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吃货妻》作者:叶东篱
叶东篱《药香吃货妻》
出版日期:2017年10月25日
内容简介:
堂堂侯府世子却是个脚不能行的病秧子,许多人都数着他剩多少日子可活,
而苏荞的出现,就是他赵孜睿生命中一个意外,
这被姊姊敬王妃找来给他治病的丫鬟,伺候人是大大的不合格,
给他布菜时她口水直流,他好心赏她「试吃」,她果真放胆的吃得津津有味,
每天还睡得比他这主子晚起,真是欠人教训……
想不到这个小吃货竟能走进他的心,给他重新站起来、活下去的希望,
瞧她为改善他的失眠,上心地又制香枕、又按摩、送点心,他有点感动,
这才答应接受治疗,但看看她干了啥……居然趁他昏迷扒光了他针灸?!
好吧……被人医着医着就丢了心,算他输啦,
两人日日共处一室,先前意外瞅见她更衣,他也有认真考虑要对她负责,
本盘算着等治好腿疾,重新坐稳世子位,从此就只守着她一人,
谁知这丫头没心没肺,他一能走路,她就趁他外出偷偷走人,
偷走了爷的心,想走也没门啦!他翻遍全城终於把她找出来,
不管门阀之差的阻碍和爱慕爷的郡主想求皇上赐婚,爷通通会解决,
总之,正妻之位已预留给她了,不知这丫头肯不肯点头嫁给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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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朝的京城,但凡认识苏记药铺的,都知道苏家同益州首富傅家结了儿女亲家。这桩婚事令苏老爷十分引以为傲,他们这样的小户商人同一州首富定了亲,可是值得吹嘘的大事。
苏老爷跟傅老爷约好,在苏荞十六岁生日当天来送聘礼。当天苏家人全出动,一早便将门庭打扫得乾乾净净,连下人们都换上簇新的布衣,挺直腰板立在门口,瞪圆了双眼,只等那富商一家进门。
苏老爷夫妇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长子苏诚坐在下首,长媳沈绣时不时从内堂掀开帘子探着脑袋往外头望,苏荞则被勒令乖乖待在闺房里等候消息。
但等到日上三竿,大门口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苏家人的脖子都快拉出门外了。
「老爷,怎麽现在还没来啊?该不会……」柳氏捏着袖子,极为不安地问丈夫。
「别胡说!」苏老爷呵斥,「傅兄当年跟我是义结金兰!六年前我到益州采买药材,路上遇到生病倒地的傅兄,将他救醒後,他感激我的恩情,当场和我结拜,还定下儿女亲事。他乃是一诺千金的人,怎麽会食言!」
这些话他这些年说了没八十也有一百遍了,柳氏掏了掏耳朵,睨他一眼,「老爷,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如今都过了六年,人是会变的……」
「住嘴!」苏老爷恼火得脖子上都冒出青筋,「我说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
柳氏低头咕哝,「但愿吧老爷。」
苏家跟傅家的这门婚事,苏老爷逢人便吹嘘,倘若今日傅家真的没人来,那苏家真就成了整个京城的大笑话了。
过了晌午,苏诚沉不住气了,「爹,要不咱们先吃午饭?说不定人家路上耽搁了,要下午才到呢。」
苏老爷坐了一上午,腰挺得有点酸,揉了揉腰,「罢了,吃了中饭,咱们继续等。」
柳氏翻了个白眼。
待一家人坐在饭桌边,苏老爷双眼一瞥,喝道:「还有个人呢?不吃饭了?怎不见二姑娘?!吃个饭还得叫人等,就不是个省心的!」他本就心情不好,连带着恼恨上苏荞了。
翠缕赶紧去请二姑娘,到闺房里,却见苏荞倒头靠着叠得整齐的绣花被褥睡得流口水。
「二姑娘……」翠缕凑近她,冷不防,苏荞一巴掌竟拍在翠缕的脸上——
「生拍黄瓜,我不爱吃……来生煎包……」
翠缕脸都绿了,把她摇醒,「姑娘!吃午饭了,老爷正生气呢,您赶紧去吧!」
苏荞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这一身水绿的丫鬟原来不是黄瓜啊,她方才该是梦见以前在食堂里吃饭的情景了,好久没吃生煎包,有点想念呢。
她从前是医科研究生,不想穿越到苏家二姑娘身上,过了十六年懒散的米虫日子。
苏荞被翠缕推着到了饭厅,苏老爷转头一看,自家闺女发髻散乱,脸上有明显睡痕和口水,顿时气得双眼发红。他们等人等了一上午,她倒好,跟没事一样,睡了半个上午。
沈绣立刻射了一把锋利的眼刀来,「二妹妹啊,成日吃了睡睡了吃,说不准这名声早已传出去,叫人家傅家听见了呢。」
「闭嘴!少说一句会死啊,没见爹心情不好?」苏诚低声斥道。
沈绣撇撇嘴,闷着头不作声了。
「来,荞荞,吃饭。」柳氏对苏荞招招手。
苏荞赶紧坐到母亲身边,从方才的情况她自然听出傅家人没来,倘若要上门送聘礼,按理至少要提前一天打个招呼,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傅家人至今没来,是要爽约的节奏?她有点心虚,爹爹整日逢人就吹嘘苏家同益州首富结亲的事,要是傅家人真的爽约,他……他岂不是要气死?望着满桌的菜,她突然觉得胃口没那麽好了。
柳氏瞧着她,「我儿最近瘦了,来,吃块五花肉。」
一块肥瘦兼半、炒得金黄的五花肉送到碗里,苏荞双眼放光,正准备塞进嘴里,突然两枝筷子横空拦截,「啪」的一下把她的肉打到桌面上。
苏老爷瞪着眼,「大楚朝以瘦为美,楚王好细腰,你没听过?五花肉不许吃,看你都成啥样了!」
苏荞幽怨地瞪着他,有这样的爹吗?她不过是略微丰满罢了,何至於此……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转头,她便看到大嫂沈绣在埋头偷笑,沈绣是标准的楚国美人,瓜子脸、窈窕细腰盈盈一握,反观自己,略带婴儿肥,无论是四肢还是胸前,都带着盛唐时期的丰润美。
「不吃了!」不能吃五花肉,又被沈绣嘲笑,苏荞索性将碗一推,赌气地起身回屋。
「荞荞……」柳氏在後头叫她,苏荞权当没听到。
苏老爷在一旁说︰「少吃顿饭,刚好减肉!」
苏荞气得跑回自己房里,减你妹啊!天底下有这样的爹吗?
翠缕殷勤地送来一盘生拍黄瓜,「加了蒜泥,姑娘还可以蘸麻酱吃呢,这是京城流行的新吃法哦。」但见她爱理不理,就一脸忧伤地端着盘子默默走出去。
苏荞见不得那凄凉的背影,违背良心地说:「给我吧,看起来还不错。」
翠缕急忙回身过来,「我就知道姑娘爱吃,方才还听到姑娘连作梦都念着呢。」
苏荞在她的注视下,吞下了一整盘寡淡无味的黄瓜片。
上午睡了许久,她着实不打算再睡,何况还有一肚子的黄瓜。
她眼珠子一转,此时此刻父兄都在屋里,药铺里势必没人,於是迅速脱了外衫,换上外出的青衫,又把发髻拆了,紮成男子发式塞进帽子里,对镜一照,好个潇洒英俊的美少年!
她偷偷摸摸溜到了她家开在隔壁的药铺。她爹原先在药铺里坐堂当大夫,只是这两年老花眼严重,近处的字总是看不清,便只得让她兄长当坐堂大夫。
一说起苏诚的医术,苏荞嗤之以鼻,苏诚坐堂这一年多以来,没医死人真算他运气好!苏荞曾经试图说服她爹让她去坐诊,结果被狠狠训斥了一番。
大楚朝没有女子坐诊的先例,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爹要求她乖乖待在房里刺绣,并命令嫂子定期检查,三月一小考,半年一大考,嫂子被她的刺绣功夫气到吐血,屡次向她爹投诉无果,只差罢工。不过这些年她爹的功夫也没白费,至少她能给自己绣一个像样的荷包了。但是,当别人以为那荷包上绣的是一只虾的时候,其实那是一对鸳鸯,苏荞美其名曰—— 印象派。
午饭後,日头当空,天气闷热,蝉儿叫得呱噪,照看药铺的夥计八宝点着脑袋昏昏欲睡。
苏荞探头查看一番,勾唇贼笑,大摇大摆的出了内堂,到了坐诊厅里,放下竹帘子,端端正正地坐下。
桌子上除了文房四宝,另有各类医书古籍,这时来看病的人少,左右无聊,她便把脚丫子跷到桌面上,靠着红木椅,翻了一本书来看。她上辈子学习中西医,这辈子跟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看这深奥晦涩的医书就如同看小说般容易。
安静的坐诊厅里只有书页的「沙沙」声,外面的八宝醒来,隔着帘子瞧见坐诊厅里似乎坐着一个人,心道少爷今日竟难得的认真,大中午的还来坐诊。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苏记药铺门口。
八宝一瞧,立即瞪大了眼睛,京城多贵人,不过马车能这般华贵的倒是少见呀!
只见那马车金漆银檐,四边串着水晶铃铛,飞凤刺绣的帘子,都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从那马车上下来两个丫鬟,一个丫鬟拿来绣墩放在马车边,另一个丫鬟掀了帘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下了马车,那女子身姿窈窕,头戴一顶白纱帷帽,白纱轻飘,让人看不清样貌。
「夫人小心些。」身着绿色锦衣的丫鬟满眼怀疑地望着药铺匾额上「苏记药铺」的四个字,「夫人,这药铺也没什麽名气,咱们不若去知名的大药铺吧?」
八宝一听这大客户有跑的意思,连忙出声,「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本店经营数十载屹立不倒,早已是这东街的金字招牌!夫人千万别信那些大药铺的吹嘘,正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们虽然店小,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瞧瞧,我们大中午的还有大夫坐堂呢!」
经八宝一番吹嘘,那夫人像是有些兴趣,「坐堂大夫?也罢,咱们去见见那位大夫。」
绿衣丫鬟说:「夫人,这小铺子的大夫怎可信得过?不如回去看家中的大夫吧。」
夫人冷哼一声,「家中的大夫难道就信得过?」
八宝一瞧有戏,赶紧将三人请到坐诊厅前,「大夫在里头,两位里边请!」他掀了帘子探头一瞧,顿时一呆,那身形怎麽比少爷小一号?再细看,不由得心里叫苦,这不是二姑娘吗?他晓得二姑娘懂医术,但是若被老爷知道了,岂不是要把他骂死?
眼瞅着苏荞开始给那夫人号脉,八宝只得到铺子里守着,就盼着别被老爷逮个正着。
「大夫贵庚啊?看着倒是很面嫩。」那夫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很是动听。
按照规矩,给女眷号脉是要隔着纱布的,苏荞号完脉,揭了纱布,压低了声音道:「在下刚过弱冠之年。」
弱冠?两个丫鬟对看一眼,眼底都是冷笑,这少年顶多十五六岁,还敢骗人?他是不知道她们家夫人是什麽身分,若是惹恼了夫人,他吃不完兜着走。
苏荞闷头便提笔开了一副药方子。
绿衣丫鬟忍不住道:「你这小大夫,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你怎的一句都不问便开方子?你觉得我们是好糊弄的吗?」
好厉害的丫鬟!苏荞微微一笑,「因你们是女眷,我不好多问,若是问了,怕你们不好意思。」
「你问吧。」那夫人轻声道:「我倒是想听听。」
「那好吧。」苏荞偷眼看这夫人,从声音、身姿来看,肯定貌美过人,从气度看,此人定居於高位,她挺好奇这夫人到底长什麽样。
「夫人最近夜深难眠,夜梦频繁,晨起腰酸,时常会心慌气短头晕是不是?」
那夫人一愣,点了点头。
苏荞又说:「夫人的脸色应该白日略微发青,晚上略微发红,半夜会有虚汗,夜半会上两次茅厕。」
「放肆!」绿衣丫鬟怒道︰「这也是你能讲的吗?!」
苏荞摊手,「我早说了,若问了,就成了我不是,还不如一句话不说,闷头开药方。」
「你……」
「绿衣,闭嘴!」
夫人一开口,绿衣丫鬟只得忍了气闭嘴。
「想不到,坊间果然有高人。」夫人缓缓摘下头上的帷帽,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苏荞一呆,美人啊!这位夫人生得柳眉凤目,眉心一点海棠花钿,飞云发髻乌黑油亮,发髻边简单佩戴几支金簪,饶是这麽装扮,已有一股颠倒众生的高贵气度。她这才知道,什麽叫做容光四射、倾国倾城。
「看什麽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啦!」绿衣生气的呵斥。
苏荞急忙撇开眼,嘿嘿一笑,「夫人太好看,看忘了。」
「我姓赵,你可以称呼我为赵夫人,你姓苏?」那夫人倒不生气,一双凤眼上下扫在她身上,好不锐利。
「这是苏记药铺,我自然姓苏。」苏荞嘿嘿一笑。
「你看我到底是何病症?」赵夫人问道。
苏荞拿起桌上的摺扇摇了几下,「夫人身体弱,只因养尊处优,少於锻炼,镇日参茸滋养,这就导致容易阴虚上火,再加上你现在怀有身孕,自然会腰酸、困乏、头晕、气短。」
两个丫鬟听得一呆,绿衣道︰「你说什麽……我家王妃有孕了?」
赵夫人斜睨一眼,绿衣赶紧捂住嘴巴,她说漏嘴了。
苏荞暗笑,闭嘴也没用了,她听到了,原来她诊治了一位王妃,嗯,颇有成就感。
一般妇人这种时候该是欢喜,谁知赵夫人不喜反忧,苏荞忍不住猜测,难不成,这胎儿不是她家王爷的?难道还有一个痴情守候的男二?真是剧情很不错哩。
她在那里脑补得眉飞色舞,绿衣见状又斥道:「小大夫,你在那里胡思乱想什麽呢?还不快把方子拿过来!」
苏荞撇撇嘴,递过方子,「这是滋阴养血且保胎的方子,夫人怀胎未过三个月,需要慎之又慎。」
赵夫人低头凝神看那方子许久,似是想起什麽事,微微蹙起秀眉,问︰「小大夫,若是一个人打小就体弱多病,行走不便,已经过了十年,还能有重新走路的希望吗?」
苏荞显得很有兴趣,她最喜欢讲自己擅长的事,而且有听众,这种感觉好久没有了。她摇着摺扇在坐诊厅里走来走去,边走边说:「首先得知道这个人不能走的原因,倘若是骨头断了不能走,必须及时接骨,他骨头有断过吗?」
见赵夫人摇头,她「刷」的一下合起摺扇,拍在手心,「他没有骨折,就是因为气血两虚,家人又娇养,生怕他累、生怕他苦,於是久而久之本来可以行走的人便养得不能走路了。这不是病,这叫虚,虚久了,寒湿暑热便乘虚而入,此人身体只会一虚再虚,最後不治而亡。」
在场的三个女人都惊呆了,赵夫人脸色铁青,紧紧握着双拳,蓦地起身到苏荞跟前,「十年的积弱,你能治吗?」
苏荞摇了摇扇子,「不好治,不代表不能治。这需要专人护理,十年的病症,要拔去病根至少一年,完全治癒、养病又需一两年,若是这样的病人到了我手中,想让他重新走路,顶多……这个数……」她对着赵夫人竖起三根手指。
「三年?」赵夫人紧紧地盯着她,双目灼灼,「你确定?」
「我确定。」她十分笃定的说。
「好,就这麽定了!即刻便请先生过门为那病人诊治,先生三年的时间本夫人全部买下,多少银子?」
这可不行!苏荞吓了一跳,赶紧打断她的话,「我没空,过几日就要远行了!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开个方子给你拿回去试试。」
那夫人恼了,眉梢一挑,眼底透着威严,「苏姑娘,你是在糊弄本夫人吗?你分明说需要三年专人看护,如今就想用一个药方子搪塞我?」
苏……苏姑娘?苏荞瞪圆了眼睛,望着赵夫人,「你……你怎麽……」
赵夫人眼光瞟向她的胸口,冷笑道:「若是男子,弱冠的男子胸肌未免太大了些。」
苏荞闻言赶紧双手护胸,哼,流氓!「既然你知道我是姑娘家,便更清楚我不可能上门诊治了。何况今日我未婚夫将上门下聘,不日就要完婚,方才我开的方子你好生吃着,定保你这胎平安,其余的,我可管不了了,不良於行的那位,另请高明吧!」说罢,她转身迅速溜出了坐诊厅,末了不忘回头说一句,「诊金记得给柜台,我算你便宜点,五两银子!」
绿衣嗤道:「五两银子还便宜?像这种小药铺,一两银子诊金足矣。」
赵夫人抬手,绿衣看主子脸色不豫,赶紧识趣地闭嘴了。
「绿衣、红袖,你们两个给我打听清楚这位苏姑娘的来历。」
「夫人的意思是?」
「本夫人要她去医治睿儿。」
「夫人觉得她行?若是骗人的怎麽办?」
赵夫人勾唇冷笑,「一个女子有如此医术,比那些男子可不强了许多?我自来识人最准。别的大夫见到睿儿都说无药可医,唯有此女信誓旦旦说可以医好,不找她找谁?何况,我有个一石二鸟之计。」
至於是什麽一石二鸟之计,她不想多说,两个丫鬟也不敢多问。
一路无人,苏荞总算溜回自己的闺房,迅速换了女装,梳了头发。
她拍了拍胸口,那王妃好凶,幸好没被她强行拉出去!她低头看看自己鼓鼓的胸脯,看来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了,下次再冒充大哥得把这儿好好的束一束,想想都觉得憋闷。
回头她就瞧见翠缕匆匆忙忙地进来。
翠缕焦急道:「姑娘,都要日落了,傅家人还没来呢,这可如何是好?」
苏荞靠在床头打了个呵欠,懒懒道:「说不定他家转念一想,觉得我不好就反悔了,又或者他家少爷看上哪个天仙,不乐意来了。」
「呸呸呸!」翠缕赶紧道︰「姑娘可不许胡说,咱们苏家是重信诺的人,那傅老爷既然是咱们老爷义结金兰的兄弟,又怎会不讲信用,他到底是益州首富,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翠缕唠唠叨叨,苏荞听不进去,若是傅家退婚,她晚几年出嫁最好,反正傅家公子也不知道是扁是圆,虽然她前世有些恨嫁,但这世若这麽糊涂嫁过去,到底心里犯怵,所以傅家不来,她心底有些小庆幸。
「我肚子饿了!」苏荞捂着肚子,「你听过蘑菇鸡肉生煎包没有?不如我说出来,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翠缕看着自家姑娘眨着眼,一脸没心没肺的看着自己,顿时一颗心哗啦啦碎了一地。人家都愁肠百结了,她倒好,只想着吃的呢。翠缕正打算开口劝几句,听到外头有人喊道——
「傅家人来了!傅家人来了!」
苏荞立即爬起来,大步往前厅去,不过她不敢进去,只躲在内堂从帘子缝里偷看。
苏家两老欢喜得双手发颤,急忙赶到大门口去接人,谁想到大开的门口只立着一个骑马的黑衣男人,他见了两老,翻身下马,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木盒捧给两个人。
苏老爷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是傅家人派来的?」
那人点头,「我是傅老爷的侄子,特地代表傅家来送信的。」
「不……不是聘礼吗?」苏老爷声音发颤,「怎麽变成信了?」
那人脸色讳莫如深的说:「在下要急着赶回益州,苏老爷看过盒中的信便清楚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苏老爷望着那匹马从眼前掠过,这一人一马,便是他们从早等到晚的结果。
苏老爷等不及进屋,就在门口把盒子打开,里头果然有一封信,信上头压着一尊和田羊脂白玉观音像。
此时此刻,苏荞已经偷偷赶到大门後躲着,看到此情此景,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苏老爷看过信,蓦地拿起盒中的白玉观音,高举过头,用力砸在青石地面。
碎玉四溅,苏荞吓得心惊胆战,完了完了,老爹要发飙了!
「傅家,欺人太甚!」苏老爷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一句,便摇摇晃晃地倒下去。傅家人远在益州,他就是想骂一句、打几拳,也是不可能,一肚子气全憋在心里。
苏荞觉得自己最好去跪小祠堂,好消一消爹爹心里的气。
傅家退婚了,美其名曰,苏家是悬壶济世的杏林世家,而傅家只是苟且钻营的商人,高攀不起,特地拿这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赔罪,解除两家定了六年之久的婚约。
苏老爷气病了,苏荞屡屡想着该去跪跪小祠堂,让爹消消气,不过一直没实现,因着她得给爹爹熬药。幸亏苏老爹自己身为大夫,特别会养生,这一气还不至於脑溢血而亡,也就在床上歪了三天,生气绝食,最後饿不过还是爬起来了。
苏家被退婚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出去,整个京城但凡知道苏记药铺的都在谈论这事。
「听说傅家退婚是因为苏家姑娘的腰不够细。」
「是吗?那可怪不得傅家人。」
「就是,谁不知道楚王好细腰,人人争而学之,粗腰让人鄙视。」
「对,鄙视!」
苏荞戴着帷帽在街上行走时,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腰,其实这几日被一家人灯泡似的眼睛瞪着,面临巨大的心理压力,她的腰部赘肉正逐日消减,这些人怎麽个个嘴里不饶人啊?翠缕最是唠叨,她今日出门是一个人偷溜出来,必须好好放松,不然会被家里那帮人憋疯的。
她老爹没脸出门,在家里已经窝了半个月,估摸着再这样下去该发霉变毛豆腐了。她特地上街给爹买几样有趣的玩意,也好转换转换心思,别钻牛角尖,成天咳声叹气。
「店家,有好玩的东西吗?」来到西街上一间杂货店,苏荞摘了帷帽,细细看过一遍柜台里陈放的各色玩意。「咦,九连环?」她拿起铜制的九连环在手里套了套,忍不住撇嘴,「太简单,不好玩。我爹肯定不喜欢。」
店掌柜「哎哟」一声,「姑娘啊,这还简单呢?你这不是砸我招牌吗?我这儿卖出去的九连环,人人都说最难的,有的人解了三五年都没能解开,你倒是解一个给我看看啊!」
苏荞耸耸肩,「解就解,你看着。」只见她拿起那九连环,左穿右穿,手指翻飞,如同穿花一般,片刻之後,九连环已经解开在手。
店掌柜倒吸一口凉气,眨巴眨巴眼睛,「你……高手啊……」
苏荞得意挑眉,「那还用说。今儿我不要九连环,给我爹挑一副鲁班锁吧,他喜欢那个,记住,要最高级别的。」
店掌柜连连点头,赶紧进屋去拿,半晌,他拿了一只木盒子出来,得意地说:「这是我们店里最新的九段鲁班锁,又难又好玩,只此一副哦!」
「好!」苏荞自然满意,她爹最喜解这些,偏生技术不好,这个九段鲁班锁够他解个十天半月的,等解完了,肯定就把退婚的事情忘光了,苏荞暗自得意,正要去拿,却有一只手探过来,压住了那副鲁班锁。
「店家,是不是只有这一副?」那身材高大的男子问,一见店掌柜点头,立刻道︰「好!我家公子要了!」
苏荞纳闷了,这大白天的还有人打劫?她斜眼瞧那男的,身材高大,年纪轻轻,剑眉星目,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抢一个姑娘家的玩具?苏荞将碎银压在鲁班锁上,「这位大哥,这鲁班锁是我买的,银子在这里!」
那青年望了一眼门口,那儿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帘微晃,能见到几许乌黑的发色,只见那位公子从车帘後伸出两根修长的雪白手指,轻轻点了点。
青年立即道:「这锁我家公子要了!店家,多少银子开个价,价高者得!」
店掌柜挠着脑袋,有些为难。
青年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砸在柜台上,「十两银子,我将锁拿走了!」
店掌柜正要点头,苏荞忙抢先一步把鲁班锁抢到自己的怀里,恶狠狠瞪那男子,「有钱了不起!这个世界讲公道的好吗?」
青年急得又转头看向外头的马车,只见那两根手指异常俐落地斜斜划过一道弧线。
苏荞纳闷,他家公子是个哑巴吗?按常理理解,「点」表示「要」,「摇」自然是「不要」,这斜斜一道弧线是个啥意思呢?
下一瞬间,她就懂了,因为一把亮铮铮的剑已经搁在她的脖子上。
青年一脸歉意,「真不好意思,姑娘,我们公子一向为人比较霸道。」
苏荞乖乖奉上鲁班锁,还不忘拿回自己的碎银,正要开溜,就听後头那青年又说——
「姑娘,慢着!」
苏荞一哆嗦,她觉得自己该赶紧走,奈何腿有些发软,只得无奈的转身,「你们公子鲁班锁都霸去了,还想怎样?你就放过我吧。」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家公子说了,他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他另有一套十段的九连环,如果姑娘在一炷香内可以解出来,这副九段鲁班锁双手奉送。」
苏荞挑眉,「真的?」
「我们公子一言九鼎!」
苏荞觉得这是个好买卖,便答应了。
青年从马车里果然拿出一副九连环,正是传说中的十段九连环,由於这种九连环结构更为复杂,因此难度更高,即便是高手来解也需要不少时间。
青年让店掌柜点了香,苏荞就坐在店中开始解九连环。
她做事向来专注,尤其是解这种需要极费脑力的东西,这时马车车帘微微掀开一角,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望了出来,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只是顿了顿,那帘子飘然落下。
也许是天气热,也许是这十段九连环太难,苏荞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就在那炷香快烧完的时候,她突然「哈」了一声,众人便听「匡当」一响,最後一个环应声而解。
「行啦!」她迸出欢呼。
店掌柜看得目瞪口呆,青年也很惊讶,再次回头看向马车,只见那车帘後只露出一根手指头,向下点了点。
青年很守信用,九段鲁班锁如约奉上。
苏荞很是开心,她提步就走,那青年却追了过来,她回头一看,拔腿就跑,青年追了两条街终於气喘吁吁地逮住她。
「姑娘,别跑了,我家公子……只是想把这副九连环送给你做个纪念。」
於是,苏荞抱着两副免费的玩具回家送给她老爹了。
苏老爷脸色还是很不好,不过看到那两盒玩具,嘴角倒勾起一丝不易发觉的笑意。
打开九连环的盒子,他有些奇怪,「荞荞,但凡这些盒子不都是写着哪家作坊的名字吗?怎的这九连环盒子背面独独刻了一个赵?」
苏荞一看那上头果真是一个篆体的「赵」,字体很漂亮,随口道:「赵,就是赵记作坊,很明显嘛。」
苏老爷点头,「也有道理,只是我没听说有个赵家作坊做这玩意的。」
「小作坊呗。」
苏老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见她爹脸色略好看一点,苏荞松了一口气,说不准这件事就这麽过去了。
哄好了爹,苏荞准备回屋,路上瞅见沈绣神色诡异地走过来。
「哟,还以为送两个玩具就能蒙混过关?想的倒美。」
苏荞懒得同她争论,双手一摊,「不然你还想怎样?难不成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沈绣啐了她一口,「你上吊?你别把别人气得上吊就算好的,我告诉你,退婚可没那麽简单,如今你被退婚的名声传出去,没人敢再来提亲了,你最好想想以後怎麽办吧,难不成要赖在家里,让你哥哥养你一辈子?」
苏荞生气的双手叉腰,「那也是我哥养我,又不要你出钱,你操哪门子心?」
沈绣靠在门上冷笑,「我操的哪门子心?因为你,我如今上哪儿都给人嘲弄,以後再加上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子,我看我一辈子都不要出门了。」
苏荞皱着鼻子,心道,这泼妇嘴真毒。她磨了磨牙,哼了一声,「你看着吧,今年一定有人来提亲,我到时就嫁给你看!」
「我会睁大眼睛看着你出嫁的!你要是嫁得出去,我这沈字倒过来写!」说罢,沈绣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进自个屋里去了。
苏荞回到闺房後生气得很,但是气归气,也知沈绣说的是实话。在大楚朝,被退亲的女子大多下场凄惨,要麽嫁一个远不如自己的男子,要麽嫁给有钱人做妾,被正室欺负,还有的如沈绣所说变成老姑子,待在家里天天受兄嫂白眼,而哪一个下场,她都不想要。
苏荞眼珠一转,赶紧去把床底下装私房钱的箱子抱出来看,这些年她积攒下来的碎银不过二三十两,若想以後出去自立开铺子,恐怕还差一大截呢,想着,她忍不住叹口气。
「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自言自语,下定决心少花点零花钱,多存点私房钱。 第二章 小姐变丫鬟
有一句话老话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今这话在苏家应验了。
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这句话叫苏荞她哥应验了。
今儿正是苏诚从医一载半来还债的日子,被一大群人闹上家门。
苏荞生平第一次遇到医疗纠纷,她爹当大夫当了几十年也没发生的情景,今儿算是让苏诚实现了。
苏记药铺刚开门,便给人砸了水果、蔬菜、生鸡蛋,八宝哭着过来告状的时候,头上正顶着一颗红艳艳的大番茄。
「老爷!有人来闹事,那些人要砸咱们的招牌!」八宝哭喊着。
苏家一家人才刚刚睡醒,全都衣衫不整地跑出来,瞧见八宝正抱着苏家药铺的匾额。
苏老爷伸出手指着八宝,「你……你把我的招牌卸下来做什麽?!」
八宝揉着眼睛哭道:「那些人说要砸了咱们药铺的招牌,所以我就先一步把招牌卸下来了!」
苏老爷扶着额头有些站不稳,柳氏急忙扶住他,急问:「你没问那些人为什麽要砸招牌?」
「我听着那些人喊着要少爷赔廖公子的腿!」
「诚儿,哪个廖公子?」
苏诚此时已经吓得面色如土,结结巴巴的说:「前几日……太尉府廖管家的小儿子摔了腿让我治,接了骨、开了药,他就抬回去了,如今……如今怎的要我赔……」
八宝恍然道:「难怪他们老是喊什麽接错了、接错了、瘸了的……原来说的是接错了骨,他家公子瘸了……」
「诚儿!」苏老爷心一颤,面上强作镇定,「你同八宝一起去把事情弄清楚!」
话音才落下,已经有人送信过来,苏老爷一瞧,眼前一花,差点又晕过去。
柳氏着急,急忙拿过那信来看,苏荞凑在旁边也瞅了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原来,太尉府的廖管家已经把苏诚告到京兆府衙门,隔日就要派人捉拿苏诚进大牢。他找了太医验过伤,说是苏诚接错了骨头才害他儿子腿瘸,除非打断重接,否则这辈子都是瘸子了。廖管家信誓旦旦,他儿子的腿一定要打断苏诚的双腿来偿还!
苏诚看了那信,立即吓晕过去。
苏家出了这事,白天大门紧闭,铺子也没开门,那些闹事的廖家人闹一通也走了,幸亏八宝机灵的把招牌先卸下来,否则那招牌一定给砸烂了。
苏家无权无势,那廖管家却有太尉府撑腰,就怕苏诚不光要断腿,性命都保不住。
到了晚间,一家人商量着实在没办法,苏老爷便让苏诚和沈绣赶紧收拾东西到沈绣娘家去避难,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苏家两老跟苏荞一起送行到後门口,苏诚愁眉苦脸的说:「若是我走了,那廖管家还不把苏家给拆了?」
柳氏叹气道:「你尽管走,我们两个老的在家顶着,难不成他能把我们抓去牢里、打断我们的腿?」
苏诚尽管担心还是决定走了,几个人打开後门,八宝在前头瞧着没人,於是对他们招手,蓦地外头一阵火光,把半边天空都照亮了。
「人犯苏诚,还想逃不成?速速给本官抓起来!」一个官差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单手一挥,一群兵丁涌上来将苏诚抓了起来。
「爹—— 」苏诚惨叫着,「我不想坐牢、我不想死!」
柳氏和沈绣呼天抢地也没用,那些人一阵呼啸便将苏诚带走了。
苏荞扶着父亲担忧的说:「若是没猜错,哥哥肯定是被抓到京兆府衙门的大牢去了。」
「子不教父之过,当初你劝我诚儿医术不精不能坐堂时,我没有听,如今酿成祸事,错在我,不在他啊!」苏老爷沉痛的说。
她看向父亲的侧脸,他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
这一晚苏家人谁都没睡着,苏荞半夜起来上茅厕,听到沈绣仍在房里抽噎的哭。
第二天一早,苏家两老天刚亮就起身,带了银子到京兆府衙门外想上下打点好看看儿子,谁料那牢头脾气硬得很,不论有多少钱也不允许探视。但凡收监的,除非罪大恶极,哪有不能探视的道理?这显然是廖管家仗着太尉的势同京兆尹打了招呼。
苏家两老空忙了一早上,饭都没吃,只得在附近的馄饨摊子上吃碗馄饨。
「算命算命!麻衣神相,算人运势,不准不要钱!」
两老正在吃馄饨,一听这一声吆喝,柳氏差点烫了舌头,「老爷,咱们最近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如算个命?」
柳氏正说着,算命先生早已到了跟前,指着苏老爷说:「这位老爷,我看你乌云罩顶、印堂发黑,家中定然出了不好的事,不如算个命化解一下?不准不要钱的!」
苏老爷啐了他一口,「乌鸦嘴!算命的你倒是会找地方,这京兆府衙门附近有几个运气好的?家里没出事的能到这里来?」
算命先生嘿嘿一笑,「您别说,你这命是属於柳暗花明一型,不是没解,有解的!」
苏老爷正愁肠百结,听他这麽一说就动了心,翻了眼皮问:「怎麽说?」
算命先生道:「你写个字,测来更准。」
苏老爷沾着面汤在桌上写了一个「好」字。
算命先生一笑,「正应在一个『女』字上,以女救子,你儿子有救。」
苏老爷大吃一惊,这算命的怎知道他有儿子女儿?他又不解问道:「那我女儿呢?」
算命先生摸了摸胡须,神秘兮兮的笑道:「贵人,贵不可言,可解你苏家一切困厄。」
苏家两老对看一眼,很是惊讶,那毛丫头如今就在家里待着,他们夫妻俩跑断了腿都没解决的问题,窝在家里的女儿可以解决?
「莫急莫急,顺其自然即可。」算命先生伸手,笑咪咪的说:「多谢,一两银子。」
「这麽贵,你抢钱吗?」苏老爷瞪眼。
「算的是贵命,自然贵些。」
苏老爷郁闷的摸出一两银子递给算命先生,「承你吉言,希望否极泰来吧。」
算命先生走了,两老的心情稍微放松一点,又担心那算命先生是个骗子,讹了他们一两银子,正犹疑不定,又没有好法子,只得在京兆府衙门附近打转。
「两位留步。」
突然身後有人叫唤,两人回头,就见一个眉清目秀、身穿绿色锦衣的丫鬟,看着面生。
「你叫我们?」苏老爷诧异的问。
「我家主人有请,两位请移步云和楼,我家主人说了,此行定能解你们困厄。」
苏老爷和柳氏面面相觑,难道算命先生的话开始应验了?
云和楼是极为高档的茶楼,苏老爷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到这架势自然知道对方身分高贵,但这样的贵人为何要帮他们?夫妻俩诚惶诚恐,满心疑虑地来到云和楼,这一个时辰里他们的心情千变万化,从惊喜、愤怒、无奈到妥协。
从云和楼里出来,苏老爷的手还在轻微颤抖,他们是市井小民,从没想过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竟引得两大权势的关注,一面是位高权重的敬王府,一面是朝廷肱股的义安侯府,不管是哪边他们都得罪不起,也惹不起。那位说了,若他们答应,苏诚立即能从大牢出来,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若他们不答应,敬王府也将踩上一脚,他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儿子。
那位要的,是苏荞三年的时间。三年……一个女子能有几个三年,何况还是那种身分……但他们还是应了,苏家不能绝後……
回到家里,两老觉得自己做的这事对不住女儿,犹豫了很久,还是找了苏荞来。
「敬王妃让你去义安侯府替她弟弟治疗腿疾,因为不想给人知道,所以是以丫鬟的身分去的,在他身边待上三年。若是你愿意,你哥哥明日就能回来,毫发无损。」
丫鬟?苏荞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一个自由身的娇小姐去给人做丫鬟?且一去就是三年。
她恍惚了一阵,想起那天药铺里碰着的夫人,一颗心似沉到海底一般,可瞧着父母憔悴的脸庞,想到待在牢狱中的哥哥,她不愿意看他们受折磨,沉默片刻,道:「好,我去。」
「荞荞……」苏老爷眼眶转着泪花,欲言又止,「三年後若你治好那公子的腿疾,恢复自由身,便即刻回来,不可耽误。明白吗?」说着,对她眨眨眼,「你还要……提防那公子,若他敢对你图谋不轨,想法子对付他,懂不?用医家的手段,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苏荞有些疑惑的看着父亲,莫非那公子如狼似虎?再厉害也只是个病秧子嘛。一个病秧子,能有多厉害?他们医家对付人的手段多得很,谁敢惹她?活腻了!
她点了点头,应了父亲,回房去收拾包裹。
柳氏抹着眼泪从帘子後走出来,「老爷你怎不告诉荞荞是让她去做通房?还让她对付那公子?」
苏老爷语重心长道:「那公子十年不能行走,势必没有男儿的能力。荞荞治好了他便回来,两个人从此毫无瓜葛,这是全身而退的机会啊。届时荞荞回家已经十九岁了,咱们再替她好生找个人家嫁了,弥补咱们对她的亏欠……若那公子有那麽点能力和色胆,我叫荞荞以医术自保,也是为她好。她是个聪明孩子,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柳氏点点头,擦了泪,「也罢,若说出来我真怕她恨我们,我去瞧瞧那苦命的孩子。」
当晚母女俩说了一宿的话,第二天凌晨,柳氏便起床将一切可以让女儿带去的东西都放进她的包袱。
敬王妃似乎很心急,一早来接人的马车便停在苏家门口,柳氏和沈绣、翠缕出来送苏荞,苏老爹待在书房里始终没有出现。
几个人正在说话,却听到一声清脆的男人声音,「娘!」
几人抬头一望,竟是苏诚回来了,除了容颜憔悴一些、衣服脏一些,人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待他听闻妹妹为救他要去给人做丫鬟,心中既惭愧又难过,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沈绣往日里对苏荞冷嘲热讽,这时倒成了锯嘴葫芦,不敢言语。
翠缕拉着苏荞的手哭道:「姑娘惯是做主子的人,如今却要给人做丫鬟,奴婢怕姑娘不习惯,不如姑娘带着奴婢去,有什麽事奴婢也好搭把手。」
苏荞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好在家待着,帮我照顾父母,乖乖的等我回来,知道不?三年时间很快的,一晃眼就过了,再说我有空还可以回家看看你们。」
柳氏拉着女儿的手,低声在她耳畔说:「你若是在那边不习惯,便悄悄的回来,大不了咱们一家子偷偷的逃出京城去,找个偏僻的乡下住下来,也好过让你在那义安侯府受苦,为娘的不忍心。」
苏荞握着母亲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我是去做大夫的,又不是真的丫鬟,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马车上的丫鬟在催了,苏荞眼眶有些湿,低头悄悄抹了眼角的泪,脚步沉重的上马车。
柳氏回头时,这才瞧见苏老爷红着眼眶从大门角落里走出来。
苏荞坐在车厢内,心底寻思着,这大约是老天看不惯她身为一个穿越女却懒了十六年都无所作为才给她的惩罚吧,特地找些事给她做。她有些讥讽的扬了扬唇。
大约一个多时辰,马车便到义安侯府。
下了车,苏荞抬头看着这朱门白墙琉璃瓦,果然是高宅大院,是苏家不能比的。
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高墙大院她要待三年呢。苏荞心里惴惴,都说高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看来她得好好的动动脑子自保了。
见人到了,门口的小厮立即进去通报,不久走出来一个身姿苗条的绿衣姑娘,苏荞一看,这不是那个叫「绿衣」的?难不成她第一个要见的是敬王妃?
果然如她所想的,绿衣看她一身女子打扮,微微冷笑,带着她从侧门进去,再入游廊,左转右拐,不知走了几处假山曲径,这才到了一个院子前。
这院子布置得很是雅致,中间一个水池,这个季节莲花盛开,满池粉荷绿叶,煞是好看。
敬王妃赵雅茹就坐在赏荷的亭子里,见到苏荞来了,嘴角扬起一丝浅笑—— 这个姑娘,到底还是来了。
赵雅茹今日穿着一件银线水蓝长裙,乌发只随意挽起,髻上斜插一朵雪白的栀子花,显得慵懒而妩媚,她此时肚子微突,神情轻松,苏荞猜她当初担忧的问题应该是解决了吧。
赵雅茹招了招手,让苏荞到她跟前,她上下打量了苏荞一番,淡淡道:「还是女孩的样子好看,眉目周正,肌肤雪白,腰肢嘛……略粗,胸部嘛……略胖,但愿他喜欢吧。」她用一种很瞧不上的语气说。
苏荞抱着包裹警惕的看着她,「王妃有什麽事?若是没事,我可否去看看我的病人?」
赵雅茹轻笑,「你倒是心急。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没什麽不放心的,只是他到底有些怪癖,你若是瞧见了,不要惊讶,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怪癖?苏荞蹙眉,难道是……暴露狂,还是异装癖……她的脑袋里轮番播放各种病症,越想越觉不安。
赵雅茹又说:「你要好好照顾他,若是得了一男半女,那也是你的功劳。」
苏荞完全没有将那一男半女想到自己身上,只想着原来这男子不举,老爹的担心简直是多余的,她虽可以帮他治腿疾,但男性功能障碍她可不包治。
赵雅茹见苏荞如此乖巧,心中满意,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就问旁边的丫鬟,「怎麽世子还没过来?」
绿衣答道:「方才已经叫小厮去催了,说片刻就来的。」
赵雅茹看看天色尚早,道:「吩咐厨房准备些点心过来,等孜睿过来一起吃。」
丫鬟去了,不一会儿便端来几样点心搁在小亭中的圆石桌上。
「你坐下吧,自己人。」赵雅茹拉着苏荞坐下。
苏荞讶异堂堂的敬王妃居然对一个丫鬟如此客气,还说什麽自己人?她斜眼看那桌上的点心,只见中间一个金黄的像是炸的虾球,旁还有夹了几层夹心的五色糕,又有软糯糯的糯米球,外面裹着一层香喷喷的白芝麻。她咂咂嘴,这些看起来很好吃啊。
赵雅茹看她的样子,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点心本是备给你们吃的,你若是饿了,便吃些。」
苏荞一早没吃过半点东西,的确饿了,於是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夹了一颗炸虾球,唔,侯府的点心果然不同凡响!两颗虾球下肚,她又夹了一颗白芝麻糯米球。
赵雅茹在一旁看她吃得这麽香,觉得十分有趣。
正在这时,只听得绿衣说:「王妃,世子来了。」
苏荞蓦地抬头,只见一个人推着轮椅从月洞门缓缓过来,那男子身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目光淡淡的扫过满池莲花,最後落在亭中两人的身上,看向苏荞时,他眉头微蹙,一丝诧异一掠而过,立即恢复了淡漠。
遥遥的,苏荞便看那目光望过来,彷佛冬日的冰雪,墨色冰眸中没有半点温度,亦无半丝波澜。他长得很好看,苏荞不禁想着,难不成这姓赵的一家都是俊男美女?这位世子眉目同敬王妃有几分相似,可见是亲姊弟。他修长浓黑的眉宛若刀裁,微挑的凤眸彷佛闪烁着惑人的星光,高鼻菱唇,脸竟不见一丝血色,那冰貌雪肌,倒真像是冰雪做成的人。
他肩宽体长,穿衣好看,但明显体型瘦削,穿着宽袖长衣显出恍若谪仙般的飘逸之姿。
苏荞咀嚼着糯米球,心道,这个变态还长得挺养眼的。
当她的目光挪到那世子身後那个剑眉星目的青衣男人,不由得呆了呆,顿时,她只觉得脖子处凉飕飕的,怎麽是那个家伙?动不动就把剑架在人脖子上的那个人!他说过,他们家公子向来比较霸道。难道眼前这个,就是那个霸道的主子?
「咳咳……」她被自己口水呛到。
赵雅茹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吧?」
苏荞欲哭无泪的摇了摇头,「没事。」
「姊姊找我来所为何事?」那白衣男子开口,声音虽然好听,却冷泠的,彷佛被冰淬过一般。
苏荞心中愤愤,呿,还以为是哑巴,原来是个会说话的。
「流觞、绿衣,你们两个去院子口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是!」
待两个人去了,赵雅茹满眼温柔的对白衣男子说:「孜睿,这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大夫,接下来的三年,就请她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以及……」
「就她?」赵孜睿打断了她的话,冷眉微挑,眼角的余光都不屑光顾苏荞。
苏荞恼了,什麽叫做「就她」?她紧紧攥着拳头,嘴巴噘得如同油壶嘴,嘴角还挂着三颗白芝麻,对这位病人的态度很是不满。
赵雅茹宠溺的笑,「孜睿不要别扭,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经历的事情总该经历一下。」
苏荞发觉那位世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後,雪白的脸上泛出一丝可疑的红色。她挠头,觉得这位王妃说话跟绕口令似的,什麽叫做经历该经历的?
「苏姑娘……」赵雅茹转头看她,有些无语,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苏荞忙用手抹了一把,然而那三颗芝麻顽强得如同镶嵌在那里一般。
赵雅茹扶额,罢了,这位小大夫,自求多福吧。她瞧见孜睿的脸色依旧不屑,解释道:「你不要小瞧苏荞,她的医术很是高明,她说过,给她三年时间,你的身体便可复原。」
然而,赵孜睿压根就不信这句话,心思更直接表现在脸上。
苏荞恼火,敢质疑她的医术?那比质疑她的人品还要糟糕!一个病秧子还瞧不起大夫,怪不得他十年了病都治不好。「世子爷,不若让我给你诊个脉,若是我诊得不错,你给我笑一个怎麽样?」苏荞眉毛挑了挑,浑然似那调戏小娘子的恶少。
赵雅茹惊得微微张嘴,这小丫头……还从未有人对孜睿说这种话。
赵孜睿很恼火,幽深如墨的眸子盯着苏荞的脸,那凌厉的眼刀好似要在苏荞的脸上千刀万剐,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要本世子给你笑一个?」
苏荞一哆嗦,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的毛病又犯了,这可是古代,这位世子爷虽然是个病秧子,可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一句话能左右她的生死!她恨自己多嘴,抱起小包袱,眼观四方,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
「噗嗤!」赵雅茹掩唇笑了,「孜睿,别生气,你不觉得这小大夫很有趣吗?再说我都没见你笑过,若是她诊脉诊得准,你笑笑又何妨?」
赵孜睿睨了姊姊一眼,脸色黑沉。
赵雅茹将苏荞推到他的身前,道:「你就大胆诊治吧,我可以替你保证,孜睿不会对你怎样的。」
苏荞有些胆战心惊,她偷偷抬眼,迎面就见他的眼刀飞过来,可见对她恨之入骨。好一个睚眦必报的世子爷!「那我可诊断了,麻烦世子爷把手腕伸出来,男左女右,你伸左手就行了。」
赵孜睿磨了磨牙,看了她良久,在姊姊的督促下,极不情愿的伸出了左手。
那手腕雪白,青筋都看得见,苏荞觉得他的确有点瘦,小心翼翼的伸出三根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顿时冷得一抖,想不到有人的体温如此冰凉,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赵孜睿看着苏荞,只见她嘴角动一动,那嘴角的三颗芝麻就跟着跳三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想一下掀翻她的冲动。「怎麽,诊不出来?」他冷冷说。
苏荞收了手,沉吟一下,道:「有点奇怪。」
「怎麽奇怪?」赵雅茹蹙眉问。
「世子体质极寒,脉搏羸弱,是怎麽活到现在的?」苏荞挠着脑袋,他虽然身体瘦削不能行走,看着却精神还好。
赵孜睿挑眉,冷声道:「怎麽,本世子活到现在你有意见?」
苏荞龇牙假笑,「没意见,真没意见。」
赵雅茹神色哀沉,道:「你说的没错,太医都是这样说的,还说……」她顿了顿,没有言语。
「姊姊,勿要信那些庸医妖言惑众!」赵孜睿打断了她的话。
赵雅茹定定的看着苏荞,「你还诊出什麽?」
苏荞道:「世子虽然体质寒冷,但是好在身分尊贵,大约有灵药养着,因此现在还不用太担心。如果我猜的没错,世子的生活习惯应该不大好,一则饮食不定,二则起居不规,三则心气不畅,我说的可有错?」
赵雅茹大喜,「没错,一个字都没错!孜睿就是这脾气,谁都管不住他,也管不了他,若是你能帮他改一改就太好了。」
苏荞微微一笑,「还是我之前的那句话,若是要重新行走,三年功夫足矣。」
赵雅茹拍手道:「太好了!即日起你就搬入星辰院东厢房,住在孜睿的隔间里头。」
「等等……隔、隔间?」苏荞瞪圆了眼,「王妃,能把我搁远点吗?」她这句话落下,只感觉某人的眼刀似乎又将她剐了一道。
赵雅茹暧昧笑道:「你这丫头,有什麽好害羞的,虽则男女有别,但是你身分特殊,是要日夜照顾他的人,怎能偷懒?就这麽决定了,若是缺什麽尽管跟流觞说,他会替你去采买的。」
苏荞心虚的看了赵孜睿一眼,被他眼底的冷光吓得立即低头,莫名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怎麽办?身为病人,他实在太不合格。大夫最怕什麽?最怕病人不合作。她扶额哀叹,怎麽摊上这麽一个病人?
「你先下去歇着,我同世子还有话要说。」赵雅茹吩咐。
苏荞被绿衣领下去了。
赵雅茹语重心长的说:「如今的情势也不容你任性,你我身在高门,便不容擅作主张。倘若你不珍惜自己,不珍惜这世子之位,自然有人求之不得。」
赵孜睿微微蹙眉,没有言语。
「母亲早逝,父亲长年身在边关,倘若我这个做姊姊的不为你操持,还有谁为你操持,难道指望那偏心的祖父祖母,还是指望那虎视眈眈的二夫人?」见弟弟不说话,赵雅茹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天,天色已经不早,她该回王府了。临走前,却听到孜睿开口——
「姊夫他……待你好吗?」
赵雅茹淡淡一笑,「什麽好不好?如今我怀着他的骨肉,他能怎样?不过,姓唐的那个小贱人想算计我,可没那麽容易!」她拍拍弟弟的肩膀,道:「罢了,我真的要走了,改日来看你。记得乖乖听大夫的话,若是早日生个孩子,也没什麽不好的。」
赵孜睿嘴角抽了抽,想起那个胖嘟嘟的丫头,禁不住抬手抚了抚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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