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倒冷面男》作者：喜格格
喜格格《压倒冷面男》
出版日期：2017年3月3日
内容简介：
古有陶渊明为五斗米折腰，今有她祈瑗丞为加薪一万元折腰，
但是她没想到要完成任务会这麽困难，钱果然很难赚啊……
他开的养生餐厅是够有名了，但她工作的饭店开出的条件超好，
他如果开设分店进驻，绝对是双赢局面，他得到的好处甚至更多，
偏偏他就是有骨气，她假吃饭真游说、去他家站岗，他都不为所动，
她就不懂了，明明他对被车撞的陌生老太太都可以发挥爱心，
为什麽老是冷着一张脸对她，她也只是个吃人头路的小小员工啊，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小天使」降临了，他的侄女意外替他们牵起红线，
呃，是商业合作的红线，他说只要她陪他侄女做完一个阶段的化疗，
他就答应签约，为了钱工作，她接受了他的提议化身暂时性保母，
可是……为什麽她觉得情况越走越偏了？他们居然不小心接吻了，
又进行了「爱的抱抱」，他还会担心她太晚回家，
她自己一个人住会有危险，甚至乱吃她老板的飞醋，
而她居然会羡慕他侄女能被他这般温柔细心呵护着……等等，
如果他想的是她想的那样，那他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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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怎麽过才是最幸福的呢？
或许是被骗着过，毕竟父母都会跟孩子说世界上有圣诞老公公，最好是有啦！
不过孩子通常都会原谅父母这种「有礼物」的欺骗。
餐厅外，摆满一长排的圣诞红，将圣诞夜妆点得气氛十足，周围还点了很多漂亮的灯，可是感觉很不爱护地球……
餐厅内，座无虚席。
据说来这里吃饭不便宜，如果不是公司半强制性的要求参加，恐怕一辈子她都不会来吃这种一丝肉味都没有的餐厅，真不晓得没有肉类的保佑和加持，这家餐厅怎麽能如此火红？
祈瑗丞面前摆着一盘「黑钻琉璃义大利面」，整盘义大利面呈现出宝石般的橙色琉璃酱汁色泽，搭配深绿色面条，颜色极美又鲜艳，精致的大餐盘边，奢华的缀上一整圈所谓的「黑钻」，整体美得就像一件艺术品，可是—
唉，没有肉。
但至少还有视觉享受，她叉起眼前洗净又去核的黑钻大黑枣，放入嘴里细细咀嚼。
唔？这黑枣皮薄、味香甜，独有的香气盈满整个嘴巴，一般黑枣有像它这样的吗？好嚣张！
祈瑗丞再叉起一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唔唔唔！这里的黑枣不只鲜甜，还吃得到一丝丝纤维，好吃程度值得一个大大的赞。
小小一颗黑枣，足以让她忘记没有肉品的痛苦，这间餐厅到底是去哪里买到这种高品质的黑枣？
饭店同事们大约来了二十多人，大多是企划部、行销部，以及业务部的同事。
比较跌破大家眼镜的是，老板大人李康治也来了。
李康治是标准的高富帅，全饭店几百名女性员工，大约有百分之八十都希望能成为他碗里的菜。
坐在李康治右手边的，是她家的企划部主管侯禕露，这次的圣诞节聚餐，就是由她主办的，可是她穿着一身性感贴身黑色洋装，这样的打扮比较像是来和男友约会。
唉，她要是愿意和男朋友一起度过，该有多好？男友救星，快点在主管身边降临吧！
基於侯禕露的大力推荐，饭店核心部门员工集体来到这间标榜「厨房只进有机蔬果」的餐厅欢度圣诞节。
瞧，大家都在笑，可是笑意都没到达眼底，亲爱的同事们，大家辛苦了，连圣诞节晚上也不能休息，得接着被主管折腾，做事难，做人更难。
祈瑗丞回想遥远的儿童时期，以为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公公，听说这位老人家有怪癖，喜欢把礼物放到袜子里，害得她处心积虑找出最大的袜子，放在床头，希望隔天早上能得到最大的礼物。
以为世界上有圣诞老公公的孩子是幸福的，而至於那些早就看破真相的大人，还愿意陪孩子们玩这种游戏，也是肯用心的。
「来之前以为要吃素，肯定痛苦，毕竟我可是无肉不欢。」祈瑗丞对面坐着吃得不亦乐乎的小斧，一头短发，一边吃着焗烤花椰菜磨菇饭，双眼盈满笑意，一边不断发出「嗯嗯嗯」的美味赞叹声，「没想到这麽好吃！」
能吃就是福，至於能忘却周遭一切人事物，全心全意投入吃饭活动，则是需要功力，小斧绝不是寻常人物。
「那桌那个是不是今年的金马奖影后？」小斧眼尖的认出某个知名女明星，充分发挥口吃四方、眼观八方的好功夫。
顺着小斧暗示的目光，祈瑗丞侧过头，看向餐厅内最隐密的一桌。
果真是金马奖影后，气质超凡，穿着打扮绝不含糊，举手投足就像在拍电影一样，美得让每一秒都能马上变剧照。
侯禕露看了眼金马奖影后，不屑的转开视线，专心的和李康治低声谈话，丝毫不受周围环境干扰。
「阿娘喂！好像真的是……我赶快偷拍一下。」男同事怪蛋火速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人家在吃饭耶。」小斧试图阻止。偷拍真的可以吗？侵犯肖像权什麽的会不会违法啊？
「吃饭也一样美……」怪蛋两眼发光的回道。大美人做什麽都美，值得拍个照。
「不是美不美的问题，让人家专心吃饭啦！」
「我拍一下，很快。」怪蛋的手机发出轻轻的喀擦一声。「这是最好的圣诞礼物，晚点发出去炫耀炫耀。」
「你赶快把照片删掉啦！」小斧劝道。
「这是我的圣诞礼物。」怪蛋坚决不从，把手机收进裤袋里。
「小心你的圣诞礼物变成让你完蛋的证据。」完全说不听呐。
「不过就一张照片，不至於……」怪蛋说到一半，就看到女神饭吃到一半，突然起身，仪态万千的走向一名刚踏进餐厅的男人。「咦？饭吃到一半，女神怎麽站起来了？咦咦咦咦？女神怎麽主动走向男人？咦咦咦咦咦咦？这、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女神心目中也会有自己的男神吧。」小斧懒懒的扔来一句话。
「不许胡说！女神主动走向男人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怪蛋伸出一根手指头，目光紧紧随着对方移动。
「走在红毯的那一天？」蒋毓惠发现李康治看了女明星一眼，冷笑一声，轻哼道。
「是白娘子被法海收到钵里的那一刻。」怪蛋张大嘴，看着女神站定在一个男人面前。
那男人有什麽好？进高级餐厅不穿西装，居然穿黑色V字领休闲上衣，搭配铁灰色长裤，八成是土包子一枚！
「嗨！建谋，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女神走到柜台前，主动和男人攀谈。
霍建谋走到柜台後方转了一圈，处理完事情，正要往厨房移动，刚好被女神拦住。「很好，谢谢。」
「晚一点有场关怀儿童慈善晚会，有没有空，一起去？」女神伸出左手，轻轻放到他的肩膀上。
八年前，他们在他哥哥的婚礼上认识，她多次找机会接近他，他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前几年，他兄嫂生下一个女儿後，相继因癌症过世，据说那个小女孩患有白血病，似乎活不长。
「你等我一下。」霍建谋技巧性的抬起一手，闪过对方的碰触，踏入柜台，很快又走出来，将手里的信封袋交给她。
「这是什麽？」女神一脸不解的接过。
「既然你会去，请帮我用不具名的方式捐出去。」霍建谋简单回道。
「你不一起去吗？」女神见他转身就想走，迅速伸手抓住他的上臂，等他缓缓转过头，她扬起一抹无比美艳的微笑。「一定会很好玩。」
「慈善晚会的目的不是为了好玩。」霍建谋态度坚决的摇摇头。
出席慈善晚会不会让被关怀的对象情况好转，但是钱可以，重点是把钱捐出去，况且今晚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必须回家完成。
「那……改天再联络。」女神只好这麽说。
她都拉下脸主动找他说话了，他却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里是公共场所，她怎麽好意思继续拉着他说话，偏偏私下约他，他也不理。
「好。」霍建谋淡然一笑，有礼，但疏离。
「建谋，你会打给我吗？」女神眨着水灵的大眼瞅着他。
怪蛋露出又妒又恨的表情。
蒋毓惠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等着看女神出丑。
侯禕露停止和李康治说话，脸上闪过一抹嫉妒，随即又换上温柔笑脸。
至於小斧，仍低着头，开开心心吃她的餐点。
还是小斧道行高啊！
祈瑗丞又吃了一口面，密切注意男人的反应，照理说他应该会融化在如此柔美的眼神下，刚刚那有点冷淡的反应应该只是欲擒故纵。
如果连神级阶层的女人都收服不了顽固的法海，普天之下还有人能降伏法海那爱乱抓妖的妖孽吗？
想到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祈瑗丞忍不住瞪了眼法海代表人。人家恋爱谈得好好的，关你法海屁事啊？多管闲事！
「祝你用餐愉快。」霍建谋这一次连微笑都不给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女神先是一愣，站在原地一会儿，深吸口气，转身走回座位时，脸上满是不在乎的表情。
不只女神愣住，餐厅内凡是密切注意这一切的人，都愣住了。
「果真是法海和尚投胎转世，四大皆空啊！不亮钵就能收服女神，功力深厚啊！」怪蛋咬牙切齿的低哼。
「嘘，小声点，侯魔王出动了。」小斧用手肘撞了下说话酸溜溜的怪蛋。
「阿娘喂！不知道法海和尚会不会降魔十八掌？我看法海在劫难逃喽。」怪蛋缩了缩脖子，这次不敢明目张胆直接看，视线只敢一跳、一跳的关注侯禕露的动向。
投怀送抱的女人，还真是接二连三啊！
祈瑗丞一边用餐，一边默默观察柜台到厨房的距离，看似不长，对这男人而言，也真够千山万水。
「谋，圣诞快乐。」侯禕露挡住霍建谋的去路，笑容不灿烂，却温柔婉约，跟会议室内开会开到抓狂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到底是什麽力量，改变了女魔头？众人双眼问号狂冒。
「谢谢。」霍建谋的浓眉微微一皱，松开，吸口气，才转头面对侯禕露。
祈瑗丞刚好坐在可以看到他转身前的位置，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怪了，女魔头教训下属虽然严厉，但脸蛋是脸蛋，身材绝对是喷火杀人於无形的等级，可是这男的怎麽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莫非这家伙真是法海来着？
「是『谋』耶！」怪蛋对那亲昵的称呼挤眉弄眼。
「魔物果然比女神更省、少、猛！衣料更省、话语更少、行动更猛。」小斧说道。
其实她的本名是王婷芙，但因为她说话像拿刀斧劈人，总是一针见血，大家便替她取了这个绰号，以表对她嘴上功夫的尊敬之意。
「跟你提过的企划案，不知道你考虑得怎麽样？」侯禕露单刀直入，出手绝不含糊，语气却温柔似水。
能够把如此不同的两种气质融为一体，侯魔王绝非凡人也！
霍建谋婉拒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方便扩充……」
「到我们饭店，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侯禕露却不让他把话说完，打断道。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谢谢。」霍建谋再次婉拒，往旁边跨了一步，打算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不好意思，我得去忙了。」
「谋，这是双赢的企划案，为什麽你不肯答应？」侯禕露也往旁边一跨，再次挡在他面前。
她不懂，为什麽他就是不肯接受她的提议？
「我开餐厅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霍建谋捺着性子解释。
「或许赚钱不是目的，但可以赚更多的钱，有什麽不好？」侯禕露有些着急了，说话音调微微提高。
「祝你用餐愉快。」霍建谋无声叹口气，转身离开，把侯禕露晾在原地。
他没有必要和外人解释太多，只要想清楚什麽是自己想要的，然後去做，就可以了。
哇呜！原来这男人是餐厅老板？！而且用同一招解决两个女人，还是在同一个现场？
祈瑗丞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啧啧啧，这男人拒绝女人的方式，完全不讲求创意啊！
「原来主管那份精心制作的企划案卡在他身上，如果我能拿下，说不定组长这个位置就是我的了。」蒋毓惠拿起红酒杯，挑衅的看向死对头。「瑗丞，你说有没有可能？」
餐桌上的气氛逐渐凝结。
「任何事都有可能。」祈瑗丞微微一笑。
对付小人挑衅，赏她不轻不重、不清不楚的微笑即可，大动肝火本钱太雄厚，毁损表面形象在其次，最怕伤到自己的身子骨。
「主管又没有要我们去谈。」小斧皱着眉头看着蒋毓惠。「蒋毓惠，你急什麽？」
蒋毓惠为什麽老针对瑗丞？该不会是因为上次瑗丞拿下国际知名品牌进驻饭店的大案子，在饭店大大风光一把，蒋毓惠一直怀恨在心吧？
可是坚持拉瑗丞上台，好好表扬一番，让大家给她拍拍手的是老板大人，关瑗丞什麽事？她只想拿到奖金，好好过她的小日子，这样也不行吗？
「侯禕露特地在圣诞节请大家到这里吃饭，用意如此明显。」蒋毓惠冷冷扫了祈瑗丞一眼。「瑗丞，你不会没看出来吧？我还以为你多厉害。」
不是吧？又来了！怪蛋有些受不了的看向小斧，像是在用眼神抱怨，这两位又没抢过同一个男人，也能斗成这样？看来应该是上辈子积累的仇恨了。
「蒋毓惠，你不要老是针对瑗丞。」小斧没搭理怪蛋，而是没好气的对蒋毓惠说道：「瑗丞不厉害，能让国际大牌进驻饭店吗？」
这话一出口，蒋毓惠的脸色重重一沉，彷佛有人当场狠打她一巴掌。
「那个死外国人有多色，风评有多差，业界谁不知道？谁能拿下来，恐怕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床上问题。」蒋毓惠红唇扭曲，压低音量说话，眼神带着顾忌看向老板坐的位子。
「蒋毓惠，你有病！」小斧气得当场拍桌。
「讲话小心点，要我告你毁谤吗？」蒋毓惠冷冷回道。
「有病是事实，不是毁谤。」
「你等等，我拿手机录音，你有胆再说一次。」
「小斧，没有必要为了我跟她起冲突。」祈瑗丞本来想着就让蒋毓惠去说，反正她说累了，自然会停止。
「可是她太过分了！」小斧气得瞪大双眼。
「祈瑗丞，搞定色老头不稀奇，要不要挑战法海和尚？」蒋毓惠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扔下战帖。
祈瑗丞一手握着水杯，定定的望着蒋毓惠，久久不发一语。
现场气氛越来越僵凝。
侯禕露悻悻然回座位後，一直抓着老板积极讨论，过了一会儿，她也发现气氛不太对劲，暂停讨论，看向他们的方向。
李康治好不容易得到片刻的清静，将目光投向「恩人们」—挑衅到忘我的蒋毓惠、一脸气愤的小斧、彷佛被探照灯照到的受惊小白兔怪蛋，以及看不出情绪的祈瑗丞。
他嘴角微勾，有点意思……
祈瑗丞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霍然笑开。「我没必要接受你的挑战。」
「不敢接受，代表你心里有鬼，说不定是担心你的老招数会失灵。」蒋毓惠咄咄逼人。
「蒋毓惠，你有胆把床上那段再说一次，我用手机录音。」小斧气得拿出手机。
「王婷芙，不要错把贱人当好人，用身体拿到的合约不需要特别技能，只需要不知羞耻就可以。」蒋毓惠双眼发红，完全忘记老板和主管都在现场。
小斧气得浑身发抖。「蒋毓惠，你这死三—」
「小斧，这个超好吃的。」祈瑗丞用光可监人的叉子叉起一颗鲜红番茄，放入小斧口中，靠近她身边低声拜托道：「不要再说了。」
「我就是气不过嘛！她凭什麽老是那样说你？」
「因为那个死外国人真的很色。」祈瑗丞耸耸肩。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只要她行得正、做得正，不必理会别人怎麽说。
「他色是一回事，你拿下合约是另外一回事。」小斧气愤难当。
「小斧，为什麽你老是挺瑗丞？如果她真的有能力，为什麽不趁这次的机会好好表现，堵住蒋毓惠的嘴？」怪蛋一脸困惑的问道。
「什麽鬼机会？主管又没交代。」小斧在桌底下狠狠踩怪蛋一脚，痛得他当场哼叫出声。
「哎哟！你看，是不是连你也在怀疑？」怪蛋弯下腰，摸摸被踩痛的脚。
「我没有怀疑瑗丞！」小斧恶瞪怪蛋一眼。
「你们在讨论案子吗？很热烈喔！」侯禕露摆出主管架势，迅速终止越聊越火爆的场面。
毕竟是在霍建谋的餐厅里，要是他们真吵起来，对谁都不好。
「没有……」怪蛋一下子就孬了。
「是啊！我们想到瑗丞上次顺利拿下国际大牌的事，领了大笔奖金，又升了职，让人好羡慕，证明她确实有坚强的实力，关於这间餐厅的案子，如果交给她去谈，说不定能有令人赞赏的结果。」蒋毓惠红亮的双唇往上扬，想要趁机给祈瑗丞难看。
明明看着蒋毓惠勾起微笑，大家却都打了个冷颤。
「今晚出来聚餐，不要谈公事。」侯禕露看了眼李康治，火速结束话题。
李康治则是饶富趣味瞅着祈瑗丞，暗想着她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
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心事。
看着心有不甘的蒋毓惠，侯禕露低头，不再缠着和李康治谈案子，表面上专心吃饭，内心暗暗思索让祈瑗丞去说服霍建谋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祈瑗丞踏出餐厅，和同事们挥手告别，走向公车站。
摆满圣诞红的鸿门宴，终於结束了。
老天爷！她终於可以回到可爱的小窝，脱下人皮，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黏在沙发上看剧当废人。
祈瑗丞经过一间水果行，看到一名弯着腰的老奶奶，拉着菜篮车，里头装着满满刚买好的水果，慢慢走出水果行。
要不要买点水果补充一下维他命C呢？老奶奶买那麽多，搞不好有在特价？好！去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
她的双脚正要踏进水果行，尖锐刹车声刺入耳里，紧接着是撞击声响，她猛地转头一看，刚刚那位老奶奶被一辆倒退噜的跑车撞倒在地。
「哎哟！我的腰、我的腰……」老奶奶侧身倒地，痛苦哀号。
祈瑗丞急忙拿出手机要报警，偏偏手机没电。
吱—
又是一道尖锐的刹车声，随即祈瑗丞看到一辆车惊险的闪了过去，她担心後方的车子会再次撞到老奶奶，连忙快步跑过去。
「靠！老太婆，走路不看路啊你！」
一对穿着皮衣的男女从跑车下来，走到老奶奶身边，男人一边凶恶的骂着，一边睥睨着躺在路边喊疼的老奶奶。
「有没有撞到哪里？身体还能动吗？」祈瑗丞几个大步奔过去，蹲在老奶奶身边，关心询问，她不敢随意搬动老奶奶，就怕会害老奶奶伤得更严重，只好紧紧握着老奶奶的手，希望能让老奶奶不这麽害怕。
老奶奶痛得闭紧双眼，软软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靠！真晦气。」跑车男的态度不是普通的流氓。
「就是说啊！」跑车女一脸嫌弃的附和道。
古人睿智啊，什麽叫物以类聚，这一男一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们！」碍於手被老奶奶回握着，祈瑗丞不方便起身，只能矮人一截、蹲在地上恨恨的喊道。
他们倒车不小心撞到人，还这麽凶神恶煞、理直气壮，难道这世界的法律纯粹摆好看的吗？
「你们什麽你们，靠！臭三八，你敢多管闲事，当心老子弄死你！」跑车男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年轻的两个女人，恶行恶状的吼道，还在脖子比出一个杀头的动作，行径作风很是嚣张。
「哼！」跑车女从整过好几次的鼻子哼出恶气。「不用理他们，快点走啦！阿狗他们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你们开车撞到人，居然拍拍屁股就想走人？！」老奶奶的发抖彷佛会传染似的，祈瑗丞浑身发抖，但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害怕。
「靠！老子就是要走，你能拿我怎样？！」跑车男揽着跑车女的肩膀，转身，身体一抖一抖的，就像电影里角头老大的标准动作，可是他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一顿。
怎麽，他是突然良心发现，想到应该送老奶奶去医院？祈瑗丞看着跑车男的背影，忍不住这样想着。
「靠！你谁啊？敢挡老子的路，活腻啦！」跑车男大吼大叫。
「拍到了。」
和跑车男嚣张可恶的声音相比，这道沉静冷肃的嗓音宛如天籁，缓缓滑入祈瑗丞的耳里，而後盈满整个脑门，她歪过头，想看看究竟是哪位无惧的勇者，敢拦下这种坏到骨子里的流氓。
咦？怎麽是他？
「元食」餐厅里那个正在菩提树下修行的法海大师？能一连挥开两位美女纠缠，此人应该快成道了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法海长这麽帅，真的不要紧吗？
黑发浓密有型，全身上下不见半毫克赘肉，肩头和臂膀平顺厚阔，形成看起来很可靠的屏障，体格没有变形的二头肌撑场面，更显得结实猛悍。
他有种如和尚般八风吹不动的沉定，以及精明商者的冷劲。原来是和尚、商者双修，赚钱、修行两不耽误。
「讲啥小？」跑车男歪着脸，张牙舞爪不爽低哼，说话时脚还一抖一抖的，好像立正站好对他来说是高难度动作。
「我的行车记录器。」霍建谋淡淡的道。
跑车男像只跳梁小猴子一直在他面前动来动去，他无动於衷，祈瑗丞却超想冲上去痛揍对方一拳，她试过了，跟这种渣渣说话根本是白费力气。
话说回来，这家伙听得懂人话吗？
「干！给老子交出来。」
看吧，人跟猴子沟通，对猴子抱持过多不切实际的希望，还希望对方听明白，是人不好。
「负责跟被告，选一个。」霍建谋平静的道。
搞什麽啊？干麽还让流氓选！
祈瑗丞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严重怀疑法海大师修行过头，吃素太多，没有香肉油滋滋的滋润，脑袋卡卡不灵光。
虽然两个选项随便选，都不能说错，但她实在怀疑流氓选择被告的可能性，恐怕比被雷打到还低，再说了，流氓如果会乖乖听话选一个，那他还是流氓吗？
而且法海大师为什麽不报警？唉，看来他的手机应该也没电了吧。
「装肖仔，老子要行车记录器！」跑车男快速瞄了眼霍建谋车内的行车记录器，出其不意往他脸上挥出拳头。
第2章
祈瑗丞瞪大双眼，心儿一缩，正想把手抽回来，冲过去帮法海一把，未料—
法海动作快得她都没能看清，本来挥拳的是流氓，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只隐约感觉法海手臂精准且动了几下，转眼间就化去流氓挥拳的力道，紧紧扣住流氓双手，往流氓背後一扯。
气焰嚣张的流氓双手被扣压在身後，痛得哇哇大叫，「靠！痛痛痛……快放手！」
祈瑗丞完全傻眼，好不容易能够睁开眼的老奶奶也看得目瞪口呆，暂时忘了身上的疼，全场陷入法海大师武术的魔幻力量里。
莫非这和尚……来自少林寺？
不！依照他这借力使力的招数，应该学成自武当派？仔细想想，似乎更接近太极拳，精彩，实在太精彩了，应该给他起立鼓掌！
「靠靠靠……放手！快给老子放手！」流氓泼猴一秒变求饶乖狗。
回想《西游记》这部小说，当拥有筋斗云的泼猴遇上如来佛祖，佛祖大人也是眼皮子掀都不掀，一个手掌搞定泼猴，大家都说这叫「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
啊，原来法海的目标是成为如来佛祖，真相大白。
「要不要负责？」霍建谋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祈瑗丞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他是佛祖之类人物，真没冤枉他，都什麽时候了，还在上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戏码，如果泼猴没跟玄奘去周游列国、吃足苦头，直接升天，有哪个读者会服气？
「好啦！我送她去医院。」
跑车男居然愿意放下屠刀？祈瑗丞愣了愣，双手抱紧老奶奶，总觉得不太对劲。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种夸张的譬喻法，主要目的是劝人为善，现实生活不太可能发生，法海，你不要这麽天真，OK？
「很好。」霍建谋也乾脆，直接松手。
祈瑗丞在心里大叫，法海！你在菩提树下待久了，不知人世险恶，别随便相信泼猴的话啊！你这吃素的家伙！
「靠！」跑车男的双手一重获自由，便快步冲向跑车，连女友也不顾了。「休想老子会听你的，拜拜！」
跑车女见男友不带着自己一起逃，一脸惊慌失措，自食其力跑到跑车边，拉开车门时，跑车已经开动，跑车女有惊无险的跳上车。
「你快追啊！」祈瑗丞急得紧皱眉头。
法海是怎麽搞的？该让她逃走的白娘子，他收进钵里，镇压在雷峰塔下，这只泼猴却让他大摇大摆溜掉？
新仇旧恨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气死她了！
果然只是法海，还没从菩提树下修练圆寂，不是如来佛还真抓不住泼猴孙。
「他逃不了的。」霍建谋不追，亲眼确认流氓逃得无影无踪，才转头看向受伤的老奶奶。
行车记录器有拍到车牌号码，提供给警察，迟早会抓到人。
「你倒悠哉。」祈瑗丞不满的哼道。
小流氓不比大尾鲈鳗，目标这麽不明显，警察有心抓人，也是大海捞针，看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辆骚包跑车上了，至少显眼多了。
「老人家，送你去医院，好不好？」霍建谋假装没听到她的咕哝，走到老奶奶身边，蹲下身，温和的问道。
「少年仔，谢谢你捏！甲你麻烦……」老奶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人家，你站得起来吗？」霍建谋低声询问，见老奶奶试着自己动动看，大约弄痛了哪里，眉头皱得发紧，却忍住不吭一声。
祈瑗丞正打算背起老奶奶，没想到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我抱你上车。」霍建谋说这话时，已经温柔的将老奶奶公主抱起，在他手中，老奶奶像团轻飘飘的棉絮。
祈瑗丞看着老奶奶一脸安心，一股没来由的羡慕，从心底汩汩冒了出来。
自己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抱过，大学时代玩什麽鬼大地游戏，背她的男同学一副不堪负荷的样子，重创她的内心世界，男同学摇摇晃晃的脚步，到现在仍让她心有余悸。
如果当时自己被摔死了，死後到阴曹地府搞清楚来龙去脉，想必也不会太吃惊，因为当时真的晃得相当厉害，大概都有七级地震的程度了。
「拍谢啦！」老奶奶甜滋滋的笑着，好像很不好意思，又似乎很享受，突地，老奶奶喊道：「啊！水果帮我捡一下，我挑很久捏！」
「喔，好，我去捡。」祈瑗丞左右张望，找到倒在法海车子前面的菜篮车，橘子、苹果滚了一地。「你先抱奶奶上车，等我一下。」
霍建谋将老奶奶抱坐到车子後座，又来到祈瑗丞身边，见她捡得认真，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样子，他一把将她拉起身，带到车旁，冷冷的道：「上车。」
「水果还没捡完。」她抽回手，瞪他一眼，又想走回去捡水果。
「不用捡了。」他拽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什麽不用捡了？那些水果都是用钱买的，干麽说不要就不要？」就算他开餐厅赚钱像喝水，也不能浪费老奶奶的水果啊！钱是老奶奶花的，以老奶奶的意愿为最高意愿才对。
霍建谋定定的盯着她，没说话。
祈瑗丞双手叉腰，火辣辣的瞪回去。想用法海四大皆空的眼神，逼她放弃老奶奶精心挑选的水果们？她不是白娘子，没在怕的！
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老奶奶看得津津有味，嘴边勾起可疑的笑意。年轻真好，实在好有元气啊……
霍建谋略施巧劲，把她也推进後座，直接甩上车门，走到车头，一手拿起倒在地上的折叠式菜篮车，绕过车子，放进後车厢，长腿再绕过车子，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很快的，车子驶上街道。
祈瑗丞目送被留在原地的水果，又发现老奶奶一手放在车窗底下，也是一脸依依不舍看着无缘的水果。
水果们，永别了。
「喂！送佛送上西天，好人做到底，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啊？」祈瑗丞没好气的道。既然救了老奶奶，区区一菜篮子的水果们，干麽见死不救？
霍建谋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况，理都不理她。
「喂！」她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小姐，没关系啦。」担心场面闹得太僵，老奶奶连忙跳出来说话。
「什麽没关系？刚刚不是说挑很久，这人真是……」水果是她在捡，又不是他，他到底在坚持什麽？
「你要闭嘴，还是下车？」霍建谋让她自己选。
「少年仔，卖安捏啦！小姐是替我心疼水果，无歹意啦！」老奶奶见好心小姐要开口说话，连忙一手压住她的手，暗示她不要开口。「小姐，这个先生人很好，愿意送我去医院，水果不重要啦。」
老奶奶都这麽说了，祈瑗丞也不好再多说什麽，霍建谋也安安静静的开着车。
到了医院後，祈瑗丞陪着老奶奶，霍建谋则是拿了老奶奶的健保卡去帮忙挂号。
整个过程，两人都把对方当空气，老奶奶是连结他们偶有互动的重要桥梁，直到完成所有医疗和检查。
「好了，只是小问题，这几天手不方便抬起来，尽量不要劳动，好好待在家休养，大约两个礼拜就会好了。」医生轻声交代，「不过就算好了，也不要提太重的东西，好好照顾身体。」
「谢谢医生。」
老奶奶谢过医生後，三人走出医院。
「老人家，我送你回去？」霍建谋主动问道。
「会不会太麻烦？」老奶奶不想造成人家的困扰。
「不会。」他想也不想，直接回道。
「谢谢你捏，送我来医院，医药费也是你帮我出的，现在还要送我回去。」老奶奶一边说，一边点头道谢。「时间这麽晚了，要不要顺便送这位好心的小姐回去？」
突然被点名，祈瑗丞愣了愣，赶在被法海大师拒绝前，抢先发话，「不用了，赶最後一班捷运还来得及。」
现场温度顿时下降两度。
霍建谋抿紧唇线盯着她，彷佛在用眼神警告她，不要让老人家担心。
祈瑗丞咽了咽口水，他干麽这样看着她，难道他本来打算答应老奶奶的要求？不可能吧？
以他拒绝餐厅内两位绝色佳人的气势，这不可能发生啊！
「小姐，那个……你耳朵过来。」老奶奶见气氛不对，决定动动这身老骨头，好好长袖善舞一下，等祈瑗丞把头靠过来，老奶奶才小小声开口，好像这是高度机密的事，「你可不可以来我家，帮我换衣服？我的手……」老奶奶话说一半，没了声音，不好意思的看着她。
「啊！我差点忘记。」祈瑗丞暗骂自己实在有够白痴，怎麽忘了老奶奶还需要帮手？「好，我跟你回家一趟。」她会确保老奶奶今晚可以舒舒服服、乾乾净净的睡个好觉。
「小姐，谢谢你捏！」老奶奶咧嘴一笑。
「小事，我跟连水果都不让捡的人不一样。」祈瑗丞明明是看着老奶奶，但毫不客气的用话语狠狠酸了霍建谋。
霍建谋淡淡的看了祈瑗丞一眼，这个女人好像对他很有意见？
「呵呵呵！年轻人热热闹闹相处很好。」老奶奶再次发挥长袖善舞的好功力，把场面和平带过去。
三人向停车场走了几步，霍建谋见老奶奶走得很吃力，获得同意後，他再次抱起老奶奶。
祈瑗丞拿着老奶奶的钱包，三人回到车上。
一个小时後，祈瑗丞和霍建谋从老奶奶公寓走出来。
她仰头，看见老奶奶站在窗边，一手吃力的拨开窗帘，一手对他们挥了挥。
「居然住三楼？」祈瑗丞朝老奶奶挥挥手，嘴里嘟囔着。
这几天老奶奶不方便上下楼，吃喝怎麽办？万一没吃的，谁要帮她买？刚刚忘了问，有没有子女能来照顾她？
「住哪里？」霍建谋没忘记答应老奶奶的事。
「我住哪里跟你有什麽关系？」祈瑗丞放下手，看向身边的男人。
「不知道怎麽送你回去？」他微微皱眉。
「谁要你送！」刚刚是为了老奶奶才勉强坐上他的车。
霍建谋静静的看着她，这疯女人是有失忆症，还是哪根筋不对？她真的看他很不顺眼。
为什麽？难道就为了那些烂水果？
「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不麻烦你了。」祈瑗丞说完便转身走开，潇洒得连她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现在没捷运也没公车。」看着她的背影，霍建谋轻声说道。
「有计程车。」为了骨气，花点冤枉钱，是可以原谅的，她举起右手挥了挥，招了辆计程车。「好事做一半先生，不、再、见！」
见她当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他不再吭气。
让他送她回家有这麽痛苦吗？她这一走，不是害他没遵守答应老奶奶的承诺吗？
不过很快的他就把这点烦心事抛到脑後，开车准备返回别墅，行车记录器的档案他会再提供给警方，但现在他必须打起精神，因为别墅里有个他必须全心对待的人，希望明天早上醒来，她会喜欢他准备的小礼物。
太阳懒洋洋的从山谷爬起，黑暗褪去，阳光慷慨的在房间里洒下一大把金粉，将睡梦中的小女孩轻轻唤醒。
六岁多的小女孩抱着柔软的棉被坐起身，床头边有只一百公分的大袜子，袜子鼓鼓的，里头好像塞了很多东西，袜子下面有个信封，上头写着「小福收」。
穿着纯棉雪白洋装睡衣的小福跳下床，把原本直立的袜子推倒，两、三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物从里头滚了出来，袜子里面还有更多。
她坐在柔软温暖的高级地毯上，双手抱起一个礼物盒，摸摸包装纸，拆开彩色蝴蝶结，里头有个纯白的纸盒，再打开—
门板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小小的门缝，有两双男人的眼睛透过这道缝，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女孩的背影。
「少爷，小福会喜欢的，别紧张。」老管家陈叔身材微胖，灰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年四季都穿着枣红色长袍，一天换一件，衣柜里相同衣款共有三十一件。
这是他自定的管家制服，只因为小福一句「管家爷爷穿这个好像真的爷爷喔」，他便这麽穿了好几年。
「嗯。」霍建谋轻哼一声。
「这些礼物都是您亲自挑选、亲自包装的，小福小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陈叔继续安慰道。
「不要加小姐。」霍建谋小声说话。
「啊？」
「小福喜欢你喊她小福，不是小福小姐。」医生交代过，尽量不要让小福不开心，人的情绪会影响病情。
可是不管他怎麽做，小福都很少笑，他是不是做得不够，还是做得不好？
「抱歉抱歉，一时忘记了。」陈叔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房间内，小福拿起一条水晶手链，面无表情的放到床上，接着又去拆其他礼物。
转眼间，床上摆了百片拼图、千片拼图、洋娃娃、一整套绘本、鹅黄色洋装、仙女棒、一双红色皮鞋等各式各样的礼物。
「管家爷爷？」小福看着床上的礼物，脸上毫无笑意，唤了一声。
她知道管家爷爷早就起床了，现在一定在等她醒来，每天都是这样，只要她喊一声，管家爷爷就会推门进来，和她说话，陪她玩，拚命劝她多吃点东西。
但越是这样，她越讨厌吃东西！
陈叔向少爷点个头後，推开房门，踏进小福的粉色房间，和蔼的笑道：「小福，醒了啊，要不要吃早餐了？」
「我想喝巧克力牛奶。」小福抬头看向管家爷爷。
「这样就好吗？管家爷爷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来点水果面包，好不好？或是水果布丁？」
小福摇摇头，看着床上的礼物们发呆。
「小福，喜不喜欢这些礼物啊？这些都是少爷亲自替你挑选的。」他总是想尽办法想替少爷说好话，希望能提高少爷在小福小姐心中的地位，偏偏小福小姐总是不太搭理少爷，唉……
「管家爷爷，帮我收到仓库里。」小福别开视线，看向窗外。
「小福？」陈叔的身子抖了抖，下意识扫了眼仍站在房间外头的少爷，少爷听到小福小姐这麽说，肯定又有好长一段时间心情不好了。
「告诉那个人，他不是我爸爸，不用对我这麽好。」小福一脸倔强，嘴唇抿成一直线。
「小福！」陈叔的声音变得僵硬。
「你要骂我吗？」小福转头看着管家爷爷。
在这个家里，只有管家爷爷偶尔敢给她脸色看，不管她怎麽闹、怎麽耍任性，那个人始终都对她很好，从来没有骂过她，甚至不曾对她板着脸。
因为她有病，不正常，所以那个人对她的反应，也这麽不正常吗？
「陈叔，我去上班了。」霍建谋低沉的嗓音透过门缝传进房间内。这是通知，也是警告—不要骂小福。
小福没有错，是他没选对礼物。
「少爷，您要出门啦？可是您还没用早餐……少爷？少爷！」陈叔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板，对着少爷的背影大喊。
看着少爷把背部挺得直直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他都忍不住鼻酸。
小福小姐是少爷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那麽重视家人的少爷，被唯一的家人这样对待，心里肯定不好过。
陈叔回到房间，不解的叹道：「小福，少爷对你这麽好，你为什麽……」
「我不要他对我好。」小福静静的看着管家爷爷。
「小福？」陈叔讶异的微张着嘴。
小福双手握拳，小小胸脯上下起伏，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我、讨、厌、他、对、我、好！」
为什麽她最近老是在吃鸿门宴？
饭店的西餐厅内，祈瑗丞忐忑不安的坐在位子上，举目望去，门可罗雀，面前摆着鸭肉佐迷迭香蝴蝶义大利面，对面坐着主管侯禕露。
什麽鸭肉佐迷迭香蝴蝶义大利面？名字落落长，其实就是把所有食材写出来唬唬人而已，实际吃一口—唉，好想冲去元食大吃一顿。
没肉没关系，东西好吃才最是关键。
不过现在可不是享用美食的好时机，主管请吃饭，下场通常都不是很好，她要被砍头了吗？这是死前的最後一餐？
好想哭……死前这一餐这麽难吃，只要是人，还有点口腹之慾追求的人，都会死不瞑目的。
「知道我为什麽请你吃饭吗？」侯禕露在祈瑗丞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开口。
「想让我看看饭店西餐厅的情况不好。」祈瑗丞只能乱猜。
「很合理。」侯禕露微微一笑，但是笑意没有延伸到眼底。「但不是。再猜。」
「是不是我最近做得不好？」如果要被炒鱿鱼，痛痛快快给她来一刀，千万别玩凌迟这一套，她真的受不了折磨，不管是身体或内心世界……
「你最近确实不够积极。」侯禕露评断道。
「我会努力积极。」
「积极不是空口白话，需要有目标。」侯禕露步步逼近。
「我会努力找出新目标。」
「还需要找吗？」侯禕露暗示性的看看四周。
「我会努力振兴饭店西餐厅的业绩。」祈瑗丞顺着她的话回道。
「很好，我期待你的表现！」侯禕露终於露出爪牙。「我和老板谈过了，这个合约内容对合作餐厅相当好，对方没有理由拒绝我们，你看看。」
祈瑗丞打开合约一看，心一惊。「元食餐厅？」
法海大师不是已经多次拒绝主管的要求？主管搞不定的咖，她怎麽可能搞得定？
「元食餐厅的老板霍建谋比较不好沟通，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侯禕露突然给予肯定。
祈瑗丞愣住了，随即哀怨的想，可不可以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尤其是自己做不到的事，要别人去做的时候。
这是毫无根据的盲目信任啊！
「上次国际名牌服饰的案子，你表现得非常好，要是这次你也能谈成，奖金是上次的两倍，直接升组长，加薪五千。」侯禕露丢出超大根红萝卜。
「这麽好？」祈瑗丞发现自己很没骨气的心动了。
「元食餐厅提供的是有机餐点，要是能够成功进驻我们饭店，可以为饭店带来非常大的利润，连带提升饭店形象，给你的奖励根本不算什麽。」侯禕露对这点相当有自信。
「可是我……」她跟法海不对盘啊。
「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拒绝！」坐在一旁被侯禕露完全冷落的蒋毓惠，冷冷插嘴道：「她只能搞定色老头。」
「瑗丞，你的决定呢？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侯禕露奸诈一笑，好好利用下属之间的矛盾，有时候能大大提高员工替公司卖命的动机。
「可不可以让我考虑看看？」祈瑗丞很犹豫。
「禕露，我可以！让我去说服元食的老板。」相较於祈瑗丞的犹豫不决，蒋毓惠相当积极。
「我的计划是先让瑗丞试，如果她真的不行，再换你。」侯禕露说出自己的打算。
这两个人不论谁失败，都是意料中的事，但只要有一个人成功，她就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再说了，不管是祈瑗丞还是蒋毓惠，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根据他交往过的女友判断，他应该喜欢温柔婉约的女人。
祈瑗丞和蒋毓惠都称不上温柔婉约，蒋毓惠装一下可能会有点像，祈瑗丞是根本连装都不会，所以让祈瑗丞去她更放心。
「主管，这对我不公平！」蒋毓惠抗议。
「玩过排球吗？」侯禕露冷冷的看着蒋毓惠。
「排球？」蒋毓惠愣住，怎麽突然扯到这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得分的人可以获得发球权。」侯禕露解释道：「上次瑗丞抢到国际大牌合约，所以赢得这次机会，除非她失败或放弃，否则暂时轮不到你。」
「我们可以同时竞争！」蒋毓惠积极争取。
「然後让元食的老板觉得我们饭店很烦人？」侯禕露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得蒋毓惠哑口无言。
「瑗丞，对象不是色老头，你不会成功的，趁现在还能保住面子，把机会让给我吧，我成功了，你就不用吃败仗。」蒋毓惠锐利的盯着祈瑗丞。
「为什麽你就认定我一定会失败？」祈瑗丞相当不解。
「迟早的事，你要是不信，我们走着瞧。」蒋毓惠频频挑衅，「不过，如果机会先给了我，你就无法证明自己的能力了，因为我一定会拿、下、这、份、合、约！」
「既然你这麽有自信，我就先把机会让给你。」祈瑗丞主动放弃发球权，她不想面对那位法海先生。
「什麽？」蒋毓惠呆住了。
「等你失败了，就换我登场。」祈瑗丞马上补充道，不然显得好像她很不积极的样子，她刚才才向主管保证过要努力的。
「我不会失败！」蒋毓惠信誓旦旦。
「迟早的事。」同样的，为了显示自己的企图心，祈瑗丞不得不出言小小挑衅一下。
「祈瑗丞！」蒋毓惠一下子就火大了，超配合演出。
「瑗丞，你真的要把机会先让给毓惠？」侯禕露若有所思的望着祈瑗丞。
「上次我灌篮得分，应该换毓惠进攻了，我觉得这样比较公平。」祈瑗丞说出自己的看法。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我给过你洗清谣言的机会，是你自己拱手相让，到时候不要後悔。」侯禕露撂狠话。
「我不会後悔。」去求法海她才会後悔。
「我一定会拿到合约！」蒋毓惠挺直背脊，坚定的眼眸瞅着祈瑗丞。
祈瑗丞缓缓一笑。「很好，我会等着恭喜你。」
第3章
不会後悔？骗鬼去吧！
祈瑗丞每天坐在办公室，眼睁睁看蒋毓惠捧着诱人合约快乐出航，她就有种想拿头撞豆腐的冲动。
如果能从法海大师手中拿到连主管都谈不下来的合约，确实可以洗清缠在她身上的各种谣言，可是她如果真的谈成了，那主管脸面何在？会不会从此对她有所忌惮？
那天她没有马上答应主管，就是考量到这个因素，结果被虎视眈眈的蒋毓惠抢走了头香。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也没有用。
祈瑗丞双手拿了两袋食物，气喘吁吁的爬了三层楼梯，从怀里拿出钥匙，先按了下电铃，才开门进去，她刚踏进屋子，就看见老奶奶从厨房探出头来。
「瑗丞，你来啦？」老奶奶亲切的打招呼。
「我今天买了超好吃的鲜鱼粥和几样小菜。」祈瑗丞把餐点放在餐桌上，走到老奶奶身边，扶她到餐桌边坐下。
「来！这个苹果很甜，吃一块。」老奶奶用叉子叉起桌上切好的水果，递到她面前。
祈瑗丞接过，吃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好清甜！「好好吃喔！不对，医生不是说你要多多休息，怎麽跑出去买水果？」
「呵呵呵！跟你说喔，这是小谋谋送我的。」老奶奶笑得一脸幸福。
「小谋谋？」谁呀？名字好恶心。
「霍建谋……就是那天热心帮忙的好孩子啊。」老奶奶眉眼都是笑意。
「霍建谋？」没想到法海大师竟成了老奶奶口中的小谋谋？这称呼和他那张冷脸搭配在一起，实在太违和了。
「谁喊我？」门口传来低沉嗓音。
这声音、这声音……不会是他吧？
「小谋谋，你也来啦！」老奶奶笑得更开心了。
霍建谋双手抱着一个纸箱，踏进屋内，自动忽略祈瑗丞的存在，把箱子放在餐厅角落，里头装满新鲜蔬果。
「苹果吃完了吗？」
「这是最後一颗。」
「幸好我今天来了。」霍建谋微微一笑。
「对呀！幸好小谋谋今天有来，不然我就没有水果可以吃了。」老奶奶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线。「我最爱吃小谋谋的有机水果，有机就是不一样，特别香甜多汁。」
「老奶奶，喊我建谋就可以了。」霍建谋有点尴尬的道。
「小谋谋比较可爱啦！」老奶奶很坚持。「要不然我也叫瑗丞小丞丞好了。」
祈瑗丞忍不住噗哧一笑，心里暗想，老奶奶，就是因为太可爱，他才会希望你喊他建谋，可是看他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她才不想帮他跟老奶奶解释，至於她，女人嘛，在长辈面前装个可爱、装个年纪小，倒没什麽不好。
霍建谋面有难色，「可是……」
祈瑗丞存心不让他从小谋谋的命运中解脱出来，故意打断道：「你是怎麽进来的？」难道她刚刚忘了关门？
「我也有给小谋谋钥匙。」老奶奶回道。
「这样不安全啦！」祈瑗丞低喊。
霍建谋冷冷的扫了祈瑗丞一眼。
她二话不说反瞪回去。
「给你跟小谋谋钥匙，我觉得很放心。」老奶奶相信自己的这双眼睛，活了大半辈子，不会看错人。「来！小丞丞买很多东西，我们一起吃。」她挥挥手，要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
「下次吧，我正赶着把新鲜食材送去餐厅，只是顺路过来一趟。」霍建谋婉拒。
「你要工作啦？下次早点来，我煮最拿手的麻油鸡给你们吃，一定要来喔！」老奶奶交代道。
「好，下次一定。」霍建谋承诺。
像阵风似的快速来去，留下一大箱不断飘出香气的蔬果，或许法海和尚也没那麽不近人情……
「小丞丞，其实小谋谋很不错，做事认真，人又成熟沉稳。」老奶奶把两碗鲜鱼粥的盖子打开，拿了根白瓷汤匙给她。
「是吗？」祈瑗丞愣愣的接过，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有啦！他跟我解释过为什麽上次不帮忙捡水果，是因为他觉得那些水果不好，後来他常常送水果来给我。」老奶奶说到她的小谋谋，就笑得心花怒放。
「想不到他这麽有心。」她当真没看出来。
「多亏了小谋谋，我才知道有机水果真的好吃，现在外面水果行卖的水果，很多都没水果味。」老奶奶边吃鱼粥，边替她洗脑，「小丞丞，将来挑老公就要挑像小谋谋这样的男人。」
「咳！咳咳咳……」这想法实在太扯了！挑法海当老公？会不会一辈子被镇压在雷峰塔下？
「吃慢点。」老奶奶以为她被粥呛到，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既然他这麽好，不如你嫁给他？」祈瑗丞故意调侃。
原以为老奶奶会骂她没正经，没想到老奶奶居然认真考虑起来。「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十岁，倒追他都没问题。」
「他真有这麽好吗？」祈瑗丞皱着眉头，吃进嘴里的粥是什麽滋味都不知道了，只想着老奶奶肯定被好吃的水果给迷惑了。
老奶奶瞅着祈瑗丞，贼贼笑开。「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懂得分辨人的好坏，这次先听奶奶的，我绝对不会看错的。」
祈瑗丞从茶水间倒了一杯热茶，刚回到座位，就接到来自主管的内线电话。
「瑗丞，来我办公室。」侯禕露的声音听起来不怎麽开心。
「是。」挂断电话，祈瑗丞一边往办公室走去，一边想着主管究竟是为了什麽事心情不好。
叩叩。
「进来。」侯禕露回应道。
祈瑗丞深吸口气，推门进入。
「拜托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说服霍先生！」蒋毓惠站在主管办公桌前苦苦哀求。
祈瑗丞尴尬的站在原地，进退不得。
「不是我不给你时间，是人家已经打电话来抗议，表明要是你再去找他谈合约，他以後说不定连我都不理！」侯禕露双手抱胸，拉长着脸。
「拜托你……我不想又输给她……我不甘心！」蒋毓惠彷佛没察觉有人进门，咬牙低吼。
「毓惠，抱歉，你的手段太激烈，搞砸了，出去吧。」侯禕露挥挥手，视线看向祈瑗丞，不再理会蒋毓惠。「瑗丞，你还站在那里做什麽？进来。」
祈瑗丞不得不移动脚步，蒋毓惠和祈瑗丞交错之际，怒目扫了祈瑗丞一眼，红唇扭曲，用力踩着高跟鞋，碰、碰、碰的走出办公室，却不敢使劲甩上门板。
主管办公室恢复宁静，甚至太安静了。
侯禕露看了祈瑗丞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看到了吧？」
「啊？」祈瑗丞还没反应过来。
「请坐。」侯禕露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她失败了，现在发球权在你手上。」
祈瑗丞坐了下来。「可是……」她根本不想去求法海大师啊！她可以说不吗？
「企划书和合约，现在交给你。」侯禕露把资料推到她面前。
「可是我……」想到要求他，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侯禕露露齿一笑。
话不能这样说！大家都失败了，她怎麽可能会成功？况且她和法海互看不顺眼，好像上辈子她是白娘子，被他坑害过，一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样要怎麽谈？
「把你们叫进来之前，我跟老板谈过了。」侯禕露见她满脸为难，自信一笑。
「谈？」
「只要你能拿到合约，除了升职之外，还能拿点更实惠的。」她有信心，一定能让祈瑗丞替公司、替她卖命工作。
「更实惠的？」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合约一到手，你加薪一万块。」侯禕露丢出巨萝卜，不信说不动她。
「一万块？！」祈瑗丞愣住了，原本想死的心，此刻满血大复活。
有了这笔钱，房贷就能快点还完，每个月付房贷利息，心真的很痛……一切都是为了钱！
「回去按计算机算算，一年多十二万，十年等於多了一百二十万。」侯禕露把巨萝卜放大到十年来看。
「一百二十万？！」这、这都可以直接诱人犯罪了。
祈瑗丞继续按着心里的计算机，这麽算起来，二十年就多了两百四十万，可以直接买下她现在这间小套房的三分之一，她真的不想跟钱过不去啊！
拿下法海这件小事，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侯禕露不愧是能坐上主管大位的人，上次在餐厅发现用激将法对祈瑗丞没用後，这次改利用人类的贪婪之心，成功诱她吃饵。
祈瑗丞面前摆了一盘黑钻琉璃义大利面，一如上次，义大利面呈现宝石般橙色琉璃色泽，搭配深绿色面条，美得像艺术品。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餐厅老板有多法海大师，黑心食品大概上不了他餐厅的餐桌，她吃得很安心。
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合约的事操烦到食不下咽，可是当她吃进第一口，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多麽多余。
「好吃……真好吃……」祈瑗丞深吸口气，轻闭上双眼，无与伦比的满足感溢满胸口。
有幸吃到好吃的食物，真是天底下最棒的享受！
「谢谢赞美。」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谁？谁说话声音这麽像法海和尚？该不会刚好就是法海和尚本尊吧？祈瑗丞猛然坐直身体，睁开双眼，快速转头一看—
「你、你怎麽在这里？！」不是吧，不能等她吃完再出现吗？饭才刚吃几口，就要进行大斗法，上演水漫金山寺？
「这是我的餐厅，我不在这里，要在哪里？」霍建谋奇怪的看她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祈瑗丞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一点，於是她深吸口气，问道：「你等一下有没有空？」说完，她紧张万分的看着法海的表情。
霍建谋微微皱眉，神情有些沉重。
惨了惨了！祈瑗丞内心哀号，法海拒绝两大美女的记忆，鲜活地跳出脑海，他要拒绝她了。
这个男人的守备太严密，好难找到切入点。
「是不是老人家怎麽了？」霍建谋不答反问。
凭他们的交情，再依照她的性格，按理说，她不可能再次光临餐厅，会不会是老奶奶那里有状况？
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他才特意走过来问问。
「奶奶没……」跟老奶奶有什麽关系？祈瑗丞直觉想要否认，突然灵光一闪，喔喔喔！突破法海大师的切入点正释放出万丈光芒。「咳！奶奶那边……好像没人常去看她，昨天我去的时候，她好像偷偷在哭。」最好是啦！
昨天她去的时候，老奶奶看大陆剧看得热火朝天，还切了一大盘水果，拉她一起追剧，眼中冒出少女才有的粉红泡泡。
「等这几天忙完，我会过去一趟。」霍建谋的眉头始终没松开。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等你忙完，我们可不可以谈一下？」祈瑗丞小小声的提出要求。
「跟奶奶有关？」他追问，眉头皱得更紧。
「嗯。」含糊不清的回答。
「好，你慢慢吃，一小时後我们谈谈。」
鱼儿上钩了！
「OK！」祈瑗丞笑逐颜开，朝他比出一个大大的OK手势。
不管结果如何，她好歹把人骗到她面前坐下，相信成功就在不远的前方……吧？
一个小时又十分钟後，祈瑗丞和霍建谋面对面坐着。
他绷着脸，抿紧唇线；她则是神经紧绷，等待他接下来会有什麽反应。
「这就是你要跟我谈的事？」霍建谋看着桌上的合约，见她小幅度的点点头，不再客气，立刻拿出手机。
「你、你想打给谁？」祈瑗丞张大双眼，他不会是想……
「侯禕露。」
「说什麽？」他果然想通知侯魔王！
偶咦……偶咦……一级警戒！一级警戒！祈瑗丞脑中警铃大作，她是知道法海很难搞，没想到不只难搞，还杀她个措手不及。
现在怎麽办？她不是白娘子，没有千年法力，无法召唤大水淹他的餐厅啊！
霍建谋不说话，冷冷盯着她，唇边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彷佛是在用表情告诉她，这还需要问吗？
「你也想害我丢掉工作吗？」祈瑗丞急中生智，把同事蒋毓惠失败後的惨况加码一百倍，搭配可怜兮兮眼睛一对，在他面前拉开序幕演出。
没有千年法力没关系，幸好她脑袋里有内建想像力！
「什麽意思？」霍建谋皱眉。
「上次被公司派来说服你的同事，因为你的抗议电话，已经被公司解雇了。」她察觉到他冷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赶紧踩油门，一路朝悲情剧挺进。「你也想害我丢掉工作吗？」
法海虽对女人无情，但好歹是和尚一枚，该有的恻隐之心应该还是有的，否则他也不会对老奶奶那麽好，单就这一点，她对他有信心。
「我只是……」不想被打扰，没想过要害人丢掉工作。霍建谋表情凝重，没把话说完，却把手机收起来。
「我有房贷压力，如果没有这份薪水，我会被逼去跳楼。」宾果！法海呀法海，白娘子太正直才会被你收进钵里，丢到雷峰塔下苦熬，如果法海遇上千年小青，又会是什麽光景？
这点子好，马上来试试看！
「你威胁我？」霍建谋眯细双眼。
「你想要我因为你而死吗？」她哭丧着脸。
「真夸张。」他冷斥。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签约，一直拒绝我就好了，不要打电话，一旦你打电话，我必死无疑。」虽罪不至死，大概也不会被炒鱿鱼，不过被冷冻应该免不了。
「我不会签约。」霍建谋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表态，纠缠这一招是没用的。
「喔……」她乖乖点头。
反正先阻止他到主管那抗议，给她留条活路，接下来她想怎麽折腾，就是她跟他之间的事。
「先去忙。」霍建谋俐落起身，懒得再搭理她。
「对了！差点忘了说，奶奶要我们今天过去吃麻油鸡。」先把免死金牌拿到手，接下来换她出招喽！
「我今天没空。」他又皱眉，定定看着她。
她是不是又在玩什麽花样？
「那你自己跟奶奶说。」祈瑗丞快手快脚拿出手机，拨出老奶奶的电话。
「我没有老人家的电话，你帮我说一声。」霍建谋直觉认为有陷阱，迈开长腿往厨房方向跨出一步，可是他的脚都还没碰到地面，就被她一把紧紧抓住手臂。
他想抽回手，却听到她说—
「喂？奶奶，我是瑗丞啦！」她假装没看到他的瞪视，扯开喉咙大声说：「小谋谋在我身边，我让他自己跟你讲喔！」
她发现自己说到小谋谋三个字时，他额头的青筋隐隐暴动，这让她不由得一阵窃喜。
霍建谋低头，看了眼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机，用力抽回手臂，接过手机，瞪她一眼，才「喂」了一声。
「小谋谋，我炖了超好吃的麻油鸡，一起来吃，好不好？」老奶奶热情洋溢邀约。
「可是我……」
他才说了三个字，就被老奶奶打断，「我知道你很忙，可是身体健康很重要喔！」她年迈的声线充满柔柔的关心和温暖。「不过如果你真的很忙就算了，没关系，只是我煮了好大一锅，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吃什麽时候才吃得完，唉……」
霍建谋再次瞪向假装看天花板的祈瑗丞，才缓缓开口，「可是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过去。」
噗哧！祈瑗丞看向霍建谋，努力抿紧嘴角，不让自己笑得太嚣张。
虽然法海老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其实也没那麽难搞定，只要抓住他的软肋，照样能够手到擒来。
「你可以过来我就很开心了，我边看剧边等你们喔！」老奶奶呵呵笑开。「两个都要过来，如果你刚好顺路就把小丞丞接来，我等你们喔！」
结束通话後，霍建谋一脸不悦的把手机还给她。
「干麽这样瞪着我？」祈瑗丞拿回手机，见他一脸不高兴，连忙撇清关系，「是你自己答应奶奶的，我又没逼你。」
「我不会签约。」他重申立场。
如果她以为耍弄小手段，便能让他乖乖签约，她完全找错对象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会签约。」她把手机丢回包包里，背起包包，快他一步离开座位。「晚一点记得去吃麻油鸡，我先走了。」
「你现在就要去？」他有些愣住了。
「我还得回办公室处理一点小事，下班就过去，你不用来接我，我喜欢自己过去。」祈瑗丞朝他挥挥手。
「我有说要去接—」霍建谋讶异她竟然比自己还急着离开，她不是应该像前几位那样紧黏着他，想方设法说服他签约吗？
没等他把话说完，她笑着说道：「拜拜！」
看着闪电般离开餐厅的她，霍建谋摸摸下巴，想着会不会是同事因此离职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她才不敢缠着他，很担心他真的打电话向侯禕露告状？
就在他思索之际，店长捧着这个月的帐本走到他身边。「老板，这个月的帐请你过目。」
霍建谋拿过帐本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他的关系失去工作。
霍建谋快速把工作处理到一个段落，搬着一箱水果、拿着帐本，匆匆离开餐厅，他把帐本收进车内的暗盒里，发动车子。
看来今晚要熬夜看帐了。
车子停妥，他下车，拿出老奶奶家的钥匙，上楼，门一打开，热闹的说笑声传了出来。
他收住脚步，忍不住侧耳倾听，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柔软温暖的气氛了？
餐厅桌上摆了一大锅麻油鸡和三付碗筷，以及放骨头的小盘子。
祈瑗丞坐在中间的位子，双手捧着大碗公，小心的吹开浮在上头的姜片，喝了一口浓香的汤，身体顿时有种抹了顶级精华液的滋润感，她由衷的赞叹道：「超好喝的！」她又喝了一口，问道：「奶奶，要怎麽煮才能煮得这麽好喝？」
好想学喔！
「我炖超久的捏！」老奶奶坐在她的右手边，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
炖超久？那还是算了。
「好好吃喔！」祈瑗丞放下碗公，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腿肉，嘟唇吹凉，咬下一口，麻油香和肉香顿时在口中爆炸开来。「我煮东西都用大火弄一弄就吃，像这种需要花时间炖的，我超没耐心。」
「想吃好东西，一定要有耐心。」老奶奶嘴巴向前嘟起，吹了吹，喝了好几口鸡汤。
「这样喔……」看来她这辈子别肖想煮出好吃的东西了。
「钓好男人跟炖补品一样，一定要有耐心。」老奶奶天外飞来一笔。
「那我这辈子注定跟好男人无缘。」没想到没好吃的就算了，连好男人也离她远去，啊！多麽痛的领悟！
幸好有麻油鸡可以给她安慰。
「不要随便放弃，我可以帮你。」老奶奶开始敲边鼓，下垂的眼皮里一对黑眼珠显得异常认真。
「不用了啦，我不是随便放弃，是我压根不想结婚。」祈瑗丞挥挥手，尴尬地想转移话题，「奶奶，这锅鸡汤你炖了多久啊？」
「为什麽？」老奶奶岂会看不出她的意图，仍死死巴着结婚议题不放。
「与其两个人绑手绑脚的过日子，彼此妥协，彼此容忍，不如一个人来得自在开心。」祈瑗丞一向独立惯了，不想把生活搞得像几百回合的谈判。
「一个女孩子怎麽买房子过日子？」老奶奶举反对牌。
「我买啦！」哈哈哈！奶奶，经济因素不会是她结婚的原因喔。
「啊？」老奶奶有些愣住了。
「负担有点大，所以我要更认真工作。」男人有长脚会跑，房子没有脚不会跑，当然是不动产比较可靠。
「快点把你的房子卖掉。」老奶奶劝道。
「为什麽要卖？我很喜欢现在住的套房耶！」
「女孩子一旦买了房子，就不太愿意结婚。」有房地产证明，女人容易忽视世界上还有结婚证书这回事。
「咦？说的就是我耶！」祈瑗丞主动对号入座。
老奶奶劝到无话可劝，下意识往门口方向瞄一眼，刚好与霍建谋对上视线。
「咳咳。」霍建谋清了清喉咙，双手抱着一个纸箱，踏进屋内。
听见门口传来声音，祈瑗丞转头看去，能加速她付清房贷的超级大金主，捧着水果盒……不对，是水果箱出现啦！
闲聊功能自动切换成说服对方签约模式。
「小谋谋，你终於来了！」老奶奶起身，热情相迎。
「这是刚摘下的水果。」他把箱子放到餐厅的角落。
「人来就好，你太客气了。」老奶奶拿出几样水果，钻进厨房。「你到小丞丞那边坐着喝鸡汤，我去切水果。」
霍建谋看了祈瑗丞一眼，才默默走到唯一的空位坐下来。
「要我帮你盛吗？」好歹她有事求他，巴结一点准没错。
「我自己来。」他拿起碗公，舀了半碗鸡汤，防守得滴水不漏。
「能不能问你一件事？」她在他喝了好几口汤後才又开口。
霍建谋冷冷看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为什麽不让餐厅进驻饭店，让更多人吃到健康又好吃的食物？」说服对方签约模式发出第一发炮弹攻击。
他依旧冷冷的瞅着她，不发一语。
咚！炮弹落入海中，没有命中。
「这份合约真的很赞，我仔细研究过，对你跟你的餐厅只有好处。」没关系，炮弹她多得是。
霍建谋喝着鸡汤，还是不说话。
咚！炮弹再次落入汪洋大海中。
「你不想多赚点钱吗？」比起骗他来老奶奶这里喝鸡汤，说服他签约好难进攻。
他冷冷扫她一眼，终於开口了，「不想。」
知道她迟早要出手，能忍到现在才开口，看来她比自己想的还要有耐心。
「为什麽不想？世界上有人嫌钱多的吗？」他有本事赚正经钱，为什麽不要？他跟钱有仇吗？
「就不想。」霍建谋简洁拒绝。
「要有耐心、要有耐心……」祈瑗丞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搞定合约跟炖补品一样，一定要有耐心。」
不是「钓好男人跟炖补品一样，一定要有耐心」？霍建谋面无表情的睨她一眼，她是有多排斥男人？还是她脑袋不好，才几个字也可以记错？
这时，老奶奶从厨房走出来，手中捧着一大盘水果，放到餐桌上，慢慢坐下来，好奇的问道：「刚刚你们说什麽赚钱？」
「就是我们饭店……」
「没事。」霍建谋马上出声截断她的话，朝她丢出一记警告眼神後，赞美道：「鸡汤很好喝。」
「好喝厚？我炖很久捏！」老奶奶满足笑开。
「奶奶，你的家人呢？」霍建谋想起祈瑗丞说过的话，关心的问道。
「两个儿子在国外，女儿嫁到高雄，都很少见面。」老奶奶叉起切好的苹果，咬下一口，脆脆甜甜的，好吃好吃。
「你一个人会不会孤单？」祈瑗丞毫无顾忌直接问。
霍建谋转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她到底会不会说话？
「不要瞪小丞丞啦，这种事说开就没事，重点是自己要坦然面对。」老奶奶突然有感而发。「有时候确实会感到孤单，不过我那个死鬼和孩子都还在身边的时候，我也曾感到孤单。」
「家人都在也会？」霍建谋不是很能理解。
「晚年我跟那个死鬼感情没有很好。」老奶奶苍凉一笑。「不是有人在身边就不会感到孤单，重点是……」
「重点是？」祈瑗丞追问。
「这里有没有人。」老奶奶摸摸心口的位置，叹了一口长气。「人会死，但是爱不会。」
「奶奶心里有人吗？」祈瑗丞又问。
「我十八岁的初恋情人。」老奶奶的视线看向远方。「他们家很有钱，他家人嫌我穷，不准我们在一起，为了阻止我们在一起，还把他送出国，他二十几岁娶了外交官的女儿，四十多岁就走了。」
尽管老奶奶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但祈瑗丞注意到老奶奶的眼角湿湿的，她看了眼法海，他似乎也注意到了。
「这麽年轻？」霍建谋的声音略微沙哑。
他怎麽了？祈瑗丞困惑皱眉，法海不是不近人情，怎麽听奶奶说起往事，一张俊脸有股压抑过的落寞？
是她看错了吗？嗯，肯定是。
「他过世时，留下了遗物和遗嘱给我。」老奶奶无力一笑，笑容里有抹恋爱中的甜。「说要把所有财产都给我。」
「他的妻子没抗议吗？」祈瑗丞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做。
「当然很生气，所以我没有接受。」老奶奶笑得好温柔也好温暖。「因为我得到更棒的东西。」
老奶奶的初恋情人虽然已经过世，可是还温暖着老奶奶的心，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好美、好有韵味，这就是老奶奶说的「人会死，但是爱不会」吗？
祈瑗丞愣愣的看着老奶奶，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遗物是什麽东西？」霍建谋喉咙发紧。
「是一本很厚的日记。」老奶奶说话时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从我们被迫分开後，他每天写日记给我，吃了什麽好吃的、遇到什麽好玩的事，都会写下来，好像我就在他身边，正在听他说话一样。」
祈瑗丞不由得屏住呼吸，没想到有长脚又会到处趴趴走的男人，竟然会像棵树一样，在老奶奶心里落地生根到这种程度？而且老奶奶在对方心中，似乎占有更重要的位置。
「收到日记後，我才知道自己一直在他心中，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奶奶幸福笑开。「现在他也一直在我心中，从来没有离开过。」
霍建谋抿紧唇线，克制体内翻涌而起的情绪。哥哥和嫂嫂离开後，是否也一直活在小福心中？可是小福从不跟其他人提起自己的父母，包括有血亲关系的他。
「自从收到这本日记後，我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他给我的爱，一直在我心中，温暖着我。」老奶奶轻轻叹口气。
三人沉浸在这份美好的爱情里，久久没有人说话。
最後，还是老奶奶先打破沉默，「小谋谋。」
「嗯？」霍建谋回过神来。
「当年我跟他……因为没有足够的勇气，只能活在彼此心中，不能一辈子待在对方身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老奶奶突然开口要求。
「什麽？」霍建谋不明白老奶奶的意思。
「幸福来到身边时，要紧紧抓牢，千万不要松手！」老奶奶紧紧抓着霍建谋的手，眼眶泛红，两行泪缓缓流下来。「好不好？」
「好，我知道了。」霍建谋的喉头上下滚动。「老人家，你不要哭。」
「我没事。」老奶奶抬起手，抹去不小心滑落脸颊的泪水。「小谋谋，帮我送小丞丞回家，好不好？」
这两个孩子都是很善良的人，只要小谋谋愿意使劲抓住小丞丞，就算小丞丞背上长了翅膀，只怕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好。」霍建谋起身，看向祈瑗丞。「走吧？」
「我帮奶奶洗完碗，自己会回去。」祈瑗丞还沉浸在老奶奶的往事里，不想太快回到必须缠着他签约的现实中。
「碗我自己洗，当作运动，你们快点回去。」老奶奶起身催促道。
祈瑗丞被老奶奶推出家门时，脑袋都还没恢复正常。
「小谋谋，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喔！」老奶奶站在自家门口，朝两人挥挥手。
霍建谋看着老人家的眼睛，点了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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