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条富贵路》作者:艾佟
艾佟《医条富贵路》
出版日期:2017年1月18日
内容简介:
从小捡她回来、带着她行医的师父有交代──
「丫头,虽然我们做的是救人的事,但是救人也要吃饭,懂吗?」
所以啊,要从富人那儿多拿一点,才能帮助穷人,
不过师父没有教遇到绑架她来行医的人的教战守则啊!
别说讨诊金了,这嘴巴坏的永安侯世子楚昭昀动不动就威胁要灭口她,
啧,她看他们就是有一腿,他才那麽紧张那位易了容变丑的容先生,
虽说她是师父口中的蒙古大夫,除了解毒是强项,其他医术都低空飞过的分数,
幸好容先生得的是小风寒她会治,就是体内的寒毒麻烦点,
没问题、没问题,毒她来搞定,他们「这一对」继续去办大事,
靠着找楚昭昀失踪多年的妹妹一事做掩护,
他们去跟见不得天下太平的燕王斗心计,好完成跟北辽签订盟约之事,
只是没想到她帮人治病解毒钱没赚多少就算了,还得赔上自个儿的心,
容先生本尊好看到迷死人,家世更是吓死人,可是镇南侯世子卫容骏,
而他为了拐她和师父一家上京城定居,庄子备好,银票送上,
但她一介孤女,配得上人家吗?欸,免惊,被师父养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她,
大不了就私奔嘛,再说原来她自己身上也藏个秘密,谁比较「金贵」还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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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言姝有记忆以来,就是闭着眼睛走在陈家村,也没人敢动她一根寒毛,没法子,谁教她聪明可爱、人见人爱,更重要的是有个神医师父。师父给村民看病从来不收银子,师父称之敦亲睦邻,而她视为收买人心。无论前者或後者,师父在陈家村是不可亵渎的存在,当然没有人敢欺负神医视如女儿教养长大的徒弟。
可是,今日她竟然在村子里遭人绑架,这像话吗?
这真的太不像话了,但落在人家手上,还是一群看起来就是练家子的凶残人物,能够不低头吗?
「你们绑……找错人了,我不是大夫。」
林言姝从不知自个儿有如此温柔的一面,难怪师父说生死存亡之际,人人都可以创造神蹟……若能活着见到师父,她一定要狠狠的拍师父马屁,师父的「至理名言」原来是很有道理,只是凡人听不懂,老是当她疯言疯语。
「你不是大夫?」楚昭昀皱眉,看了斜後方的贴身侍卫洪兴一眼。
「村子里的小孩说她是大夫。」洪兴怒视着林言姝。虽然这丫头看起来不像大夫,但是人人都说她是大夫,难道还假得了?
「童言童语能当真吗?我岂有资格称为大夫?我师父才是大夫。」
「既然你师父是大夫,为何你不是大夫?」
「因为我没有习医的天赋啊。」林言姝很无奈的叹了声气,接着道:「虽然早在我有记忆之时,我就跟着师父学习,辨视草药没问题,蒙着眼睛单闻气味也可以正确无误地道出草药之名,不过医术却很有问题。
「我师父也觉得很奇怪,我师弟跟着我师父不过七、八年,把师父的医术好歹也学了一半以上,而我连一成都不到。你说我笨吗?那可不,师父唯独夸过我聪明绝顶,所以啊,只能说我缺乏学医方面的天分。」
眉角一抽,楚昭昀忍着想伸手抓块布塞住她嘴巴的冲动,「那你师父或师弟呢?」
「他们去益州,十日之後方归。」将来要继承师父衣钵的人是师弟,因此每回高门大户请师父去治病,师父总要带上师弟,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若生病的是内宅那些贵夫人,她便比师弟更适合跟在师父屁股後面提药箱。
「既然自幼跟着你师父习医,吹了风、身体不适,这种小病你应该没问题吧?」
林言姝摇摇头,觉得他太没常识了。「你知道感冒可分为『风寒』和『风热』两大类型吗?通常风寒型感冒是因为身体受寒,导致新陈代谢减缓,免疫力也同步下降,并有全身发冷、鼻塞、流鼻水、头痛等等症状;而风热型感冒则是发烧、流鼻涕、喉咙痛、卡黄痰等等,必须辩证论治才不会适得其反……」
「够了,你究竟是能治还是不能治?」楚昭昀真的被她搞糊涂了,罗哩巴唆一大串,好像很懂的样子。
「我师父说我是蒙古大夫……这还是因为师父爱护我,愿意称我一声大夫,不过我脸皮薄,实在不敢接受大夫之名,总而言之,若你不怕死,我就治啊。」
「……蒙古大夫?」楚昭昀忍不住伸手按压右眼眉角,实在抽动得太厉害了。
「就是医术不高明的大夫。」
这可教楚昭昀头疼了,若是他,由着她折腾也无所谓,可是事关……
「有劳小姑娘了。」床上的男子出声了。
「你真的要让我治病?」林言姝的目光终於留意到床上的男子—— 虽然对方看起来极其「暗淡」,但因为声音低沉软绵,她觉得他比旁边这位自命不凡的男子更好看。
卫容骏轻轻点头,楚昭昀却忍不住提醒林言姝——
「你仔细一点,容先生可是很重要的人。」
林言姝没好气的送上一个白眼,只要是人命,哪一个不重要?
走到床边,林言姝很有架式的先望诊……易容?怔愣了下,她左右瞄了一眼,难道是房内视线不良产生的幻觉吗?可是再看,她还是一眼就瞧出来他是易容的。
师父说,易容乃因「见不得人」,换言之,八成是为了干坏事,这种事她和师父都做过,譬如去妓馆给人治病,实在不方便以真面目见人……不过,她看他不像坏人,倒是旁边那位防备心极重的男人完全没有善类该有的气质。
「小姑娘可以治我的病吗?」
林言姝调皮的对他挤眉弄眼,卫容骏见了一怔,立马反应过来的回以一笑。
林言姝连忙收拾思绪,定下心来,专心为他诊察,不过老天爷真爱跟她开玩笑,这个男人的体内竟然有……咬了咬下唇,决定忽略不该关注的焦点,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道:「你是风寒感冒,我开张方子。」
「多谢小姑娘。」
「不客气,不过下次若能光明正大请我上门治病,当然更好。」林言姝俐落的开了一张方子,然後迫不及待的要走人,不过某人显然无意就此放过她,紧跟在後。
「你还有何指教?」林言姝转头瞪着楚昭昀。
「你府上应该有药材吧。」楚昭昀倒是没有怀疑林言姝的诊断,因为卫容骏此次生病的情况与过往一样。
「当然。」林言姝的眼神转为防备。
「我们就在你府上抓药,还要请你熬药。放心,不会少了该给的银子。」
「你要在我那儿抓药也成,至於熬药,我会白纸黑字仔细交代,保证再笨的人也知道如何熬药。」
从她被人一掌敲昏了,扔上马车送到这儿,她对此地的感觉就只有两个字—— 危险,她恨不得早早跟这群人划清界线。
「容先生病好之前,还要劳你费心在旁伺候。」
「什麽?」
「还有,这儿的事一个字也别透露,我们不认识你,你更不认识我们。」
林言姝极力推拒,「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我家中还有许多人。」
「相信你找得到理由出门。」若非这丫头野得很,他岂能不闹出动静掳人?
林言姝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平日她最常做的就是跑上山钻研各种草药,同时采草药,身边伺候的丫鬟三日没跟她说上一句话也不奇怪,更别说是其他人,反正天黑了有见到她回去吃饭睡觉就好。
「马车只能送你到陈家村外面,不过你放心,我的人会暗中保护你,记得快去快回,容先生还等着你熬药。」
保护她?林言姝唇角一抽,这是警告她暗中有人监视她吧!
除了师父之外,燕州最厉害的大夫全在晋阳城,他们不去晋阳城寻大夫,却抓着她不放,这不就说明他们的身分必是见不得人吗?她恨不得不认识他们,又岂会拖累其他人?
「洪兴,送林姑娘回去取药。」
洪兴走上前,恭敬的行礼道:「林姑娘请。」
林言姝强忍着想挥拳揍人的慾望,走向停在院子的马车。好吧,就当做好事,师父说过,做好事绝对不会吃亏。
虽然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全因师父一时想不开抱回来抚养……这是师父说的,又不是从自个儿肚皮出来的,还要操心她,这不是想不开吗?总之,林言姝也是被娇养伺候长大的,如今却要像丫鬟般伺候人,还是个男人,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更别扭的是,有人一直看着她,不是爱慕,而是担心她在药汤里面动手脚……看似如此,也许另有图谋,反正就是想对她不利的样子。
「你能不能别再盯着我了?」林言姝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怪,他显然是这儿身分最尊贵的人,因为人人都称他一声「公子」,可是他的行径却像小厮,总是抢着伺候容先生喝汤药……这两人的关系不单纯哦。
「你这丫头看起来就个不安分的。」楚昭昀毫不掩饰对她的不信任。
「若我有心在药汤里面动手脚,你也制止不了我。」她对治病不擅长,却是个使毒高手。
「你若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坏事,我就白活了。」
「你要试试吗?」她真想在他自命不凡的脸上狠踩一脚,必定很爽—— 师父说此字极其不雅,但是深得吾心,总教人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
眉角一抽,楚昭昀突然有一种感觉—— 这丫头非常人也!「容先生若是出了什麽事,我第一个宰了你!」
林言姝嘿嘿一笑,错不了,他们之间绝对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这是什麽眼神?」他可以肯定这丫头的小脑袋里尽是污秽。
「我还不曾见过像你这样的好主子。」林言姝婉转的道。
「我向来护短。」
林言姝唇角勾了一下,「这是护短吗?」
「我就是如此护短,不行吗?」楚昭昀忍不住激动的提高嗓门。
「我又没说不行,你何必如此紧张?」林言姝笑得越来越暧昧了。
楚昭昀恨恨的咬牙切齿,这丫头的小脑袋究竟是如何长的?「你最好记住,容先生於我而言是夫子,并非下属。」
「是是是,容先生是你的夫子,你不过是敬重他,对他满是孺慕之情。」她无意越描越黑,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好的一段话就歪了,莫怪她师父老爱说她心思乱七八糟,再正经的事也可以被她搞得不成样子。
闻言,楚昭昀眼一眯。她用不着在药汤里面动手脚,他就想捏死她,这丫头的存在就是为了逼疯人!
林言姝感觉自个儿被死神盯上了,不由得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可是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盯紧她不放,还好某人清了清嗓子,适时为她解围。
「你怎麽下床了?」楚昭昀关心的跑到卫容骏面前。
「屋里太闷了。」
林言姝撇了撇嘴,说他们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可能吗?
卫容骏彷佛没有听出林言姝的话中有话,行礼道:「多谢小大夫。」称呼从小姑娘变成了小大夫,这是对她的尊敬。
「不必,只要留我一条小命就行了。虽然我医术不精,但是小病还应付得来,师父不在时,多多少少可以帮助村里的人,穷人家若非不得已不会上城里的医馆看大夫。」言下之意,她还是有那麽一点点存在的价值。
「我们干啥要你的命?」楚昭昀抢着道。
林言姝打量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就是准备将她灭口的样子。
楚昭昀懊恼的跳脚,「你知道爷的身分有多贵重吗?爷岂会为了一个卑贱的小丫头弄脏自个儿的手?」
林言姝语带嘲讽的唇角一挑,「是是是,还真是谢谢你,我不值得你弄脏手。」
「不过,你最好忘了我们,否则,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忍不住弄脏手。」楚昭昀的眼神转为阴沉。他出身武将世家,斩草除根是他的处事原则。
「放心,我对於不想记住的人从来不会记住。」她同时奉送一个很不屑的眼神,显然在说:他一点也不值得她记住—— 这也是事实,她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讨厌的人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自我虐待,忘得快,日子才会快活。
「公子童心未泯,就爱捉弄吓唬人,请小大夫别当真。」卫容骏缓和气氛道。
楚昭昀显然不服气,可是又不敢出言反驳。
林言姝的目光忍不住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主子不像主子,谋士不像谋士,说他们是主仆,打死她也不相信。
「谢谢小大夫这两日的照顾,我感觉好多了。」
「容先生再服上两日的药汤就可以了。」
此时药已经熬好了,林言姝将药汤倒进碗里,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搧了一会儿药汤,摸了摸药碗,不烫人了,再用托盘送到卫容骏面前。
卫容骏拿起药碗,一口气喝了,将药碗放回托盘上。
林言姝欲言又止的看着卫容骏,咬了咬下唇,显然很苦恼。
「你这丫头真是失礼,怎能如此肆无忌惮的盯着男子?」楚昭昀将卫容骏挤到一旁,想要挡住林言姝的目光。
这丫头难道发现了吗?
林言姝忍不住翻白眼,「又不是看你。」
「若你敢盯着我看,我一掌将你打晕了。」
「谢天谢地,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她不喜欢他这种高大威猛的武夫,倒是容先生,易容之後看起来也许没有他俊俏,但是通身的气质优雅高贵,简直就是师父口中所谓的极品男人。
林言姝绕过楚昭昀,再次站在卫容骏面前,不待楚昭昀反应过来便道:「不知容先生可否允许我说几句唐突话?」
「小大夫请说。」
「这位公子不是个好主子,你为他效力,小心将来不得好死。」林言姝不客气的斜睨楚昭昀一眼。其实她是担心容先生的清白,容先生对他这个主子显然没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而这个主子却将容先生视为所有物,容先生如此柔弱,将来怕是逃离不了他的魔掌。
楚昭昀激动的哇哇大叫,「你是什麽意思?」
林言姝挑衅的对他扬起眉,「难道不是吗?我帮你们,你却老想着对我不利,为你这样的人做事值得吗?」
「我不会要了你的命。」没错,他觉得只有死人会乖乖闭嘴,可是若没有理由的就要了她的性命,良心总是过意不去,因此这两日他盯着她不放,试图寻找让他出手的理由,不过,他自认为很小心,没有暴露杀意,没想到这丫头还是察觉到了。
「你可以对天发誓吗?」
「我说话算话,除非你踩到我的底线。」
林言姝轻哼一声,他的底线在哪儿不是他说了算吗?
楚昭昀真的很想捏死她,若非目前她活着很有价值,他绝不会与她废话。
「今日洪兴带了人在燕子山采了不少草药,待会儿小大夫别忘了带回去。」卫容骏又出声调节气氛。
她出门的藉口是上山采草药,若是连着两日都空手回去,难免说不过去,没想到她昨日随口提了一句,今日容先生就让人为她上山采草药……容先生真是体贴得令人感动,不想喜欢他也难。
「谢谢容先生费心了。」林言姝给了卫容骏灿烂的一笑,赶紧转身跑去找洪兴。
「进去吧。」卫容骏转身走回房间,楚昭昀乖乖的跟在後面。
楚昭昀站在窗边,从微微打开的缝隙往外看去,林言姝正兴高采烈检查洪兴他们采回来的草药,还不忘充当夫子解说草药的药效……他看她就是个不安分的,留着她,绝对是祸患,可是不留她,良心难过。
「既然答应留住人家的小命,就别再生出其他想法。」
若是教林言姝听见卫容骏此时说话的口气,她绝不会认为他柔弱可欺。尽管身子不好,但是他绝对比楚昭昀更阴狠,心思也藏得更深。
「那个丫头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看起来就是满肚子鬼主意的耍奸之徒,她会不会发现你的身分?」他的身分暴露了也无妨,毕竟他楚昭昀来燕州的目的是寻找妹妹,并非不能摊在人前的隐密事。
「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发现我的身分?」
没错,虽然她只知道他姓楚,不过并没有试图打探他的来历,而这正是她聪明之处,好似对他们全无好奇之心,如此一来,便能降低她在他们眼中的危险程度。
「我看这丫头就是个不简单的,她应该只有十三、四岁,可看来比我娘还精明。」
「姑姑性情温婉,向来不喜与人争竞,京中贵女十之有九比她精明。」
楚昭昀的母亲虽是庶出,但因是老宁国公唯一的女儿,可以说是备受呵护长大,後来成了永安侯的继室,小了永安侯十二岁,永安侯更是疼妻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处处为她打点,养得她更不擅於算计谋划。
「我娘只是懒得费神,也不是真的不精明。」终究是宁国公府养出来的女儿,宁国公府一门两个爵位,在京中权贵间的地位无人能及,对孩子的教养自是精细讲究。
「你越担心,越容易露出马脚。」
「若非你是小舅唯一的儿子,我何必如此操心?」楚昭昀懊恼的一瞪,「小舅母也真是糊涂,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子禁不起折腾,竟然让你来这儿冒险。」
「正因为我身子不好,没有人相信我能做什麽,更方便我行动。」
「是啊,可是一来到燕州就病了,这会儿连大门都出不去。」
「初来这儿,一时无法适应这儿的天候,过几日应该会好一点。」
过去,卫容骏大多待在湿热的南方,偶尔回京也会避开冬日,不过这一次是皇上紧急召回,无法挑适宜的天候出门。
楚昭昀举起双手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明明入春了,为何感觉还像是冬日?」
「这儿比京城还冷,渐渐适应了,就不会觉得太冷了。」
顿了一下,楚昭昀忍不住再确认一次,「你真的要留住那丫头的小命?」
「你不是已经答应人家了吗?」
「你的病还没好,能不答应她吗?」
「既然答应了,就信守承诺,别再想东想西。」
「我倒是无所谓,但若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不过是提早让人知道我来到燕州,你可不行。」虽然表哥以谋士的身分掩护,还刻意易了容,可是通身的矜贵气质很难压得住,也正因为如此,生病了却不敢上晋阳城寻大夫,就是怕人留意到他。
「只要记住我是你的谋士,别当我是玉瓶儿,尊贵得连碰都碰不得,就不会有人察觉到我的真实身分。」还好他听出小大夫只当子书有龙阳之好,并未往他的身分琢磨。
楚昭昀觉得好无辜,「若你出了事,我如何向小舅舅、小舅母交代?」
「我的身子是不好了点,可还不至於弱不禁风,否则皇上也不敢让我来这儿。」
「我知道,你是小舅母的宝贝疙瘩,若非逼不得已,皇上绝不会打你的主意。」
小舅母安宁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胞姊,皇上能够顺利推动海运,大权在握,让大周朝百姓渐渐脱离贫穷,可以说是安宁长公主的功劳,而曾经与北辽同为大周最大外敌的南越,更是小舅这位驸马爷打下来的,小舅因此得了一个镇南侯爵位,换言之,小舅和小舅母是皇上最亲的人也是最大功臣,皇上岂会打他们唯一宝贝儿子的主意?
只是,此次关系到北境的长治久安,而最能贯彻皇上心意,又精通北辽各部落语言的只有小舅一家人,不过小舅和小舅母太过醒目,容易被燕王府盯上,而卫容骏因身子不好,很少见人,自然更容易避人耳目。
燕州可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大周朝成立之初,太祖皇帝为了专心对付朝中权贵,不得不藉着分封诸王镇守四方,後来太宗皇帝继位,权贵的势力弱了下来,藩王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太宗皇帝便一点一滴削弱这些拥兵自重的藩王,可是即便如此,也不敢轻易撼动镇守北境的燕王,乃因燕州北方有一个最强悍的民族—— 北辽。後来温和保守的仁宗皇帝继位,更是不敢招惹燕王,燕王便在朝廷的放纵下渐渐成了大周的隐患。
当今皇上继位後,北辽内斗,求和之声四起,可是一旦大周和北辽议和,双方开市互贸,裁减北境军队是为必然,而皇上无须任何理由就可以削弱燕王的兵权,这是燕王最不乐意见到的。因此议和一事刚刚传出来,北境就陆陆续续出现盗匪作乱之事,盗匪的来历直指北辽,朝廷反对议和之声兴起。
皇上相信这是燕王所为,是为了要阻止议和,最後皇上只能对外宣称派出钦差查明盗匪作乱之事,不过却是暗中派卫容骏执行与北辽的议和。
「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倒是你,真的准备将那个孩子找回来吗?」
原以为十几年前从西北返京途中,因为遇到流民而跟着奶娘一起坠落山崖死掉的孩子,竟还好好活在这世上,这本是开心的事,可是安然躲过流民攻击的奶娘未逃至家乡就病倒了,心想大概是活不了了,正好遇见一位前往福恩寺祈福的姑娘—— 虽然看起来妖妖娆娆,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可是想要孩子活命,也只能托给对方。
後来奶娘花了许久时间养病,终是活了下来,回到京城来说了这事。
孩子在妓馆长大,会养出什麽德性?永安侯认为索性当孩子死了,但永安侯夫人说什麽也不愿意,孩子再不好,也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再说了,若是那位姑娘早就带着孩子离开妓馆,她的孩子会不会正在受苦?
一顿,楚昭昀艰涩的道:「若是妹妹真的在妓馆长大,我倒宁愿她死了。」
「她总归是你妹妹。」
「永安侯府实在要不起一个流落妓馆的女儿。」他可以理解母亲失而复得的心情,可是他与爹的想法一致—— 永安侯府更为重要,若这个妹妹会成为永安侯府的祸患,还不如不认,只要给她一份家产,保她一生锦衣玉食也就够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她不是还未及笄吗?想必还是清倌。」
「若是如此,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略一思忖,卫容骏总觉得此事疑点重重,「那位奶娘有没有可能说谎?」那奶娘一回到京城,就被永安侯府的人发现,这不能不教人怀疑暗藏阴谋。
「我们不是没有怀疑,但是奶娘为何要说谎?」
「有人在背後操纵此事。」
「若是奶娘背後有人,目的何在?我爹得罪的人不少,我娘却是向来与人为善。」
假使真有人藉着此事作怪,这种手段也应该是出自内宅妇人之手。
卫容骏想不透的正是这一点。
「我爹说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人。」
「你可想清楚了,如何寻人?」
「不急,总要等我真正到了燕州,才能够采取行动。」
卫容骏点了点头,显然累了,眼睛一闭便睡着了。
楚昭昀走过去为他盖好被子,退出房间。
第二章 师父最好了
「为何老是将窗子关上呢?」
每次端着药汤进房间,林言姝总是习惯性的看了窗子一眼,见窗子紧闭,就一定要走过去将窗子打开。
「房里太过沉闷、空气污浊,反而不利於容先生养病,还不如适度的让空气流通。从这儿看出去,正好可以瞧见院子里面的杏花,看了心情愉快,有益健康。」
「小大夫喜欢什麽花?」卫容骏接过林言姝递过来的药碗,一口气喝了。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只要看起来赏心悦目,闻起来很香,让人心情很好,我就喜欢,师父还因此取笑我贪色贪香,一点品味都没有。」
「你师父错了,贪色贪香也是一种品味。」
林言姝闻言乐开怀了,右唇边的梨涡更深了,整个人彷佛沾了蜜似的甜美极了。「还是容先生聪明,我竟然没想到,下回我可要告诉师父,我也有自个儿的品味。」
卫容骏从不知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如此动人,如同东升的旭日,令人不禁屏息视之……他对陌生人向来防备,可是第一次见到她,他就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是因为她一眼就发现他易容吗?
收起思绪,他笑着道:「你们师徒感情很好。」
「我是师父捡回来养大的,感情当然好。」
他没想到她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明日容先生不必再用药了,我就不来了,我在此先跟容先生告辞。」林言姝恭敬的行个礼,便准备收拾药碗走人。
「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吓唬小大夫。」
「没关系,留我一条小命就好了。师父说我很可爱,没有我的日子无聊又无趣,虽然我医术比不上师弟,她还是觉得我最棒了,以後还盼着我给她养老送终,若是我比她短命,如何给她养老送终?」
卫容骏差一点爆笑出声,这个丫头喋喋不休的样子真是可爱,「公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请小大夫放心。」
「没有人愿意当忘恩负义之人,皆是情非得已,不得不为。」换言之,真要忘恩负义,总是可以找到理由。
「我保证公子不会伤小大夫一根寒毛。」见她心存怀疑的样子,他索性举手给予保证,「若他不想与我从此不相往来,他绝不会伤你一根寒毛。」
「我信你。」真是可惜,容先生如此温文尔雅的男子应该配个仙姿般的美人,为何会跟粗暴的楚公子凑在一起呢?
卫容骏拿起枕边的锦袋递给林言姝,「这几日多谢小大夫照顾。」
「不必了,那位楚公子已经给了我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是我的心意,请小大夫收下。」
人家坚持要她收下,她也没必要客气。虽然师父医术高明,研制各种药丸,赚了很多银子,但是经常给穷人义诊赠药,银子花得也很凶。
林言姝收下银子,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昨晚从张婶那儿听到的事告诉他,给他提个醒,「对了,最近燕王府的侍卫不时在晋阳城巡视。」她直觉燕王府的异常举动应该与他们有关。
怔愣了下,卫容骏看着她的目光变了,「小大夫总是随时留意晋阳城的情况吗?」
林言姝点了点头,「师父说燕州紧临北辽,北辽一旦有异动,最先得到消息的必然是燕王府,因此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想在此地生存,要时时留心燕王府。」
「你师父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也觉得师父很了不起,可是师父说,她没什麽了不起,不过是比寻常人看得更透彻,知道在燕州谁的脸面都可以不给,唯独燕王府的脸面要尽可能守住,若是守不住,就是逃难的时候。」
「晋阳府府尹的脸面也能不给吗?」
林言姝的眼神一沉,容先生是朝廷的人吗?不过,她故作听不明白的道:「府尹的身分比得上王爷吗?」
卫容骏立马明白过来,晋阳府府尹虽是皇上钦点的人,甚至算得上皇上亲信,可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能够不屈服吗?
他连忙换上轻松的口吻,「就我所知,燕王仁慈宽容,很受燕州百姓爱戴。」正因为如此,皇上不愿意正面跟燕王对上,一旦内斗,受损的可是大周人民。
「我不清楚燕王是什麽样的人,不过对燕州的百姓来说,燕王是个好王爷。」他至少不会鱼肉百姓。
「燕州百姓心目中,燕王想必比皇上来得重要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上离我们太远了,而燕王若是不好,我们日子恐怕就不好过。」老百姓都是很实际的,日子好不好过才是最重要的事。
「是啊,天高皇帝远,百姓日子不好,皇上要管,最多也只能派个正直的好官过来,又岂能如在地这些当权者能够直接左右百姓生活?」
「百姓的心愿很小,有实质的利益就感恩戴德。」
「你是不是也很感谢有燕王?」
「我看燕王还不错,不过师父说,燕王是聪明人。」
没错,燕王最大的依靠并非北辽的威胁,而是燕州百姓,皇上不怕以武力解决燕王的问题,就怕激起民怨。
既然他已经知道晋阳城的情况了,林言姝也不好再说下去,免得多管闲事—— 师父说过,不清楚状况,就别多嘴,免得好意变成多管闲事,好心却没好报。
「谢谢。」
顿了一下,她晃了晃手上的锦袋,「容先生已经谢过我了,而且我收了银子。」
「……」他是谢谢她告知燕王府的动静。
林言姝突然想起一事,解下腰上的荷包,从中取出一张方子递给卫容骏,「差点儿就忘了,这是我为容先生设计的四季养生方子。容先生的身子娇贵,最好能够从平日保养调理,长年下来,就不至於因为天候稍有变化,身子就遭难了。」
卫容骏打开方子细细看起来。
「容先生老是吃药,肯定闻到药味就觉得恶心,不过容先生放心,这些药膳都很美味,保证容先生喜欢。」
虽然他每次吃药都是一鼓作气的喝完,可是脸上的表情很僵硬,显然是在压抑内心深处的厌恶感。
卫容骏不自觉的唇角上扬。连爹娘都以为他是最听话的病人,说到吃药,他从不拖泥带水,没有人发现他其实很讨厌吃药,而她竟然察觉到了。
「还有,我不会害容先生,这方子可别随手扔了。」
「我不会。」
林言姝看了窗外一眼,若是那位楚公子瞧见了,很可能一把火烧了这方子。
卫容骏看出她心中所想,笑言道:「公子并非不知分寸之人,这是小大夫给我的,公子不敢毁损。」
「那就好。」林言姝再次行礼道别,顺道带走药碗。
卫容骏再一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方子,珍惜的摺好,放进系在腰上的荷包里。
看着高挂天际的月儿,林言姝无意识的晃动两只脚。明明已经在能力所及范围尽力帮他了,为何她还是觉得对不起他?那位楚公子绝对是个坏蛋,一边有求於她,一边却又算计她的性命,她只要多跟他相处一日,就多作一日噩梦,可容先生却是好人,若非容先生维护,相信楚公子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他们虽是一夥的,在她看来却是不同,楚昭昀是死是活与她无关,但她不能不在意容先生的生死。
「丫头,怎麽了?」林雨兰抬头看了树上一眼,便在树下的秋千上坐下。
「我睡不着。」
林言姝对林雨兰的出现毫不惊讶。师父就是这样子,只要不出门,每晚安置前总要一一巡视,确定他们没有不睡觉偷看书,就是师弟,如今都十八了,在师父眼中依然是没长大的小屁孩……师父在被赶出夫家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後来小产失去孩子,因此师父看他们就像那个失去的孩子。
林雨兰忍不住翻白眼,这不是废话,难道这个时辰爬到树上是为了睡觉吗?
「我不在时,你日日早出晚归,都去哪儿野了?」
林言姝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我早出晚归不是四处疯玩,是去干活。」
「干活?」
「真的,我还挣了很多私房钱。」师父看不起她的医术,总是取笑她,若她能靠医术挣银子,挣得的银子就留着当私房钱,将来嫁人多一点压箱底的底气。
「挣了私房钱应该很开心,为何心烦睡不着?」
顿了一下,林言姝闷声道:「师父,若是有个很讨厌的坏蛋求到你面前,你会为他治病吗?」虽然中毒之人是容先生,可是想解容先生身上的毒,就不可能不跟楚公子打交道,难保他不会突然看她不顺眼,出手了结她的性命。
「当然,只要愿意给银子,凡事好商量。」
林言姝唇角一抽,不应该问师父,有银子,师父一向没有原则。
林雨兰显然知道她的想法,苦口婆心地藉机教育,「丫头,虽然我们做的是救人的事,但是救人也要吃饭,懂吗?」
「知道,从富人那儿多拿一点,才能帮助穷人。」
「没错,我们绝不可以跟银子过不去。」现实是很残酷的,尤其在这个绝大数人只能温饱的时代,口袋不够深,往往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场雪灾夺走无数人性命—— 这是她时空穿越来此,经过无数次挫败之後所得结论,再说了,若她不愿意帮那些富人治病,如何能有今日神医之名?
「可是坏人好了,跑去残害穷人,岂不是好事变坏事?」
「丫头,父母生下孩子,难道还能管得了他当好人还是坏人吗?」换言之,行善行恶是自个儿的选择,从来不是他人的责任。
「我懂,可是我若救了他的命,他跑去干坏事,我心里过不去。」
林雨兰没好气的瞥了树上一眼,「若是担心救了他,他跑去干坏事,索性别救,省得你半夜不睡觉在这儿烦心。」
沉默了半晌,林言姝丧气的道:「我心里也过不去。」
林雨兰真是恨铁不成钢,「明明是个聪明的,为何如此心软?」
林言姝咬了咬下唇,虚心请教,「师父,聪明和心软有关吗?」
「当然有关,聪明人懂得利害轻重,不会放任情感作祟。」
仔细想想,林言姝还真是无法反驳。
林雨兰摆了摆手道:「好啦,说吧,是谁令你如此心烦?」
「不知道。」
「不知道?」
虽然人家下了封口令,可是对林言姝来说,师父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她当然不会瞒着师父,於是从她被掳了开始细细道来,总之,她看得出来楚昭昀非富即贵,不过真实身分还真是摸不着头绪。
若是林言姝不是在树上是在身边,林雨兰必然一脚踹过去。「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你竟然没出息的在这儿心烦不睡觉,你还真有出息!」
这样说是有出息,还是没出息?林言姝当然不敢抓师父的语病,乖巧的道:「是,我是没出息,可是一想到明明看出他中毒却置之不理,这儿总觉得很难受。」虽然师父在下方看不见,她还是指着胸口道。
林雨兰略一思忖道:「我问你,你确定解得了他身上的毒吗?」
「不确定,若是从脉象上来看,他体内的毒并不凶猛,可是很霸道,不易对付。此毒一直留在他体内没有发作,有可能是受到药物控制,不过,若是如此,为何不解,而只是控制它?我想,应该是此毒极其难解。」她是下毒解毒高手,但这世上总有她不认识的毒,能否解得了,还真的很难说。
「既然不确定能否解了他身上的毒,那教他配合你解毒,他愿意吗?」医病之间若缺乏互信,就是小感冒也可以拖上一、两个月。
林言姝沉默了。
「你可还记得师父告诉过你,宁可人家求你,别自个儿傻乎乎送上门,人家来求你,你更方便做事,不用老是遭人质疑。再说了,这是他们的错,若是一开始光明正大上门求医,此时你有心出手相救,也不至於不知道上哪儿找人。」
对哦!林言姝精神一振,「是啊,他们有错在先,如今我想帮也无从帮起。」
「下来了,待在上头待太久小心着凉。」
林言姝三两下就从树上爬回地面,拉了拉衣服,蹲在林雨兰身边,好奇的问:「师父,你觉得他们是什麽人?」
「人家不让你知道,你就别好奇了。」
林言姝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师父,你是人吗?」
林雨兰狠狠的送她一颗栗爆,教她吃痛的用双手捂着额头。「你师父不是人,难道是狐狸精吗?」
林言姝觉得很无辜,「凡是人,都有好奇心,可是师父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奇心。」
林雨兰冷哼一声,「你觉得命比较重要,还是满足好奇心比较重要?」
「当然是命比较重要,但我还是会有好奇心啊。」这根本是一种本能好吗?
「将来等你活到师父这个岁数,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是无解的,好奇心不过是自寻烦恼。」就好比她这个原本生活在现代的人,莫名其妙穿越来这儿,若是她老追究为何如此,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林言姝点头承认师父说的有理,可是……「我还是很好奇。」
「你这丫头就是个没出息的。」
林言姝叹了声气,「师父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师父从来不期待你成为神医,而且说到识毒解毒,师父就没有你的本事,难道你会对师父失望吗?」见她摇摇头,林雨兰接着道:「人啊,各有所长,没有一个人万事皆通,这不是很好吗?否则,岂不是累死了!」
林言姝笑了,「师父最好了。」
林雨兰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道:「该回房安置了。」
「是,师父。」
和师父一番话说下来,林言姝感觉无事一身轻,她想好了,若是有缘再次相遇,他们求到她面前,她一定会尽自个儿所能,为容先生解毒。
来到燕州半个多月了,可是如今只能窝在庄子里下棋品茗,楚昭昀越想越闷。
「我认输了。」楚昭昀没耐性的扔下手上的棋子,「你的人为何还不回来?他们不是已经顺利潜入北辽了吗?」
卫容骏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收拾棋盘,「你以为潜入北辽就可以见到莫哈了吗?」
「这都好几天了,会不会出了意外?」
楚昭昀实在很担心,他们那行人是混在商队之中进入北辽,如今大周和北辽处於敌对,姑且不论商队能否一路安全抵达北辽,就是进了北辽之後,商队的安危也不受官方保障,当然,官府不会轻易危害商队,毕竟透过两国民间交易方能取得大周物品,而这些商队的背後都有权贵当靠山,谁也不会轻易招惹,可是一旦遇到权贵之间的内斗,难免沦为牺牲品。
「不会,我的人都是最顶尖的。」
自从五岁那一年身中奇毒,他在蒋太医照顾下活了下来,爹娘不但要他习武,还在他身边组织了一支最厉害的侍卫队,他们各个都有以一敌十的本领,尤其此次负责前去北辽与莫哈王子接触的卫林,更是足以称为大周第一高手,而且深沉内敛、心思缜密,此行还带上卫风这样的易容高手,绝对能够完成任务安全回归。
「我知道你的人都是最顶尖的,可是万一发生状况……」
「若是遇到状况,他们也可以安然脱困。」
皇上坐稳龙椅之後,盯上燕王,爹娘便悄悄在北辽做了布置,卫林他们潜入北辽并非没有援助,因此遭遇麻烦也不至於无法脱身,只是需要多一些时日。
「你确定?」
「你别心浮气躁。」
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楚昭昀更郁闷了,忍不住叹气道:「我们每日闷在这儿,没病也会闷出病来。」因为林言姝透露的消息,他们发现燕王很可能得到他来此的消息,故而这些日子,他连乔装出门都不敢了。
「我知道限制你行动,确实难为你了。」
「既然燕王已经得到我来这儿的消息,我继续藏着也没什麽意义。」
「问题不在於你,而是我。」子书来燕州的目的不宜张扬,却没有不能说出口的,燕王知道也无妨。
「我知道,不过,燕王府的人即使见到你,应该也不知道你是谁。」
「虽然这些年我都待在南方,但是皇上让我们举家迁回京城,燕王只怕也得到消息了,再加上我们的关系,若是我在京城一直未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会怀疑我跟着你来到燕州也不是不可能。」
「这倒是,可是他早就得到消息了,我却迟迟没有现身,他说不定更会觉得奇怪。」
「燕王得到你来燕州的消息,并不表示你已经到了燕州,难道你不能藉此机会走访山川美景吗?不过,这几日你可以开始悄悄上妓馆寻人。」
他未在小大夫提醒燕王府举动之时,就让子书上妓馆寻人,为的是不想显得只关注燕王府这边的行动,这样太刻意了,而且可能反倒会暴露他们一直隐身在暗处。
怔愣了下,楚昭昀瞪大眼睛,「你要我现身了?」
「从燕王府派人打探你的行踪至今快半个月了,你是该出现了,不过,你要找一个流落在妓馆的妹妹,不是值得大肆宣传的事,你想要悄悄行动,无意惊扰任何人,此乃人之常情,这也可以解释你此行为何行动隐密。」换言之,若是小大夫不小心将他们的行踪透露出去,也不必担心燕王想太多。
「燕王只怕不会相信我单纯来这儿是要找妹妹。」
「他相信与否并不重要,不过,设宴款待你是免不了的。」
「我要去吗?」楚昭昀苦恼的皱眉。出身武将世家,他习惯直来直往,应付燕王这种老狐狸,简直是折磨他。
「为何不去?燕王府可以帮你找妹妹。」子书想在不暴露身分的情况下暗中打探妹妹的下落并非易事,还不如让燕王府出面。
「对哦,燕王府可是这儿的地头蛇,他们想找人肯定比我容易多了……」楚昭昀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行,如此一来,燕王府岂不是可以藉此拿捏永安侯府?」
「你想在燕州寻人,你就避不开燕王府。」
「按你这麽一说,我不想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也不行,是吗?」
「这也不算把柄,不过是关系到脸面,燕王也不见得会藉此拿捏永安侯府。」
想了想,楚昭昀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不妥,燕王岂会白干活?」
「他们越清楚你的行动,越不会盯着你。」
「是吗?」楚昭昀皱眉,「燕王这个人疑心病很重。」
这倒是,卫容骏只好安慰道:「即使他们发现我的身分,我也不至於无法从这儿杀出去,你真的不必担心我。」
楚昭昀不屑的「哼」了一声,「你这种破身子还是别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
「你不觉得我最近气色越来越好?」
顿了一下,楚昭昀不甘心的点头承认,「看起来确实更像个活人。」
卫容骏差一点失声笑了,难道他看起来一直很像死人吗?他不过的确是脸色略显苍白,容易感染风寒……算了,在武将眼中,白面书生与死人相差无几。
「你还教我不要用小大夫的养生方子。」
虽说那丫头立了很大的功劳,但是提起此事,楚昭昀还是忿忿不平,「那丫头为何不当着我的面给你方子?背着我偷偷摸摸的,看起来就是不怀好意。」
「你老是防着她,若她当着你的面给我方子,说不定你直接将方子撕了。」
「我是如此粗鲁无礼之人吗?再说了,事关於你,我可不敢冲动行事,不过我会先送回京城查验,绝不允许你贸然使用。」
「送回京城查验太麻烦,所以我索性先吃了,而事实上也证明我是对的。」
「看样子,那位女神医并非浪得虚名。」
「这个养生方子是小大夫给的。」
「若没有神医师父,她会懂这些吗?」楚昭昀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两眼一亮,语气带着兴奋,「就不知那位女神医能否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毒?」
「蒋太医说过,我体内的毒太奇特了,寻遍他手上所有的医书,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只怕此毒早已失传,因此想解了此毒,并不容易。
「我爹娘也为此寻遍大江南北的医者,皆言,若想解毒,必须先知道此毒的真面目。也是,否则单凭蒋太医的医术,岂会解不了我体内的毒?」
楚昭昀瞬间蔫了,「是啊,蒋太医能压制你体内的毒不发作,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下一刻,他又精神抖擞了起来,「虽是如此,但也不该轻言放弃,她能得到神医之名,相信必然医术精湛。」
卫容骏戏谑的斜睨他一眼,「你想将人家的徒弟灭口,还好意思去求人家吗?」
楚昭昀不服气的撇嘴,「我又没有真的杀人灭口。」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小舅母可是盼着你成亲生子。」虽然表哥身子不好,但京中贵女愿意下嫁的还是很多,不过,他自个儿并不愿意,说是不想拖累人家,其实,是遇不到心仪的女子吧。
「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试一试嘛。」
「再说吧。」卫容骏举起手阻止楚昭昀继续纠缠。
他不是不愿意试一试,而是一次次的失望教会他顺其自然,大不了一辈子与体内的毒共存,十九年了,也习惯了。
第三章 谈个交易
若问林言姝,燕州最令人讨厌的地方是哪儿,她必然回—— 燕王府。
虽然燕王深受燕州百姓爱戴,但燕王府却也是燕州最令人畏惧的存在,就是皇上派来的亲信到了燕王面前,也只有低声下气的分。
难道燕王府不怕人家告御状吗?当然不怕,除非皇上准备出兵踏平燕州,否则皇上对燕王这位同样姓周的长辈就得礼让三分,毕竟人家燕王可是守着大周北方门户,算得上是看门狗,不对人家客气一点,小心被人家反咬一口……这是师父说的,相当刺耳,却很实在。
总之,燕王府就是财大气粗,也很喜欢仗势欺人,见到美人儿总想弄到自家後院,只是燕王知道轻重,深知民怨是皇上对付燕王府最冠冕堂皇的藉口,因此耍权势的技巧很高,不但未曾招来民怨,还让人觉得燕王府很讲道理,因此师父说,燕王算是识时务的俊杰,要不,她也有麻烦了。
尽管她再怎麽不喜欢燕王府,但是师父来燕王府主要是给老夫人请平安脉,为老夫人针灸,充当助手的活儿自是她比师弟更适合,她不想来也不行。
每次来燕王府,她必定紧跟师父,可是难免有例外,譬如上茅房时就不可能不落单,而落单往往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今日让我逮到你了吧!」
林言姝不自觉抖了一下,真是乌鸦嘴啊!
暗暗叹了声气,林言姝努力维持面上笑容,有礼的转身面向周子毓,行礼道:「请问四公子有何指教?」
周子毓是燕王最小的儿子,与远在京城的燕王世子和二公子同为嫡出,因为年纪最小,生得最像美若天仙的燕王妃,因而最受宠爱,自然也成了燕王府里最令人头疼的人物。
周子毓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着身後的小厮小武道:「给。」
小武连忙上前,恭敬的双手奉上一幅画卷。
林言姝当然不肯接过来,这可是私相授受。「我并非晋阳学院的先生,无法评论四公子的画。」单看名字就可知道晋阳学院乃燕州最有名学院。
「我说过了,我若是赢了你,你就进王府来伺候我。」
「我当大夫更能造福燕州百姓,四公子不觉得吗?」林言姝真恨不得踹他一脚,可是她不敢如此放肆。
说起来实在有够倒楣,因为某日不小心遇到这位四公子,被他当成府里的丫鬟指使,当时他正好在作画,她火大之下就挑衅的说:「待你作画的本事比本姑娘高,再来指使本姑娘。」从此,他就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很努力地想将她变成他的丫鬟。
周子毓骄傲的扬起下巴,「本公子难道不比燕州百姓更重要吗?」
她不觉得……真憋屈,不能说出口!「我比较喜欢当大夫。」
周子毓一脸的不屑,「你不是医术不好吗?」
真是没礼貌!林言姝面不改色地道:「我年纪还小。」
「你是不是怕了?」周子毓看着小厮手上的画卷。
「四公子每个月都要来一次,不嫌烦吗?」
其实她很想说:你又不是姑娘,为何每个月都要来一次小日子?以前她不太明白,为何师父坚持要她跟村里的秀才夫子读书识字?遇见周子毓之後,她明白了,若她跟隔壁的陈大妞一样,大字不识几个,她面对周子毓只会像只快病死的猫儿,绝没有如今的气势。
「本公子就是喜欢你在一旁伺候笔墨。」
林言姝唇角一抽,难道她看起来就是那种应该在他身边伺候笔墨的丫鬟吗?
周子毓命令小厮将画卷打开,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言姝,「如何?」
林言姝看了一眼,「很好,可惜依然不及我,四公子还是别费心了。」
周子毓很不服气,「你也画一幅《满园春色》给本公子瞧瞧。」
「我再不回老夫人那儿,师父会担心。」
「难道你还会掉进茅坑不成?」
为何这个家伙还可以更讨厌呢?林言姝深吸一口气,正想要他别再闹了,忽地见到一群人走了过来。
「小四,你又在为难小林大夫了吗?」
燕王府的二公子周子曜谦冲有礼,看起来就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男子,可是周子毓一见到他,立马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端端正正、战战兢兢。
「我只是请小林大夫赐教,瞧瞧我这幅《满园春色》有何改进之处。」
林言姝松了一口气,可是却在见到周子曜身後某张熟悉却必须忘记的面孔後,不由得一僵,为何他会出现在燕王府?
「小林大夫,小四若有失礼之处,我代他向你致歉。」周子曜恭敬的向林言姝行了个礼。
林言姝连忙侧过身子,「二公子言重了,我知道四公子没有恶意。」
「这位是谁?」周子毓不喜欢被人忽略,尤其是被林言姝。
「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永安侯世子。」
「原来是楚世子。」周子毓恭敬的行礼,「久闻楚世子乃大周第一勇士,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永安侯世子?林言姝内心不由得一震。虽然看得出来他来头不小,但是万万没想到会是权贵中的权贵。师父总是说,即使他们远在燕州,也要随时掌握京中情势,毕竟大周的掌权者在京城,因此她知道京中权贵属皇上亲信的有宁国公府和永安侯府,皇上唯一的胞姊还嫁给了宁国公次子,而宁国公府和永安侯府是姻亲。
楚昭昀彷佛不经意的瞥了林言姝一眼,见她识相,完全装作个陌生人,很满意。
「不敢当,大周第一勇士不过是人家给的面子。」
这是实话,论身手,他在卫林之下,更别说是表哥了。表哥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事实上深不可测,只是他更善於奇袭,长久战是能免就免,毕竟他的身子骨比不上常人。
「我能否跟楚世子过几招?」周子毓跃跃欲试。
「小四,别乱来!」周子曜轻斥道。
「没关系,不过,我此行不宜闹得众所周知,只能私下跟四公子过几招。」
周子毓欢喜的差点跳起来,拍着胸膛保证道:「放心,只有我们两人,无人知晓。」
「小四就是爱胡闹,楚世子可别惯着他。」
「不会,说到作诗作画,我完全不行,但是过几招比划一下,倒非难事。」
周子曜无奈的看了周子毓一眼,「还不谢谢楚世子。」
「谢谢楚世子。」周子毓很听话的给楚昭昀行了一个大礼。
「楚世子前几日来到燕州,今日是特地上门拜见,我正要带楚世子去见祖母,你也一起进来吧。」周子曜可不敢让周子毓留在这儿,免得他将燕王府的脸面丢尽了。
不过,周子毓也不愿意费心逮着的人如此轻易溜走,因此说道:「林大夫正在给祖母针灸,二哥不如先带楚世子在府里四处瞧瞧,我在这儿候着,待林大夫离开时,再让小武请你们过来。」
这样确实不宜进去请安,可是……周子曜看着楚昭昀,交由他作主。
「师父应该好了,我先进去瞧瞧。」林言姝可不想失去脱身的机会,要不,按着老夫人喜欢拉着师父东家长西家短的习惯,只怕要等到午膳时方能离开。
周子毓张着嘴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言姝溜走。
「我们在此静候片刻,若老夫人不便见我,过几日再来也无妨。」
话毕,楚昭昀就见到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出来相迎,而紧跟在後的是林雨兰师徒。他不由得多看了林雨兰一眼,没想到这位神医竟然如此年轻,约莫三十出头。
丫鬟来到他们的面前行礼道:「老夫人有请楚世子。」
林雨兰经过他们前面时不过是点头致意,并无停下寒暄之意,而林言姝更像是见到野猫的小老鼠,恨不得缩得不见人影,可想而知,气得周子毓咬牙切齿,真想一把将这只小老鼠拎过来,不过念头一转,他就见到周子曜警告性的眼神,只好收起不安分的心思。没关系,她终究会落到他手上。
周子曜显然很习惯林雨兰的作风,无意多作解释,对着楚昭昀道:「楚世子请。」
楚昭昀点头致意,迈开脚步随着周子曜走向正房,至於周子毓,即使不愿意,也只能乖乖跟上。
自从在燕王府遇到楚昭昀,林言姝就很不安,总觉得好不容易保住的项上人头又摇摇晃晃了,那个姓楚的到底会不会派人取她的性命?
原本以为他要她闭上嘴巴假装没见过,是因为不想让燕王府知道他在这儿,没想到他却自己出现在燕王府,只是谎报抵达燕州的确实时间,这是何意?他没有避开燕王府之意,不过是有所隐瞒?若是如此,他来燕州的目的绝不单纯。
想通之後,她似乎感觉到暗中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不放,别以为是她想太多了,她真的闻到了。她最引以自豪的并非机灵的脑袋,而是她的鼻子很敏锐,师父还取笑她属狗的,任何气味都逃不过她的鼻子。
她不喜欢坐以待毙的感觉,尤其被人家当成什麽坏东西盯着,真不舒服,还不如摊开来谈判,看是要杀要剐,或者相信她,与她达成协议,总之,别如此吊着她。
「姝儿妹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怎麽今日一直魂不守舍的?」名义上,苏云牧是林言姝的师弟,可是年纪上,他大了她四岁,因此坚持不喊她师姊,对此,林言姝当然有意见,不过师父没意见,她也只能认了。
「师弟,我们还是别在一处钓鱼,免得鱼儿都被你抢走了。」林言姝摸了摸荷包,想着应该将字条放在哪儿。
苏云牧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你若能耐着性子,还怕鱼儿不上钩吗?」
「我最不喜欢钓鱼了。」这教她如何耐着性子?
「不喜欢钓鱼,却喜欢吃烤鱼。」
「这是两回事啊。」一个动手,一个动嘴巴,真的不一样。
「你就是懒,只想着吃,不想付出劳力。」
两眼圆瞪,林言姝没好气的撇嘴,「你很爱计较。」
「你别再喊我师弟,以後鱼儿我来钓,你来吃。」明明是一个教人操心不完的小丫头,却老爱在他面前摆出师姊的姿态,真是教人郁闷。
「不叫师弟,难道叫弟弟?」虽然一字之差,却差很大,这令她很困扰。
「叫牧哥哥。」他真不知她的小脑袋如何生的,为何反应总能教人瞠目结舌?
「牧……我喊不出口。」明明是师弟,却要她喊哥哥,真的很奇怪。
「为何喊不出口?」
十岁那年,师父将他从几个乞丐手上救下来,带他回家,当时见到年幼的她,他彷佛见到在家乡被洪水冲走的妹妹,从此他当她是妹妹,可是,她成日「师弟、师弟」的挂在嘴边,深怕被他比下去……她还真被他比下去了,除了搞怪的本领无人能及,也不知道她脑子是如何生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明明就是我师弟啊。」
「今日若没烤鱼吃,你可别怪我。」
「我会自个儿钓鱼。」
林言姝很有骨气的带上自个儿的鱼篓钓竿,沿着池塘,找到了一处有大树又能避人耳目的地方,然後放下鱼篓鱼竿,像只猴儿似的俐落爬到树上,取出荷包里的信件塞进枝干间隙,再左看看、右看看,心想躲在暗处盯着她的人应该会发现吧?
她已经抛出见面议和的请求,接下来就等着他寻上门,而这会儿当然是专心钓鱼,可是忙了半个时辰,一尾鱼儿也没见到,她只能再背起鱼篓鱼竿回去找苏云牧。
苏云牧钓了一整篓子的鱼,看得她两眼发直,口水快流出来,可是不唤牧哥哥,一尾鱼儿也分不到。林言姝自认是个有骨气的人,怎能为了几尾鱼儿就降低自个儿的身分呢?没关系,回去之後,这篓鱼儿落到张婶手上,最後还不是成了一家子桌上的佳肴。
虽然能吃到鱼,却不是烧烤的,林言姝还是免不了小小的失落。不过,她这人有个优点,只要无关生死,向来有转眼即忘的本领。
接下来,她就专心等那位楚世子行动了。果然,她一走到先前遭到他们掳走的地方,他就出现了。
「我们两人还真有默契,无须言明时辰地点,就知道此时此刻在这儿碰头。」林言姝绝不承认这是讽刺,真是觉得他们这样的陌生人能有这样的默契不容易啊。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人的?」楚昭昀真的想不通,他的人潜入燕王府都不见得会被人察觉,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怎麽可能发现呢?
因为燕王府的巧遇,他看她就是个不能不除的隐患,实在留不得,可她偏偏有个了不起的师父,而她师父在燕州深受敬重,就是燕王也对她恭敬有礼,据说老夫人的中风还是她治好的。总之,想要林言姝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这并非易事,再说了,他还期望她师父能解了表哥体内的毒,也因此他更不敢痛下杀手,只能先派人暗中盯着,没想到她反倒先发现他的人,还主动求见。
「感觉。」无论走到何处皆能闻到某人的气味,这不就表示她被某人盯上了吗?
「这可真是稀奇。」
「不稀奇,真是感觉。」她突然觉得自个儿做人真失败,明明说了实话人家却不信。
她不愿实话实说,他也无意追究到底,便道:「你见我的理由?」
「我这个人很爽快,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你别再盯着我不放?被人一直盯着,感觉像是衣服沾了恶心的脏东西,想甩掉却又甩不掉,浑身发痒。」
楚昭昀实在不知应该露出何种表情,不能不说这丫头的性子很令人赞赏,可是,难道用词不能婉转一点吗?「这要看你有何值得跟我交易的条件?」
林言姝苦恼的歪着头,想了想道:「你难倒我了,我只是个孤女,又没多大的本事,唯一值得炫耀的就是有个神医师父。」
很好,这正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你师父任何病都可以治吗?」
林言姝赏了他一个白眼,「若是任何病都治得了,这世人岂不都能活到上百岁?」
「那你就没有任何值得跟我交易的东西。」
「若是你啊,健壮如牛,我对你确实没有多大的用处,不过你的心上人……不是,我是说容先生,他体内的毒倒有可能用得上我。」
楚昭昀脸色一变,「你知道容先生中毒?」
林言姝点了点头,「不过,我只能试试,没有把握能够完全解了他体内的毒,除非,你可以明确的告诉我他中了什麽毒。」
「若知道他中了什麽毒,早就解了。」
「所以啊,我只能尽力,不能保证,如何?」
「你有多大的把握?」
「大约一半吧。」
「多久的时间?」
「三个月左右……但若他体内的毒实在太稀有太难解了,有可能要一年。」
「好,我们成交。」
答应了?林言姝半信半疑,「我为他解毒之後,你会不会又反悔想杀我灭口?」
楚昭昀忍不住皱眉,这丫头未免太侮辱他了!「若是我动你一根寒毛,天打雷劈,这总成了吧?」
「若是三个月後,我没有顺利解了他体内的毒呢?」
「我仍会信守承诺,不会伤你一根寒毛。」
看样子,他真的很在乎容先生,不过容先生配他……真是可惜了!林言姝点头道:「虽然你这个人看起来不值得信任,不过,我相信老天爷是公道的。」
楚昭昀唇角一抽,「你这丫头的心眼还真多。」
「真是不好意思,身分卑微,心眼不能不多一点。」
楚昭昀失声笑了,「这与身分有关吗?」
摇摇头,林言姝一副「你真是无知」的道:「我若是爹娘娇养在闺阁的千金,凡事有他们挡在前面,还用得着花心思跟人家周旋吗?」
略一顿,楚昭昀点头承认,「有道理。」
「有件事我们还是先说清楚,既然要帮容先生解毒,我师父就必须知道你们的事。」刚好藉此机会让她将早已做过的事正名。
仔细一想也对,楚昭昀点头同意了,可是不忘交代,「相信你知道如何解说方为合宜,我可不想多几个不得不除去的麻烦。」
「若是为了防备燕王府,你尽管放心,我们并非燕王府的鹰犬。」
楚昭昀怔愣了下,笑道:「丫头,聪明很好,但是要藏得住。」
「对哦!」林言姝懊恼的敲一下脑袋瓜,「师父又要骂我口无遮拦了。」
明明心眼儿很多,却很纯真善良,还有一点点莽撞—— 这丫头很可爱……楚昭昀一怔,竟然觉得这丫头很可爱……好吧,她确实很可爱,只是脑子里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何时来接你?」
「我要五日准备。」
「好,五日後,李遥同这时辰会来这儿接你。」
楚昭昀看着躲在暗处的李遥一眼,李遥立即现身向林言姝行礼,随即往後一退,转眼又不见人影。
林言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太厉害了,还没看清楚他从哪儿跳出来又不见了。
「看清楚了吗?」虽然不必再隐藏行踪,但是特地请大夫给表哥看病,燕王府就会注意到表哥,此事只能暗中进行。
「看清楚了,不过,若是再来一次也没关系。」
楚昭昀不想理她了,转身走人。
林言姝调皮的吐舌头做个鬼脸,转身蹦蹦跳跳的往另外一头离开。
第四章 晨曦初绽的一瞬间
看着笼子里面的两只老鼠,林言姝笑得阖不拢嘴,感觉帮容先生解毒有一个好的开始—— 因为师父在庄子四周洒了药,耗子都不敢靠近这儿一步,她一直很担心五日之内抓不到半只老鼠,没想到短短一日,她设的陷阱就顺利捕到两只耗子,还是健健康康的两只耗子。
心情一好,林言姝就喜欢哼小曲,一路从草药林蹦蹦跳跳的走回房,还差点儿跟踏出房间的迎夏撞上了。
「啊……姑娘又要做试验了?」迎夏惊吓的往後一跳。虽然跟着姑娘好多年了,偶尔姑娘给人治病疗伤,她也要在一旁搭把手,见识过不少可怕的场面,可是每回姑娘抓老鼠做试验,她还是觉得全身发毛。
「对啊,这几日我要亲自带在身边喂养,确薄…们的身体处在最佳状态。」林言姝一脸宠爱的看着两只老鼠,还调皮的伸手逗一下牠们。
「每天晚上看着牠们睡觉,姑娘不怕吗?」迎夏知道姑娘的胆子很大,可是想像一下,若牠们从笼子跑出来,跳到姑娘身上……不行,单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两只脚就软了,不禁伸手扶住门框。
林言姝一脸迷惑,「看着牠们的时候不怕,睡着了又何必怕呢?」
迎夏傻住了,姑娘的认知与她完全不同,根本无法沟通。
跨过门槛,进了房间,林言姝一眼就看见几案上的杏花,「咦,哪来的杏花?」
「一位老妪送来给姑娘的,说是姑娘见了就会明白。」
「我见了就明白?还有没有说其他的呢?」
「她还请我代为问姑娘一句—— 姑娘是否喜欢晨曦初绽的那一瞬间?」
杏花……晨曦初绽……林言姝若有所思的挑起眉。
「姑娘,这是何意?」
放下手上的笼子,林言姝拿起杏花,放在鼻子前深吸一口香气,满怀期待的道:「明日晨曦初绽的那一刻不就知道了吗?」
迎夏显然还是不懂。
林言姝笑着摆了摆手,「你去忙,我要陪这两只小家伙玩会儿。」
迎夏真的无法忍受跟两只老鼠待在一处,便赶紧出去扫院子了。
林言姝找来一个花瓶,将杏花插进去,突然之间,整个屋子都亮起来。
隔日,林言姝天还未亮就背着竹篓子出门,不过,她并非上燕子山采草药,而是上半月坡看日出。
林言姝挑了一块大石头,放下竹篓子,正准备坐下,卫容骏的声音从後方传来——
「我并未言明地点,小大夫如何知道上这儿看日出?」虽然相信她必然猜得到他的暗示,可是她果真出现了,他还是很惊喜。
林言姝笑盈盈的抬起头,看着走到身侧的卫容骏,「这是离我住处最近,最适合观赏日出之地。」容先生很体贴,不会教她一个小姑娘未天亮之前上燕子山,而陈家村方圆十里就数这儿是最佳看日出的地方。
「小大夫果然聪明。」
「容先生的谜题不难猜。」最近她只有在他住的庄子见过杏花,而她已经跟楚昭昀达成协议,为他解毒,因此杏花代表他。
他的谜题看似不难猜,但是至少要与他心意相通……很奇怪,他们算不上熟识,然而他们之间好像没有距离,感觉很亲近。
「小大夫喜欢看日出吗?」卫容骏随意的在石头上坐下。
「喜欢。」林言姝也跟着坐下,眺望远方,等待日出,「小时候师父很喜欢带我来看日出—— 晨曦破夜而出,大地欣欣向荣—— 这就是生命的美好。」
卫容骏细细品味一番,赞赏的点头道:「好一个『晨曦破夜而出,大地欣欣向荣』,确实美好!」
接下来两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下来,专心迎接晨曦来到,不过转眼之间,大地从沉睡迈进生机勃勃的世界。
「我不会容许公子伤害小大夫,若是小大夫不想为我解毒,绝不勉强。」听说小大夫可以为他解毒,卫容骏只觉得是在作梦,可若是如此,为何先前不曾表示?仔细追问,子书方才从实招来两人之间的协议。
林言姝调皮的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我承认在人家的逼迫下做某一件事,并非是令人愉悦的事,尤其是楚公子那种讨人厌的家伙,不过,若非容先生,我可不会如此轻易就范。」她甚至庆幸楚公子给了她一个能为容先生解毒的理由。
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波动,他忍不住问:「为何?」
「我想容先生应该是好人吧。」
但老实说,她看待他并非只是好人而已,还有一种很微妙的心情,彷佛她应该保护他似的……也许如师父所言,她天生侠义心肠,看到弱者就想保护,因此对娇贵的容先生便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
卫容骏感到有种小小的失落,「为何觉得我是好人?我和公子是一夥的,公子若是坏人,我也好不到哪儿。」
「至少容先生不会老想着杀我灭口。」
他忍俊不住的笑出声。其实,按着他一贯的作风,他深信杀人灭口不留下隐患是上策,何况他此行关系着北境未来数十年的安稳,错杀好过错放,只是对她……
「我错了吗?」林言姝故作惊吓的瞪大眼睛,「难道容先生也想杀我?」
卫容骏连忙摇头道:「不是,小大夫是我的恩人。」
「我还不知能否解了你体内的毒,算不上恩人。」
「无论小大夫能否解了我体内的毒,小大夫都是我的恩人。」
「虽然我说有一半的成算,但是容先生也别抱太大的期待。」楚昭昀是永安侯世子,不难寻遍天下名医为他解毒,而天下名医都无法解的毒,势必很难缠,她可不认为自个儿在这方面的天分必然能胜过那些名医。
「我早就失去期待了,小大夫不要觉得有压力。」卫容骏说得云淡风轻,却难掩一丝丝悲凉。
林言姝突然觉得很心疼,想必他经过数不清的失望,索性不再抱着期待。她忍不住脱口保证道:「就算找不到法子解了容先生体内的毒,我也能够保容先生长命百岁,真的,你相信我。」
有一股道不明的情愫从心底缓缓流过,卫容骏轻轻的摇了摇头,「一个人长命百岁多无聊,不好。」
一个人……林言姝松了一口气,容先生应该没有跟楚昭昀长相厮守的打算。
「容先生将来会娶妻生子,他们会陪在容先生身边,容先生不会孤单一个人。」
「我未曾想过娶妻生子。」
「容先生若相信我,明年容先生就可以娶妻生子了。」
「好,我相信你。」
林言姝起身告辞,「师父今日要带我进城,我得回去了。」
点了点头,卫容骏起身目送林言姝离开,久久无法回过神。
「小大夫还未及笄,真有本事为爷解毒吗?」卫邵从隐密处走出来,立在卫容骏身边。
「你可别因为她年纪小就轻视她。」
「我不敢轻视小大夫,只是大周名医皆束手无策,她竟有一半成算,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卫邵不曾看过主子如此维护一个人,对林言姝,他不敢流露出丝毫的藐视,不过,也要让主子看清楚状况。
「若没这个本事,她应该不会开这个口。」她只是有点莽撞,并非不知分寸,要不,直接将她师父或师弟推出来,岂不是更容易跟子书达成协议?
「阎妃临死前说过,此毒与解药早已绝迹,蒋太医也如此认为,小大夫要如何解毒?」
阎妃是先皇的宠妃—— 先皇时後宫最厉害、最狠毒的女人。先皇一驾崩,安宁长公主便说动太后让阎妃给先皇殉葬,阎妃便勾结其他皇子下毒谋害安宁长公主,没想到这毒却入了爷的口,当时爷如同置身寒天雪地,无论盖多少被子、烧多少银霜炭也无法使身子暖和,还好蒋太医即时给爷泡了药澡,将爷从鬼门关拉回来。
随後事情追查到阎妃身上,而阎妃在安宁长公主命人逼供之前抢先吞下毒药,最後只留下了这麽一句话—— 此毒与解药早已绝迹。安宁长公主说过,阎妃留下这麽一句话,目的是要他们一辈子没有盼头,其心可谓恶毒。
「我也很好奇,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但愿小大夫真有本事为爷解了体内的毒。」
「我相信她解不了也可以保我长命百岁。」
主子相信,卫邵也不敢再多说什麽,便道:「时候不早了,爷该回去了。」
卫容骏不发一语的转身往另外一边离开。
经过五日的等待,楚昭昀有过不少想像,不过,万万没想到会先遭到惊吓。
「这是啥玩意儿?」楚昭昀惊恐的指着林言姝从药箱取出来的东西,他未曾见过如此怪异的东西,尤其那尖尖的像针一样的东西,教人寒毛直竖。
林言姝扬起下巴,一副「你很没见识」的道:「这是我师父独家的抽血仪器。」
楚昭昀不是很明白,但是捕捉到关键的两个字,整个人差一点激动的跳起来,「你要抽他的血?」
林言姝不屑的斜睨了他一眼,他看起来明明高大威猛,好像天不怕地不怕,怎麽抽个血就吓傻了?「你们不是不清楚容先生中了何种毒吗?我也只能从容先生的血液里面寻找解毒的法子。」
「不能用其他的法子吗?」楚昭昀还是无法接受那玩意扎在身上。
林言姝很想一脚踹过去,师父老是笑话男人中看不中用—— 此话用在他身上还真是对极了!「若能用其他法子,我有必要抽容先生的血吗?」
「可是……」
「你出去,别在这儿扰乱我!」
「我不会将容先生单独留给你。」
林言姝瞥了迎夏一眼,「没看见这儿还有一个人吗?」
迎夏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人家她好歹比她家姑娘高了半个头,看起来有如此不起眼吗?
楚昭昀完全漠视迎夏无声的抗议,「她是你的人。」
林言姝火大了,摩拳擦掌地准备痛宰某人,「你是不是不愿意我为容先生解毒?」
「公子还是出去外面候着。」卫容骏终於出声了。若他偏向小大夫,子书只会看小大夫越发不顺眼,可是由着他闹也是不妥。
卫容骏发话了,楚昭昀也只能乖乖出去候着,不过临走之前,不忘低声警告林言姝,「容先生的身分可是非常尊贵,你若用心为容先生解毒,绝对有你的好处,但是你若伤了容先生,我不动你,也会有人收拾你!」
若是不赏他一个白眼,她觉得很对不起自个儿。「究竟是我不长脑子,还是你不长脑子呢?我这种卑微的小女子不会为自个儿树敌,若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解不了毒,容先生也不过是维持原状。」
这下楚昭昀终於肯摸摸鼻子退出房间。
林言姝走到床边,也不着急的与卫容骏闲聊道:「容先生会怕吗?」楚昭昀吓成那个样子,容先生岂可能不受影响?
「这很可怕吗?」
「我第一次抽血,吓得脸色发白,可是有过一次经验,之後就不觉得可怕了。」
「如此说来,这玩意也不是多厉害,不过一次就教你释怀了。」
「就是啊,未曾见过的总是吓人,见识过了也就不稀奇了。」
「你放心抽血,我不怕。」
「容先生不妨闭上眼睛,想着开心欢喜的事,我很快就好了。」
卫容骏没有异议的点头闭上眼睛,林言姝见了甜蜜蜜的笑了,莫怪师父说,医病之间首重互信,得不到信任会教人想撒手不管,就像楚昭昀那样的人,而容先生这样的病人,会让医者觉得信心倍增。
屋内的气氛很好,屋外的楚昭昀却是一刻也静不下来,走过来又走过去,一直懊恼刚刚没有问清楚,她要如何从表哥的血液里寻找解毒方子?实在是不曾听闻过这样的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妥。
这时,洪兴从外头走来,来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不由得脸色一沉,在这同时,房间的门打了开来,林言姝带着迎夏走出来。
「好了,你可以进去了,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去了?」楚昭昀惊愕的缩回急於伸出去的脚步。
林言姝又忍不住送他白眼了,「难道你以为说解毒就可以解毒吗?」
顿了一下,楚昭昀摇了摇头,却还是很困惑,「不是,可是,你要如何解毒?」
「回去做试验啊。」
「试验?」
「这是我的专业领域,你不必管,总之,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容先生解毒。」
专业领域……顾名思义,楚昭昀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对她就是生不出信心。
林言姝摆了摆手,懒得跟他废话,「好啦,准备马车送我们回去了。」
这会儿再纠缠也没意义,楚昭昀也不再罗唆的让李遥送她们回去,而他赶紧进屋查看卫容骏的状况。
「你觉得如何?」楚昭昀打量了他一会儿,实在看不出有何差异。
「我没事,小大夫不过是从我身上抽了一些血。」
楚昭昀真的想不通林言姝在玩什麽把戏,「她真的能解了你体内的毒吗?」
「不是说至少三个月,也可能一年,不急。」这麽多年了,他还真不差这点时间。
「你还真沉得住气。」
「如今我还好好活着,也不差这一年。」
「也是,一年的时间是等得起。」楚昭昀在床边的小杌子坐下,声音转为低沉,「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找到人了。」
「你妹妹?」卫容骏并不惊讶,若依他的推算,子书去了燕王府後,燕王府为了确认此事是否属实,就会藉口帮忙找人进行查探,而且不出三日就可以查个水落实出,除非不曾有过这麽一个人,或者早就出了什麽意外死了;不过,燕王府找到人也不会立即知会子书,总要过个十日半个月,毕竟燕王府在此事上若显得太过迫切,难免教人怀疑他们居心叵测。
楚昭昀却完全没有找到妹妹的欢喜,反而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妹妹。」
「有何问题?」
「是燕王府的二公子找到人的。」
「这不是早在我们的预料中吗?燕王府既然知道你来这儿的目的,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再说了,你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燕王府当然要充当好人帮你出面,相信燕王府必然不会将你的身分透露出去。」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怕被人家玩了,因此让洪兴暗中查探,她确实是十三年前在一位病重的妇人相托下带回翠香楼养大的,不过,洪兴查到翠香楼背後有燕王府的影子。」
「翠香楼是燕王府的产业?」
「应该说,翠香楼的老鸨是燕王的老相好。」
略一梳理,卫容骏做了一个结论,「人很可能是真的,但是被燕王府控制住了。」
「我也担心如此。燕王疑心病重,绝不可能相信我此行的目的只是找妹妹,而我一找到妹妹,自然要将人赎出来,此人便可以待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你又不怕监视。」
「我是不怕,可是想藏住你就不容易了,别忘了小大夫正在帮你解毒。」
「以後别让小大夫上门就行了。」
打量了卫容骏一会儿,楚昭昀忍不住叹了声气,易容不只不想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更是为了淡化他的矜贵之气,可是尊贵的身分早就刻在骨子里,岂是能轻易藏得住的?「没有小大夫,你也够招摇的了。」
「先不说我,既然找到人了,你就不能不把人带回来,否则,反而显得你有所顾忌。再说了,难道我们连个小姑娘都应付不来吗?大不了安排人盯着就好。」
一顿,楚昭昀苦恼的坦白道来,「那位姑娘不像我娘。」
「不像永安侯夫人,也许像你姑姑。」
「不像,别说是姑姑,就是姓楚的,我也找不到一个与她相似的,这岂不是说不过去吗?」这才是他对她起疑心的主要原因。
「无论如何,还是要将人带回来,毕竟你来这儿可是为了寻她,明明找到人,却又迟迟没有行动,难免教人猜疑。」
楚昭昀倒是不担心,「事关永安侯府的血脉,难道我不应该谨慎再三地确认吗?」
「这倒也是,不过,总不能连个表示都没有。我想此事不会轻易了结,你不愿意以势压人,翠香楼就不会白白让你将人带走,你只怕还要费心交涉。」
「这样更好,我慢慢交涉,也方便你行事。」虽说表哥没要让他帮着掩护直至最後,可是跟着他一起来到燕州,当然同时离开更为妥当。
想了想,卫容骏终究没有反驳。他知道子书的想法—— 自己是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病人,尤其出门前,娘亲拉着他说个不停,自己好或不好便成了他的责任,所以,即便自己一再强调无须顾虑他,子书还是处处考虑他,就怕无法平平安安将他带回京城。
虽然周子曜并非世子,但是一直待在燕王身边,自然比远在京城的世子更亲近燕王,也更得喜爱,不知不觉当中,燕王也习惯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指点,许多要紧的事更是交给他办理,藉此磨练他。
「父亲,楚世子并未交出银子将人赎回,是不是察觉到我们在後面操纵此事?」周子曜看不上楚昭昀,总觉得他就是一个脑子不行的武夫,当然,这样的人行事风格豪爽俐落,更好操控,可是没想到事与愿违,楚昭昀行事相当谨慎,并未一口气就答应翠香楼老鸨提出的要求。
「翠香楼那个丫头真是永安侯的女儿?」燕王还是了解儿子,若没有藉此事玩点什麽花样,必然觉得可惜。
「我不会傻得在此事上头动手脚。」
周子曜当然动过此种念头,可是将一个人换成另外一个人,不仅极费功夫,而且一个环节疏漏,满盘皆输,风险太大了,再说了,即使真是楚昭昀的妹妹,还是可以握在他手上,何必用个假的?
「只要翠香楼那个丫头的身分正确无误,即使知道此事有我们的影子,难道他还能不认妹妹吗?」
燕王不怕楚昭昀不认妹妹,只怕这件事不过是个谎言,可是按着楚昭昀陈述的情况,经过再三打探,确实没有杜撰捏造之疑,而且还真找到人,楚昭昀迟早会将人从翠香楼带走。
「没错,只要那个丫头真是楚家的女儿,他势必要将人带回永安侯府。不过,为何他还不出手赎人?那个丫头如今还是清倌,过些日子老鸨就要放出消息,拍卖她的初夜。」这是晋阳城妓馆的惯例,妓女在开苞前半年,就会抛出消息来让恩客出价竞标。
燕王笑着摇摇头,「你以为艳娘有胆子在此时拍卖那个丫头的初夜吗?」
「为何没胆子?」有他父亲当靠山,艳娘在晋阳城还真是横着走,谁也没放在眼里。
「别忘了,是你出面帮忙找人,楚世子又是从京城来的,即使艳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也猜得出非她能轻易得罪之人。」
「对哦,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你也别急,事关永安侯府的血脉,楚世子不能不谨慎。再说了,他来这儿的目的若不单单为了寻找流落在外的妹妹,更没必要急着赎人。」
周子曜顿时豁然开朗,「如此说来,他反倒乐得与艳娘慢慢周旋。」
「你告诉艳娘,一万两的赎身银分毫不能减。」
顿了一下,周子曜有些担心,「一万两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这丫头可是永安侯的嫡女,身分尊贵得很。」
「若他坚持付不出一万两呢?继续拖着,他该干的事都处置好了,我们再将人送到他身边也没多大的意思了。」
燕王骄傲的扬起下巴,「你以为本王在北辽没有盟友吗?」
怔愣了下,周子曜两眼一亮,「难道北辽已经在父亲的掌控之中?」
「不能说完全在掌控之中,只是不难事先得知皇上是否私下派人前往北辽议和。」
「这就够了,只要事先能掌握此事,就可以阻止。」
「不过,还是要尽早将人安排到楚世子身边。」
「是,可是,父亲真的认为楚世子身上有皇上的密令?」
燕王将此事梳理了一下,细细分析道来,「皇上一心一意想裁减燕州驻军,与北辽议和势在必行,可是三番两次被我们搅乱了,还将罪名栽在北辽头上,致使如今朝中许多大臣反对议和,皇上若不想打消此念头,也只能由明转暗。
「永安侯深受皇上信任,而永安侯府的侍卫皆是跟随永安侯上过战场的,有足够能力护卫永安侯世子潜入北辽,因此皇上将此事交给永安侯世子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楚世子去年才进了五城兵马司,除了在外国使节来访的宴席上,与他国勇士交手,赢得漂亮,挣得大周第一勇士的美名外,根本看不出他还有什麽其他本事,皇上有可能将此重责大任交给他吗?」
「他代表的只是身分,皇上真正看重的是他背後的永安侯府,还有宁国公府。」
「楚世子的外祖父家?」
燕王点了点头,藉此让儿子看清楚状似沉寂的宁国公究竟有多大的实力。「虽然老宁国公一心一意修书,如今的宁国公也是文官,可是,宁国公府却出了一个为皇上走遍大江南北、威震外邦的驸马爷镇南侯。本王相信镇南侯在北辽必定有不小势力,而这些势力必能助楚世子顺利跟北辽签订议和。」
「镇南侯不是有个儿子吗?」
「镇南侯世子在五岁那年大病一场後,便远离京城避居南方,据说受不了北方寒冷的天气,皇上应该不会派他来燕州。」
周子曜终於不敢小看楚昭昀的实力了,「不过,我的人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举动。」
「你的人可盯紧了?」
「他的身手太好了,不敢盯太紧。」
「看样子,你的人很难完全掌握他的行动,还是尽早在他身边安排眼线。」
「不如我们想个法子逼他赎人。」
燕王摆了摆手,「他不急,我们更不能着急。」
「若他非要事成再赎人,这颗棋子就失去意义了。」
「这倒未必,以後她随永安侯世子回京,对我们还是有帮助。」
「虽是如此,我们若不能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将来我们只能任由皇上摆布。」
如今皇上只是想削弱燕州的驻军,可是一旦燕王府失去战斗力,下一步皇上可能会剥夺燕王府调动兵马的权力,再来很可能在燕王府的子弟上头随便安个罪名,譬如不学无术、欺压百姓,然後将父亲降爵……总之,皇上最後的目的就是让燕王府成了空壳子,中看不中用。
略一思忖,燕王道:「毕竟是你帮楚世子找到妹妹,理当出面关心一下。」
周子曜笑着点头应允,「是,若楚世子遇到困难,我出面帮忙也是应该的。」
「不,你别自个儿出手。」
想了想,周子曜明白了,「燕王府是这儿的地头蛇,帮他找妹妹是举手之劳,可是他要不要将人带走,这是永安侯府的事。」
「正是如此,还是交由艳娘出面施压。」
「父亲不是说艳娘不敢得罪楚世子,如何施压?」
「不能得罪,但虚张声势无妨,楚世子不能不顾面子,总是会着急的。」
这下周子曜终於觉得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将父亲的话转告艳娘,相信她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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