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拐进门》作者:风光
风光《福妻拐进门》
出版日期:2017年3月3日
内容简介:
他是京城的纨裤之王,名声臭到百里外都闻得到,
可是她就是很喜欢他,认为根本是瑕不掩瑜,
从小他被她和她的将军爷爷还有五个兄长揍完全不会吭一声,
她捅了娄子也是他一肩扛,像这次她毁了他办的极乐百花宴,
害他得罪了不少大官,他完全没生气,真是大气度的真男子;
太子觊觎她的美色,他不过几句话就把太子气得拂袖而去,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很保护她?
所以她也对他很好啊,凭着一身好武艺助他在春猎时夺得首位,
让他受封侯爷又得了封地,还在他奉皇命铲灭邪教时替他上阵杀敌,
她本以为做了这麽多,他会把她看得很重要,
却没想到她只是他完成大计划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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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街头的树被层层积雪压着垂下了枝桠,民宅的屋檐甚至拉下了一支支的冰柱,放眼望去是一片白色世界,小贩不做生意了,野狗也都躲了起来。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照理说没有人会想出门,但今日的荣华城中,某户大宅内却是人声鼎沸,甚至还有人陆陆续续上门,而且来人不是坐轿就是乘马车,显而易见都是一些达官显贵。
荣华城是盛隆王朝的京都,原就寸土寸金,能在这里落户,还占地辽阔,宾客非富即贵,足见大宅的主人身分地位之重。
此人,便是战功彪炳的镇北大将军屠大庆。
二十年前北疆异族入侵,盛隆王朝一度濒临亡国,最後是屠大庆领军,与异族经年鏖战,硬生生将其拒於北疆城门之外,更取回了许多失土,让盛隆王朝得以存续壮大,他俨然王朝保护神。
而後屠大庆之子屠致远娶妻巾帼英雄苏敏,夫妻两人均是军事天才,连袂败敌深入千里,直捣敌军王帐,终於彻底将异族击溃,从此北疆异族成了盛隆王朝的附庸,除需赔偿战争损失外,每年还得缴纳岁贡。
屠家一门英烈,声势在盛隆王朝之中一时无两,连皇室在他们面前都显得黯淡无光,无人能比拟这绝世的功勋,屠致远甚至被称为军神。
然而外患除了,内乱却起,无能的李氏皇室并没有好好把握战後休养生息的机会,让一个名叫长生教的邪教默默的发展起来,以长生不老为诱因,吸纳了许多教众,形成一股势力後,竟妄想占地为王,对於不愿入教的百姓,动辄杀戮全家、屠灭一族,当时的长生教之乱可说是屍山血海,百姓死伤逾数十万。
在百姓心里,能救苍生於水深火热之中的,只有屠家了,於是当年的文渊阁大学士连仲英为黎民百姓上书,希望屠家出面剿灭邪教。皇帝李天威接纳了这个提议,命屠致远夫妇出兵灭邪,天下一阵欢庆。
想不到,原该是屠家尊荣更添一笔的天大功劳,最後却成了终身遗憾。屠致远夫妇确实带兵杀到了长生教教坛,却与长生教的主力拚了个两败俱伤,最後所有人一起被烧死於大火之中。
屠氏夫妇的死讯确认之後,盛隆王朝几乎是人人披麻戴孝,为其致哀,而屠大庆更是心灰意冷,向朝廷提出了辞官致仕之意,他只想将儿子媳妇留下的十岁孙子屠深好好养大,其余不做多想。
屠大庆可说是盛隆王朝镇国基石般的存在,少了他震慑边疆,只怕没几年又会乱起来,皇帝当然极力慰留,为了天下苍生,屠大庆最後还是答应留任,由边疆搬回京师荣华城,平时只要偶尔上上朝,并不需要花费心力处理军务及政事,可说是个象徵性的闲职。
因此,在屠大庆落户荣华城这一天,即使是漫天大雪、天寒地冻,众多达官贵人仍不远千里而来,庆祝他的乔迁之喜。
只是在一片的祝贺交际声中,没有人注意到十岁的屠深偷偷溜了出去,顶着大雪躲到花园之中。
那些什麽大人什麽阁下的,表面上笑吟吟,但私底下却不断批评他们屠家一定会渐渐式微、屠家的没落指日可待之类的,他们那副奸险虚假的嘴脸,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又虚伪又讨厌。
祖父是全天下最伟大的英雄,父亲更是军中之神,不只一次挽救了盛隆王朝,那些只会出一张嘴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批评!
在爹娘死讯传回来的那一天,屠深只觉晴天霹雳,脑筋空白了好一阵子,一切後事都是由祖父一人张罗,但当他回过神来,却见平素英勇无匹的祖父,在父母出殡後竟是背着人老泪纵横,对着父母的牌位喃喃自语着——
一封秘信……一封秘信就让你们两个送了性命!究竟是谁写的信,会让你们深信不疑?那长生教的教坛根本就布下了陷阱……
沉浸在回忆之中,屠深俊秀的小脸蛋由迷惘渐渐变得坚定,他不想再看到祖父的泪水,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亲人的痛,可是他才十岁,根本不会有人向他解释父母真正的死因,也不会有人认为他能够明白,更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哀伤竟是沉在心里这麽久、这麽深……
立在花园的雪地之中,屠深的嘴唇都快冻成紫黑色的了,他搓了搓手,呼了一口热气,继续感受着这院里的清冷荒凉,他一抬起头,就看到一道身着雪白袄子的小身影由花园门口钻了进来。
那个小身影边跑边咯咯笑着,小靴子踢着雪,颇为自得其乐,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屠深的存在。然而屠府内的积雪虽有因为宾客稍微清理,但花园不在迎客的范围内,所以地面上一眼看去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的雪紧实、哪里的雪松软,根本就分不清。
於是,那个小身影乐极生悲了,她跑到距离屠深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时,突然脸蛋儿转了过来,一眼瞄到这里居然有个陌生小哥哥,代表自己偷跑进来玩的事被发现了,心头不由得一惊,一脚便踏入了松软的雪地之中,当下重心一歪,小小身躯便栽进了雪堆里。
由屠深的角度看去,只看得到她两只脚朝天在那儿踢呀踢的,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不知是在哭泣还是求救。
这小娃儿应该是某位宾客的孩子,无意闯了进来,幸好屠深在这里,否则这麽冷的天,埋在雪里万一没人发现,只怕冻死了都有可能。
没想太多,屠深小心翼翼的往那里移动了一步,确定自己脚下的雪是实心的,站定了之後便伸出双手抓住那小娃儿的双脚,一个施力将她「拔」了出来。
「哗!」那娃儿被拔出来之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喘了一阵才抬起头,恰巧与屠深的脸对个正着。
屠深不由得眼睛一亮。好可爱的小女娃啊!瞧那晶莹的圆滚滚大眼,小巧却挺直的鼻,紧抿的菱形小嘴,肉乎乎的脸蛋上还泛着微红,一副惹人生怜的俏模样,即使性情沉稳如他,都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把。
想不到这个小仙女似的女娃,在他还没来得及发问时,便先声夺人的指着他的鼻子,奶声奶气地骂道:「你这个臭小子,站在这里像根木头一样吓人,差点害死老子了,你知不知道!」
这麽粗鲁不文雅又老气横秋的骂人话语,让屠深不免有些傻住了,要不是对方看起来才不过五岁左右,嗓音又如此稚嫩,他一定会以为是祖父在骂人。
小女孩见他呆若木鸡,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意思,眯起了圆圆大眼,左瞧瞧右看看,最後轻轻的一拍双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个傻子啊!难怪不会说话。也是,这麽冷的天还站在这里受冻,不是傻子是什麽呢……」说着说着,她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怜悯。
屠深这才反应过来,秀气的眉头皱起。「你说谁傻子呢?会在冰天雪地里栽到雪中的才是傻子。」
小女孩想不到傻子居然会反过来骂她,小脸蛋皱了起来,露出一个假装凶狠却显得可爱的表情。「你是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傻子!」
「看来你不仅傻,还很凶呢!」他故作嫌弃,「再加上你说话这麽粗鲁,啧啧啧,以後长大怎麽嫁得出去!」
小女孩这麽小,自然不知道嫁不出去是什麽意思,不过她家的长辈似乎也曾这麽说过,总之是件不好的事,情急之下,她嘴儿一瘪,眼眶慢慢的红了。「你……你才粗鲁,你才嫁不出去!你全家都嫁不出去!」
「我是男孩子,不需要嫁出去,我全家只剩我祖父,他更不需要嫁出去,女孩子才要。像你这麽凶,长得也不是很漂亮,以後嫁不出去可别赖我……」
「我才不凶!祖父说我很漂亮!我就是要赖你!就是要赖你—— 」
「喂,你这样子,不会是讲输了就要哭吧?」屠深原本也是看她可爱逗着她玩,而且她说话的方式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想不到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说不过人觉得委屈,大眼中居然开始盈满泪水,他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形,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好言安抚道:「好好好,你嫁不出去我给你赖,好不好?你可别哭……」
但是来不及了,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别看她个头小小,声音却是无比洪亮,让他忍不住担心树顶的那些雪都会因此崩塌下来。
他朝她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但又不敢真的碰到她,手很快的缩了回来,他感到不知所措,只能侥幸的想着,府里宾客那麽多,声音嘈杂,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欺负了一个小女孩吧?
才这麽想着,花园外头突然又窜进了五个人,看上去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应是五胞胎,他们的年纪比起屠深大不了多少,却个个横眉竖目,身材壮硕,个头比起屠深都要高出一颗头。
那五人一进来,哇哇大哭的小女娃便扑进了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怀中,泪眼蒙胧的瞅着他,用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声音指控道:「知大哥、尺二哥、近三哥、乎四哥、勇小哥,那个人……那个人他欺负我!还骂我嫁不出去!」
那听起来名为「知耻近乎勇」的五名少年,顿时一脸凶相地瞪着屠深。
「什麽,有人敢欺负你?看哥哥替你教训他!」带头的少年也不问事情经过,把妹妹拉到一旁後,和其他四个兄弟朝着屠深围了过来,就是一阵暴打。
屠深猝不及防,又没学过功夫,被打得惨烈无比,不过他咬着牙极力反抗,就是不愿求饶。
在屠家,没有会求饶的人!
「你这小子是谁?居然敢骂我们家渺渺?」
「竟敢说她嫁不出去?虽然我们也这麽觉得,但你不可以说出来!」
五兄弟打得起劲,突然间一声怒吼传来,让五兄弟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动都不敢再动,拳头甚至还停在空中,像是被点穴一样。
「知尺近乎勇,你们五兄弟在做什麽?」来人长须垂胸,身形威武,正是住在屠府对门的镇南大将军童涛山。
主人翁屠大庆跟在他身旁,两个老爷子看到花园里的混战,一时脸都绿了。
童涛山带着五胞胎孙子以及最可爱的小孙女来对门作客,不知道什麽时候,这些小浑球居然一个个不见了,他直觉不对劲,连忙请屠府的下人帮忙找,自然也惊动了屠大庆,因此两人连袂来寻,寻到花园时,便看到这五打一的壮举。
「你们又在欺负人了?」童涛山怒气冲冲,自己的孙子欺负人没关系,但欺负人还被抓到,那可就是大大的耻辱。「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打的人是谁啊?」
知尺近乎勇五兄弟愣了一下,乖乖的站直了身子,这才仔细看向屠深。这小子仔细看还真俊,细皮嫩肉的,五官漂亮得像个娘儿们似的,就是一脸倔强让人想一打再打,不过……他是谁啊?
五兄弟面面相觑,最後齐齐摇头,茫然的看向自家祖父,差点没让老人家气歪了鼻子。
小女孩则是一头钻进了童涛山的怀中,她知道自己似乎闯了祸,所以根本不敢说话,只是睁着无辜的大眼,小心翼翼地瞪着屠深。
眼看着自己的孙子被打,屠大庆的心里的确很不是滋味,不过这里是京城,孙子迟早要面对这种同侪间的挤压与竞争,如果这一关都闯不过去,以後也只有被欺负的分,所以他的表情很是复杂,却没有直接责怪谁是谁非,只是淡淡地问道:「屠深,发生什麽事了?」
屠深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子,看了眼知尺近乎勇五兄弟,最後目光落在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身上。
众人都以为他要告状,想不到他居然笑了,回道:「祖父,他们不是在打我,我们在玩呢!」
听到这个答案,两个老爷子都是眉头一挑,五兄弟面露喜色,连那小女孩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屠深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边若有深意地说道:「两位爷爷可别生他们的气,我们不过就是玩得用力了些。他们是童爷爷的孙子吧?童爷爷可别处罚他们,咱们以後还要一起玩的呢!」
童涛山与屠大庆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他们都听出来了,屠深的言下之意就是这笔帐他会自己去讨回来,要两位老人家不要插手。他这麽小就能试着不露痕迹的说出心里话,这麽深沉的心思、这麽刚烈的气魄,不简单啊!
不过屠深的这种性格倒是符合屠家行事的宗旨,好汉做事好汉当,即使受了欺侮也不退缩,败不馁,即使是一打五也不怕,想到这,屠大庆忍不住大笑出声。
「既然是孩子之间的打闹,那就算了吧!老童,你用找孙子做藉口不和我喝酒,现在人找到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麽,该不会是怕了吧?」
童涛山没好气的哼道:「老子会怕你?老子自从军之後,喝酒还没输过人!」
听到童涛山的话,屠深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看向童涛山怀中的小女孩,终於明白她那粗鲁的口气是怎麽来的,果然一脉相传啊……
童涛山此时转向了五胞胎少年,气恼的道:「你们五个给我滚回去!好好带着渺渺,她要是少一根汗毛,我就唯你们是问!」
五名少年唯唯诺诺的要抱过妹妹,可是小女孩却不依,推开了哥哥们,一蹦一跳的来到屠深面前,一脸笑嘻嘻的望着他,她开始对这个陌生的小哥哥产生了一些好感,她知道就是因为他,他们兄妹才不至於挨骂。
「你是屠家哥哥吧?我叫童渺渺,你说以後要来找我们玩的,不要忘了喔!」说完,她跑回哥哥身边,在走出花园前,她还回过头,朝屠深露出可爱的微笑,用力挥了挥手。
「童渺渺……」屠深低喃着这个名字,接着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直接敷在他痛得发热的脸上,他又冻又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但是整个精神都来了。
不会武功就要挨打?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敢打他?他捏紧了拳头,下定决心,从今以後,他一定会让所有人听到他的名字都退避三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屠深是谁!
第1章
没有人能够想像数十年前的盛隆王朝还处於战乱之中,外有异族内有邪教,国家动荡飘摇,幸好有屠大庆的精兵异军突起,反攻异族,又有屠致远夫妇舍身铲除邪教,盛隆王朝才能有今日的繁华。
先不说京都荣华城的人来人往,工商发达,朝廷现在更进行了诸多大型工程,修筑运河及官道贯穿东西南北,使得商旅频繁,货畅其流;在学堂的普及下,每年科举都能替王朝筛选出杰出的人才,进得庙堂贡献一己之力;甚至现在随便到一座城,都看不到什麽乞丐,因为只要肯努力做活就一定赚得了钱,当乞丐只会被讥笑,不会被同情。
这样的盛隆王朝,迎来了建朝以来最鼎盛的黄金时代,只不过物极必反是万物不变的定律,盛隆王朝表面上看起来欣欣向荣,事实上朝廷内斗日益严重,可以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个中因素,自然是掌握住权力的人想要拥有更大的权力,势必会想要排除异己,再加上王朝大兴土木,岁收开始入不敷出,所以某些高官被盯上了,朝堂也成了另一场战争的战场。
在这样的气氛下,屠大庆、童涛山等军功显赫的老将军们,因为四海昇平而纷纷回京都养老,占着官职却无事可做,偶尔上朝亮亮相,自然成了那些文官的眼中钉,尤其是丞相慕成书,他身为文官之首,又是翰林院出身,门下无数,最看不过就是那些倚老卖老的军痞子,没有学识居然还能受人景仰,他稍微号召一下,那些文官们弹劾的奏摺便如雪片般飞向了皇帝。
於是这天早朝皇帝召来了那些闲职的大老爷们,先是口头将他们过去的功绩赞扬一番,又暗示他们如今国库短绌,再加上文官们一人一句口水满天飞,希望那些老将军们能共体时艰。
想不到屠大庆只是轻飘飘的说自己当年原就想辞官,是皇上一再慰留,如果现在国家缺钱要赶他们这些老头子走了,只要皇上一句话就行,他也无心恋栈。
此话一出,如果还硬要动这些武官,等於是皇帝自打一巴掌,这种会得罪皇帝的事,哪个文官还敢多吭一声?
当年会慰留这群老将军,是因为国家局势还不稳定,仍需要他们震慑外族,现在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想丢,即使皇帝能把事情圆得很漂亮,但如今被屠大庆说穿了,皇帝也略感颜面无光,反而无从下手了,只得婉言劝了两句,草草退了朝。
早朝结束後,百官四散,住在对门的屠大庆与童涛山自然是走在同一路,而且他们习惯骑马,不习惯坐轿,便慢慢散步回府。
不过奇怪的是,明明两人边走边聊天,中间却硬是隔了一个人的距离,而且说话的时候互不相望,好像对方是个陌生人,自己是在和老天爷说话似的,让後头跟着的卫兵们都哭笑不得,这两个老爷子似乎恨不得大家不知道他们感情不好啊!
「慕成书最近吃饱了太闲,居然拿我们当靶子啊!」屠大庆目不斜视地大步往前,还作态地拉了拉衣襟。
天知道虽然入秋了,但他老爷子武功高强,寒暑不侵,一身薄衣摆明了不怕冷,不知道还拉什麽拉。
「就是不知道他吃错了什麽药,朝廷经费短缺?如今工商发达还能缺钱?不就是他们这群文官搞出太多没必要的花费吗?朝廷的银两拨下去,都不知道有多少进了他们文官的口袋,不去查他们自己人,还想来砍老子的薪俸?老子还靠那笔钱养孙子呢!」回话的童涛山拂了拂胡子,装模作样的朝屠大庆的反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跟鬼说话。
「你五个孙子吃得肉厚膘肥,还个个身居要职,负责荣华城的几个外城防卫,哪里需要你那几毛钱的薪俸来养?」屠大庆嗤之以鼻。
「谁要养那五个浑球了?我说的是我家美丽可爱又温柔的渺渺!」童涛山想到自家那如花似玉的小孙女,顿时眉开眼笑。
说童渺渺美丽可爱,屠大庆没什麽意见,事实上他也挺喜欢那个直率的女娃儿,不过要说她温柔嘛,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童老头,你没说错吧?渺渺那一身怪力,只差没去试试看能不能把咱们皇宫前那贔屭驮着的石碑给打碎,这叫做温柔?」
事实上说到这里,两人背後的卫兵们不分门第全都在心中狠狠一抖。童渺渺那小姑奶奶的本事,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她曾要求和他们比试,结果所有卫兵一起上,还全败在她手上,原因无他,她那娇柔怯弱的外表,实在是太好的障眼法了。
原本还端着架子不看对方的,可是一听到屠大庆对自家孙女的批评,童涛山怒瞪了过来。「我说温柔就温柔!我家渺渺看起来就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像大雪山上娇嫩的小白花,谁说她不温柔?」
屠大庆还想说些什麽,大街上突然传来骚动,两名曾当过武将的老爷子同时皱起眉来,朝着嘈杂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一名衣着不整的公子哥儿,一身酒气,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边抱着头哭喊,「小姑奶奶,是我错了!我喝多了没认出你是谁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天外飞来一抹娇小窈窕的身影,一脚踢上了他的屁股,让他惨叫一声往前飞了一段,接着摔了个大马趴,或许是太丢脸了,他索性假装昏了过去,面朝下死都不起来了。
那一脚踢飞纨裤的,赫然是两名老爷子刚刚才在谈论的童渺渺,她精巧的五官透着惹人怜爱的神情,晶莹的大眼泛着水波,娇滴滴又楚楚可怜的站在那儿,只要是男人都会想上前安慰保护她一番,前提是那些男人没看到她方才的那一脚。
而她的下一个动作更狠了,她上前补了那个公子哥儿一脚。「死连创!居然敢调戏姑奶奶我,不想活了是不是?陪你喝杯酒?你下地狱去找你那死去的爷爷喝吧,顺便让他教教你怎麽做人!」
听孙女一开口粗鲁至极,童涛山的老脸狠狠一抽,拂着胡须的手忍不住将胡子往上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大感面上无光。
屠大庆瞠目结舌的看了半晌,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果然够温柔,温柔到连创那小子都差点下地狱,去陪他那死鬼爷爷了!喂,童老头,渺渺踢在连创屁股上这一腿是你童家绝技吧,叫开山腿还是劈天腿之类的玩意儿?我屠家真是自叹不如啊!」
童涛山恼羞成怒,重重「哼」了一声,「你屠家自然比不上,谁不知道你孙子是京城第一纨裤,吃喝嫖赌就没一项少了他的,我们渺渺再怎麽说也是为民除害!」
这方两个老头斗着嘴,那方童渺渺教训人的戏码也还没完,但见人群中又奔出了另一名男子,与连创同样满身酒气,脸上还印着一个红唇印,虽然长相清俊,却是浑身痞气,看起来就不是什麽知书达礼的家伙。
「喂喂喂,小不点,可别把连创给打死了,我帮他垫了怡红院的银两,他还没还给我呢!」这亲昵的叫着童渺渺为小不点的人,正是屠大庆的孙子屠深。
这话实在太过无耻,这下换屠大庆老脸潮红,太阳穴突突跳动,似乎下一瞬就要冲出去暴打那个没出息的孙儿。
童渺渺一看到屠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才连创藉着酒意调戏她,屠深居然只会在旁边笑,亏两人还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虽然在她及笄後就比较少去屠家了,不过屠深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态度着实气人。
「他欠你的银两干我屁事!」她走了过去,抬腿就是一脚踹去,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屠深往连创那儿踢去,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凑巧,屠深就这麽不偏不倚的一屁股落到了连创身上,让那装昏的小子又惨叫了一声,这下是真的昏了。「就是有你这种纨裤,你的那些猪朋狗友才会口出秽言,下次要是再让姑奶奶听见,一定一脚把你们两个踢飞到城墙上!」
这番威胁实在够劲,这下换童涛山大笑起来。「屠老头,这次好像换你孙子吃瘪了,这屠深也太不像话了,上个怡红院还能上到全城皆知,也算是你们屠家独一门的绝技了。」
瞧自己方才调侃对方的话全被送了回来,屠大庆不悦的「哼」了一声,但孙子实在太不像话,害他这个做祖父的完全无法反驳,只好把气全都撒在孙子身上。「兔崽子!你又跑去花天酒地了?还在大街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回让老子撞见,你死定了,马上给老子回府去!」
童涛山斜眼一瞪,这死老头,大街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不连他家渺渺一起骂了吗?於是他也阴阳怪气地道:「渺渺,教训了纨裤就快回府,女孩子家别一天到晚抛头露面的。」
说完,两个老头终於面朝面,同时冷哼一声,居然一个左转一个右转,分头离开了现场。
只不过下一个路口又不得已打了照面,走上了同一条路。没办法,住在对门嘛……
屠大庆与童涛山在京城都是红人,他们都开口了,围观的群众也识相的散去,留下被骂的童渺渺与屠深,还有被他坐在屁股下的连创。
「都是你害我被祖父骂了!」童渺渺娇美的小脸沉下,不满的指控道:「谁教你不阻止连创乱说话?」
屠深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翘起了二郎腿,直接把连创当成椅子了。「嘴长在他脸上,他要说什麽我管得着吗?他喝得醉醺醺的,一瞧见我们国色天香的童渺渺姑娘,可能还以为自己仍在怡红院里,才会出言调戏吧。」
闻言,童渺渺一怔,莫名感到不好意思,大眼睛眨呀眨的。「屠深,你真的觉得我国色天香?」
很显然的,她的问题已然偏离了主题,就说女人注意的焦点和男人绝对是不一样的,屠深有些好笑地瞅着她。「真的,谁不知道就连本朝太子李莫然都为你神魂颠倒。」
谁在意什麽李莫然!想到那个假惺惺的太子,她没好气的皱了皱眉,随即将其抛到一边,就着屠深觉得她很漂亮这个话题死缠烂打,「既然你觉得我国色天香,为什麽要还去怡红院?」
这下换屠深愣住了,「为什麽你国色天香我就不能去怡红院?」
童渺渺一跺脚。「你去那里不就是去看美女吗?你既然觉得我国色天香,打开你家大门就可以看到了,为什麽还要去怡红院?」
去怡红院撒钱只是去看美女,当老子是傻子吗?对於这丫头之单纯,他实在觉得无奈又好笑。「看你是足够了,但你又不让我抱。」
「抱?」她的表情有点变了。「为什麽还要抱?」
「不只抱,还要亲,甚至还要摸……」屠深的手在连创的背上摸了起来。「就像这样、这样还有这样,你说,我能对你下手吗?不被你爷爷打死才怪。」
瞧着他居然在连创的背上摸来摸去,童渺渺打了一个冷战,脸色也益发难看,最後她杏眼圆睁,颤抖着玉指指向屠深。「你……你太恶心、太无耻了!我终於明白了,原来你去怡红院,不是为了看美女,而是为了和连创摸来摸去!我一定要回府跟我爷爷说……还要告诉屠爷爷!」说完,她气呼呼的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再踢连创一脚。
因着她这个结论,屠深傻眼的看着她的背影,究竟要有多聪明才能把他讽刺的话曲解成这样?这童家小妞简直绝了。
他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摇了摇头,目光若有深意的落在自己方才摸着连创的手,手里赫然出现一方温玉,上头醒目的刻着一只仙鹤。
他不动声色的将温玉塞回连创的背腰带暗袋之中,接着直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又恢复那个流里流气的纨裤子弟模样。「可怜的连创老弟啊,居然被打得这麽惨,老兄我不送你回家还真说不过去。」
不若门庭寥落、人口稀少的屠家,童家子孙众多,多到一种人满为患的地步。
童涛山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在家中靠着老子的庇荫混吃等死,唯一的好处就是娶了两个媳妇,替童涛山生了几个好孙子。
童必知、童必尺、童必近、童必乎、童必勇五兄弟为小妻所出,一胎五胞,长得一模一样,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活生生的五个大老粗,至於会取这麽奇怪的名字,是传闻童涛山曾经与屠大庆大打过一场,结果童涛山输了,他便将孙子的名字取为「知耻近乎勇」,用来砥砺自己,然而老二原应叫童必耻,但在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腾之下,才改为谐音的「尺」,但也因此没被对门屠深少嘲笑过。
虽然五兄弟行事冲动暴烈,却都在外城军中混得不错,不过基於城军的要职总不能都让一家给占了,免得权力失衡,所以五兄弟基本上分发在不同的军队,职位也一样高。
事实上以屠大庆的影响力,要在军中替屠深谋一个职位,比吃饭还简单,问题就在屠深实在太不长进,又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此事只能作罢。
至於童渺渺,是童家大妇所出,由於长得精致可爱,又是年纪最小,在一家子大老粗中非常受宠,不说童涛山将她宠上天了,连五兄弟都是标准的宠妹无极限,只要稍微听到有人欺负童渺渺的风声,接踵而来的必是五兄弟上门一阵乱打,屠深就不知道吃过这方面多少亏。
这童渺渺看上去确实娇柔可人、楚楚可怜,当朝太子李莫然有一次在宴会上看到她,就对她一见锺情了,然而稍微对她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出自童家这样的武将家族,近墨者黑,她不仅一身怪力,说话神态简直就是童涛山的翻版,常有人被她外表所蒙骗,结果听她一开口差点没噎死。
她唯一会撒娇的对象,就是家里的老爷子。
「爷爷啊……人家今天不是气不过嘛,那个连创居然要我去陪他喝酒,你说他过不过分?所以我才会教训教训他……」童渺渺摇着祖父的手,又装可爱又求情,那娇憨的神态当真连铁汉都会化为绕指柔。
童涛山逼自己要板着脸,但无奈的语气却泄露了他的宠溺。「渺渺,你先说你怎麽会遇到连创与屠深?他们刚从怡红院出来,那里可是风化巷啊!」
她缩了缩脖子,缩回了手,绞着手指。「人家、人家只是想去看看屠深一大早出门,一整天了还不回家,究竟是去干什麽了嘛……」
「他去哪里关你什麽事,你为什麽那麽在意?」他不解的反问。
「我、我……就是好奇嘛!」童渺渺娇美的脸蛋突然微微泛红。
瞧自家孙女那娇羞的模样,童涛山都想一头撞死了,他虽然粗线条,但可不是什麽都不晓得。「你该不会喜欢上屠深那个浑小子了吧?」他挑高了一边白眉,连带着胡子都歪了一边。
「那个……这个……」她的态度没了以往的大剌剌,显得扭捏,绞在一起的纤纤玉指左右摇晃了起来,虽没有承认,但无疑是默认。
他一想到屠深那个小白脸,没本事又只会闯祸,居然拐走了他的亲亲小孙女,一把火都上来了。「他娘的,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那个浑小子哪一点?老子马上冲到对门去叫他改,行不行?」
「唉呀,祖父,你别添乱呀!」童渺渺真怕祖父一时冲动,过去把屠深打个半死,他今天可是才被她踢一脚呢!「祖父,其实……其实屠深没有你们想的那麽坏,虽然你们都说屠深是个纨裤,但他不过是爱玩了点、下流了点、糜烂了点、没用了点,其他的也没什麽不好啊!而且我们从小玩到大,走近一点有什麽关系?」
闻言,童涛山都想哭了,爱玩了点、下流了点、糜烂了点、没用了点,这样还没什麽不好?比起来他家五胞胎简直可以受颁个军中楷模了。
她没注意到祖父开始发绿的脸色,接着说道:「从小到大我和他一起玩,不知道捅过多少娄子,但每次都是他被骂、他受伤,他却从来没有让我被骂或是受伤过……祖父,你仔细想想,我以前可是把他欺负惨了,哥哥们也揍过他很多次,但他却从来不计较,用他的方式保护我。」说着说着,她的眼神变得益发坚定。「所以,我相信他不会一直这麽蹉跎下去,一定会有变好的一天!」
听着孙女的倾诉,童涛山原本想骂出口的话,硬生生的鲠在喉头。仔细想想,屠深那小白脸还真是那麽一回事,虽然他也没少骂过屠深,但每次孙女偷溜去对门时,他倒是真的不怎麽担心。
所以换句话说,他对屠深也很信任吗?
童涛山的老脸一抽,对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嗤之以鼻,他没好气地道:「总之,屠家的水很深,你没事别去掺和屠家的事,知道吗?」
童渺渺的小嘴儿一瘪,没有直接答应,只是声如蚊蚋地嗫嚅道:「屠家哪里水很深,那个水池还不到我的腰,小时候我还和屠深一起跳下去抓锦鲤呢!」
童涛山顿觉头好痛,但又舍不得对宝贝孙女凶,只能又唤来知尺近乎勇五兄弟,要他们看紧自己的妹妹,别让她和屠深走得太近。
至於童渺渺,自然是万般不依,难得的对祖父生起气来,一整天都不和亲爱的祖父说话。
童涛山满心不是滋味,只好把脾气发在自己软弱的儿子身上,童渺渺那无辜至极的老子,也只能向大小妻子抱怨,接着童家大妇念了童渺渺几句,童渺渺居然把自己关起来不见客,这下子童涛山急了,童渺渺的老子急了,童家大妇急了,童家五兄弟也急了……
而陷入一片混乱的童家却没有人知道,今日只是一场风暴的开始……
第2章
连创的祖辈是文渊阁大学士连仲英,如今虽已过世,但其对皇朝的忠心也让连家的後代承了他的余荫,在朝中都有些不大不小的官位,到了连创却是不思进取,成天和京城中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们混在一起。
尤其与屠深这个纨裤之王搭上交情後,行止就走样得更夸张了,前阵子居然酒後调戏了童大将军的孙女,幸好人家只是打了他们一顿没有深究,否则光凭连家如今余存的底蕴,连创不剥下一层皮才怪。
能够不顾童家的面子,亲自将人送回来,屠深算是够朋友了,所以即使连家属文官,与武官的屠家是死对头,连创依然对他感激涕零,视为知己。
除此之外,连创还将屠深引见给自己那群猪朋狗友。在这群京都纨裤之间没有文武之分,只有会不会玩的区别,屠深这种对於各种堕落下流玩法几乎成精的人,简直就是大受欢迎,不多时便成了核心人物。
屠深不但会玩,而且敢玩,他的许多奇思妙想,离经叛道,游走律法边缘,给了这群公子哥儿许多新奇刺激,兼之屠深背景强硬,只要他不闹得太过分,京都知府巡兵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便如今日,屠深居然包下了一间客栈,举办百花宴,对京都中他视为好友的人广发请帖,让纨裤圈子一下子沸腾起来。
百花宴邀请了京都三大青楼的名妓,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只要缴纳一笔银两,前来参宴者,吃喝玩乐费用全免,想抱哪个姑娘就抱哪个姑娘,甚至看对了眼,客栈里的房间任君挑选,如此特殊的玩法,怎不教人疯狂?
所以一到了百花宴当天,京都里的街道突然清静许多,因为那些会闹事摆款的世家子弟们全都去参加宴会了,还在逛大街的要不是人缘不好被排挤,就是假道学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童家的五胞胎,基於祖父的严格教导,一般说来是不会去参加这种荒诞不经的宴会的,甚至很多屠深玩的花样他们看都没看过,不过好奇心人人有之,加上这件事又闹得大,童家五少爷也不由得蠢蠢欲动,偏偏又让他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藉口,祖父不是嘱咐他们要看好屠深,别让他有机会对妹妹乱来吗?所以他们五个也不请自来百花宴,因为……嗯……要好好看着屠深嘛!他们绝对不是自愿去的!
而且他们需要付的钱,就让屠深帮他们缴了!
京都里的异状,童渺渺自然感受到了,甚至连五个哥哥都找不到人,更是让她疑惑,在强行逼问了一个士兵之後,她知晓了百花宴的事情,顿时火冒三丈。
「死屠深、臭屠深!自己堕落就算了,居然还敢拖哥哥们下水!」她气得抡起拳头往桌上一敲,桌面因此裂了开来。「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这个百花宴在搞什麽,千万不能让哥哥们被他带坏了!」
於是,童渺渺偷偷溜出府,直奔士兵们所说的客栈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童渺渺气势汹汹的闯入客栈,只不过她人还没进到大厅,就被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一名大汉看着清丽可人的童渺渺,眼睛瞬间一亮,说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带着下流的暗示。「从这里进去的姑娘,可都是三大青楼的名牌,你是哪一家的啊?」
由於童渺渺的「威名」只在上流富户的少数人之间流传,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她长得什麽样子,这名大汉自然也不例外,但是认不出人不是什麽错,口出恶言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童渺渺冷哼一声,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那名大汉毫无抵抗之力,倒飞了出去,直撞在墙上才落下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懒得管这个人,反正知道死不了,於是童渺渺跨过他直接走进了客栈,她一来到大厅,映入眼帘的画面立即令她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里有很多男人和女人,而且搂搂抱抱的,毫无分际,看看那里的赌桌前,有个女人居然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替他把赌金全推了出去;再看看那里弹琴的姑娘,背後居然有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让她弹得乱七八糟的;还有那里大吃大喝的几个男人,居然让姑娘们把食物咬在口中,送到他们的嘴里……这种荒淫无道、酒池肉林的画面,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这就是……百花宴?」童渺渺不知为什麽颤抖了起来,手也握成了拳头。
她今天才明白屠深每次到怡红院原来都在玩这些东西,他和一些烟视媚行的女人居然这麽亲近,让她觉得肚子里酸酸的,心口还一阵阵刺痛。
此时,一名喝得满脸通红的贵胄子弟朝童渺渺走了过来,一见到她的姿容,浑身的慾念都被勾动,他一把推开了原本依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伸手就想去揽童渺渺。「唉哟!这里有个小美人落单了?来来来,陪陪公子我,我一定让你很舒服的……」
原本就气到不行的童渺渺,被这麽一激,简直像火药筒炸了似的,她一拳挥出,直接打歪了这名公子的鼻子,接着一个旋腿,这名公子便惨叫一声飞到一旁,把桌子都撞翻了。
这一着,马上让四周的人都喧譁了起来,这里一定有人看过童渺渺,但也不乏不认识她的人,也就导致了有人怒目相视,有人坐看好戏,当然更多的是垂涎她美色的无耻之徒。
不过对於这些眼光,童渺渺都不在乎,她今天就是来砸场的,要来带走她的五个哥哥,想到哥哥们居然沉沦其中,她就感到一阵恶心,何况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管自己在这里闹得再大都不会有事,因为这里是屠深的场子。
因为从小到大,不管她揍了屠深多少次,他从来没有让她受伤过。
果不其然,在这名公子哥的护卫要过来算帐之前,屠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阻止了那些护卫,苦笑着走到童渺渺身边。「我的姑奶奶啊!你今天是特地来砸我的场子吗?」
童渺渺怒瞪着他。「你还敢说是你的场子!这麽低俗的宴会,也只有你办得出来!我的哥哥们呢?」
「你的哥哥们?」屠深想了想,突然微妙一笑。「他们正忙着呢,你不会那麽不识相去吵他们吧?我保证他们明天一早都会乖乖回家,你就别问了。」
「哼!你以为我会让哥哥们留在这里花天酒地吗?」瞧他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她更生气了。「你若是不把我的哥哥们叫出来,我就自己找!」
他眉头一挑,却是气定神闲,彷佛压根不怕她捣乱,还火上加油地道:「你找不到的。」
「那我就找给你看!」童渺渺气得脚一跺。
她左右看了下四周,这间客栈有三层楼,一楼原本用来当成食堂,现在都成了吃喝赌博的地方,放眼望去一览无遗,不可能藏着人,而二、三楼都是包厢,想必她家的知尺近乎勇一定在某一间里面,所以她转个身便上了二楼,准备一间一间的找。
屠深则是好整以暇的走在她身後,甚至暗示侍卫不必拦着她,他知道最後难看的必定是她,而她的所作所为……也正中他的下怀,否则他明示暗示童家五兄弟来这里做什麽?又不是闲着没事,自找麻烦。
童渺渺是来捉奸……喔不,是来找哥哥的,依她冲动的个性,自然不可能轻轻敲门问里面的人是谁,她直接随便找了一间,对着门就是抬脚用力一踹。
房里头的一男一女正在做辛苦的「床上运动」,一听到巨响,两人随即转过头来,赫然看到一个娇俏的姑娘就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同时拉起棉被,惊声尖叫。
等童渺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也慌了手脚,连忙又想把门关上,偏偏门早被她踹坏了,这麽一拉,整片门板倒了下来,里头的男女叫得更大声了。
他们这麽一叫,楼下的人全都静了下来,接着爆出哄然大笑,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不过能够兴奋到大叫,也值得他们当作笑话了。
这下子童渺渺更尴尬了,她到底是怎麽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的?
「我就说你找不到的。」屠深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踱了过来。「你再多踹几间,届时难看的只会是你。」
童渺渺已经够困窘了,还要被他这麽揶揄,火气一下子爆发了。「你以为我真的没办法了?」说完,她居然抬起头,朝着楼上大喊道:「失火啦!失火啦!快逃啊!」
这麽一嗓子,所有人都呆了,连屠深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这麽一招,表情不由得变得有些奇怪。
很快的,三楼起了骚动,一堆人抱着棉被、屁股光溜溜的冲出来察看,而二楼的人不明就里,一股脑地往外冲,三楼的人透过天井看到了,以为真的失火了,不敢再观望,急急下楼跟着奔逃出去。
一时之间数十个屁股就这麽从童渺渺的面前冲了过去,那气势犹如万马奔腾,蔚为奇观,看得她张口结舌,却是目不转睛。
好好的百花宴居然会演变成这样,屠深简直哭笑不得,他朝窗外看去,经过看到的百姓莫不放声尖叫,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肉色,就像在阴沟里丢下了老鼠药一样,成堆的老鼠就这麽四窜,情况真有些惨不忍睹。
不过这种结果倒是省了他不少事,不必他再一个一个偷偷察看,所以他也没有任何怒气,态度闲适得像在看戏一般。
不经意转过头去,却见童渺渺这小妞居然紧盯着这场裸身秀,看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他没好气地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不许再看了!」
「为什麽我不能看?」童渺渺用力扳着他的手,但意外的是,她居然扳不开。
「一个黄花大闺女,直勾勾的盯着一群没穿衣服的男人,像话吗?」屠深佯怒道。
她翻了一个白眼,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麽的。「你以为这样的场面常常有机会看到吗?就是因为没看过才要看个清楚,免得以後需要用了却什麽都不知道,那不是很糗吗?」
他差点没被她这句话给噎死,这小不点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不过话说回来,此时此刻的场景还真滑稽,她这麽一个看起来娇柔可怜的纤纤女子,身边却有一个接一个的裸体男子快速奔跑而过,彷佛兽群迁徙似的,他的俊脸先是一阵扭曲,而後忍不住大笑出声。「不愧是童家人,简直慓悍到没边了,你祖父要是听到你这麽说,包准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让童渺渺无端的心虚起来,待她冷静下来,才想到这是他举办的宴会,被她这麽一捣乱,不知道会不会替他带来什麽麻烦?
「你……都不生气吗?」她突然一脸无辜的瞅着他。「我……我搞砸了你的场子。」
「有什麽好气的?难道我生气,他们就会全跑回来吗?」对於她突如其来的放软姿态,屠深心头有股异样感,不过他并没有多加理会,只是一笑置之。「反正我为非作歹这麽多年了,也没出过什麽事,今天这百人裸奔,不过是在纪录上又添一笔,不碍事的。」
童渺渺只觉得他是在安慰她,更是惭愧了,她着急的道:「但是今天这事也太……太壮观、太夸张了,而且他们都是官员之子,万一告上一状,你怎麽可能没事?」她在心中暗骂自己的冲动,同时也清楚的感觉到,他对她,真的不同。
「不会有事的。」看出了她的後悔,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纨裤的最高境界就是大家都有事而我没事,你什麽时候看我出过事儿?」
「不可能的,你……」她索性抓住他的手。「不然你到我家躲躲好了,有我祖父在,没人敢进来抓你的!」
屠家的孙子要躲到童家去,他不被两家祖父打死才怪!屠深若无其事地瞥了眼她抓着他的手,说道:「我和你打个赌,如果我能从这件事情全身而退,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你怎麽讲不听!」童渺渺脚一跺。「好!你要赌我就跟你赌!如果你出事了,就要答应我躲起来!」
「成交!」像是做了什麽坏事得逞了,他若有深意的笑了。「小不点,我的客人被你赶走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家了?你五个哥哥应该早就回去了,万一他们在你祖父面前捅出今天这事是你搞出来的……」
「啊!」她马上中招,像是烫着似的放开他的手,急急忙忙的冲出客栈。「我得快走!千万不能让祖父发现了……」
她的声音仍回荡在耳边,却已看不见她的人,足见她跑得有多快。屠深收起了笑容,深思地看着人潮已去,显得有些空洞的客栈,她来得好不如来得巧,看来他今晚有得忙了。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当他想到她时,目光温柔了那麽一瞬,接着他揉了揉方才被她抓住的手腕,俊脸因为吃痛而忍不住抽搐。「这小不点的手劲真大,少爷我的手差点被她折断,唉,要端个帅气的模样,原来要付出这麽『惨痛』的代价啊……」
一群男男女女光着屁股在京城大街上四散逃窜,而且许多还是官员子弟,这件事理所当然闹上了朝廷,文官抓着这个把柄大力抨击,慕成书在早朝上说得口沫横飞、气愤难平,连流放屠深、终生不得为官等等的言论都出来了。
不过被召来的屠大庆只是伸了一个懒腰,淡淡地道:「吾孙只是个平民,顶多是我管教无方,这是我屠家家事,你们管那麽多干什麽?」
这麽几句轻飘飘的话,堵得百官哑口无言。仔细一想,屠大庆还真占着理,人家的孙子去吃喝嫖赌,没有打架闹事,没有强盗杀人,更不是屠深本人脱光光在大街上露屁股,是要治屠深什麽罪?治他不许办宴会吗?更何况,这次牵扯到的文武官员的子弟实在太多了,真要追究起来,大家都有事。
偏偏上书的那些文官大多置身事外,所以步步进逼,皇帝被逼得没办法,最後索性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别人。
李观澜,皇帝最小的弟弟,封地在离皇城不过三天路程的云城,大夥儿却鲜以封地称呼他为云王,都是昵称他小王爷,他的年纪只比屠深大了五、六岁,却是老成稳重,立场不会倾向文官也不会包庇武官,所以这件离谱的裸奔事件交给他处理再适当不过了。
李观澜接旨後,稍做整理便立即由云城出发回京,此时也差不多过了七天的时间。他面圣之後,直接来到屠府,一时一刻都不浪费。
他一到屠府,屠大庆已率众家仆在门口迎接,将人迎入屠府後,他一下子就进入了正题,「屠老将军,关於这阵子令孙举办百花宴那件事,只怕今日本王了解一番後,需要请令孙跟本王到宫里走一趟。」
这一趟去,没剥一层皮肯定回不来,不过屠大庆却是十分的合作,一点也没有要维护自己孙子的意思,老脸一板,重重的一拍椅把儿。「把那个混帐兔崽子给老夫带出来!他自己闯的祸,自己去向小王爷解释!」
如此决然的口气,也让李观澜内心稍定,想来这位老爷子应该不会包庇自己的孙儿了。
但其实屠大庆事前早就问过孙子,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屠深只告诉他这件事他会自己解决,绝对不会连累家族,屠大庆索性在李观澜来的这一天,把事情扔给了孙子。
不一会儿,屠深出来了,却是一脸病容憔悴,身子颤巍巍的还需要人搀扶,衣服後背还有隐约的血迹,看得李观澜满心纳闷,屠大庆更是心头一跳,这小夥子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日这副模样摆的是什麽谱?
屠深出来後,在仆人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就要跪下拜见祖父与小王爷,但他一副随时会随风而逝的虚弱模样,让李观澜也看得胆颤心惊,他今日是来问话的,万一屠深自己莫名其妙死掉了,他不把屠大庆得罪死才怪,於是他连忙道:「屠公子身体微恙,就免礼吧!」
屠深勉力一笑,辛苦的想在椅子上坐下,屁股才碰到那木椅,立刻龇牙咧嘴地倒抽了口气,仆人急忙在上头放了一个软垫,再小心的扶着他,才终於历尽艰难的坐了下来。
李观澜一脸不解,「屠公子,你这是……」
「小王爷,小子担不起你一声公子,你叫我屠深即可。这回我可真是被那些官员害惨了啊!」屠深叹了一口气,惨白的俊脸激动得都泛红了。「我不过办了个百花宴,想让京城里过得枯燥的少爷们一起同乐,那群官员却这般编排我!他们怎麽不想想自己的管教方式害得子孙辈们有多麽无聊,我是替他们排解啊!害我被老爷子狠揍了一顿,家法杖责一百,现在连椅子都坐不了,再加上整日伤怀忧虑,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了。」
屠大庆听了,老脸狠狠一抽,心忖老子什麽时候揍你了?还家法杖责?孙子这副惨状,彷佛他对自己的孙子很凶残似的,不过这黑锅他也只能默默的背了,总不能在小王爷面前拆了孙子的台。
李观澜则是差点没翻个白眼,这麽无耻的话都说得出来,不愧是京城第一纨裤,带坏别人家的孩子还不许人家说了?
「你真的受伤了?本王今日原是来带你入宫的,不过……」不管他怎麽看,都觉得屠深伤得很假,但要是这小子在入宫期间有了什麽差池,他绝对相信屠大庆非把皇宫宫墙给拆了不可!
屠深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悲愤地道:「小王爷这是怀疑我?要不我裤子脱下让小王爷验一验?」
要本王验这小白脸的屁股?李观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敬谢不敏,「不必不必,你自个儿好好养伤吧!这入宫一事,暂且作罢。」他很快地转了个话题,「但你办这百花宴,确实让一群贵胄子女都出了大糗,更是伤风败俗,律法上或许拿你没办法,但道德上却有很大的瑕疵,如今一群官员都等着你给个交代,你怎麽说?」
「冤枉啊小王爷!」屠深义愤填膺的道:「我只是办个宴会,是他们自己光溜溜的跑出去,这能怪我吗?我能挡一个,挡得了一百个吗?他们还有的输了钱就跑,我那宴会的损失,还没和他们算呢!」
「会有人在尽兴的时候没事自己跑出去?」李观澜面色一沉。「屠深,你言语不尽不实!有些官员甚至要求你赔偿,你想推卸责任吗?」
「我……」
屠深还想解释,这时候童渺渺居然莽莽撞撞的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还嚷嚷道:「屠深!听说小王爷今天要到你们家来……」
直到冲进花厅了,她才看到小王爷已然在座,屠大庆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有屠深眼睛一亮,满腹心思快速地转动起来。
「你是谁?」李观澜有些不悦,虽然这闯进来的丫头生得十分标致,但这里并不是她适合出现的场合。
「小王爷,她是对面童大将军的孙女童渺渺,那日百花宴她也在场。」屠深连忙道。
「你在场?你一个女孩子家,到那种不三不四的场合做什麽?」李观澜厉声质问。
童渺渺吓了一跳,在小王爷面前她可不敢放肆,她呐呐地回道:「我去找我五个哥哥啊!」
在李观澜提问之前,屠深又插口道:「是了是了,那日百花宴中发生的事,渺渺全程目睹,她可以证明那场裸奔是个意外,真的不是我刻意造成的。」
「是啊,我是在那里,但那是……」
她原本就要把那天的事全盘说出,却被屠深打断了——
「唉,渺渺,你应该还记得,那日不知是谁引起了骚动,结果大夥儿都往外冲,我们拚了命想留人不让他们出糗,但他们完全不理会我们的忠告,执意出去裸奔,不知那骚动是谁造成的,现在百官在朝攻击,一个应对不好,那人可是要人头落地的啊!」屠深一脸难过地摇了摇头。「不过我想,应该也不可能有人会笨到出来承认的。」
人头落地?童渺渺吓了好大一跳,那件事她也有一半的责任,她可不想人头落地啊!而且……她更不希望屠深因此惹来杀身之祸,她终於明白自己也算是闯了大祸,而屠深现在似乎在替她隐瞒,替她扛起。
她感激地偷瞥了他一眼,自然是打蛇随棍上,连忙对李观澜说道:「真的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是他们自己不穿衣服往外跑的,不干屠深的事,也不干我的事啊!」
屠大庆有意无意地看向了童渺渺,这丫头居然替孙子说话,这麽反常的现象,让他肯定那场裸奔意外一定是孙子搞出来的,指不定还夥同童渺渺一起。
不过这话听在李观澜耳中又是另外一番感想,连童家的女娃儿都替屠深担保了,童涛山的人格及脾气出了名的刚硬正直,他倒是信了屠深可能是无辜的。
不过裸奔事件闹得这麽大,实在无法就这麽不了了之,於是李观澜摇了摇头,说道:「屠深,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但事情发生在你办的宴会上,你总得给个交代。」
说到这个,屠深像是突然来了精神,原本颓丧的表情一肃,坐直了身子道:「小王爷,这件事另有蹊跷,请容我细细禀明。来人啊!」
他唤来身旁的仆人,交代了几句,那仆人应命退下,不多时便抱着一堆衣服杂物前来,放在地上。
「小王爷,你看,这是那群官员之子来不及穿走的衣物。」屠深命人挑出了五、六件,在小王爷面前展开。「这几件衣物,有几个相同之处,不知王爷看出端倪了吗?」
李观澜仔细察看了这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香囊、玉佩之类的小饰品,看着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这些衣物都是属於不同人的,怎麽会都绣着仙鹤的图样?」
闻言,原本表现得事不关己的屠大庆,面容亦是一正,童渺渺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仙鹤究竟有什麽特别的。
「几十年前肆虐京都的长生教,图腾就是一只仙鹤。他们被我父亲捣毁教坛後便消声匿迹,如今这仙鹤图腾重现世面,难道长生教要死灰复燃了?小子以为不可不重视!」屠深解释道。
这下童渺渺的嘴巴已经阖不起来了。长生教?那可是恶名昭彰的邪教啊!今日屠深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朝廷肯定不会再追究百花宴那件事,那、那她和他打的赌不就……
「你怎麽会发现这个?」李观澜虽也觉得事态严重,却也听出了其中漏洞。屠深即使命人收拾那些官员子孙遗落下来的衣物,除非是一件件察看,否则应该不太可能发现什麽。
「我屠家与长生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对此特别敏感。下人在收东西时,我无意先看到了小王爷手上的这只香囊,怀疑之余,便仔细的察看了每一件衣物,虽然不是件件都有,在数十人的东西之中,找出五、六件,这比例也不算低了。」屠深暗示道。
这种情形只怕代表着长生教不仅打算卷土重来,而且恐怕已经深入朝廷百官之中了。
李观澜重重的点头。「你说的有理。」
得到了小王爷的认同,屠深故作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小王爷,请你替小子评评理,小子替朝廷查出了这麽重大的事,结果还要被家法处置,打得满身伤,朝廷那些官员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我,害得我劳心劳力想解释,我是不是才应该向他们要求赔偿?
「还有,皇上竟然要我入宫向他解释,那我今天拚了这条小命也要去,我想问问苍天是否长眼!」
他这番控诉,简直是比窦娥还冤了。
「这……」黑的居然一下翻白了,李观澜当下说不出话来,真不知该拿他怎麽办才好。
无语的还不只李观澜,童渺渺更是小脸僵硬,照这个情况看来,屠深好像真的要翻盘了,她若因此要无条件答应他一件事,万一他要对她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怎麽办?
他要真敢使坏,她家老爷子一定气疯的,她该答应吗?
童渺渺简直快被自己的幻想为难死了,脸蛋儿忽白忽红,表情更说不上是娇羞还是难堪,此时屠深不着痕迹地朝她使了个眼色,惊得她默默倒退了三步,什麽幻想都当下破灭,脚步还悄悄地、慢慢地往门口移去。
屠深没好气地偷瞪她一眼,才将注意力转回小王爷身上,故作大度地道:「不过赔偿小子也不要了,只要小王爷替小子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小子能将功折罪就好。」
深深地看了屠深一眼,李观澜倒是真有些佩服这小子了,居然能把这件丑事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好事,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好吧,虽是误打误撞,也不能说你没有功劳。这件事事态严重,牵连甚广,我会禀明皇上,好好调查一番,你身上有伤,也无须入宫了。」
「那就谢谢小王爷了!」屠深像是终於放松地道。
一场质问有了惊人的转折,李观澜也不久留了,命人收起那些证物,急着赶赴皇宫,屠大庆亲送小王爷离开,至於童渺渺,早就不知道在哪句话时就溜得不见人影,只剩表面上伤得严重的屠深被留在了厅里。
他那一脸的憔悴病痛,也在众人都离去之後,化为一抹好笑的神情,望向了童府的方向。
「那小不点倒是跑得挺快的,唉,本少爷也希望自己的计划用不上你,如果非得用上了,那就是最糟的结果了……」
隔日的早朝,众官员都在谈论屠深揪出长生教复苏的证据,跟这等大事相比,那桩裸奔案显得比绿豆芝麻还微不足道,毕竟这点小错根本无法掩盖那天大的功劳。
由於长生教这件事牵涉许多官员,皇帝命李观澜亲自着手调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参加百花宴的贵胄子弟都被盘问了一遍,而其家族也受到了彻底的调查,结果还真抓出了几个涉嫌与长生教勾结,甚至本身可能就是长生教余孽的官员,最高级别竟到了五品!
这些被抓的官员,有一半是当今丞相慕成书的门生,不知道是谁放出了风声,说当年长生教如此猖狂,只怕慕成书在其中的关系不小,这样的耳语到了最後成了流言,传入皇帝耳中,迫使皇帝不得不召来慕成书询问。
这不召见则已,一召见,整个京都就像炸了锅,显然这代表连皇帝都对丞相产生了怀疑,慕成书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然而慕成书自为官以来,洁身自爱,行事清廉,连相府都布置得简单朴素,代表着他不贪不污,两袖清风,如今被扣上了勾结长生教的大帽子,简直犹如晴天霹雳,虽然皇上也只是问一问,并没有就此认定他有罪,但清名有损,就足够让慕成书崩溃了。
慕成书为表清白,由皇宫回相府後便开始绝食,拒绝上朝,以证明他及他的门人与长生邪教没有任何关系。基於他门下众多,在朝中很有影响力,居然一夕之间舆论及朝廷风气便隐然有反过来责怪屠家的意思,似乎是屠深揭发了这件事,就是奠基於如今的文武乱斗,纯粹是为了打击慕丞相。
慕府中,慕成书绝食的第三天,已经是哭声连连,愁云惨雾了。
「老爷,您再不吃,这身子骨撑不住啊!」
「是啊,相爷,老夫人都哭昏好几次了,您别再为那些事置气,皇上一定会还您清白的,您就多少吃一点吧!」
「相爷,这府里就靠您啊!您若倒了,让我们这些老弱妇孺怎麽办?」
不管是慕成书的夫人、家丁、奴仆,全都哀哀上求,希望慕成书能停止绝食。
然而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虚弱无力的慕成书,一双眼仍是精光烁烁,顽固地道:「今日朝廷毁我谤我,老夫若是就此屈服,有何颜面苟活於世?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皇上已经派人来慰问过了啊!皇上相信你是无辜被牵连的……」慕老夫人边哭边说。
「只有皇上相信,又如何杜天下悠悠之口?只怜老夫一生清誉就这麽毁了。」慕成书叹息道。
「老爷,他们不知道你,但老身知道,大不了咱们把您为官这几十年来,慕府的所有帐册公诸於众,若是与邪教勾结,怎麽还会这麽穷呢?长生教当年可是席卷了京城数百大户的全部家产啊!咱们甚至可以敞开大门让官府进来搜查,随便他们怎麽翻天了去。咱们清清白白,不曾贪过一个子儿,一件官服都是十年未换,箪食瓢饮,一尘不染,没有什麽好怕的。」为了丈夫的清白,慕老夫人可说是豁出去了。「万一老爷就这麽死了,众人的怀疑未消,你也是死不瞑目啊!」
慕成书沉吟了一会儿,最後幽幽一叹。「夫人说的是,我慕成书为官,仰不愧天俯不怍地,若是这麽死了,确实没有价值。唉,为官数十载,如梦一场啊……」
慕府之中,这般的哀哀之声不绝,却没有人发现屋内的场景,全落入了屋顶上一只漆黑如墨的眼瞳之中。
潜伏在相府屋顶上的黑衣人,慢慢的盖上了瓦片。
话说当年屠致远夫妇奉命剿灭长生教,最後与敌偕亡,虽然博得了美名,但关注这件事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要害死屠致远夫妇的阴谋,而那幕後主使者,必然与长生教有所勾结,或者甚至就是长生教背後的主子。
如果慕成书就是那个幕後主使者,那麽这些年来他一直以反武官为名不断打击屠家,那就说得过去了,以至於现在以绝食抗议来反转针对质疑他的矛头,更是显得高招。
可是这几日相府的众人几乎都把注意力摆在静坐前厅绝食的慕成书身上,黑衣人早就趁机潜入相府搜了个遍,确实没有任何与长生教有关联的证据,更不用说在四下无人只有亲信之时,慕成书的言行依旧不变,如果说是装模作样,他再装下去可真的就要死了。
黑衣人此时能够确信慕成书与长生教没有关系,那麽在朝廷中,比他更有权力、更有力量可以做些隐密之事的人,到底是谁?要知道长生教当年所向披靡之势,可不是凡夫俗子号令得动的。
看来,接下来有必要试探一下比慕成书更高一层的人物了……
黑衣人悄悄离开了相府,在黑夜里隐入了暗巷之中。
不久之後,位在京城另一头的屠府,屠深房里的灯,默默亮了起来。
屠大少爷一身白衣,一点也不像才从床上起身的样子,他静立在窗边,看着漆黑的室外,连月光也没有的夜晚,显得有些怵目惊心,但他却觉得安心。
以他现在的心境,真的不是一个适合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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