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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不良娇妾》作者:春野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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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7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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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不良娇妾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春野樱
出版日期:2019年4月10日

【内容简介】
若有可能,她超想走到前夫面前对他呛声的啦,
当初笑她穿越是不可能的事,可她就在他车祸丧生的地方,车祸穿越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宿了人家的身体,就得好好活下去,
只是这贺春恩到底有什么毛病,好好的宠妾不当,要当只斗鸡四处斗,
挑衅丈夫霍晓涛的嫡妻不说,还教坏亲儿子、欺负二房的妻女,
幸好她来了,不仅及时将儿子的错误思想扳正,
又缝制孕妇服、送手工娃娃,修复和二房的关系,
她的转变让霍晓涛看见,两人感情也逐渐回温,本以为日子变好了,
但、是,她强烈怀疑原主头部重伤失忆前可能有被门挤到脑,
如今记忆回笼,她惊恐地发现,原主竟恋慕著丈夫的庶弟,
更可怕的是,为什么霍晓涛会唤出只有她前夫才会叫她的绰号?!

链接:https://www.yqtxt.net/thread-112784-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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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7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19-11-27 20:27 编辑

  楔子 世上没有不可能

  不可能!就像妳爱看的那些穿越剧跟小说一样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真是个缺乏想像力跟作梦能力的人!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真想把她爱看的穿越小说一把砸到前夫叶杰修那张好看又高傲的脸上,告诉他,他斩钉截铁说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是的,她真想那么做,但这才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叶杰修早在一年前就因车祸而去世,说不定都已经投胎了。

  像他那么难搞的家伙,谁生到谁倒楣。

  可明明是让她气得牙痒痒的男人,为什么在跟他离婚后,她却那么的想念他?

  在他发生车祸事故丧生后,她整整半年无法工作,镇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甚至三不五时便跑到他出事的地点凭吊他。

  那可恶的男人,他居然一直没摘下婚戒。当她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看见他无名指上还套着他们的婚戒,望着沾染著鲜血的手和戒指,当即让她心痛到哭不出声音来。

  前几天是他的一年忌,她带着他喜欢的金门陈高到他出事的十字路口吊念他,没想到在过马路时,遭到酒驾的休旅车驾驶撞飞,一命呜呼,然后,她便穿越到这个名叫贺春恩的二十一岁姑娘身上。

  贺春恩是盛京织造名店天羽织霍家,霍家大爷霍晓涛的妾室,同时也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

  贺春恩在中秋赏月时,从秦月园的楼台上跌下,头部重创而死的。

  在贺春恩断气的当下,在黑暗中飘浮着的她被一道急流卷住,咻咻咻地便钻进这具年轻的躯体里,重新活了过来。

  她脑中没有贺春恩的记忆,只依稀记得贺春恩摔下楼台时看见了一只手—— 那是男人的手,更清楚地看见那男人的袖口上有着金丝云纹的饰边,十分精细华美。

  那是谁的手?是要拉她一把吗?

  醒来后,她见了一些陌生又隐约熟悉的面孔,花了两三天的时间,终于慢慢地凑齐了一块角色拼图。

  她是贺春恩,卫城布商家的么女,十五岁那年入霍家门,成了霍晓涛的妾室,霍晓涛十分宠爱她,两人还生下一个儿子,名为霍子琮。

  一年前,霍晓涛一场大病过后性情大变,从前温情柔软的人变得冷酷淡漠,还将贺春恩母子逐出他所居的承明院,命他们迁居遇月小筑。

  霍家老爷霍腾溪今年正是知命之年,身体硬朗,但半年前已卸下当家一职,将天羽织的事务全交给霍晓涛打理。

  霍晓涛的娘亲李氏是霍腾溪的正室,在他年幼时病逝。说来,李氏本就是个体弱的人,霍晓涛那孱弱的身子骨便是缘自于她。

  如今霍家的主母是霍腾溪的妾室崔姨娘,崔姨娘原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家道中落后投靠姑母,之后在姑母做主之下许给了霍腾溪为妾,代体弱的正室服侍他,甚得霍腾溪信赖。

  照理说,李氏过身,崔姨娘应可扶正,但李氏临终前为保儿子霍晓涛是「唯一」的嫡子,哀求霍腾溪此生只她一名正妻。

  霍腾溪是怜惜她的,遂答应了她的要求,也因此,崔姨娘虽执掌中馈多年,却一直没扶正。

  崔姨娘育有一子霍碧山,娶妻苏翠堤,生有一女珠落,已五岁,而苏翠堤肚子里刚又怀上了一个。

  贺春恩既是霍晓涛的妾室,上头自然有正室存在。

  赵媛,年二十四,是丽水城布商之女,跟陪嫁的周嬷嬷、丫鬟明月住在春华院。

  可能是贺春恩受宠且生下一子之故,赵媛跟贺春恩向来不对盘,这一点,在赵媛跟着崔姨娘一行人来探望初醒的她时,她便看出端倪。

  总之,敏感又慧黠的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落在一个不简单的大家庭里。

  从前她总羡慕别人家人口众多,可霍府这大家庭不比一般,以后可有她烦心的了。

  第一章发觉她的不对劲

  醒来已经第三天了,贺春恩还十分虚弱,不太能下床,只要稍稍坐起,头便晕眩得厉害。

  小茉跟舒眉是她的贴身丫鬟,小茉是跟着她从卫城嫁过来的,舒眉则是他们母子俩移居遇月小筑后,崔姨娘拨给她的,两丫鬟年纪相当,十分贴心勤快。

  刚发现自己穿越时,她连着两天睡不好觉,看见这陌生的一切,心里忐忑不安,可过了几天,见过好些面孔后,便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她是个没有牵挂的人,十九岁失去母亲,二十九岁时再失去父亲,身为独生女的她没有任何可以牵挂,或是牵挂她的人。

  对她来说,前夫曾经是她唯一的家人,但他走了之后,她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被落下了。

  既然在二十一世纪已无牵挂,其实去了哪里,成了谁,好像也不是什么困扰的事。

  「春姨娘。」舒眉走了进来,见她虽躺在床上,但已睁开双眼,「您醒了?饿吗?」

  「有一点。」她有点虚弱。

  「我已经备好粥了,正等著放凉。」

  「子琮呢?」这几天,她昏昏沉沉地,老听四岁的子琮在床边吵,有时候听他对着小茉跟舒眉呼来喝去的,她真想起来好好教训他一番。

  想必是个受宠的孩子吧?也是,他虽是妾室所出,却是霍晓涛目前唯一的儿子,可矜贵得很。

  「小茉带小少爷去跟老爷请早,应该快回来了。」舒眉趋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坐好,又赶紧到外面的小花厅将还冒着热气的药膳粥端过来。

  舒眉坐在床边的绣凳上,轻轻地用调羹翻了几下热粥,「这益脑开窍粥是崔姨娘让厨房特意给春姨娘熬的,加了一些能帮助春姨娘恢复记忆的食材,有枸杞子、松子、大枣、莲子、胡麻跟桂圆……」她努力背齐了那些食材的名字,一个个说给贺春恩听。

  「崔姨娘有心了。」春恩说。她醒来后,崔姨娘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

  崔姨娘今年四十二,清姿雅质,只看那身形容貌,决计猜不到她已经有一个五岁的孙女。

  封建时代的崔姨娘三十七岁便当了奶奶,而二十一世纪的她……连妈都还不是。

  因为家里人口少,又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她总羡慕别人家热热闹闹,每天都像是要把屋顶掀开似的。

  她在三十二岁那年认识前夫叶杰修,知道她是孤儿,没半个家人,他只说了句—— 真好,多清静。

  交往的两年间,她慢慢明白他为何那么说。

  他家有四个兄弟姊妹,两男两女,真的是父母、兄弟姊妹俱全的家庭,可他们四个兄弟姊妹是资源竞争对手,彼此之间亲情淡薄,互相斗争算计。

  他厌了,什么都不争不要,便自立门户,开了家服饰贸易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

  婚后,她一直希望能赶紧生两三个孩子,让家里热闹些,可他却避之唯恐不及,为此,他们不知吵了几回架。

  「如果你不要孩子,我们干么结婚?同居就好了!」

  「结婚是为了生孩子吗?结婚是因为我需要妳,不是因为我要孩子,要生孩子,我跟谁生都行!」

  她吵不赢他,他总能用强势中夹带着甜蜜的话语征服她。

  其实除了「繁衍后代」的问题,他们在工作上也总是取不著共识,他是个牡羊男,冲动又执拗,一跟人杠上,就用那尖角直钻人心脏。

  她对他,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在日常生活之中总是将她当女儿一般在照顾;恨的是,他也总把她当女儿在管理、控制跟「教训」。

  「春姨娘?」舒眉一脸惊疑的望着她,「您怎么了?您……」说著,她指著自己的眼角,暗示她。

  春恩回神,伸手一摸,竟发现自己眼角泛泪,她猛抽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状,「没什么,只是想到自己捡回一命就觉得很庆幸。」

  舒眉闻言一笑,可不知想起什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春姨娘,您……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无奈地点点头,「是呀,大多都忘了,这一撞可撞得不轻。」

  舒眉若有所思地道:「大夫说春姨娘伤了脑,可能会丧失记忆,看来不假……」

  「也许我只是暂时丧失记忆,会慢慢想起来的。」她乐观地说。

  舒眉望着她,微笑不语,继续喂她吃粥。

  霍府的厨子真不是盖的,这益脑开窍粥听着明明是药膳,可吃进嘴里却一点都感觉不出半点药味,还清爽甘美,十分顺口。

  吃了半碗,外头传来声音,是小茉带着子琮回来了。

  穿着一袭蓝缎竹纹小袍的子琮蹦蹦跳跳地进来,见她已能起身喝粥,立刻朝她奔了过来。

  「姨娘,您醒来了!」他手脚俐落地爬上床,伸出手便要抱她。

  「小少爷……」跟在他身后的小茉一把拉住他,「春姨娘现在晃不得,您轻点。」

  子琮气呼呼地瞪着小茉,「不要拉我,臭小茉、臭肥猪!」

  听见子琮这么对小茉说话,春恩秀眉一拧,语调一沉,「子琮。」

  从没听过她这般严厉的声音,子琮不由得一怔,「姨娘?」

  「跟小茉道歉。」春恩神情严肃地直视着他。

  不只子琮愣住,小茉跟舒眉也呆了,狐疑地看着她,因为她向来宠溺子琮,总是由着他胡搅蛮缠,出言不逊,从不见她如此严厉过,再说了,先叫小茉肥猪的也是她呢!

  「快跟小茉道歉。」她态度强硬。

  子琮皱着小脸,一脸倔强委屈的表情,「我不要。」

  「不道歉就去面壁思过。」她指著墙角,「等你愿意道歉才能离开。」

  子琮从没让娘亲这般训斥惩罚过,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见状,小茉急急替他求情,「春姨娘,算了,小少爷他……」

  春恩眼珠子一瞪,声音虽虚弱却强势地道:「我教孩子呢。」

  小茉跟舒眉看着突然变得如此明理又严厉的她,还真是不习惯。

  「我不要道歉,姨娘……姨娘也叫小茉肥猪的,为什么子琮要道歉?」子琮不服气又不甘心地哭嚷着。

  闻言,春恩这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没给孩子做好身教言教的罪人。虽说错不是她犯的,可如今她宿了贺春恩的身子,过去种种她都得概括承受。

  「你过来。」春恩语气稍稍缓和。

  子琮抽抽噎噎地走到床边,小脸委屈得很。

  春恩拉着他的手,目光澄定地直视他,「子琮,是姨娘错了,姨娘不该叫小茉肥猪,不该无礼,不该羞辱别人,咱们做人得有礼貌,得尊重别人,知道吗?」

  闻言,子琮似懂非懂地望着她。

  至于一旁的小茉跟舒眉听了,则是又惊讶得互看一眼。

  「姨娘先跟小茉道歉,然后你也跟小茉道歉,行吗?」她问。

  子琮听着,迟疑了一下,然后讷讷地点了头。

  春恩抬头望向小茉,衷心地、诚意地道:「小茉,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那么无礼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道歉,小茉一时也慌了,「春姨娘,您、您这是……」

  「妳可以原谅我吗?」她问。

  「那是当然,我……」小茉不知所措。

  「谢谢妳愿意给我改过的机会。」春恩向她道歉及道谢后,立刻转向子琮,「子琮,姨娘已经跟小茉道歉并得到她的谅解,该你了。」

  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母亲向小茉道歉,子琮没再撒泼耍赖,他转过头看着小茉,用童稚的声音老老实实地道:「小茉,对不起。」

  「没关系的,小少爷……」小茉一脸尴尬。

  「子琮真乖。」春恩摸摸他的头,「我们一起改过,好吗?」

  子琮点点头,看着春恩那温柔脸庞及和蔼的目光,露出浅浅的笑意。

  「姨娘。」他歪著脸,眼底有着不安及忧心,「您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带子琮去花园玩?」

  「快了,姨娘会尽快好起来的。」她想,子琮虽顽劣,但终究只是个四岁孩子,看见平时健康的母亲忽然卧床不起,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姨娘,方才子琮去给祖父请安时,看见爹了,我请爹来探望娘,可是爹说他很忙。」

  此话一出,春恩这才想起从她醒来至今,丈夫霍晓涛都没来过呢!

  真是奇怪,一个他曾经专宠过、又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受了重伤,他却用一句「我很忙」便打发了,这夫妻俩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仇怨?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话说回来,他们夫妻俩感情失和也好,要是他们感情融洽,如胶似漆,她才真的头大。

  应付一个四岁孩子跟一群不熟悉的家人已经够麻烦了,若还要应付一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却要跟他恩恩爱爱的男人,她肯定会疯掉。

  躺了一个月,春恩的身子慢慢养好,也能在小筑里走动。

  因为重伤之故,霍腾溪允她早上不必过去请安,如今已恢复八、九分,也该到照云院去露露脸了。

  一早梳洗过后,她便带着子琮前往照云院请早。

  她到时,刚巧霍碧山跟妻女已请安完毕,正要离开,可见着她,霍碧山整个人警戒起来,脸上虽然没太多表情,身体却向她说明了一切。

  至于苏翠堤,之前随崔姨娘来的时候都站在崔姨娘身后不说话,如今正面碰上,竟立刻低侧过脸,一脸顾忌。

  这贺春恩从前在府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讨厌鬼,还是横著走的女恶霸?难不成是因为霍晓涛专宠她,她又母凭子贵,所以在这偌大的霍府之中为所欲为?是因为这样,霍晓涛才将她驱出承明院的吗?

  可据小茉说,在霍晓涛大病初愈之前,对她是十分宠溺的,怎么一场大病后,他对她便无法容忍了?

  看来,她得花不少功夫才能将「贺春恩」这个人洗白呢。

  「二爷,二太太早。」伸手不打笑脸人,纵使她从前有再多的不是,如今先释出善意就对了。

  霍碧山置若罔闻,迈著大步便走开,他身后的苏翠堤紧紧拉着珠落的手,畏畏缩缩地跟春恩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跟上丈夫的脚步。

  春恩没搁在心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必是从前做了太多「顾人怨」的事了。

  「老爷,春姨娘跟小少爷来了。」一名管事见着他们,立刻往里头通报。

  她带着子琮进入花厅时,正要准备用早膳的霍腾溪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老爷、崔姨娘,妾身来跟您们请安了。」春恩领着子琮恭谨请安。

  霍腾溪看着一个月没见的贺春恩微微一怔,她还是他所熟悉的她,可这么端详著,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一样了……

  「春恩,怎么不在遇月小筑多休息一些时日?」霍腾溪说著,跟子琮招了招手。

  见状,子琮立刻朝爷爷靠了过去。

  霍腾溪将他揽著,塞了两颗糖球给他。

  子琮一喜,马上塞了一颗到嘴里,一脸满足。

  「是呀,春恩,妳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大夫说妳至少得好好静养三个月。」崔姨娘取笑道:「怎么?闲不住也坐不住了?」

  春恩不疾不徐,娴熟应对着,「回老爷跟崔姨娘的话,总那么躺着也不是好事,动一动活络血脉及筋骨,反倒有助恢复。」

  霍腾溪看着她,微微一笑,「看妳的气色确实不错。」

  春恩又道:「托老爷和崔姨娘的福,我卧床时,崔姨娘三天两头让人给我煨粥,妾身反而长膘了呢。」

  她说完,霍腾溪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还真有那么一点。」

  「长点肉好,妳从前太清瘦了。」崔姨娘话锋一转,语带关心地道:「可有稍微想起些什么?」

  春恩不加思索地摇头,苦笑道:「什么都记不起来,有时太刻意去回想时就会晕眩得难受。」

  「是吗?」崔姨娘蹙眉一笑,「那就别勉强自己了。」

  「是。」春恩温顺答应,「妾身不打扰老爷跟姨娘用早膳,先告退了。」说著,她跟还赖在霍腾溪怀里的子琮招了招手。

  子琮朝她走过来,她牵着他,再向霍腾溪跟崔姨娘行了个礼,旋身便走出花厅。

  母子俩刚走出照云院的院门,春恩便停下脚步,伸出手,忽地道:「子琮,拿来。」

  子琮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一旁的小茉也是满脸的疑惑。

  「祖父给你的糖球。」春恩神情略显严肃地说:「一大早就吃糖,不只会有一口烂牙,还会变笨。」

  子琮摇摇头,把抓着糖球的小手往身后一藏,「这是祖父给我的。」

  「我知道是祖父给你的。」她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但是不能现在吃。」

  「以前都可以……」他不甘心地抗议著。

  「以前是以前。」春恩神情严肃,语调平和冷静,「以前是姨娘没正确地教养你,现在姨娘决定痛定思痛,要好好矫正你的坏习惯。」

  子琮一脸倔强,「不要。」

  「小少爷,听话……」一旁的小茉小心且轻声地劝着他。

  他拗起来了,转头狠狠瞪着小茉,伸出手就要往小茉身上招呼。

  见状,春恩一把截住他的小手,目光一凝,直视着他,沉声道:「霍子琮。」

  子琮被她的声音跟表情吓著了,哇地一声便大哭,引来正在院子里忙着的仆婢们。

  春恩两手一伸,一把就将他抱起。

  「祖父救我!」因为是霍家这一代目前唯一的男丁,所以尽管是庶出,但子琮一出生便备受霍腾溪的疼爱。

  孩子精得很,知道向着谁就能得偿所愿、为所欲为,可春恩不依他。

  抱着他,春恩快步离开照云院,不让他呼天抢地的哭声引来霍腾溪的关注。

  小茉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满脸焦急地紧跟在她身后。

  然而才走离开照云院没多远,春恩便撞上正好前来请安的霍晓涛。

  「唉唷!」她惊呼一声的同时,整个人也往后仰倒。

  见状,霍晓涛忙伸出一双劲臂,及时地揪住抱着子琮的春恩……

  在霍晓涛拉住自己的那一瞬,春恩还不知道抓着她的是谁,可当两人接触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片段的画面。

  因为失去许多原主的记忆,霍晓涛在她脑海里的样子是很模糊的,可这短暂的接触,她在床边悉心喂他喝药的画面,就像是影片花絮般在她脑海里播放,她一口一口温柔的喂他服下汤药,他眼中满溢爱意,深深凝望着她,仿佛她就是他的女神。

  原来他们的感情曾经和美呀,只是曾经的形影不离又是如何变成今日的形同陌路?

  「大爷。」一旁的小茉恭谨地喊著。

  霍晓涛见她已经站稳,便松开了手。

  春恩回过神,抬起眼便看见站在她眼前身形高大,体格精实的霍晓涛。

  方才在她脑海中的霍晓涛,虽然身量颀长但身子瘦削,说白话一点,就是药罐子的模样,可眼前的他,有着强健的体魄,浓眉大眼及高挺的鼻子,是张好看的脸,但如今他唇角抿著,唇角微微往下压,眉头皱出三道折子,看起来严厉又侷傲。

  不知怎么地,模糊了一整个月的脸瞬间在她脑子里变得鲜明起来,还让她想起了某个无缘的人……

  「闹什么?」还没走近照云院,霍晓涛便听见子琮尖叫哭闹的声音,更没想到他们母子俩就这么撞了上来。

  见到霍晓涛,原本鬼哭神嚎著的子琮突然安静下来,明明两行眼泪还挂在小脸上,却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再发出来。

  春恩见状,在心里哈哈笑了两声,原来这小鬼头也有克星呀!不过也难怪他没敢哭出声,瞧霍晓涛此刻板著脸的样子,就跟鬼见愁似的。

  「我要他跟小茉道歉,他不肯,还想讨救兵,我只好把他拎走。」她说。

  闻言,霍晓涛怔了一下,她向来惯着孩子,把他养成一个小霸王,如今竟要他向小茉道歉?看来她真把头给撞坏了。

  不过,「撞坏头」的她让他萌生出好奇心。

  「道什么歉?」看着眼前明明熟悉的脸孔,他却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及熟悉。

  「老爷一早给他两颗糖球,我只是要他交出来,他不肯,还迁怒小茉,所以我让他跟小茉道歉。」她简单交代著。

  霍晓涛听完,挑了挑眉,「不过是吃了两颗糖球,妳什么时候如此在意了?」

  「一大早就吃糖,别说是孩子,就连对大人都是不好的。」她道:「以前我不在意,那是我失职,但是以后不行。」

  她这番话让霍晓涛忍不住地瞪大眼睛,要不是亲耳听见,他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嘴巴说出来的。

  她以前每个月都要天羽织的伙计给她送来上好布疋,月月替子琮裁制新衣,子琮吃好用好,又宠得他没大没小,她却以娇养出这样的小霸王为傲,甚至这彰显了她在霍府的地位。

  但他只是冷眼看着,从不说话,也从不插手。

  他忙着开疆辟土,让专营织造的霍家在短短时间内华丽变身,成为盛京一流的订制服名店,根本没时间理后宅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明争暗斗。

  他向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且自他「脱胎换骨」后,那些在暗地里运作的势力都消沉,甚至消失了,敌不动,他也不动,眼下表面上的平静,有助于他专注开拓事业版图。

  对她,他从来没有半点兴趣,尤其是在发现她跟他异母弟弟霍碧山似有暧昧后,更觉嫌恶。那嫌恶不是因为她的情感不忠,毕竟他有着不同于封建时代男人的思维,他认为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什么对错,他对她的嫌恶是因为他不喜欢她这种性情脾气的女人。

  她恃宠而骄,母凭子贵,在府里,对着谁都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被他驱至遇月小筑后,因为面上挂不住,竟然更加变本加厉,不可理喻。

  他有的是法子能锉锉她的锐气,消消她的气焰,可他又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不重要的事情上,所以他视她如无物,甚至在她从高处摔下,身受重伤时也不曾闻问。

  可这一刻,坦率承认自己是个失职母亲的她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睇著一旁的小茉,似笑非笑地问:「她真是妳主子?」

  小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其实自贺春恩伤了脑后,她也常觉得贺春恩不对劲,明明还是那个样子,却又像是彻头彻尾地变了个人一样。

  「我都不认识妳了。」霍晓涛直视着眼前的春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笑,让春恩有种不舒服、像是被扎了几针的感觉,让她本能地开口回击,「也许你从来没真的认识过我。」

  「也是。」他唇角一勾,略带寻衅地道:「看来我是得重新好好地认识妳。」说罢,他都没多看他们娘儿俩一眼,越过他们,踏进照云院。

  随从贞平急忙跟春恩点头致意,然后快步跟上主子。

  越过照云院的大门,贞平低声道:「春姨娘像是变了个人,跟以前很不一样。」

  霍晓涛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你又多了解以前的她?」

  心脏紧缩著,像是有双手穿过他的胸膛,狠狠地掐住一般,让他不能呼吸,也清楚地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失,他想挣扎,四肢却渐渐麻痺,没了知觉。

  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那张美好又熟悉的脸庞,那是他宠爱的女人……

  她眼底有一丝惊惧,唇角微微的抽动,像是在笑,又像是想哭。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在确定他会完完全全从这世界上消失。

  春恩,救……救我……

  他发出微弱声音的同时,知觉及意识也离开了他这身虚弱消蚀的身躯。

  「吓!」霍晓涛猛地睁开眼睛,喉间灼烧干涩,心脏……用极不寻常的速度狂跳着。

  又是同样的恶梦。这一年多来,他总被这恶梦纠缠着,但那不是他的恐惧及怨恨,而是霍晓涛的。

  一年多前,他发生一场车祸,伤重不治,之后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议地穿越在被妾室贺春恩毒杀的霍晓涛身上。

  他保有霍晓涛生前的记忆,清楚地记得,在他断气之前一如往常地喝下贺春恩为他熬的汤药。

  她已经让他喝多久的毒汤了?对于毒杀亲夫这事,她绝非临时起意,而是谋划已久。

  为了自保,他命她及霍子琮移居遇月小筑,不管是对她还是霍子琮,他都没有半点的难过不舍,因为他对她没半点情感,而且他也不喜欢小孩。

  穿越在封建时代的大户人家,还是这霍家唯一的嫡子,他自然是备受期待及重视的,只不过,过去的霍晓涛是个药罐子,个性又温吞迟顿,霍腾溪虽寄望于他,却又无望可期。

  成了霍晓涛后,为防再有人伺机下毒,他在承明院砌了个灶,弄了间小厨房,更暗中找寻游医为他开药调养身子,自己也努力锻炼身体。

  他是个聪明人,悄悄地摸清了府里所有人的底,了解自己的处境。

  贺春恩在霍家是得宠的,就算他是个无趣的药罐子,但只要他在的一天,她在霍家就能昂首阔步,是什么原因让她计划毒杀他呢?

  为财?不,霍晓涛从没让她吃少用少,再说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光是这点,就够她这辈子锦衣玉食,花用不尽。

  谋杀不外乎情、仇、财,她不缺财,与他无仇,那么就只剩下情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就算是微不足道的线索都不放过,这才终于寻到她毒杀他的原因—— 她爱上霍碧山了。

  只是她以为他死了,她便能跟霍碧山光明正大的相爱吗?

  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就算他死了,世俗礼教也不允许她从了霍碧山,她再笨都该明白自己是什么身分及处境,可即使知道,她还是做了蠢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给了她足以教她行险的诱惑。

  他怀疑霍碧山是毒害霍晓涛的同谋,但自他穿越在霍晓涛身上后,霍碧山就安分守己地守着织坊,并无异状。

  说起来,何只贺春恩,他不得宠的正室赵媛跟表哥高天晴有私情之事,他亦知悉。

  说到这高天晴,他是天羽织在京城分号的二掌柜,此人长袖善舞,精明练达,虽有长才却又安于蛰伏,不贪权夺利也不争功诿过。

  他是因为跟赵媛娘家有亲戚关系才进了天羽织,却是从基层的伙计干起,凭靠着本事及成绩,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此人交游广阔,上至达官显要,下至贩夫走卒,他都能轻松应对,更深得客户的信任及喜爱,简单来说,他是个能做事、能替天羽织创造收益的人。

  他从没戳破高天晴跟赵媛的事,一是他对赵媛并无感情,不会生妒怨之心;二是高天晴乃是可用之材,他不想失去一个可以帮自己赚钱的人。

  所以,他对每三个月至盛京呈报,却又在府外幽会赵媛的高天晴睁只眼闭只眼,也放任总以爱恋眼神追随霍碧山的贺春恩。

  他得说,他对贺春恩的想法是不同于赵媛的,赵媛顶多心不在他身上,倒还认命安分。可贺春恩这个看似无害的柔弱女子,却选择毒杀亲夫。

  霍晓涛待她不薄呀,虽说霍晓涛这破身子跟无趣的性情,于一个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年轻女子来说确实是让人苦闷,但……她下手也太狠。

  那日秦月园夜宴,他提早离席,之后不久便发生了十几条大狗冲上亭台,贺春恩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失足坠落的意外。

  据贞平说,她被送回来时,头破血流,气若游丝,命在旦夕,可他心里没半点感受,就连做做样子去探望都没有。

  昨儿早上是她伤愈后他们第一次碰面,她,还是她,却又不像是她,光是对霍子琮那小霸王的教养,她完全不像他认识的贺春恩。

  现在的她有着强大的气场,但不是从前那种骄横强蛮,她没了往昔的盛气凌人,眼底绽放著自信的光采。

  那一摔看来不轻呀,摔得她连性子都转了。

  他睡不着了,从来没有谁让他难以成眠,除了……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无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刺青。

  那是他穿越后找人给自己纹上的,即使离了那么远,他还是不想忘记「她」。

  他是爱她的,在遇上她之前,他只爱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可当她来到他的生命里后,孤单无依的她没有让人我见犹怜的柔弱气质,只有积极正向的气场,她活得像是颗太阳,再冷再傲的他,都能让她焐暖。

  可他有太多执著,太多习惯,太多自以为,即便爱着她,始终不肯为她退让半步。

  你太爱自己了。

  跟他提出离婚的那天早上,她这么对他说。

  他用自以为的方式爱她,他以为那便足够维持支撑婚姻,却不知道那正一点一滴消蚀着他们的爱。

  离婚后,他消沉了一些时日,直到他戴回被他收到抽屉最深处的那只婚戒,他知道自己还爱她,却又不敢去找她,因为他抛不开那该死又毫无意义的男性尊严。

  他后悔,他若及早体悟到生命是如此无常,那么他会在生命终结前让她知道他爱着她。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时时占据你的心,四肢只为他舒展,笑颜只为他绽放,眼波只为他流转,心脉只为他搏动,人生只为他前行,余生只要他一人。

  从前看着这几句话,他只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可如今他却感到惆怅。

  有的,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但他已经失去了。

  「呿。」想着,他不自觉地轻啐自己一记,贺春恩怎会让他想到他无缘的前妻去了?

  他有点懊恼地躺下,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挽救原主的人缘

  春恩是个闲不住的人,身体刚有起色,便开始在府里活动起来。

  有感贺春恩本是个人缘差的姨娘,子琮又是个讨人厌的小霸王,她决定带着他走出遇月小筑,接触更多的人,好让大家看见他们母子俩的改变。

  让子琮睡过午觉后,趁著阳光还暖,春恩带着子琮,领着小茉跟舒眉来到霍府的畅春园走走。

  畅春园是霍府最大的庭园,一年四季草木扶疏,即使是在这深秋九月,还是草绿花红,园中有假山,还有两个大小不一的水池,两池间有一红桥相连,中央有座小茶亭。

  过往,霍府不管是府内的家宴或是对外宴请,都会选择在畅春园举行,这里可说是霍府的交谊中心。

  春恩带着子琮来到畅春园,远远地便看见苏翠堤带着珠落,跟几个丫鬟嬷嬷在茶亭里谈笑,想起之前苏翠堤在照云院看见她时的反应,春恩心想,这是个释出善意的好机会。

  「子琮,咱们去跟你婶母及珠落姊姊玩,你可要乖。」她叮嘱子琮一声,立刻拉着他往茶亭的方向走去。

  原本说说笑笑,喝着茶、吃着小点心的苏翠堤一见他们远远走来,顿时笑意一收,竟急急忙忙地吩咐起丫鬟嬷嬷们收拾东西,打算准备离去。

  可她们收拾的速度赶不上春恩跟子琮的脚步,还没能从桥的另一头离开,春恩跟子琮已经上了桥面,打了招呼……

  「二太太,请留步。」春恩漾开笑颜,加紧脚步赶上前去,因为她已经看见苏翠堤急忙想离开现场了。

  天啊,这贺春恩从前到底是有多恶质霸道?

  「春姨娘……」苏翠堤眼见走不了,只能硬著头皮留步。

  「前几日在照云院来不及跟妳说上话,真是可惜。」春恩走向她,笑盈盈地道:「之前我受伤卧床时,妳来看过我,还没跟妳道谢致意呢。」

  苏翠堤不敢直视她,只是摇摇头,一副畏缩模样,「春姨娘言重了。」

  「难得今日秋阳和暖,子琮也在小筑闷了好些日子,所以特意带他出来走走,不想便遇见妳跟珠落……」春恩从她面上表情及眼神便可看出她是多么急着想离开。

  就算是霍晓涛的宠妾,又生了一个儿子,贺春恩也不该霸道到苏翠堤得这样回避她吧?再说了,她都失宠一年多了,苏翠堤还如此顾忌着她吗?

  看来,要改变贺春恩的形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太太,我们可以聊几句吗?」她用商量的、央求的语气对苏翠堤说。

  她的态度跟语气让苏翠堤感到疑惑,怯怯地道:「聊、聊什么呢?我……」

  「二太太,我撞伤头后忘了好多的事情……」她殷切地注视著苏翠堤,「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从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果妳愿意,可以同我聊聊吗?」

  听到这话,苏翠堤愣住,就连她身后的丫鬟跟嬷嬷都呆了。

  「我虽忘了很多事,但从妳及大家的态度和反应看来,我从前似乎做了很多不讨喜的事,我是真心诚意向妳道歉的。」

  「春姨娘,过去的事就……」苏翠堤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珠落大哭的声音。

  大家转头一看,见因为大人停下说话便迳自走到一旁看鱼的珠落正哇哇大哭,而子琮就站在她面前。

  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苏翠堤便急忙走上前,一把抱起珠落,领着丫鬟跟嬷嬷们快步离去。

  「娘,子琮打我,呜……」

  春恩听见珠落对苏翠堤的哭诉,倏地转头看向子琮,问:「子琮,你欺负珠落?」

  「我没有。」子琮说。

  「珠落明明说你打她。」她神情严肃地道。

  子琮抿著小嘴,眼眶泛红,「我……我没有!」

  「不准哭。」她直视着他,「你犯错还哭?」

  子琮倔强地迎着她的目光,强忍着委屈的泪水,「我只是想拉珠落去玩,可她就哭了……」

  春恩微顿,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我真的没打珠落。」

  她神情凝肃地看着他,沉默须臾,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她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子琮眼角的泪水,「别哭,姨娘相信子琮就是了。」

  她语气一软,子琮反倒掉下眼泪,扑进她怀里。

  春恩拍抚着他的背,心里感到歉疚,她方才对他实在太严厉了,应该要先听他解释的。

  「对不起,娘不是存心凶你的。」她由衷地向他道歉。

  「姨娘从前总说我可以欺负珠落,因为珠落是不值钱的女孩,不及子琮矜贵……」子琮抽抽噎噎地说:「可是我刚才没……没有打她,真的没有……」

  听见子琮这番话,春恩的胸口抽痛了一下。

  贺春恩是这样教育他的?怂恿、鼓励自己的孩子去霸凌别人的孩子?

  「好孩子。」她将子琮拉开,温柔笑看着他,伸手轻轻地拭去他脸上的泪,说道:「子琮把姨娘说的话听进去了,真的很好。」说著,她再度将子琮深拥入怀。

  他在贺春恩的教养下成了欺负别人、无礼蛮横的小霸王,看来是加害者,但实际上也是受害者,幸好他还小,让她还来得及导正、疗愈他心里的伤。

  「子琮,是姨娘从前太不懂事了,才会那样教育你。」她轻轻抚着他的背,温柔地道:「这世界上的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特别低贱或特别尊贵,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你懂吗?」

  价值两个字对他来说太抽象了,他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

  见状,春恩继续说明,「士农工商,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例如你身上穿的衣服,便是农人或养蚕人养蚕种棉花,再由织工制作成布料,由裁缝裁剪缝制,才让你有衣物蔽体御寒,若没有这些人在他们的岗位上努力,我们就没有衣服可穿了,是不是?」

  这说明,子琮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自己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们每天睁开眼睛所吃所用的,都是这世界上的人所努力的结果,每个人都很重要,没有谁是低贱的、没有价值的,明不明白?」

  子琮颔首,「子琮明白。」

  看着他那可爱的小脸蛋,她温柔微笑,「珠落误会你想打她,才会吓得放声大哭,改明儿我们带礼物去跟珠落道歉,好吗?」

  子琮用力点点头,「嗯!」

  珠落是个五岁的小女孩,春恩心想,这年纪的小孩应该很喜欢布娃娃吧?于是她决定缝一对布玩偶,让子琮送给珠落好向她赔罪。

  孩子不记仇,只要见了喜欢的东西,很多不愉快的事就会忘记。

  她看得出来苏翠堤非常疼爱珠落,只要讨好了珠落,苏翠堤应该不会拒她于千里之外。

  决定了之后,她问小茉跟舒眉可有现成的布,然后在两人的引导下,走进了遇月小筑的侧屋。

  进入侧屋,春恩当真被吓了一大跳,之前她以为这里是堆放杂物的储物间,因此没特别注意,没想到房间里一个叠一个的木箱里面,全是子琮的新衣跟一些少见的布疋。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全是她过往要求天羽织的工坊送来的。

  天羽织的伙计每个月会送布进府让她挑选,她挑选之后便交由工坊为子琮缝制新衣,但这些新衣有些只穿了两三次,有些甚至连打开多看两眼都不曾。

  她实在太惊讶了,贺春恩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霍晓涛的妾室,是不必俭朴度日,但也不能如此豪奢浪费吧?

  拣了几块较为普通的料子,再拆了一件子琮的旧单衣,春恩只用几个时辰的时间便缝了一对漂亮的布娃娃,让小茉跟舒眉都惊呼不已。

  「春姨娘,想不到您的手这么巧!」小茉是跟着她从贺家嫁过来的,却从来不知道她家小姐有这样的好手艺。

  「是呀,春姨娘,妳缝制的这布娃娃都能卖钱了,瞧它们身上的小衣服多精美呀!」自被崔姨娘调拨前来侍候她至今,舒眉还不曾见她动过针线呢,没想到她这一出手,便是惊人之作。

  一旁,子琮满脸新奇地看着她缝的两个布娃娃。

  春恩将布娃娃交给他,摸了摸他的头,「子琮,这是给珠落姊姊赔不是的礼物,明儿就由你交给珠落姊姊好吗?」

  子琮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有点不安地问道:「这样……珠落就不会哭了吗?」

  「肯定不会的。」春恩温柔一笑,语调轻柔和缓地道:「子琮,珠落是你的堂姊,也是你目前唯一的兄弟姊妹,你们要和平相处,相亲相爱,知道吗?」

  其实子琮似懂非懂,但只要是从娘亲口中说出来的话,他都听从。

  「姨娘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很是寂寞,所以特别羡慕别人家有兄弟姊妹一同读书玩耍,你要好好跟珠落姊姊相处,明白吗?」

  「明白。」子琮用力点点头。

  「子琮真是姨娘的乖儿子。」春恩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子琮看着她,漾开欢喜的笑意,姨娘以前从来不曾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

  他非常喜欢受伤后的姨娘,受伤后的姨娘虽然对他很严格,反而让他觉得很温柔,她会给他说床边故事,会在睡前对他说「祝子琮好梦」,然后在他额头上亲吻一记……

  他真的真的好喜欢现在的姨娘。

  可听见她刚才那些话,小茉却露出狐疑的表情。小姐说她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奇怪,贺家除了她,还有三男四女,共计八名子女,小姐怎会说自己没有兄弟姊妹呢?

  小茉歪著头,想了想,猜测这应是她为了教导子琮要与手足相亲相爱,才随口编出来的吧?

  向阳院,花厅。

  「珠落姊姊,送给妳。」子琮很有精神地,笑容满面地将手中的一对布娃娃递出去。

  挨在苏翠堤身边,原本一脸惊惶不安的珠落一下愣住了,两眼发直地看着那对做工精美的布娃娃。

  不只她,苏翠堤以及此时在花厅里的其他仆婢也都一脸不可思议,观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二太太,这是我自己缝制的布娃娃。」春恩神情诚挚地道:「那天子琮吓哭了珠落,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特地缝了这对娃娃向珠落赔不是,还请笑纳。」

  苏翠堤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手足无措地看着一旁的王嬷嬷。

  不知从何时开始,贺春恩对她便充满了敌意,一开始是收敛的、隐讳的,可后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甚至放任子琮欺负珠落。

  身为母亲,她当然生气也不满,但贺春恩是霍晓涛宠爱的妾室,又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举止嚣张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不明白的是,做为霍家庶子的媳妇,一向谨守本分,事事顺应,未敢出头,对贺春恩也素来敬让守礼,进退有据,为何贺春恩还要到处针对她,甚至打压她呢?

  原以为遭受这毫无道理的欺压,丈夫能为她出头,可当她向霍碧山提及此事时,霍碧山却要她隐忍、闪躲及回避,不只他,就连亲婆母崔姨娘都要她知所进退,不得生事。

  她本就不是个好惹事的人,若不是贺春恩处处针对她,她也不会拿这事去烦霍碧山。

  只是出嫁从夫,既然丈夫要她躲、要她忍,她就只能遵从。

  贺春恩受伤之后声称自己失忆,对她释出善意,这固然是好事,但一个人突然转性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却也令她心惊胆颤。

  「小小姐。」王嬷嬷轻轻在珠落背上推了一下,「小少爷给您的,快收下吧。」

  王嬷嬷是苏翠堤陪嫁的嬷嬷,是看着珠落长大的,因此珠落向来听王嬷嬷说的话。

  珠落怯怯地接下子琮热情递过来的一对布娃娃,虽然有点不安,目光却被那对精致的布娃娃而吸引。

  「珠落,喜欢吗?」春恩笑问。

  珠落不敢说话,还是王嬷嬷提醒她,「小小姐,春姨娘问您呢。」

  珠落微抿著唇,点点头。

  春恩抬起眼,正视著苏翠堤,「二太太,我受伤后失忆,实在是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不过看妳及大家看待我的眼神及态度,我几乎能确定自己从前是个讨人厌的人……」

  「不……」苏翠堤语塞。

  春恩蹙眉苦笑,「我是失忆了,但并不傻,我知道自己从前肯定是个万人嫌。」说罢,她正色并弯腰一个鞠躬。

  这举动,吓得苏翠堤几乎要跳开。

  「对不起。」春恩发自内心地说:「我为从前做的事向妳道歉,也希望妳能接受我的道歉,接受全新的我。」

  此时,不只苏翠堤,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震惊。

  「二太太。」春恩继续道:「妳我都是嫁进这个家的人,若能以姊妹相称,真诚相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春姨娘……」

  「如果妳愿意,我们私底下以闺名相称,这样亲近一些,如何?」她说。

  面对如此友善亲和的她,苏翠堤有点不知所措,尽管意外、不解,但性情温顺的苏翠堤还是回应了她的善意,「既然春姨娘希望如此,那就……」

  不等她说完,春恩主动且热情地牵住她的手。

  苏翠堤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她。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眼底绽放著热情的花朵,笑盈盈地道:「现在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夜深人静,一道瘦瘦的身影窜进了承明院,然后熟门熟路地朝着还亮晃晃的书斋前去。

  「大爷,是我。」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进来。」书斋里,霍晓涛正在抽查各分号呈上的帐册,对于门外女子的声音,他不陌生,那是莲心,向阳院的粗使婢女。

  莲心推门,轻移步伐地进了书斋,但不敢靠近他的案桌。

  「什么事?」

  站在几个大步外的她,小心翼翼地道:「大爷,是关于春姨娘……」

  闻言,他一顿,终于抬起脸来看着她,「她怎么了?」

  「春姨娘最近常往向阳院走动。」她说。

  闻言,他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做什么?」

  「都是带着小少爷去找二太太跟珠落小姐。」她说。

  「噢?」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莲心是向阳院的粗使丫鬟,他是几个月前才收买她当眼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随时向他报告霍碧山院里的事情。

  莲心今年十六,是盛京人士,家贫,她十二岁就进了霍府做事。

  他知道她家有一病母及两名弟妹,生活困顿,急需救援资助,于是他提供她家里足够的生活费,让她做他的眼线耳目,而她也非常机灵,为他提供了许多消息及线索。

  贺春恩过去一年来不曾去过向阳院,霍碧山也始终跟她保持距离,大概是因为求爱不成,贺春恩便将怒气转嫁至苏翠堤及珠落身上,对她们母女俩不甚友善,甚至放任子琮欺凌珠落。

  如今她却多次前往向阳院拜访苏翠堤?为的是哪桩?

  「她去向阳院都做了些什么?」他好奇了。

  「第一次去,是带她亲手缝制的两只布娃娃向珠落小姐赔不是,第二次去,又送了自己缝的绢花头饰送给二太太跟珠落小姐,第三次,她说想帮肚子越来越大的二太太缝制舒适的孕衣……」

  听到这,他更觉讶异了,不管是他所知道或是残存记忆中的贺春恩,都不是一个如此心灵手巧又贤慧友善的女人呐,摔了那么一下,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教她脱胎换骨了吗?

  「除了二太太,她还接触了谁?」他问。

  莲心微顿,「大爷是指……二爷吗?」

  他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莲心迎上他凌厉的目光,心抽了一下,忙道:「没有,春姨娘从没遇到过二爷,不过二爷知道她近来常去,似乎不甚欢喜。」

  「唔。」他神情有点严肃,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妳回去吧。」

  「是。」莲心恭谨地一欠身,旋身走了出去,并带上书斋的门。

  才出书斋大门,莲心便看见贞平站在廊下跟她招手,她赶紧走向他,低声道:「贞平哥,有事吗?」

  「没什么。」贞平将手上用油纸包著的几块酥饼递向她,「刚才看妳进书斋,我赶紧回房拿这个给妳。」

  莲心微怔,疑惑地看着他,「这是?」

  「是京城珍味斋的杏花核桃酥饼。」他说:「今儿京城分号的大掌柜带来的伴手礼,大爷赏我的。」

  「原来如此。」莲心一笑。

  贞平定定地望着她,心思一目了然,「妳肯定没吃过来自京城名店的点心吧?」说著,他将用油纸包著的酥饼塞到她手心里,「拿着。」

  虽是借花献佛,可莲心知道这东西并非唾手可得,心里很感激及感动。

  「谢谢贞平哥。」她露出甜甜的一笑。

  贞平抓抓自己的颈脑杓,羞涩地笑道:「这没什么……啊,对了,我前天帮大爷跑腿时,顺道去了妳家里一趟,妳娘亲跟两个弟妹都安好,妳不用担心。」

  莲心一听,红了眼眶,「是吗?我娘亲的病……」

  「她好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些。」贞平见她红着眼眶,心里一揪,「妳放心,我若没事就去帮妳瞧瞧,若有什么都会立刻告知妳的。」

  莲心眼角含泪,满心感激地道:「贞平哥,真是太感激你了。」

  「小事,别放心上。」贞平温煦一笑,「妳快回去吧。」

  「嗯。」莲心点头,将酥饼牢牢地抓在手中,旋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贞平看傻了,笑痴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霍晓涛已打开门并站在那儿,看莲心走出承明院后,他这才清了一下喉咙。

  听见声音,出神的贞平倏地一惊,连忙回头,「大爷?」

  霍晓涛唇角一勾,取笑他,「少男情怀总是诗呐。」

  贞平搔搔头,难为情地傻笑着。

  这是霍晓涛将春恩驱至遇月小筑后,第一次踏进这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进这里,许是他听到、看到的贺春恩勾起了他的好奇及兴趣吧?

  深更半夜地,所有人都睡了,但侧屋的窗户却透出光亮,他思忖了一下,迈开沉稳却小心的步伐,不惊动任何人地走向侧屋。

  门半掩著,他自门缝中往里面一瞧,只见春恩就著灯火,正在一方工作台前缝制衣服。

  那工作台是块木板,底下堆砌著砖块做为桌脚,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堆叠在墙边,有两个箱子搁在工作台边,上盖打开,里面似乎存放著布料。

  许是缝得眼睛酸涩了,春恩揉了揉眼睛,又伸展起腰脊,搥搥自己的肩颈,突然间,她视线扫过屋门,恰好与他四目相对,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

  「啊—— 」她惊叫一声。

  霍晓涛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可不知为何,她的反应让他有点想笑,他推开门,「吓到妳?」

  春恩余悸犹存,气呼呼地瞪着他,突然看见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谁不会吓著?

  「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她质问他。

  「我不知道妳如此胆小。」他以为胆敢毒害亲夫的她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三更半夜,有两只眼睛静静盯着你,你不怕?」

  「妳也知道已经三更半夜?」说著,霍晓涛走了进去,因为他对她台上的东西感到好奇。

  只见工作台上搁著裁好的衣片,一旁还散著两三张图稿,他拿起一看,竟是一件类似韩服的衫裙及细部分解图。

  「这是什么?」

  「是翠堤的孕服。」她说。

  翠堤?叫得可真亲切,她何时跟眼中钉苏翠堤处得如此好了?是真心还是假意?假使是真心,她是哪来的真心?若是假意,她又存著什么心思?

  「这孕服是妳自己的灵感?」他问。

  「是。」她从他手中将图稿抢回,「你别打扰我做事。」

  挺呛的啊,他挑眉一笑,「能聊聊妳的灵感吗?」

  「你几时对我的灵感有兴趣了?」她还为他刚才吓她而生气,语气跟表情都不太友善。

  可一回神,她突然想到一事,那就是……他怎么会踏进遇月小筑?就连她深受重伤,奄奄一息时他都不曾来过,现在是哪条筋不对,居然三更半夜跑来。

  「你睡不着?」她睁著大眼,一脸严肃地问他,「不然为何三更半夜地跑到这儿来?」

  「妳是我的妾,我的女人,我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吧?」他兴味一笑,还故意强调「女人」二字。

  瞥见他那高深莫测的一笑,她心头一惊,喔不,他该不是欲火焚身睡不着,才会三更半夜摸到这儿来找她灭火吧?

  她警觉地紧缩著全身的肌肉,两只眼睛防备地看着他。

  霍晓涛从她眼底觑见了防备及警戒,也从她的身体语言读到了她的「拒绝」,他本不该在意,却不知为何竟感到有点不是滋味,他下意识就故意地欺近她……

  见他突然靠近,春恩吓得起身想躲,可动作太急,竟不小心绊到了脚,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仰去。

  「啊!」她惊呼出声的同时,霍晓涛行如闪电般的伸手捞住她,然后一个振臂将她捞进怀里。

  余悸犹存的春恩,反射性地揪住他的衣襟,抬起头时,发现他也正低头看着她。迎上他那深邃幽黑的眸子,她不自觉地吞咽了口水,心跳漏跳了一拍。

  见鬼了,她怎么有种触电的感觉?这感觉,她曾经有过,那是前夫第一次把她当贵宾狗摸的时候。

  她赶紧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谢谢。」

  「我们曾经非常亲密,妳……为何怕我?」他直视着她。

  「我……」她强自镇定地迎上他的视线,「我没怕啊。」

  「妳刚才分明是在躲我……不,应该说是拒绝我。」他说著,两道视线犹如电光般射向她。

  她心头狂跳,「我、我只是……我们已经一年多没什么接触了,不是吗?」

  据她所知,自他将贺春恩驱至遇月小筑后,就视她如空气,这一年多来,他没来看她,对她亦不闻不问。

  如果他今晚是来求欢的,那她可以用「分居年余已生疏」为由拒绝他吧?

  「妳这是在怨我冷落了妳?」他深沉的眸子像利钩般,勾挑得她心惊肉跳。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要命,他该不会以为她这么说是在跟他抱怨,怪他让她独守空闺,孤枕难眠吧?

  「我只是跟你有些生疏了,觉得尴尬,所以……」春恩试着解释,但她发现她越解释,他的表情越是难看。

  霍晓涛定定地不动,目光冷冽地看着她,她真以为他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一年多来,霍碧山躲她躲得远远地,任凭她故意去找苏翠堤麻烦,他也没出声,表明了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的纠葛。

  她……还对他念念不忘?她多次接近苏翠堤,难道是安著什么坏心眼?

  看她躲的样子,霍晓涛心里一阵不快,寒著脸,他冷笑问:「妳以为我想做什么?」

  「咦?」她一怔,他没打算做什么吗?那他刚才干么一副意有所图的样子?再说了,他若没什么想法,三更半夜跑来干么?

  「我对妳一点想法都没有,妳大可放心。」他说著,迳自地看着她工作台上的半成品。

  我对妳一点想法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应该松一口气,感觉自己逃出生天才对,可为什么她心里有种……受伤、受挫的感觉?

  贺春恩到底做了什么惹他生气,教他厌憎她到这种程度?他们从前明明很恩爱,他也很宠爱她的啊。

  好奇心的驱使让她努力地想回想起一切,可当她想找回属于贺春恩的记忆时,头就痛得像是被电锯切到一样。

  「妳……」霍晓涛睇着她,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妳最近常往向阳院走动?」

  「是。」听说?他听谁说的?向阳院的人,还是她身边的谁?她心中警铃大作,问:「你在监视我?」

  听到这话,他微顿,状似轻松地道:「这霍府里没有我问不到的事,何须监视妳?妳不喜苏翠堤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何如今却特意接近她?」

  「我不知道自己从前为什么不喜欢她,还故意找她麻烦,可现在……」她一脸真诚笃定地说:「我喜欢她。」

  霍晓涛先是诧异,紧接着便勾唇一笑,「喜欢她?」

  「翠堤是个温和良善、贞静娴淑的女子,相处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说:「如果我以前不喜欢她,那一定是因为我从前是个令人厌憎的人。」

  听到她这番话,霍晓涛忍不住地睁大了眼睛—— 他实在不乐意让她发现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这霍府中,除了小茉、舒眉跟子琮,我没什么亲近体己的人,难得她性情如此温煦,我有什么道理不跟她好好相处?」她继续道:「再说,府里除了珠落,子琮并无年纪相仿的玩伴,珠落跟他是有血亲关系的堂姊弟,我希望他们能互相友爱。」

  在他眼前的明明是贺春恩,可他却感觉她像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讨喜」的陌生人。

  她真的变得他都不认识她了。

  「妳可知道互相友爱对霍家这种豪门大户人家来说有多么的奢侈?」他想起他的原生家庭。

  其实他的原生家庭跟霍家相差无几,兄弟姊妹为了家族事业、为了资源分配,互相猜忌算计,对彼此充满敌意,尤其是在各自婚嫁之后,情况更加恶化……

  「兄弟姊妹彼此是竞争的关系,为了争产、为了更多的利益及资源,彼此变得毫无情分可言。」他冷声道:「珠落是女孩,将来会出嫁,自然跟子琮没太大的利益冲突,但如若苏翠堤现在怀的是个男丁,将来他跟子琮便是……」

  「不会的。」她打断他,「我会好好教育他,让他知道齐家的重要。」

  他顿时沉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这些话好熟悉呀!

  「我差点以为跟我说话的是别人了……」他蹙眉一笑,「这些话曾有一个天真的人对我说过。」

  他是说她天真?她才不是天真呢,是他的想法太负面、太偏激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还真像她前夫会说的,难道亲情对他们这些生长在有钱人家的小孩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吗?

  「总之我会好好教育子琮,绝不让他在猜忌及恶斗之中成长。」她语气坚定地道。

  「是吗?」他好整以暇地一笑,饶富兴味地说:「我拭目以待。」

  她不甘示弱地道:「你等著瞧吧!」说罢,她话锋一转,「时候不早,我要歇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闻言,霍晓涛挑了挑眉,对他下逐客令?真行。

  他没有为难她,也没有囉嗦,旋身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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