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福晋》(福晋各有千秋之一)作者:叶双
叶双《野福晋》(福晋各有千秋之一)
出版日期:2017年8月11日
内容简介:
和郡王还很不熟的时候
恪敏郡王府的鸣哥哥最坏了,每次都爱欺负她,
不过看在他会让她抢点心吃的分上,她就少告一点状吧!
结果娘亲去世後,只有坏坏的鸣哥哥对她好,甚至特地翻墙跟她说──
「若是有困难便让人到郡王府来找我。」
和郡王稍微有一点熟的时候
她没想到自己竟能成为恪敏郡王纳兰肃鸣的福晋,
他身为皇上宠臣,长得又俊美,京城闺秀人人抢着想嫁他,
若非他病得快死需要人冲喜,也不会让家世普通的她捡了大便宜,
哪知她嫁进郡王府後才发现,这男人根本是在装病躲祸事……
和郡王更熟一点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幌子福晋,他会娶她是要她替装病的他打掩护,
於是她四处撒泼只为不让人发现他离京,连来探病的格格都被她吓跑,
更贤慧的替他收下他主子四阿哥送来的女人,即使她只想独占他这个人,
毕竟早说好了事成後她会自请下堂,可为何他却气到想把她拽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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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徐徐轻拂,屋里置放的冰盆本该只是降降暑气,可在如今严肃的气氛下竟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里头枯坐已久的几名妇人虽然都暗暗扭动着僵硬的四肢,却也不敢让自己的动作太过明目张胆。
这府里头谁不知道,此刻正闭着眼、斜倚在软枕上的太福晋可是个人精儿,不用张眼就能知道众人心里头打着什麽算盘。
她们倒是个个都想离开,毕竟大伙儿关在这厅里已经几乎一天了,可偏偏太福晋不发话,谁也不敢开口说要离去。所以她们只能苦着一张脸坐在那儿,连东张西望都不敢,活似个雕像塑在那儿,平素争相说话的场景早已不复见。
额头上系着一片做工细致的抹额,太福晋眼也没睁,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这是怎麽了?平素你们不是一口一个心肝儿、命根子的叫着,怎麽真到了想要你们为咱们的心肝儿、命根子做点事,你们倒好,全成锯了嘴的葫芦了?」
语气淡淡的,若不认真听着只怕听不清楚,可那话语里的不悦却让在场的三个妇人全都吓了一跳,连忙面色发白的急急起身下跪。
其中的三老夫人向来是个胆子大的,一跪在地上便急急辩解道:「老祖宗,您这话儿媳们可不敢接,咱们几个为了鸣哥儿,只要是能做都做了,不管是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咱们一样也没敢漏,只是……」
虽说是三老夫人,但她的年纪其实四十不到,全因前任多罗恪敏郡王英年早逝,三老夫人怎麽说也是继任的鸣哥儿的婶子,才让她们的称呼硬生生「老」了起来。
三老夫人的话才顿了顿,原本闭着眼的太福晋就霍地睁开眼,眸中散发着不同於平常人的凌厉目光,语气透着冷然地逼问,「这些虽然劳心,却也没什麽难办的,然而都不是鸣哥儿需要的,他真正需要的,你们怎麽都不去办呢?」
三老夫人忍不住低下头回避那凌厉的目光,但仍深吸了口气,乾巴巴地说道:「这不是咱们几家里头都没什麽适合的人选吗?老祖宗,鸣哥儿若急着成亲,不如咱们从外头买如何?这外头买来的要什麽年龄、什麽时辰都尽可挑选,咱们可是堂堂多罗恪敏郡王府,只要消息一散出去,还怕没人愿意来吗?」
能嫁入多罗恪敏郡王府的女人,哪个後头没有一个既尊且贵的家族撑着,若是身为多罗恪敏郡王的鸣哥儿现在还好端端的,还似以往那样英挺威武,只须放出点风声,她们这些平素看似好得像亲姊妹的妯娌,恐怕都要抢着荐举娘家待嫁的闺女了,便是撕破了脸面也再所不惜。
可如今,虽然潇湘院那儿封锁得宛若铁桶一般,丝毫消息都传不出来,但就凭那群太医一天三次的往那儿跑,先不说她,那几个人精似的妯娌谁又看不出端倪呢?
前阵子便见鸣哥儿脸色蜡黄,身形也消瘦了许多,可无论她们怎麽关怀,老祖宗都只说他是累坏了,没啥干系。
然而现在都已经十多天没见着人了,再加上老祖宗竟然这般着急的暗示,要她们举荐族中可联姻之女,她们又哪里想不出其中的问题所在?
多罗恪敏郡王这样的身分地位摆在那,自然要娶嫡女,可她们家族中的嫡女也都是矜贵的,谁又舍得嫁过来冲喜?即便当真冲喜成功了,还得担个卖女求荣的恶名,更何况若是冲喜不成,那不是要让人戳脊梁骨吗?
「原来在你眼中,咱们家的命根子就只配娶个买来的粗野丫头吗?」
「老祖宗,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的意思是、是……」
「你们这是瞧不上鸣哥儿,认为你们家尊贵的嫡女咱们郡王府配不上,对吧?」
老人家是何等的火眼金睛,只消眸光一扫,就瞧出了这些媳妇儿心里头的想法,太福晋眸中窜过一丝不悦的火气和讥诮,但随即掩去,微微地坐正了,双眸轮番在三个儿媳的身上转了一圈。
「老祖宗这话可就冤枉了,最近咱们几个妯娌没怎麽见到鸣哥儿,虽说知道潇湘院中可能有什麽状况,可谁也没敢往鸣哥儿身上想去,更何况这说亲之事来得突然,咱们一时半刻又哪能做得了主啊?」
「以往只要一提起鸣哥儿的亲事,你们谁不想往前凑上一凑,现在倒好了,一个个拒之唯恐不及,不就是怕娘家折了一个姐儿在鸣哥儿身上吗?」
太福晋冷哼一声,把话挑明了说,完全没打算给这几个媳妇儿留面子,从方才到现在,她心里的火气便蹭蹭蹭地直往上蹿。虽然心里头早知这些媳妇儿的花花肠子,但她终究还期望着她们能有几分真心,没想到,光只是臆测鸣哥儿可能出了事,便做出这般模样,让她的心透着几分的凉意。
「老祖宗,鸣哥儿……当真到了要冲喜的地步了吗?」一直静默不语的二老夫人终於开了口,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鸣哥儿只是太累才病的,自然不严重,急着娶新妇不过是因为天道观的凌云道长说他这几年运道不好,用喜事冲冲就能迈过这一关,所以才急着要替他说亲。」
这句话看似毫无隐瞒,可听者的心思却各自盘算了起来,底下的三名妇人个个暗呼,还好方才没有急忙上赶着出卖自己娘家的闺女儿。
虽说老祖宗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谁都知道这事就算有十分,也只能说上三分,瞧那些太医进出的频繁程度,只怕鸣哥儿应该是命不久矣,所以老祖宗才会将希望寄托於那虚无缥缈的「冲喜」上头。
瞧着三个儿媳脸上那乍惊还喜的脸色,太福晋哼了一声,又说道:「我话摆在这儿了,这会儿谁若愿意助鸣哥儿迈过这个坎儿,那便是咱们家的贵人,便是真有什麽差池,贵人仍是咱们家一辈子的贵人;可若是现在不出声,以後等鸣哥儿迈过了这个坎,那就别再上杆子的心肝儿、宝贝儿的喊着,听着叫人恶心!」
「老祖宗,瞧您这话说的,哪里是咱们这些婶娘不肯尽心呢,只是、只是……」
「你也别再只是了,都回去给我好好思量思量,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到时若是不愿当这贵人的,我也不会多说什麽,该给你们的还是少不了你们,但其他的便别再喳呼,这话可听得懂了?」
见太福晋那锐利的眼神又扫了过来,她们哪里还敢再说什麽,自顾自的连连点头。
开玩笑,鸣哥儿就是爵位世袭罔替的长房这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生来便有着大清朝极为尊贵的身分,再加上他天资聪颖,刚及冠便已是当今皇上倚重的股肱之臣,也因为他,多罗恪敏郡王府可是如今有资格争一争储君之位的众皇子心目中的香饽饽。
别说多罗恪敏郡王府没几日便有亲王造访,就是她们这些姻亲的家里,也总是高朋满座,每个皇子都想藉着关系,把这个才高八斗的郡王爷给揽进自己的麾下。
如今这样样出挑的鸣哥儿病了,老祖宗甚至都想用那虚无缥缈的冲喜之说来救他一条性命,若非真的病得不轻,他的婚事又怎麽可能这般仓卒?
三个妯娌面面相觑後,彷佛都瞧见了不愿再搭理这事的心思,所以三人便全都噤口不言。
「母亲,何必为难几位弟妹呢,鸣哥儿就是个福薄的,再说凌云道长也说了,要咱们找一个子丑交接时刻出生的姑娘家,想必众位弟妹家里应该没有这样的姑娘吧?」
随着那温软的声音传出,守着厅门的丫鬟也手脚麻利地掀起了门帘,款款步入的是一个气质温婉的妇人。即使已经将近四十的岁数,脸上却不见半丝皱摺,依旧光滑粉嫩,若非因为身为福晋所养出来的气势在那,只怕还会有人错认她是个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少妇。
只是,她向来娇艳无瑕的精致脸庞上却布满了愁绪,抬眸环视了跪在地上的三个妯娌一眼,尔後才向又斜倚在榻上的太福晋说道:「是呜哥儿命该如此,凌云道长既然说呜哥儿是承不住过重的福泽,所以才有此灾,若是再找个福泽深厚的,只怕也是害了那孩子,咱们就别为难弟妹们了。」
很是明理的一番话,却轻易地让地上的三人脸上瞬间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可也只能涩涩地接下话头—
「是啊是啊,万事还得以鸣哥儿为重,还得找时辰对的姑娘来冲冲喜才是正理。」
太福晋一听四老夫人这话,依然是冷冷一笑,却也不再为难三个儿媳,只是迳自朝着老福晋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娘俩不为难她们几个,她们家的姑娘,咱们也要不起!」语罢,她手一挥,声音疲惫地说道:「没事就都散了吧。」
终於熬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众老夫人早巴不得走了,自然不会停顿片刻,连忙应声便站起来鱼贯离去。
「瞧瞧她们那彷佛背後有鬼在追着的模样,平素里看着都是重情义的,哪里知道个个性子这般凉薄。」太福晋望着那三个恨不得插翅飞走的身影,冷然的说道。
「这其实也怪不得她们,若非鸣哥儿打小便聪明,又得了皇上的欢心,加上郡王长子之位动摇不得,只怕大伙也不会那麽和乐,好不容易鸣哥儿承了爵,正可以大展拳脚,让她们能沾着光的时候,又猜出鸣哥儿身子出了岔子,难免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老福晋原就是个心善绵软的性子,虽然夫君去的早,可因为儿子争气,太福晋也对她鼎力支持,因此没养出强悍的性子,虽然心中难免对几个妯娌失望,但也不想火上添油,只拣些对她们有利的话说。
「她们不肯让娘家给出嫡女冲喜就算了,反正我从头至尾也没巴望着她们真心待鸣哥儿好,只不过……现今这情势,难道咱们真得去买一个姑娘?虽然用买的简单,明面上也能交代得过去,买来的姑娘身家清白还好说,可若是一个错眼,让那起人给钻了空子,那可就麻烦了。」
「这倒是……」太福晋的担心其实也是她的担心。歪着头,老福晋想了又想,突然间,一张清丽又无助的小脸蛋跃於脑海中,那一双水汪汪又无助的眸子透着柔善和惊惶,让她不禁怜惜。
想到她,老福晋在心里挣扎一番,不多时就抬起头,毅然地朝着太福晋说道:「母亲,咱们不如就定了玟怡的女儿飞冬吧,好吗?」
「飞冬?你怎麽想起她来了?就算你与玟怡要好,过去飞冬那丫头也常来府上,可她的八字不好可是大家都知道的。」
太福晋是个精明的,记性也是一等一的好,自家媳妇一提,太福晋就想起了「飞冬」是谁—那可当真是个苦命的丫头啊!
当初阙飞冬出生时,有道士说她的八字不好,害她从此不得亲爹宠爱,再加上亲娘死得早,後来又摊上一个刻薄的继母,导致阙飞冬虽是二品大员的嫡女,本该尊贵非常,如今却过得比寻常富户人家的庶女还不如。
「老祖宗,咱们就当是帮帮玟怡吧!飞冬那孩子虽然怯懦了些,但说到八字不好这事……咱们家虽然平和,可那外头乌七八糟的後宅事咱们还听得少了吗?」
听了老福晋的话,太福晋还是拧着眉,闭唇不语。
老福晋见状心里一急,便又说道:「更何况咱们对外说的是鸣哥儿福泽太厚,那麽找一个福薄的来冲喜,不也更名正言顺吗?」
「可……那丫头担得起吗?要知道未来的朝堂风云变换只在一瞬之间,若是性子太软,只怕当不起咱们多罗恪敏郡王府的福晋的。」
毕竟阙飞冬在亲娘死後就被阙家冷待,更别提精心教养,更何况现在外头的斗争已然越演越烈,连他们堂堂多罗恪敏郡王府都还需要闷着头做人,万一是个扶不起的也就算了,最怕的还是给郡王府招祸。
「能在那样的继母手下护着幼弟的,绝不会是个愚笨的,就算是个软性子,有老祖宗的调教,只要是个聪明的,就能学得会。」
「她那个继母会肯吗?」
提问不断,其实正代表着太福晋心里在认真思索着这件事,於是老福晋连忙又说道—
「想来,鸣哥儿病重的消息,不日便会传出,到时我想飞冬的继母应该会乐见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吧?」
「可那丫头会同意吗?」虽说儿媳妇说的也有道理,但太福晋还是有些迟疑,却又不愿当面驳了媳妇,只好另找了个藉口。
且不说飞冬那丫头是否愿意,就说自家那心高气傲的孙子是否愿意娶一个根基那样薄弱又缺乏精心教养的妻子,也是难说,就算两人小时候曾玩在一起,毕竟时日久远,更别说自家早和阙家断了联系。
显然察觉出太福晋的心思,老福晋浅浅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相信那丫头为了弟弟,一定会愿意的,她和她娘一样都是个重情的。」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她早就想把飞冬那个丫头给接出来,只是找不着理由,现在正是个机会。老福晋真心觉得鸣哥儿这个「病」生得可真是时候,一举两得啊!
只希望她们今日的作为真的能为郡王府换来一丝清静,想起那越发激烈的夺嫡之争,老福晋的心里越发烦闷。
「就算一切都如你所说的那样,鸣哥儿会愿意吗?」想到那个眼高於顶的孙子,太福晋额际的青筋冷不防地跳了跳。
听到太福晋说到自己的儿子,老福晋不由得想起方才与儿子的对话,总觉得自个儿会突然想起阙飞冬并不是巧合,心中琢磨了会,便实话实说道:「老祖宗,起初我其实也没想着那丫头的,那丫头还是鸣哥儿隐隐晦晦地提起的。」
闻言,太福晋眸中闪过一丝的诧异,但她素来知道自个儿这个媳妇的心性,不善作伪,顿时有些惊讶地说道:「鸣哥儿真的提了她?」
「是啊,刚才莫名其妙地和我说起了往事,就提起飞冬那孩子,还惦记着人家幼时抢了他的东西吃,还回过头害得他被我骂了几句的仇呢!」
太福晋听着老福晋的话呵呵笑了起来,看来得找人查查阙飞冬这个丫头了,她那孙子的嘴可从来不说废话的!
第2章
素手翻腾,纤纤玉指飞快地穿针引线,绸布之间金丝银线翻飞,叫人看得眼儿花。
摇晃的烛火下,昏暗的光线中,尽管阙飞冬的眼儿已经酸涩到几乎睁不开了,但她还是坚持不懈地绣着手中的绣活。
很快的,窗外的天色终於完全暗下来,那摇曳的烛火已经不足以让她看清针眼,然而若非指尖那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压根就没有放下银针的打算。
阙飞冬低头看着已经泛出血珠的指尖,就听到旁边一道女声传来—
「小姐,真的该歇会了,瞧您眼睛都熬得红肿了,再这麽熬下去,您的眼睛当真受不住啊!」
听到绿竹的低叹,又见她脸上那忧虑甚深的神色,本来还想再多绣些的阙飞冬终於放下了手中的细针。
「你怎麽总这样大惊小怪的,这种事我自有分寸,你明知我即便闭着眼都能不错绣的。」
阙飞冬没好气地瞪了绿竹一眼,虽然明知这丫头也是心疼她,可冬日将近,可以想见今年飞夏的冬衣绝对也是绣袍内夹着几缕棉絮,根本无法御寒,她若是不加紧赶工,又哪里来的银子可以让飞夏再一次度过寒冬。
只是棉絮要银子,银丝炭也是极费银子的物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银子的,她若不多绣些,又拿什麽去补贴?
「若是小姐真能不错绣,为何方才还不小心地刺了自个儿一下,难不成小姐是想用这个法子来振作精神吗?」
才不理会阙飞冬的瞪视,绿竹没好气地说着,然後一个箭步上前,收拾好阙飞冬刚刚放下的绣框,显然打定主意今晚再也不让她碰绣活了,只怪自己手笨,否则哪能让小姐亲手做这些。
再次没好气地瞪了绿竹一眼,可阙飞冬也知这丫头是在心疼她,便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坐直了身子,伸了伸懒腰,双眸微眯的模样,倒像是极享受这偷来的清闲。
「小姐,这时辰也不早了,该休息了。」绿竹瞧着自家主子那难得慵懒偷闲的模样,忍不住唇角勾了勾,然後开口劝道。
「嗯,也好。」
真的许久没有这般早就寝了,阙飞冬对於绿竹的好意从善如流的应道,她站起身,又忍不住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往寝房走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嘈声。
她伫足皱眉,微弯的柳眉几乎拧成了一直线,然後就听「啪」的一声巴掌声响起,她的眸中蓦地窜起了一股怒火。
情知今日想要早些安寝已成奢望,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了阙红云这个大小姐,让她好好的觉不睡,却来找自己的麻烦。
阙飞冬长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口走去,不等她抬手,绿竹已经先一步地掀起了门帘。
门帘一掀,一阵寒风顿时拂去了屋内的暖意,阙飞冬急着出来护住自己的丫头棉青,倒忘了多披件大氅,顿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一见到阙飞冬的面,阙红云脸上的怒气又添了几分,手一抬,又是一个巴掌甩向棉青那已经肿得老高的脸颊。
「叫你这个贱胚子对我撒谎,还敢对我说你的主子已经睡了,也不想想自个儿是什麽身分,竟敢来拦我!」
也不知道阙红云哪里来那麽大火气,已经甩了两巴掌还不够,手一扬,又要再一个巴掌下去。
阙飞冬没见着就算了,现在看到了,又怎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忠心耿耿的丫鬟被打,於是倏地走近了两步,抬起手,刚刚好拦住了阙红云的第三个巴掌。
「妹妹找我有什麽事吗?」不给刁蛮任性的阙红云有再拿丫鬟们撒气的机会,拨开她的手後,阙飞冬便开口问道。
「你倒是胆子越见肥了,连我要处置一个下人也要干涉?」
「既然我是你的嫡长姊,那麽见你做的不对,规劝几句,应该也没什麽吧?」
「你还真够要脸的,在这个家里,只怕除了你自己,也没人认为你是个人物,就只有你自己镇日拿着嫡长女的身分来说嘴。」阙红云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道,语气中的敌意显而易见。
「这个家里或许没人在乎我的身分,但外头的人却不这麽看,像咱们这样的富贵人家,最重视的便是礼法,你说,若是你对我如此不敬的消息传了出去,你还能许个什麽样的好人家?」
阙飞冬这「好人家」三个字咬得极重,警告的意味颇浓,她知道如今继母正张罗着要给阙红云相看人家。
「你这话什麽意思?」
「倒也没什麽,只是好意提醒妹妹一声罢了,只希望妹妹大量能饶过我的丫鬟,将来也多些贤良的美名。」
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没什麽,可却结结实实地踩着了阙红云的心结,便见那原本就布满怒气的脸庞变得更加阴沉,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瞪着阙飞冬。
迎着那样的眼神,阙飞冬毫不怀疑,若是眼神能化做利刃,此刻自己只怕早已身首异处,死无全屍了!
只是,仅凭方才这几句话,她不认为阙红云就会愤怒到这样的地步,再联想如今入夜已有一会儿,照理说她不会出现在这里,她们最近也没有什麽冲突,可阙红云却突然带着浓浓的怒气而来……
对於她的怒气,阙飞冬选择了视而不见,迳自上前,扶起了早已在寒风中跪僵了的棉青,将她交给了绿竹,并示意将人带下去安置,这才朝着阙红云问道:「夜深了,妹妹不说说来意吗?姊姊绣了一天的花,倒是很累了。」
这话逐客的意味明显,而阙飞冬那完全不将她放在眼底的模样,更是惹得阙红云火冒三丈。
「瞧你那张狂的模样,我今儿个来,只是好心来瞧瞧你,你以为该有什麽事吗?」
「既然如此,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蓝瓶,你还不快伺候你家小姐回房去歇着?」
「哼!」阙红云冷哼一声,咬牙说道:「我的丫鬟也是你能支使的吗?别以为你真是什麽嫡长姊,等到你一嫁出去,便什麽都不是了!」
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多罗恪敏郡王府的郡王爷纳兰肃鸣,他长得英挺俊拔又文采出众,便连武艺也是京城里头算得上号的。
这样文武双全的人物,还得皇上青睐,怎地就这麽福薄命苦,熬到了油尽灯枯,还得人冲喜的境地?
京城里哪个少女不怀春,她自然也是曾经心仪郡王爷的,初初听到媒人遣人来说亲的对象是阙飞冬时,她只差没直接掀了她娘的院子,还是她娘好说歹说的告诉她这亲事凶险,兴许还没过门就得要守活寡,可千万别沾,她心中的嫉意才稍稍平息。
可终究还是有些不甘,所以才出了她娘的院子,她便拐往阙飞冬住的这个僻静院子,想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
「你娘已经帮我瞧好了亲事?」阙飞冬问话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心底却淡淡地窜起了一阵悲哀。
她从以前就知道,这事总有一天会到来,永远无法避免,她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很淡定地接受这一切。可当她听到自己的未来,再一次不经自己同意便已被人决定之後,心中还是难免一阵激动。
「是啊,还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呢!」阙红云听到她开口问,心思顿时从怒气中抽离,脸上也立刻泛起了一抹造作的同情。
「我想,若是这桩亲事能让你这样开心,显然应该不如你所说的那麽不错。」
其实嫁给谁她并不是真的在意,她真正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护卫着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长大成人。哪怕她的继母为她找的是缺胳膊、少眼睛的,只要对方能给她一丁点的帮助,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嫁。
想要找个如意郎君这样的念头对她来说太过奢侈,至於小姑娘家向往的情情爱爱,这种事她压根也没想过。
她现在每一步的算计,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保住她的弟弟飞夏,她知道随着自家小弟的日益出色,阙红云她娘想要除掉他的决心就会越盛,她若再不能想到自保的方法,总有一天他们姊弟俩就会无声无息的消逝在阙家这吃人的後院之中,一如她的娘亲一般。
「这点你倒是说对了!」得意洋洋的阙红云斜睨着只大她几个月的阙飞冬,缓缓地开口说道:「多罗恪敏郡王府遣了媒人来说亲……」
听到多罗恪敏郡王府几字,阙飞冬眸底的疑惑更盛了些,也知道阙红云的话还没有说完,於是她依旧安静的等待着。
「你知不知道你就要嫁给恪敏郡王了?」
听到这话,阙飞冬一愣,傻傻地望着阙红云,完全不认为自己听到的会是真的,以方氏的心胸,怎麽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进如此位高权重的人家当正妻?一旦她成了福晋,将来方氏见着她还得行大礼,就她对方氏的了解,只怕宁愿将她嫁给一个乞儿,也不会让她嫁进郡王府。
所以她不相信阙红云说的是真的,若非震惊太过加之夜深,她真的很想大笑三声,好讽刺阙红云的无聊,於是她毫不客气的说道:「夜深了,妹妹当真该去休息了,你这话倒像是犯了臆症。」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难道你不知道纳兰肃鸣已经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所以太福晋已然决定办场喜事好为郡王爷冲喜,而你就是那个人选。」
阙红云话语中的那股幸灾乐祸之意毫无保留,她满意的见到阙飞冬单薄的身子晃了几晃,一张脸庞刷地泛起了青白。
终於,她看到了阙飞冬那失去镇定的惊慌失措,却也没打算就此放过这个吓唬她的机会。
阙红云微一倾身,俯首在她的耳际说道:「你想想你这个冲喜福晋若是一进门就克死了自己的夫婿,郡王府的人可会放过你?到时你只能孤苦的待在郡王府,受尽冷待,而人生的意外总是太多,你那弟弟搞不好也得发生什麽意外呢。」
瞧着阙飞冬呆若木鸡的模样,阙红云脸上的笑越发狰狞,再睨了眼依旧咬着唇、震惊地无法出声的她,冷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堵在心中的一口气终於发了出去,阙红云想,今晚儿,她应该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小炉子底下塞满了红通通的炭火,上头置放了一个青铜壶,壶嘴不断地冒着白烟,就见一双指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提起了壶,徐徐地将热水注入茶盏之中,白烟在热水倾注时全数往上涌,白茫茫的一阵过後,便是扑鼻而来的茶香。
纳兰肃鸣斟好一杯茶後便放下了手中的铜壶,又伸手取了方才那杯茶,拿到鼻子前轻嗅,那温润的茶香蹿入他的鼻尖,让他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消解了不少。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品尝,但依旧姿态优雅,薄唇微启,就在香茗沾唇的前一刻,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嗯,果真是出自你手的好茶,虽说茶叶不过是雨後龙井,但经你的巧手一泡,倒比雨前龙井多了一股浓厚的韵味,足以让人回味再三!」
打劫了茶後又牛嚼牡丹一般地将那茶全都倒进了自己的口中,这闻曙舟的样子也很令人回味再三。
他微眯着眼,见纳兰肃鸣又斟了一杯茶,只不过这回他再想伸手劫掠,却已经无法再出其不意地抢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纳兰肃鸣轻飘飘的一闪身,跟着便将那汝窑薄胎茶碗置於唇边,细细的品味着那让人回味无穷的香茗。
啜完了一杯,犹觉意犹未尽,纳兰肃鸣待要再斟,却被一把合拢的描金扇给硬生生地阻了动作。
他抬起头,脸庞上平静无波,可若仔细瞧着,便能瞧见他那双幽深几乎瞧不见底的眸子正隐隐地漾着几许不悦。
「你倒是忘了站在谁的地盘上了?」
只不过眸子微眯,语气微轻,就让闻曙舟顿时感到一股压力迎面袭来,但他却不怕,反而漾起一抹贼贼的坏笑,「倒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你明知你现在在『生病』,茶喝多了对你不好。」
「这等好茶便是再饮十杯,对我的身体也不妨碍,就算真碍着了事,不也还有你在吗?」
以为他会轻易屈服吗?自己认识闻曙舟这麽多年,哪里还不知道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要知道自己现在扮虚弱、扮重病都是这个人提的主意,他心底憋着的火气不向他撒要向谁撒?
「嘿,你这是吃定我了?」闻曙舟哇哇大叫。
「是又如何?」
「别装得那副憋屈的模样,虽说要你见天的待在自己院子里,不能上朝也不能出去遛遛是有些闷的,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答应的这样痛快。」
谢绝被冤枉,闻曙舟眼里透着一抹贼兮兮的笑容,灿亮灿亮的眸子盯着纳兰肃鸣不放。
「我还真就憋屈了,你说我现在这个年纪,不正该是建功立业之时吗?却偏偏因为这乌七八糟的夺嫡之争,害得我连朝堂也不能上,我这口气闷着,倒真想揍人了!」
向来少言少语的纳兰肃鸣突然长篇大论起来,脸上的平静也被一股怒气取代,瞪向闻曙舟的眼神更带着一抹的煞气。
彼此的交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闻曙舟一见纳兰肃鸣的眼神,心中顿时喊了声糟,可他还来不及反应,纳兰肃鸣已经一掌往他身上拍来,要不是他急急往後跃了几步,那一掌铁定结结实实地拍到了他的身上。
那掌既没拍到他身上,他方才坐的石凳子自然就遭了殃,只见那凳子在纳兰肃鸣的掌力下很快的裂了一条缝,然後一分为二,「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到那石凳一分为二的惨状,闻曙舟整个人愣住了,傻傻地望着那「残屍」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来瞪向纳兰肃鸣,一脸悲愤地厉声质问道:「有你这麽心狠手辣的吗?你难道不知道我救了你很多次性命?」
「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咱们还勉强算是同门的师兄弟?」
「知道。」
「那你更该知道,这回的主意虽是我出的,可是做主的是老祖宗,而得利的是你,你凭什麽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我得着什麽好处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我闭门谢客之时,在外头蹦躂得很欢,就连多罗贝勒苏尔都把你迎为座上宾。」
「那不就是—」
「不就是因为你瞧中了苏尔家中养着的一个戏子,所以才想趁机和他亲近亲近,看看能不能把那戏子给弄上手了。」纳兰肃鸣没好气的说。
可闻曙舟却目瞪口呆地瞪视着他,「妈啊,你还是不是人啊?不都关在院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怎麽你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还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瞪着哀叫不已的闻曙舟,纳兰肃鸣抿唇不语,一双眼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那专注的眼神叫人打心底发毛。
「可别怨我,当初也是你自己答应要装病好避过这次的夺嫡之争,更何况现在四皇子的境况也更适合韬光养晦,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你的冲喜小媳妇进门吧!」
闻曙舟东拉西扯的想要转移话题,但纳兰肃鸣哪里是那麽好糊弄的人,他含笑问道:「那个戏子你很喜欢?」
说起这个,闻曙舟就来劲,张口就赞道:「那真是个小美人儿,身段婀娜不说,就连声音都娇嫩嫩的,让人听了心底发酥。」
瞧闻曙舟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纳兰肃鸣微微的一勾唇,然後朝着外头喊了一声,「黑子,去跟苏尔贝勒说一声,爷将那个戏子赏给你了。」
这一句话劈下去,不只是闻曙舟愣住了,就连黑子也愣了许久未回话,直到纳兰肃鸣再度扬声—
「你若不想要,那就给白子吧!」
「你……」闻曙舟气得红了一张脸,两眼瞪得大大的,偏偏又不能真拿纳兰肃鸣怎样,不说自己身分没人家郡王爷尊贵,就连打架,他也打不赢他。
他全身上上下下唯一能与他比一比的,大概就是耍耍嘴皮子了,於是闻曙舟坏心眼地说道:「听说你冲喜妻子的人选已经定下了。」
挑眉看了闻曙舟一眼,纳兰肃鸣没有说话,完全不理会闻曙舟抛出的饵食。
「你都不好奇是谁吗?」
「阙飞冬。」毫无犹豫地,他薄唇轻掀,吐出了这个名字。
「你知道?!」闻曙舟讶异的低呼了一声,然後有些兴味盎然地建议道:「既然知道,你难道不做些什麽吗?」
「我该做些什麽?」
「你不是从小就对那个姑娘没有好脸?要知道,虽然外头大家都传说你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棺材,可你心知肚明,你的身子实际上壮得像头牛似的,若是真让她嫁过来,你可得一辈子面对着她,难道不堵心吗?」
瞥了闻曙舟一眼,纳兰肃鸣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关你什麽事?」
「自然关我的事啊!瞧瞧你这人,心情一不顺,就要把我看中的姑娘送人,你—」
「好,我可以不将那戏子送给黑子或白子,但是我会让人将她送到柳二姑娘那儿去,让她们好好相处一下。」
「你……」闻曙舟向来知道这个郡王爷做事挺狠的,却没想到他竟这般的狠。
打从今儿个见面开始,闻曙舟就没从纳兰肃鸣的身上讨得了好,事到如今,他就算是再笨,也察觉出他找自己麻烦的原因是因为心情不好。至於为什麽不好,只怕也是因为被迫闷在家里,还有冲喜一事吧。
闻曙舟向来自认很了解纳兰肃鸣这个好友,所以很自然地下了结论,也很理所当然地开口劝道:「惹你的可不是我,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娶那个丫头,就去同你们太福晋说,我想太福晋这麽疼你,一定会为你张罗别的人选,你千万别拿我撒气。」
听着他的话,纳兰肃鸣阴恻恻的一笑,然後说道:「要我不发作你也可以,除非你去替我办件事。」
「啧,敢情你今儿个演了这麽一大出戏,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办件事?」
「是啊!」
好个理直气壮的答案!闻曙舟瞪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偏偏还真不能拿他如何,只能一如以往那样,忿忿不平又憋屈地说道:「要我办什麽事?」
「外头将老祖宗去阙家提亲的事传开了,而且还说阙飞冬不肯应允亲事,整日寻死觅活的,我要你帮我查查,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这种事还要查吗?铁定就是阙家那个姑娘不想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所以才会如此闹腾!」
闻言,纳兰肃鸣的眉头轻皱了下,很快回复如初。如果连闻曙舟都这麽认为,那必定是放出这个消息的人想要所有人都这麽认为,之後……若是哪一夜阙飞冬来个自尽或私自出逃,应该也没有什麽好奇怪的了。
「她不是那样的姑娘,若是她不愿意,她会亲自站到我的面前对我说,或是对老祖宗说,总之,这不是她会做的事。」纳兰肃鸣很肯定地说道。
「呃……你怎麽知道?」
冷眼一瞄,这回闻曙舟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当真不能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只怕就碰触到纳兰肃鸣的逆鳞了。
他向来是长眼的,也清楚的知道,一旦真的惹怒了睚眦必报的他,那麽自己将来的日子绝对会很难过。所以在投给纳兰肃鸣一个哀怨的眼神之後,闻曙舟很有自觉的一溜烟的跑了。
望着那快速消失的身影,纳兰肃鸣只觉得比在朝堂之上与一群食古不化的言官车轮战还要累上许多。他闭了闭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际,可当一个娇俏的身影蹿入他的脑海之际,他的手蓦地一顿。
其实,对於闻曙舟向他和老祖宗及娘亲提议装病来避祸的事,原本他是怎麽也不肯答应的,之所以最後转为配合的态度,其实是因为他想通了—唯有这个法子,才能光明正大的将她带离阙家那个吃人之地!
这一次,他相信再没有人能阻止他,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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