿上心,当然……女儿那好模样,是男人见着都要上心。

  何况他不单偏信惠明大师所言,他还寻过其他师父看过八字,都说是天作之合,一个个都笃定道:若婚事能成,男子将飞黄腾达,女子一世无忧,平安到老。

  若女婿真能飞黄腾达,他这个当岳父的岂不是有了新依仗?为此,他还把嫁妆从一千两提到两千两,这可是政平县的头一份儿,这两面都好的事,就不晓得她在倔强什么?

  「吉时已到,快换上喜服。」姚生财将杯子往桌上一掼。

  「喜服?何喜之有。」

  贾姨娘满面掩也掩不住的得意,终于能把人给扫地出门,往后的日子想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我明白大姑娘心底难受,可老爷这也是不得已呀,若不是大姑娘特殊的命格……唉,想我那可怜的姊姊,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身为女儿,就算不能为父母尽孝,总也不能害过亲娘又害亲爹,怎么说他们都对妳有生养之恩。」

  都到这时候了,贾姨娘还挑拨个不停,恨不得这对父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姚知书厌恶道:「主子说话,岂有奴婢插嘴的分?」

  闻言贾姨娘脸色数变,咬牙切齿,恨不得抓起茶碗往她身上泼去。

  如翠眼看夫人就要发火,忙抓住姚知书衣袖,苦口婆心劝道:「大姑娘,妳好歹想想徐嬷嬷吧,她再不请大夫,许是真熬不过这回。」

  徐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忠心耿耿,与贾姨娘作对不是一天两天,大夫人过世后,贾姨娘想方设法想除去徐嬷嬷,这回为著逼姚知书成亲,贾姨娘诬赖徐嬷嬷偷窃,一顿板子下来……

  徐嬷嬷都上了年纪,怎能禁得住这番折腾?

  这话提醒了姚生财,他缓下怒气道:「妳乖乖上花轿,我立马给徐嬷嬷请医,待她伤好,便给一笔银子让她回家养老去,妳若非得固执,就等著送她的尸首回乡。」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姚知书却无力拒绝。

  点了头,她丢的是自己的一生,可若是摇头,将会葬送徐嬷嬷未来,她无从选择呐!

  满腔不平、怨恨,她恨不得烧毁全世界,两行泪水怔怔地滑出眼眶……

  第一章 京城顶尖幼儿园

  簷上金丝雀叫得欢,一声接过一声,也不知道有啥喜事。

  六月,天热得很,幸好今年不缺雨水,隔几天就来一场雨,滋润土地,也解除几分燥热。

  不过大厅里倒是挺凉的,可不是,冰盆一摆,再加上几个打扇子的仆婢,能热到哪里去?只是这派头不是人人家里都能有。

  这里是宁王府,皇上心头的那根刺。

  他是皇上的同母亲弟、先帝最疼爱的儿子,要不是先帝驾崩那年宁王尚稚,那把龙椅上头坐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他有能力、有本事,可为著避开亲哥哥的疑心病,刻意淡出朝堂、一门心思全扑在挣钱上头,所以这宁王府说是用金山银山堆起来的并不为过。

  眼看着自家弟弟堕落到成天与那阿堵物周旋,皇上那颗龙心啊有说不出的舒坦。

  这会儿秦宁正和八皇子秦璋、威武侯陆浔封坐在一处,嘴里吃着冰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

  说到这八皇子秦璋,是皇上另一块心病。

  皇上长相……呃,不能说丑,批评皇帝是要杀头的,只能说……有点小普通,这让他在成长过程当中尝遍自卑滋味。

  因此他打定主意,日后选老婆,品性、脑袋、家世都不重要,唯有美貌才是王道,由于这个择妻标准,以至于如今后宫嫔妃排排站,能排出一座蓬莱仙岛。

  但人有错手,马有失蹄,在若干年前的家宴上,还没当皇帝的秦窦酒喝过多,竟胡里胡涂给睡了个洗脚婢,世间事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秦璋就是那个后悔莫及中留下的「痕迹」。

  也不晓得该夸秦窦龙虎生威还是洗脚婢良田沃美,总之秦璋出生了,生得那一整个……丑啊!长相拐瓜、行事劣枣,让秦窦恨不得将他丢回炉里重铸。

  老天爷在基因配对的游戏中,总是会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所以即使是亲兄弟,打出生起分配的资源就不平均。

  皇帝丑、宁王俊美无俦,秦璋丑、一二三四……(跳过八)……十皇子,各有风姿,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自然而然忽略自己还有个叫秦璋的儿子。

  不过现在情况略有改变。为啥?因为九年前那场意外。

  那时皇帝不知抽了哪门子风,越看秦宁越讨厌,正逢边关战役,竟一道圣旨让秦宁代替皇帝上战场。

  逼一只弱鸡上战场?敌人是缺鸡肉熬汤吗?

  看在先帝分上,几个老臣强力阻止,道:「比起宁王,年长的皇子更适合代表皇帝出征。」

  这话说得好,秦窦前面几个儿子都比亲弟弟年岁大呢,皇帝无力反驳,最终想起还有个丑到让自己心惊胆颤的儿子,于是大笔一挥,秦宁、秦璋叔姪一起上战场。

  可怜啊,当年秦璋才多大?十三、十四岁?让这个二愣子上战场,那是没拿他的命当命看呐。

  没想五年光阴,竟让拐瓜劣枣重塑改造,摇身一变成为救国救民的大英雄。

  从那之后,秦璋在皇帝心头位置往前推进几名,朝中有差事欠人办,皇帝就会想起这个儿子。

  许是皇帝目光有加持作用,四年前秦璋从战场回京后运势大开,连赵家都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赵家是谁?是皇后娘家啊,而皇后是皇帝的真爱,虽膝下无子女,皇帝对她仍情深义重,多年圣宠不衰。

  想当年,赵家嫡次女赵婉娘是京城有名的美女加才女,多少人想与之结亲,可赵婉娘一心崇拜英雄,旁的不想,就想嫁给秦璋。

  夫妻婚后蜜里调油,四年生二子,亏得两个小皇孙打胎里就懂事,知道该挑好基因做遗传,这不,一个个粉妆玉琢,漂亮得让人想偷抱。

  比起秦璋,秦宁和陆浔封的终身大事就没这等运气。

  先说说秦宁,他只比秦璋大三岁,却担个皇叔名头。

  早年在皇太后的主持下成亲,育有一子,没想几年前妻儿在封地遭遇土匪,没了,之后秦宁对亲事再也提不起劲儿,皇太后心急却拿他没法子。

  至于陆浔封,他是京城百姓更乐于说道的传奇人物。

  因他出身与秦家叔姪不同,他就是个百分百的乡下泥腿子,当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好去参军,对于上战场这事儿,他对自己只有一个要求—— 活下来。

  不想死就得让敌人死,真的,他不是天性英勇或嗜血,他只是单纯地想看到明日的太阳,所以不敢让手中大刀闲下。

  没想一回两回,在坚强笃定的信念下,杀敌越多,功劳越大,再加上三番两次救回秦璋、秦宁性命,他不当一品大将,谁当?

  在战场上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三人,返京后情感依旧在,一得空就凑在一块儿,倘若秦璋有野心,他们就是铁铮铮的八皇子党,可惜秦璋没那等心思,他更热爱站在高岗上,看着哥哥弟弟为争宝座打得头破血流。

  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老天爷总是公平的,秦宁和陆浔封虽婚事不顺,但人家长得好啊!

  一个朱面丹唇,面目和蔼,浑身透著股书卷气,一个身形挺拔,剑眉斜飞入鬓、英气逼人,这两人往哪儿一摆,都能迅速把女人的眼球给吸引过来。

  「说吧,别藏着掖着了,一早就拽著阿封过来,真是贪图我家的冰碗?」秦宁斜眼看向秦璋。

  「是、是有点事儿,想让皇叔和阿封帮忙。」

  「什么忙?」见秦璋语带暧昧,笑得满脸贼,陆浔封勾起两分警戒。

  秦璋扬眉笑开……见过咧嘴的开心熊没?没!快看,这里就有一只。

  「你们可听过潜能开发?」

  什么鬼啊?陆浔封和秦宁对看一眼,满头雾水。

  「那是京城这两、三年里,名声飞快窜起的学院,只收二到六岁的孩子。」

  「学院?两岁到六岁?那么小的孩子能学啥,学怎么给自己包尿片喂奶?」秦宁失笑,这年头真是什么疯事都有。

  「不对!孩子在里头学得可多啦,我们家昱哥儿就在里头唸书,才上一年学就能认得七、八百个字。五皇兄爱显摆,老说他四岁就能背三字经,哈哈!我家昱哥儿才三岁,不仅会背、字认得,还能讲三字经里的故事呐。」说到自家儿子,当爹的眉飞色舞,骄傲极啦。

  「你说的是那间……育才幼儿园?」陆浔封问。

  「没错没错,普通学堂每年二十两银子束脩就到头了,可育才光月费就要五十两纹银,还一堆人想方设法到处托人找关系也抢不到名额。」

  陆浔封记起来了,母亲也想把弟弟陆浔嘉的儿子送进去,但陆浔嘉一听到每年要缴六百两,吓得直反对,道:「我和哥没唸育才,不也考上进士当上官,何必浪费这种银子?何况我的俸禄一年还不到三百两,供不起。」

  母亲想也不想就道:「你哥有。」

  陆浔嘉听到这话,立刻皱起眉心道:「哥哥的钱是在战场用命换来的,咱不能挥霍。」

  弟弟有志气,虽母亲不同意分家,但自从出仕,他再没花过哥哥一毛钱。

  「说重点。」秦宁横眼。

  秦璋咯咯轻笑道:「育才每年只收十名新生,名额有限,人人都想抢,但他们立下一条很好的规矩—— 有兄姊在里头的,弟弟妹妹可以优先录取,所以我家蔷哥儿今年也能进得去。」

  「所以?」秦宁口气更加不耐烦。

  每回听秦璋说儿子、道老婆,多少会引发他淡淡的罪恶,对于已逝的妻儿,他已经没有太多记忆,勉强记得的只有妻子眉心竖纹,和她对付后院女子的手段,至于儿子……襁褓时期的他很爱笑。

  「七、八月幼儿园放暑假,放假前一天,学校会举办家长座谈会,对象是新生的父母,目的是让家长了解学校的运作及教学,这次我得出席。」

  要秦璋出马?不会吧!那是女人的事。

  「八皇子妃怎不去?」陆浔封问。

  「婉娘又怀上了,这次怀相不大好,本想让奶嬷嬷去,可昱哥儿说:『养不教,父之过』,你们不觉得昱哥儿说得很有道理,对孩子的教养,咱们当爹的确实得上点心,所以你们、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一句话断成四截,秦璋真不敢单独去啊,听说参加座谈会的都是女人。

  「谁跟你『当爹的』?」秦宁冷哼。

  「你们是昱哥儿、蔷哥儿的干爹,当然有责任。」

  陆浔封和秦宁翻白眼,哪门子干爹啊,还不是被秦璋逼迫的,为这两个干儿子,他们被讹了不少好东西,想起那条镶著宝石的皮鞭,陆浔封肉还疼着呢。

  「不去。」陆浔封否决。

  「去看看嘛,如果教法真的很厉害,能替咱们大秦栽培出英才……」

  「不过是噱头,你还真信?」秦宁轻嗤。

  「不是噱头,昱哥儿真能读书、做算学,他身子骨儿比一般孩子都来得强壮,若不是昱哥儿,我还不敢跟你们拍胸脯保证,育才真有两把刷子。」

  「你长这副样儿,昱哥儿身子骨能不强健?」秦宁打量秦璋,自个儿长得像熊,总不指望生只猫吧。

  「八皇子妃自小聪敏,脑子许是随了娘。」陆浔封同意秦宁。

  「如果所有孩子都这个样呢?」

  「胡说八道,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呢。」

  「女先生都这么说的。」

  「够了,人家糊弄你你还真信?」

  「他们糊弄我做什么?」

  「一年六百两束脩,不糊弄你糊弄谁?」陆浔封面无表情,像看傻子似的看他。

  「六百两能做啥,九皇妹一支南海珠钗都要上千两,戴没两次就丢了,人家干么为那点小钱诓我?」秦璋反驳。

  「你不食人间烟火呐,六口之家的农户,一年也花不到十两银子,六百两还少?」陆浔封叹气,花钱大手大脚,难怪老是左支右绌。

  「拜托啦,皇叔、阿封,你们是我最好的兄弟。」他拉拉这个、扯扯那个。

  「别乱掉辈分。」秦宁挥开他的爪子。

  「八皇子身分高贵,兄弟这事儿可不能乱攀扯。」他可不想当皇帝流落在外的遗珠。

  秦璋噘嘴,拚命装可怜卖萌。「人人都当我出生锦绣窝,岂知道那分明是个荆棘丛,打小得装笨装蠢装丑,才能避过大小灾祸。要不是入了军队,被皇叔逼着逼着、被阿封催著催著,搞出个英雄名头,我现在还混吃等死着呢,哪需要被逼着站队,哪会夹在皇兄当中左右为难?这一路多辛苦,旁人不知,你们肯定懂,我也不求你们补偿,就求你们陪陪我,别丢下我……」

  两人对看一眼,真、真是……无赖,这事儿还能赖到他们头上?

  秦宁无奈道:「你确定自己的笨、蠢、丑是装出来的?不是天生的?」

  陆浔封说:「没有被我们催逼出的英雄名头,你能挣来合心合意的皇子妃?」

  「不管,总之我现在这么辛苦,你们得负责任。」

  「负不了。」两人异口同声。

  「负不了总帮得了,也没要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不过是让你们陪我去一趟育才……」

  那里可是个女人堆,连先生都全是女的,万一在那里招惹几朵桃花,他家娘子能不吃醋吗?不行,非得拉他们出去顶一顶,免得眼珠子全往自己身上抛。

  秦璋使出大缠功,一下搂搂这个、一下勾勾那个,满脸的委屈加可怜,能够想像大黑熊如何搞出一双鹿儿眼吗?

  最终,他们还是妥协了。

  秦璋乐得东拍秦宁、西撞陆浔封,得意道:「咱们哥儿仨是过命交情呢。」

  正聊得开心同时,下人来报。「八爷,九公主来了。」

  什么?竟然找到宁王府?陆浔封下意识皱眉,脑袋里开始规划逃生路线。

  九公主秦涵是贤妃所出。美貌?勉强!性子?特殊!但她的身分高贵、无庸置疑,年过十八岁却尚未成亲,但是不怕,公主从来都不愁嫁。

  秦涵的风流史不输京城纨裤,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 只有本公主瞧不上的男人,没有玩不起的男人。

  当然,到底「玩」到什么程度,没有人敢出面证实,只是她那个名声……绝绝对对的罄竹难书。

  陆浔封打上个月返京,已经「意外」遇见秦涵数回,那是个过度勇敢的姑娘,不管他的脸再臭、嘴巴再坏,都无法顺利把人给羞走,最令他感到头痛的是—— 她不达目的绝不罢手的意志力。

  贤妃更是几度让秦璋进宫,非要他居中牵线。贤妃打得一手好算盘,倘若秦涵能嫁给陆浔封,就能为同母的四皇子争取一臂助力。

  陆浔封没有这份心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婚嫁之事不能强买强卖。

  「要不,见见?」秦璋想起贤妃的紧迫盯人,小声试探。

  「不见。」陆浔封斩钉截铁。

  秦宁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再这么固执下去,过不久宫里恐怕就要请陆老夫人进宫说话了。」

  「家母身子不好,无法出门。」陆浔封嘴上说著,心里却提醒自己,得对弟妹叮嘱两句,万万不能让母亲掺和。

  秦宁大笑,他还能把亲娘给软禁在家中不成?陆老夫人那性子……倘若知道有这么好的亲事,恐怕连那位表姑娘都得让道。

  好戏连棚,不知后续如何发展?

  陆浔封不想斗嘴,打算从后门离开,没想人还没走出去,秦涵已经抢进门,看见陆浔封她立刻堆起满脸笑。

  她知道啊,知道陆家住着一位表姑娘,那是陆家内定的媳妇,不过那是个孬的,任由自己怎么挑衅,对方连个屁都不敢放。

  拿这种人当对手?她会看不起自己。

  「陆侯爷,好久不见。」秦涵弯著眉,大胆望他,见他浓眉大眼,一身的气势,瞧瞧那胸膛、那手臂多么粗壮,若是被他锁在怀里……光是想像就让人血脉贲张!

  陆浔封半句话不回,板著脸孔眼睛转向窗外,这号表情叫做「拒绝」,可她硬把它解释为「欲擒故纵」。

  她喜欢挑战,热爱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秦涵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向她低头。

  「母妃问,每回陆侯爷进宫,怎不与八皇兄到长春殿坐坐?」她娇嗔问。

  「后宫岂是外臣能够涉足?」

  当皇帝是死的吗?要是外臣时不时来个后宫一日游,不晓得皇帝会多出几个龙子凤孙?到时皇冠要不要换个颜色?

  「侯爷与八皇兄情同兄弟,便也是涵儿的手足,兄弟姊妹就该多往来。」

  这关系连得还真牵强。手足?陆浔封冷冷一笑,他有这么倒楣吗?

  眼看着秦涵的爪子即将朝自己胸口袭来,陆浔封一个旋身,逮著空隙窜出门外后立即施展轻功,转眼人已经在三尺开外。

  竟然没得手?秦涵又气又恼,她是鬼吗,干么躲?

  「陆浔封!」秦涵不满,扯起嗓子大叫。

  但陆浔封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只是加快速度,逃得更快。

  一跺脚,她转身向秦宁告状。「皇叔,你看他啦。」

  皇叔?秦宁瞇起眼睛,这声称呼还真不想接。

  不过……贤妃、程氏族人……若非秦璋对那把椅子不感兴趣,他还真想把程家给端了,可惜秦璋无心,他便也不想浪费功夫,替他人作嫁的事儿他懒得做。

  秦宁不想给面子,放下茶盏往外走,直接把秦涵晾在厅里,只剩下左右为难的秦璋尴尬地面对她的怒气。

  「九妹妹,妳想不想去『风华楼』逛逛,八哥请客。」他小心翼翼问著。

  风华楼是京城最大且唯一的小倌楼,因为其他的都被它斗倒了,重点是风华楼是程家开的。

  秦璋好心搬台阶,没想秦涵不领情还迁怒,她嘲笑问:「八哥哥可知道去一趟风华楼得花多少银子?你确定请得起?」

  乌鸦群飞……他被鄙视了,穷是他的错吗?他也千百个不愿意啊。

  「请问是哪位的家长?」亚初望着眼前三个大男人,心里直道奇怪。

  出席新生家长座谈会的,几乎都是妇女,母亲、祖母或家里有身分地位的嬷嬷,从来没见过男人参加,他们这是……哪根筋不对?

  「秦梓蔷。」秦璋报上名号。

  亚初在册子上打勾后,道:「请进。」

  进门不久,亚琛上前接待,道:「我带各位家长先逛一圈。」

  这是个五进的大宅子,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约占整幢宅子的五分之四,前宅后院用一道矮墙隔开,后面是园长及其家属的住处,前面是幼儿园范围。

  前面有四个院落,每个院子都有十几间房,最靠近大门的区块,分别布置了办公室、会议厅、图书室、室内游戏间,紧接着是教室区,然后是厨房、食屋、画室、体能教室、实验室等才艺教室区,最后一处则是教职员宿舍。

  亚初、亚琛以及在会议室接待家长的亚继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年纪虽小但说话行事都有条有理。

  「这里是户外游戏区,有秋千、平衡木、翘翘板、滑梯……是小朋友最喜欢的地方。」亚琛一面走一面介绍。

  这时候孩子们正在上课。

  「……大蛇扭动牠的身躯,摇摆着三角形的头颅……」正在讲课的女先生动作表情非常夸张,她一面讲解一面朝小朋友走去。

  「那是先生还是戏子?」秦宁满脸的不茍同。

  亚琛轻声解释,「幼儿注意力很难集中,女先生必需要用夸张的语气和表情动作,以及大量教具才能吸引孩子。」

  说完,一群人继续往前。

  「这是我们的才艺教室。」

  教室里,红发碧眼的先生拿着猫的图片问:「Canyoutellmewhatthisis?」

  三岁大的孩子们齐声回答。「Itisacat。」

  「cat,cat,whereiscat?」

  他一问,小孩们立刻到处跑,在地板上寻找写有「cat」的圆圈圈,找到后伸脚踩住字卡。

  「Goodjob!」

  看着这幕,秦璋可得意啦。「我说吧,每个孩子都行的。」

  当然还是他家昱哥儿最能耐,瞧!他喊得多大声、跑得多快。

  亚琛介绍过环境后,将他们送到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十几名妇人,见他们进门,妇人们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讨论,口气里带着控制不住的兴奋。

  「那是八皇子、宁王和威武侯,他们怎么来了?」

  「宁王爷笑起来多好看啊,听说皇帝有意赐婚,不知哪家姑娘有这份幸运。」

  突然间,这里从家长座谈会变成追星大会,低声分享著彼此的小道消息。

  亚继为他们安排前方座位,并将册子交给他们。「这里面有本幼儿园的教育理论、师资介绍,各班级的课程表、餐点表,以及一旬的教学内容。」

  待三人入座,有厨娘为他们送上一盘点心。

  亚继介绍,「孩子年纪小,宜少量多餐,除中餐之外,上下午还会各安排一次点心,这是蛋糕、坚果塔、谷片棒……请家长们尝尝味道。」

  点心分量少,但有七、八样,也够填肚子的。

  秦璋捏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哇,味道真好,难怪昱哥儿这一年里长胖又长高,这六百两花得忒值,要不是只收六岁以下的孩童,他都想来上课。

  见秦璋一口一个吃得欢,陆浔封挑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这一尝傻了,很甜、很软、很绵……是他吃过一次,却牢牢在心里记上一辈子的滋味……

  秦宁的注意力不在点心上,他盯着正在讲解课程表的亚继。

  他还是个孩子,但口齿清晰,态度自信笃定,满脸的聪明相,白皙秀丽的干净模样让人欢喜。

  是株好苗子,若好好栽培必成大器,可惜窝在这个小小的幼儿园里,不知道有没有签下卖身契,也许该寻东家谈谈,别浪费了个好孩子。

  「育才幼儿园已经开办三年,有七个班级,收二到六岁的孩子。依年龄分成幼幼、小幼及大中小班,幼幼和小幼各有两个班,五人为一班、每班两位教师,大中小各有一班,十人为一班,也一样有两位教师。

  「每天早上到校后,先刷过一遍字卡,就可以到游乐区玩耍,每个孩子对文字的敏锐度不同,进度由孩子自己决定,因此字卡必须请家长准备,字卡可以向梁管事登记购买,也可以自制,册子后面有教导制作方法……不知道各位家长有没有什么问题?」亚继问。

  秦宁对亚继印象极好,看着他炯亮有神的眼睛闪著智能光芒,是投了缘吧,秦宁想与这孩子搭上话。

  「为什么你们不像其他私塾,教授经史子集、《大学》、《中庸》,熟读这些才能应付日后科考。」秦宁又道。

  「年纪小的孩子,语汇量尚且不足,对抽象的东西难理解,教授的课程会集中在他们的生活中能看见、碰见,较熟悉的部分。」

  「什么是抽象?」

  「就是指看不到、摸不著的东西,比方艺术、情感等等,也包括家长所讲的经史子集、《论语》、《大学》、《中庸》。」

  「意思是你们认为经史子集不值得教,反倒是番邦语言才需要学?」

  「不是不值得教,而是等长大一点再教,经史子集对孩子太难,容易让孩子感到挫败而失去学习兴趣。」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怎能因为难就放弃?」亚继刚回答完,秦宁立刻又生出问句,像是杠上似的。

  陆浔封凝眉问:「干么欺负孩子?」

  「合眼缘。」他轻声回答。

  合眼缘就这么对待,那被他瞧上眼还得了?岂不得被虐惨啦。

  「我来回答。」知书态度从容地走进会议室,只是……目光扫向台下时,神情一滞,心跳漏跳两下,手微微颤抖起。

  初见惊鸿一瞥,南柯一梦是你,重逢始料未及,别来无恙也是你。

  别来无恙?胸口鼓噪、拧了心,知书逼退自己的目光,逼迫理智迅速攻占大脑,她试着若无其事地把注意力转开,只是他不允!

  陆浔封的目光紧紧攫住她,他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每一号表情、每一分生动,心沸腾了。

  她没变……不,她变了,变得更美、更艳、更教他怦然心动。

  陆浔封坐不住了,他想冲上前问:妳还记得我吗?

  心乱的不只是陆浔封,秦宁也傻得严重,目光细细描绘她的五官,说不出口的感觉在心头翻涌,仿佛若干年前他们已相知相识,可分明未曾相见……

  激动凝结,呼吸微促,秦宁很少对女人有想望,但他想要她,想为她裹上一袭白锦,想将她抱在胸怀……但为什么?为什么是白锦?他不知道……

  深吸口气,她努力让脑袋重新运转。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此话可与『揠苗助长』画上等号,我不懂为什么非要逼孩子重复无法理解的内容,却不让他们接收简单易学的课业。

  「人性都是趋吉避凶,喜欢简单、害怕困难,与其把学习变成一条痛苦的道路,令人人避之如蛇蝎,不如把学习变得有趣,让孩子们乐在其中,幼儿园成立的目的,就是让孩子们对学习上瘾。」说到教育,知书眼底闪著自信。

  「只听过寒窗苦读,没听过能乐在其中。」

  「这位爷刚才参观过孩子上课,觉得他们上课是有趣还是痛苦?」

  「我怀疑那种『有趣』能学到什么?读书非玩乐,本就是条刻苦道路,若无坚忍意志,凭什么在仕途上脱颖而出?」

  「我理解你的想法,所以师长们一面用惩罚逼迫孩子学习,一面用『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来画大饼,但学习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当官?」

  「不然呢?」谁家儿郎读书,不是为著奔得一个好前程。

  「知识是力量,有足够的内涵学识便有改造社会的力量,社会之所以进步,不完全靠权贵高官,更要仰仗平头百姓将他们的经验知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育才幼儿园有十四位先生,我们都牢记一句话—— 『孩子,不是你学不会,是我没找到把你教会的方法』。天底下没有笨孩子,只有不懂得因材施教、把学习弄得满地荆棘的蠢先生,是他们让孩子觉得学习很辛苦,以至于许多人中途放弃。」

  「妳要挑战天底下的先生?」

  「不,我只是坚持做正确的事,待孩子慢慢长大,他们会用成就来证明我的教育方法是对的。」

  听着她侃侃而谈,陆浔封近乎痴迷,她更美了,通透的、成熟的美丽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无法转开眼睛,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平顺,心潮起伏、翻腾,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倒在一块儿,让他无法分辨。

  目光相对间,知书轻咬下唇,她刻意自信、刻意大方,刻意表现得自己未受任何人的影响。

  「为何教导番语?」陆浔封提问,因为迷恋上她讲解时的自信。

  秦璋讶异,转头看他。阿封又没孩子,干么问这么仔细?

  「论肌肉、力量、速度……人远远比不上其他动物,既然如此,人为什么能主宰天地万物?」

  「因为人聪明?」陆浔封回答。

  「『聪明』很难衡量,你怎么知道人比其他动物聪明?」她回答,视线却下意识地避开他。

  「所以呢?」陆浔封偏要追着她的目光。

  「人有语言,其他动物没有,学习语言能让我们的头脑更发达,所以我们为孩子安排第二语言。从现实的角度来看,现今朝堂正打算开放港口通商,但凡与他国商人交易,就需要更多这方面的语言人才。」

  「幼儿园为什么不教孩子写字?」

  「在小肌肉尚未发展成熟时,我不鼓励习字……」

  陆浔封扬起嘴角,他没有孩子,对教育漠不关心,可他不断提问。

  理由?他想多听她说话,想多看她的表情,想要今日的重逢不是擦身而过,于是寡言的陆浔封成为多话男子。

  知书无法拒绝他的提问,家长座谈会本就是为了让新生家长更了解幼儿园。

  终于,陆浔封对幼教的浅薄知识让他再也无法提出更多问题后,知书道:「亚继,把前三届毕业生的名册给家长们看看。」

  「好。」亚继往办公室寻资料。

  「如果家长有兴趣,可以去问问这些孩子在各学堂的表现如何。」

  我怀疑那种「有趣」能学到什么?

  哼!只要去问,就会知道她的学生们有多优秀。

  眼看家长们没有其他问题,知书向家长们点头示意,走出会议室。

  不久,一名二十几岁的儒雅文人走进来,秦宁等人一眼认出,他是今春殿试的二甲传胪,他怎会在这里?

  卢华辛道:「各位家长,接下来我们到教具室参观。目前育才幼儿园在外面有开三家铺子,分别卖幼儿园里使用的教具、童书以及点心,如果有兴趣……」

  第二章 初恋情人再重逢

  送走学生和家长,今天是学期最后一天,女先生们忙着整理教室和行李,准备回家度假,接下来两个月,幼儿园里将会非常安静。

  背靠在树干上,知书叹口长到让自己很憋的气,世间如此之大,从没想过会再遇见他。

  还以为将军就该驻守边关,还以为错过那段擦身即永别,没想到……

  是缘分?

  搬到京城多年,她从不管外头大小事,不理朝堂风声,不听八卦,她卯足劲儿做一件事—— 把自己活出个人样儿。

  不管前世或今生,这都是她汲汲营营勤勉上进的理由。

  前世她出身农家,家中却没有半亩田,穷一辈子、被鄙视一辈子,好不容易出社会,她一天兼三份工,别人往上爬,她偏要往上窜,一颗不服输的心,让她在三十五岁那年成为国际教育机构的副董事长。

  为这份风光,她舍弃爱情,与婚姻无缘,穿着LV笑看市场大妈时的优越感,让她吐尽怨气。

  没想到,快乐一下子就结束—— 她死了,她穿越了。

  来到这时代,她遇上陆浔封,有过三日缘分……仅仅三日,再多的……没啦。

  这些年她忙着应付大大小小状况,蒙着头咬牙一路往前冲,她没有精力细看身边风景,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再努力。

  就这样一年一年再一年,她几乎要忘记他了,谁知,重逢猝不及防到来。

  人的记忆很奇怪,以为早已坏掉的机器,只能摆在一旁等待回收,没想到电充饱,它竟再度开启,过往的一幕幕被逼着重回到脑海。

  说不清是失而复得的快乐,还是惊惧大于一切,只晓得心脏跳得乱七八糟,让她明知麻烦将至,却没有一脚将麻烦踹出家门的帅气。

  她常认为,有本事的女人得学会玩弄生活,谁知想尽办法让自己有本事之后,她却还总是被生活玩弄。

  呼……懊恼地敲敲太阳穴,身为女强人,「周旋」这种事信手拈来,她从不对人疾言厉色,但她就是与人杠上,她碰过太多不理解或不赞同这套教育的人,却从未起过争执,她习惯循循善诱、举例说服,但是今天……

  因为陆浔封吧,他的出现终究教她乱了思绪、模糊掉节奏,这是相当糟糕的状况,而这个无法掌控的状况,勾出她的浓浓哀伤。

  弯下身,坐在树根上,她弓起膝盖,把头埋进去。

  哀伤啊,让她有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不是没有告诉自己,现在她需要的是充实的生活,而不是牵肠挂肚的感情。

  她一再把「抛却」、「丢弃」、「失忆」这类词汇抓进脑袋瓜里,逼迫它不要再度想起,但那张曾令人魂萦梦系的脸庞违反了她的意志力。

  「娘。」维维牵着妹妹走到知书跟前,忧心忡忡望着她,拧成团的眉心,让他看起来像个大孩子。

  「娘累吗?思思给娘垂肩。」思思肉肉的小拳头,轻捶她肩头。

  维维、思思是她的孩子,龙凤胎,三岁多了,长得漂亮可爱,是她捧在掌心、千金不换的宝贝。

  他们七个月能认字卡,九个月时大人指著天空说:「太—— 」他们会接「阳」,一岁两个月能接背九九乘法和〈琵琶行〉、〈长恨歌〉,一岁十一个月认得三百多个字,阅读完人生的第一本书。

  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天才,但她很清楚,并不是,前世她教出过无数个这样的「天才」,用她的潜能开发法。

  「没事,娘只是有点小伤心。」她从不用猫猫、狗狗、爱爱……等叠字词与孩子说话,她习惯拿他们当大人,事事说清楚。

  「伤心吗?吃点蛋糕会好一点。」思思道。她是女孩,圆圆的脸、深深的酒窝,甜得像糖,喜欢黏人、爱撒娇,天生的小公主。

  「运动更好。」维维是男孩,不爱说话爱皱眉,不晓得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但他性子沉稳,从小到大不曾哭闹,面对妹妹的哭闹,他只会满脸无奈,好像在怀疑天底下怎会有这种情绪性的低等生物。

  知书一手搂过一个,柔声道:「没事,妈妈只要试着喜欢上它们就好。」

  「喜欢伤心吗?」思思问。「没人会喜欢伤心的,娘说错了?」

  「没说错,反正我喜欢的东西都会离开我。」所以只要够喜欢,伤心就会自动Goaway。

  她用自我解嘲的口气说著,脸上笑容扬起,却让闻者心酸不已。

  「我不。」意思是娘喜欢他,他不会离开。维维轻声说,表现得云淡风轻。

  「我也不。」捧起娘的脸,送上热吻一个,思思的表达,热情度百分百。

  「真的吗?说到要做到哦。」知书笑着,伸出小指。

  「说话算话。」维维、思思把小指头勾上娘的。

  知书揉揉两人头发。「你们快回家,湘姨说今儿个要给你们做布丁。」

  「布丁,好欸,我最喜欢了。」思思跳起来,拉起知书,想把她从「伤心」里带出来。「娘一起。」

  「娘还有事要忙,你们先回去。」

  思思噘嘴看向哥哥,她不想把娘留下,但早慧的维维摇头,大人解决困难的方式和小孩不同,他们不能插手,他再抱一下娘亲后,牵起妹妹往后走。

  小小的背影走远了,知书还是不想动,因为心太重、脚步太沉。她仰头看向树稍,枝头上挂著一颗颗青涩的小桃子,光看就牙酸,刚搬来那年,湘儿帮她敲下不少,那时孕吐得厉害,非得吃它才能舒坦,啃得都倒牙了还不肯歇嘴。

  那时她想啊,怎就恋上自虐了,心酸不够、连肠胃也得一并酸著?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时过境迁,风雨催折,海棠如何依旧?那么多年了啊……

  「不必试着喜欢,压着压着就会好转。」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一震,知书猛然转头,他……回来了?

  对,陆浔封折返,不在预期或计划中的行动,这与他的习性不符合,但他做了,然后……然后因为她说「反正我喜欢的东西都会离开我」而心酸。

  知书呆呆看他,一瞬不瞬。

  再见初恋情人,妳会做什么?

  提早一个月知道,她会去塑身;提早一天知道,她会去买套漂亮的衣裳再做做头发指甲;提早一个钟头,她会洗香香,画上完美的妆。

  但是,他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除心跳乱序,她什么都做不了。

  他走到她跟前,也是一瞬不瞬,只有相处三天的人、不会有什么默契的,但他们有!他想试着讲几句话来解套她僵硬表情,但说话不是他的强项。

  她也觉得该做点事来解除尴尬,至少得摆出态度,让他明白,离开,她并没有过得不好。

  因为骄傲?

  骄傲这东西摆在男人身上还算值钱,至少能在前途上虚张声势、糊弄对手,但在女人身上恰恰相反,聪明女人更懂得用柔弱让男人折腰。

  但她无法改变自己的骄傲,那是打出生时就烙在她灵魂上的东西,于是她落落大方问:「怎会参加座谈会?你有小孩想要入学?」

  这是个公式化的安全话题,她很满意自己找到了。

  「是,可惜没名额,能帮我安插吗?」

  他有儿子了?心被木杵狠撞一下,还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在微微皱过眉头后,她拉起笑靥,假装不在意,假装胸口那点「伤心」真的被自己喜欢了。

  「如果是你的孩子……当然能,咱们是什么关系啊!」她弯起眉,歪著头看他,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搭在脸上,打死不让它们失踪。

  眉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弯的弧度很漂亮,但他知道,笑意未达眼底,他知道她在假装,却没揭她的底。因为连伤心都要逼迫自己喜欢的女人,他怎舍得让她窘迫?

  只是不论是不是假装,她的眼睛还是好圆好亮,还是多看几眼就会让人感到满满的幸福感,让他胸口处静止的某个区域出现动静。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追着她的话问。

  不想让她窘迫的,她还是窘迫了,这问法根本是把天底下的窘迫全给网罗过来了。

  轻愣后,她回答:「还用问,自然是朋友关系。身为幼儿园东家,我有特权的,若你的孩子真想进来,提早说一声,我让先生们多备一份教材。」

  朋友关系……黯然在脸上现形,他闷声道:「不是我儿子,是浔嘉的。」

  「浔嘉?那小子才几岁就当爹了?」知书吃惊。

  「他和妳一样大,妳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他很失望,虽然她被孩子心疼的画面很温馨,但……她已为人母。果真是个说话算话的女子,她说离开后会活得精彩、活得令人艳羡,她做到了。

  「浔嘉参加科考没?」

  那是陆老夫人心心念念的事,陆老夫人很重视儿子的教养,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她硬是用一双手养出文武双全的陆家兄弟,可见其性格多么韧性坚强。

  「他是今科进士,在京城谋了个七品县令。」

  他认为浔嘉到地方上任官能成长得更快,但母亲希望他留下,身为威武侯,旁的不敢说,这点基础人脉还是有的。

  「你母亲肯定很骄傲。」想起那个护母爱母、有严重恋母情结的小男孩,知书抿了抿唇。

  「是,这些年妳过得很不错?」

  她耸耸肩,指指四周。「勉强算得上成功人士,当然,比不上你。」

  她又不是男人,不能扛枪杆子上战场……「何必和我比。」

  「对啊,比不了,你可是堂堂大将军。」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上,拿来做比较很伤自己。

  「妳在嘲讽我?」

  「不对,是真心赞美,别把人往坏里想。」她挤挤鼻子,笑得张扬,这一笑……知书突然发现,其实和前任重逢,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

  他答道:「妳很能干。」

  「你在嘲讽我?」她用他的话回敬,但接下来道:「不过无所谓,我不愁吃穿,还被高门贵户的夫人们吹捧,能混成这样,我都忍不住为自己喝采。」

  说著,她朝他眨眨眼,她的轻松带动他的惬意,好像几句对谈,他们已抹除陌生、回到过去。

  不过是真的应该喝采,他以为知书会靠着那点银两,在乡下寻个地方生活。

  想起那对可爱的孩子,他不想问,却还是忍不住问:「成亲了?」

  表情凝滞一瞬,她迅速回答:「当然。」

  「妳的夫婿……」

  截下他的话,她飞快回答:「他很厉害的,是今年的传胪。」

  「卢华辛?」他早该想到的。

  「嗯,方才是他领你们过去看教具。」

  教具卖得挺贵,随便一组立方体拼图都要价十两银子,更别说蒙特梭利教具、福禄贝尔恩物,但再贵都不乏钱多的家长抢,谁教「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点」是天底下父母的共同希望。

  亚继常说:哪是教具室,可以改名聚宝盆。

  「他确实有几分本事。」本事到……秦宁想把他招揽到旗下。

  「本事?你指的是敛财?」说完她忍不住捧腹,谁想得到当年初见,他穷得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见她提起卢华辛时的轻松自在,所以他们……感情甚笃?「他对妳很好?」

  她郑重摇头。「我从不期待别人对我好,我更乐意学着对自己好。」

  「我以为女子都期待得到丈夫善待,一世相伴。」

  「我又不傻,怎能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至于陪伴嘛,没有光的时候,连影子都会离开,谁能陪谁一辈子?女人得自己立起来。」

  「我能把妳的话理解为—— 在卢华辛身边,妳并不快乐?」

  快乐?知道控制「快乐」的物质是什么?是脑内啡、血清素、多巴胺,当它们大量分泌,人就会感到快乐,所以吸食吗啡容易上瘾且戒除困难。

  卢华辛又不是她的脑内啡、血清素或多巴胺,没有义务为她提供快乐。

  但这回答不恰当,于是她说:「他给我很大的支持鼓励和帮助,没有他,我无法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令人放心的话,他该为她欣慰,只是……他无法,醋汁在侵蚀他的五腑六脏,让他和当年心酸还喜食酸桃的知书一样,怀疑自己怎会恋上自虐。

  「下回来家里吃饭,你们聊聊,会发现华辛厉害的不仅仅是敛财。」这是老王卖瓜了,但她深信华辛前途无量,他们若能处在一块儿,是互助互利。

  他想大方应允,却小气得连头都无法点,陆浔封垂眉,让她感觉自己失言,气氛顿时诡谲。

  就说吧,与前任相见,并非分分秒秒都令人期待。

  「我以为你驻守边关。」干巴巴地,她终于挤出一句。

  「妳不想见到我?」他问。

  这两句话能接得上?他是怎么推论出两者之间的关联性?

  「你误会了,我只想知道,这情况是不是代表边关无战事、四海升平?」

  她的解释让陆浔封稍稍轻松,所以她并不讨厌看见他?「上个月刚回来,未来几年确实没什么战争可打。」

  「你会一直待在京城?」

  「皇上让我留任兵部。」夺嫡之争日趋严重,兄弟间你踩我、我踢你,时不时发生一些找不到证据的意外,皇上恼怒,命他组织隐卫,供皇上驱使。

  「真好,陆老夫人肯定很高兴,她身子还好吗?」

  陆浔封抬眉,她说真好……是不是代表「能时常看见陆浔封,真好」?这个解释让他又添入些许快乐。

  「这几年养得不错,精神还可以。」只是太医说不乐观,他说母亲早年熬得太过,怕是年寿不永。

  「那就好,儿子都在身边,没了烦心事儿,只等著含饴弄孙便是。」

  「母亲很疼桓儿,妳确定他能入学?」

  「当然,我可是东家。」

  说到「东家」二字时,她傲骄地朝他扬扬眉,调皮模样不像十九岁妇人,反倒像……那年哭着想回家的小姑娘。

  「我回去把这事儿说说,母亲和弟妹肯定高兴。之前她们为此事到处托人说项,但答案都是名额已满。」

  「不是矫情,是真的无法,我最近常考虑是不是要扩大规模。」说项的人越来越多,背景一个比一个高,高到她都快扛不住了。

  「为什么不?土地难寻?」京城地少人多,想办大型幼儿园确实有困难,不过有他在,这点事算不上难。

  「土地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女先生难找,会认字的姑娘多半是名门千金,哪肯抛头露面,所以要从头慢慢教,教认字、教知识、教她们教育的基本理论,眼下着实没有余力增班。」

  一个女先生的培训得数年功夫,幸好她运气奇佳,当时京城有几名罪臣犯事,家眷遭发卖,她从里面挑选了十数人,才有了幼儿园的雏形。

  「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这么慷慨?未求上门就自动帮忙?不过……确实啊,他确实对她很慷慨。

  望向陆浔封,他的眼睛一样深邃,双眉一样浓密,鼻子一样笔挺,五官与她的记忆重叠,他仍然是那个矛盾物种—— 分明是冷冰冰的酷哥一枚,却总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暖男那面。

  只不过……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同,是眼角的风霜?是眉心川字书成的抑郁?现在的他,看起来很不快乐。

  当年的意气风发不再,他内敛沉稳得让人既安全又心疼。

  见她久久不语,他又道:「我是认真的,不是客套。」

  「谢谢你的认真,如果有需要,一定请你帮忙。」

  「虽然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很傻,但能背靠大树遮荫也挺好。」他指指自己这棵大树。

  「我知道,终归……交情不同啊,我们可是『老』朋友。」她强调老字。

  他们之间确实不同!目色转浓,带上几分笃定,他道:「什么时候有空,我接妳去见我恩师,好吗?」

  他的恩师……关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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