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的密婚交易》作者:吴夏娃
吴夏娃《继承者的密婚交易》
出版日期:2016年11月18日
内容简介:
一个姓辛,一个姓苦,
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就注定好了,是场「辛苦联姻」……
他名下的那片土地,风水好到可以拯救西门氏全族的人;
她身上有股芬芳,足以让他燃烧起血液中对於香味的狂热;
所以她嫁、他娶,各取所需,但得签订秘密结婚条款,为期三年……
他出差一趟回来,人生竟然风云变色——
不是说好秘密结婚、当对纸上夫妻?
那现在站在他房间里哇啦哇啦鬼叫的是谁?!
原本气恼专属空间被占据,但听她哀怨的说她是如何被「绑架」到辛家,
进行「惨无人道的辛家媳妇特训」,他突然觉得好笑又同情——
同情他家的六位长辈!
不擅厨艺的她,竟异想天开煮了农家最传统的菜色「菜尾」孝敬老人家,
甚至还带高龄九十四的太奶奶下田剪花,说是呼吸新鲜花香兼活动筋骨……
这朵大剌剌的小野菊,将讲究规矩的辛家闹得天翻地覆,
而他,好像也演戏演上了瘾,「老公」这角色也不是这麽无趣,
偏偏这个女人却心心念念她的「千秋大人」,直说三年後要成为西门夫人,
这傻女人,难道还不知道她喝醉时抱着吻着的「千秋大人」……都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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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
结婚进行曲响起,花束捧在手,面对失控变调的「秘密结婚契约」,形式的纸上合约演变成来真的,苦薏的表情就跟有人问到她的姓氏一样——
「小姐贵姓?」
「我苦也。」以姓苦为乐,以姓苦为荣,以姓苦和人们拉近距离。
自以为幽默搞笑,没想到有这麽一天她真的「我苦也」……
「保持笑容。」新郎气质出众,笑容风雅,眯着彷佛深情款款的笑眼凝视新娘。
新娘听到新郎自齿缝间迸出的威胁,也磨着牙齿撑起嘴角,带着怒气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还是维持原样吧。」新郎见她一笑面容扭曲有如夜叉,感叹强扭的瓜不甜,随便她了。
两人为了一块土地签三年的结婚契约,已经顺利度过两年还算相安无事的和平岁月,只剩下一年,苦薏就能帮西门千秋拿下土地。
剩下一年,她就能摆脱「人妻」的身分拿回单身的黄金票券,奔入她梦寐以求的千秋大人怀里。
只剩下一年……辛家补办「迟来的婚礼」,把她的梦想给打碎了。
自从在西门宅邸得到千秋大人的亲口允诺——
那个……你愿意等我三年吗?
你若不嫌弃,三年後有缘再聚。
那日千秋大人身後的满空彩霞如梦似幻,千秋大人充满磁性的声音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从此她开始幻想——
当感人的乐声响起,她穿着浪漫唯美的白色婚纱礼服,两手捧花,漫步红毯,走向新郎,走向她的千秋大人。
西门千秋等待在红地毯的另一端,有如天神般的化身,凝望着她展开深情笑容,等待与她携手未来。
在亲朋好友的祝福里,拉起她的小手,为她套上婚戒的男人……应该是西门千秋啊—— 啊啊——
明明剩下三百六十五天就能实现她的梦想了,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今天的结果……
「新郎辛雅风先生,你愿意娶苦薏小姐为妻,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都愿意一生互相扶持、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
是她恶整辛家一票老人,风水轮流转的下场?
总不可能是她把辛家媳妇做得太称职,感动一票老人吧?
「新娘苦薏小姐,你愿意嫁给辛雅风先生,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都愿意一生互相扶持、不离不弃吗?」
她当然不愿意,她怎麽可能愿意,人家灰姑娘的打工时间也只到十二点,钟声一响就能脱下玻璃鞋回家,她这一声「我愿意」代表未来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脱下玻璃鞋那也就算了……
一年之後呢?辛雅风和她的这场婚姻该怎麽收拾残局?
「新娘?」
虽然「辛氏渡假村」很大,但是面对一票存心要整她的老人,她还能有把握战胜三百六十五个漫漫长夜吗?
「新娘,你是否愿意嫁给新郎?」
「我……我—— 」一个「我」字拉得很长,新娘仰头凝望新郎。
面对毫不迟疑就说出「我愿意」的辛雅风,苦薏可是很清楚新郎那张深情的假面具底下带着什麽样的表情……
她明明知道浪漫的故事情节只会出现在偶像剧里,现实生活中的千秋大人身为一族之长,首要以大局为重,这也是她尊敬、崇拜他的地方,但是……
身为女人,她只是在内心角落幻想着……豪华的礼堂刮起一阵强风,她的千秋王子骑着白马冲来,在新郎的面前一把勾住她纤细的腰,白纱飞扬而起,千秋王子把她拉上马背,从新郎的身边抢走她奔驰而去,当场削减新郎的锐气。
她只是幻想……
来那麽一点风,持续她的梦想……
第一章
后辛县。
风,来了。
炎热的七月,终日无风的午後,吹来一阵凉风。
微风吹起阵阵香气,那是来自一片花田的玫瑰花香……
白色跑车停在马路边,人循着香味而来。
风中,有浓郁的玫瑰花香,还隐隐约约淡淡飘来的有……百合、紫罗兰、天人菊、夏堇、醉蝶花。
「夜色花园……吗?」低沉斯文的嗓音喃喃念着立牌上的几个大字。
马路边入口处,绿叶衬托着黑色花朵造型的立牌,桃红色漆笔写着胖圆的字体。
一片花田,有属於自己的特色和名字……
天际泛蓝,上空几朵乌云缓缓飘动,慢慢把阳光吞噬,放眼望去整片花田开满深到发黑的花朵,犹如入夜的黑,阴森森一片,要说惊艳……以稀有珍贵的角度来看,也是事实。
可惜,当金色光束穿出云层,照在花朵上时,一朵朵黑里泛紫、红得发黑的花朵全都打回原色,原来只是比平常的花朵来得深紫、深红的花种。
「的确是一座香气独特,别有风味的花……园。」辛雅风踏入花园中,寻找花园的主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
不远处,玫瑰花丛里,一个拿花剪的身影。
忙碌在夜色花朵中,在微风里飘逸的微卷中长发,身材修长,健康肤色,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张脸……
突出立体的轮廓有着性感丰唇、直挺的鼻梁,中性气质难掩美人韵味,手里一把花剪如同主宰夜色之女王,散发着令人眩目的魅力。
夜色花园里,如星光耀眼的两人相遇了,四目相对,上下打量。
辛雅风白皙面容,短发整齐,简单的白衬衫,银灰色长裤,自然散发出一股乾净无瑕的气息和法式优雅,穿梭在黑压压的花朵中,与一片花田格格不入,如天上娇客,十足贵气。
天热,汗如雨下,一阵风来就香气四溢,四目交叠的两人各拥风采,魅力令花朵失色。
「这里不开放参观,请出去。」夜色花园的女主角像一朵怒放的冶艳花朵,赏心悦目,女王之姿,中低音调,以女子的声音来说略显粗哑。
辛雅风拿着西门千秋给的地址找来「夜色花园」,见到了花园主人……美人五官夺目、身形瘦长、黑得很有个性。
辛雅风会来到这里,是为了确认他与西门千秋合作的可能性。
关键……就在这座花园,与花园中的主人。
身为天才调香师,辛雅风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敏锐的嗅觉,花园中的玫瑰花香调与隐隐淡淡的百花香勾触记忆中的香气,烧起血液中对於香味的狂热,证实西门千秋一部分的说词。
另外一部分,根据西门千秋的说法,夜色花园的主人名叫苦薏,是很有想法、有个性、独立自主的女生,一切会依约行事,保证不会有麻烦。
不过辛雅风向来只相信亲眼所见……花中香气,与眼前女子,让辛雅风唇角泛起笑容,愿意报上姓名——
「我是辛雅风。」
辛雅风?
花丛下枝影晃动,蜷缩的身影停下工作,抹去一脸的汗水想着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又到选举的季节了吗……你是哪一党的候选人?」黑得发亮的美人喃喃自语,问道。
「不是……你是『夜色花园』的主人吗?」辛雅风以为西门千秋已经交代妥当,不料美人眉心聚拢,表情一片空白,是他找错人?
「当然,不过我对政治没兴趣,要说政治人物最远也只认得隔壁村的村长,那个人是我家的亲戚。」美人笑问他,「我们这里是卖有机花茶,玫瑰花占大部分,你有兴趣吗?」
「啊—— 辛雅风!」
辛雅风正以为哪里出了差错时,突然听到一声惊叫,在冶艳花朵的身旁,路边小花冒出头……
「抱歉、抱歉,太阳大,我给晒昏了,一时没记性!我等你好久了,哈哈哈!」路边小花展现韧性十足、活力旺盛、强力附着在地球表面,踩也踩不死的特性朝辛雅风直冲过来。
辛雅风嘛,就是名下有一笔土地能够改变西门家族整体命运,使西门千秋和西门草儿脱离厄运的关键人物。
「……你是?」小个头顶着大大的遮阳帽,扬着两条发辫,拿下口罩来,黄黄的肤色,两颊还有小雀斑,张扬着大大的笑容冲到他面前来,让辛雅风全身都僵硬紧绷,往後倒退一步。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也是这片花园的主人,我叫苦薏!这名字是我阿爸取的,他是中医师,他说苦薏花性微寒,清热解毒、疏肝明目,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多生於山野,叶似菊而小,秋天开黄花,田边、路边也可见其踪影,又称野菊花,所以我的朋友都叫我野菊儿,你觉得绕口的话,直接叫我野菊就可以了。辛雅风!」
瘦小的身材,仰着一张大大的笑容,口齿清晰,声音清脆,高音调扬着海派爽朗的热情,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初次见面就直喊他的名字——
辛雅风……
他是辛家五代单传的金枝玉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辛氏集团接班人,站在顶端金光闪闪。
他在辛家严谨的教育环境底下,受的是菁英教育,养的是博文约礼,他高大挺拔,冷若冰霜,浑身距离,人们看他的眼光有景仰、有妒羡,在他面前只感觉被一道光芒直逼得睁不开眼,张口就结巴了。
辛雅风面对眼前……
瘦小的个子,平庸朴素的脸,碎花袖套、工作手套,在炎热的天气里全身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汗水淋漓的脸—— 在任何一个阶层,认真工作的姿态都值得尊敬。
但是,初次见面,彼此连朋友关系都谈不上,对着他高仰的脸和直视他大剌剌的目光,一出声就要和他称兄道弟的口气,她的直接,她的过度热情,她直冲过来的逼近,都让辛雅风的耳边直响起警报声,提醒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所以辛雅风……又退了一步。
「谁?」冶艳花朵跟过来,一个臂弯搁在路边小花的肩膀上。
「我朋友。你该回去了吧?」事实上是刚认识,所以苦薏也没有为两人介绍的打算。
「我说小野菊啊,你可别有了新人忘旧人。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身边有我、朝思暮想有千秋大人还不够,又跑去哪里招惹来这个野男人?」冶艳花朵熊抱路边小花,一副占有的姿态,原来这人是……
同性恋?
辛雅风并不在意两人的关系,只是发现冶艳花朵一双冷利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浓厚的审视意味,而路边小花……
「走开啦,热死了!」小野菊有练过的,臂弯往後一撞,脚跟往後一踩,就把冶艳花朵打回原形,抱着狗腿「该该」叫。
小花狂野修理冶艳花朵,该说是泼辣还是有个性?辛雅风又往後退了一步……
「走吧,我们到屋里去谈!」小花一双精明的眼睛落在辛雅风直往後退的脚步上,伶俐的手脚迅速拦截,一丝退场的隙缝都不给他,就扬着大大的笑容拉住他往小木屋走去,话匣子打开来让他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我听说你是国外归来的天才调香师,现在有自己的香水公司,不是我自夸,我这儿的花香气又沉又浓。我受外公的影响,从小就喜欢『拈花惹草』立志当花农,我大学园艺系毕业後向舅舅借了外公留下来的农地,和隔壁的小夜合作,我的目标是要栽培能够开出真正的黑色花朵的花苗,打造出一座在艳阳下也能黑得不透光芒的『夜色花园』。我今年二十九岁,你跟阿潦同年吧?你比我小一岁……」
辛雅风瞪着拖住他的那只手,戴着沾有土壤和草屑的工作手套,在他乾净的衣袖留下手印,这都不是重点,问题出在於……这只拖住他不放的手,惊人的力气,有股纠缠不放的气势,直让辛雅风有深受西门千秋蒙骗的恼火!
「臭丫头!明天还有批货要交,你别忘了!」隔壁的小夜,冶艳花朵双眼喷火烧着辛雅风的背。
「少罗嗦,要变天了,快回去收花!」小野菊挥挥手,凭着一股猎人擒住猎物的蛮劲把辛雅风拉进小木屋。
夜色花园里,放眼死气沉沉的花色,飘出诡异的氛围,已经够奇怪了,置身园中的两个女生性别更错乱。
看上去是……路边小花颇受冶艳花朵青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夏日午後的天色宛如後母的脸色,正午时还艳阳高照,一下子就风云变色,乌云密布了。
位在夜色花园中的小木屋是苦薏外公亲手盖的,後头有小仓库堆放农具,屋侧有阶梯可以爬上屋顶平台欣赏花园美景,木屋旁边的温室则是苦薏培育幼苗用的。
外公生前曾在这儿生活过一段时间,屋里有小厨房、简单的卫浴设备,苦薏的家不在后辛县,往返有段距离,她索性就搬过来住了。
「那位小姐?哦……你说小夜啊,他是我高中同学,以前家里专门做花茶批发的生意,小夜很有兴趣,花茶的制程和行销他是专家,种植方面我比较在行。他家就在隔壁而已,两块田地相连在一起,他提议合在一块儿种花,我们已经合作好几年了。」
不过……小夜不是「小姐」,他是货真价实、性向清楚、个性粗暴的男生,他只是长了一张很有女人味的脸,又爱留长发,所以经常招来「美丽」的误会。
苦薏一脸笑咪咪地看着辛雅风,既然是美丽的误会,当然是应该继续下去,这样她就觉得……活着真好,生活里处处有乐趣,嘻嘻。
苦薏冲了一壶玫瑰薄荷花茶招待贵客,很骄傲地向他介绍道:「我们种的花不用农药,花朵采用古法日晒乾燥;天然的花朵经过阳光曝晒能脱涩,利用阳光紫外线的催化作用熟成还具有温和、甘润的口感,保留天然风味,香气较沉,你喝喝看。」
小木屋前种植着各种香草植物,辛雅风看她方才进屋时随手摘了两片薄荷叶,走进厨房迅速就冲出一壶花茶,也不知道叶子有没有洗……
「啧啧啧,又来一个超级洁癖!你跟东方潦还真不愧是好朋友,他每次看我摘叶子都怕我用灰尘毒死他。安心喝吧,我用矿泉水洗过才丢进茶壶里,第一泡茶也倒掉了。」苦薏瞧他和东方潦一样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真是物以类聚。
面对她的调侃,辛雅风一贯的沉默冷淡,不管她是因为东方潦的关系才和他拉近距离,或者本性如此,他所想的就是找到机会赶快离开而已。
辛雅风垂着目光,低头品尝花茶,瞅着杯中热气冉冉上升,浓醇玫瑰花香扑鼻,他浅尝一口,眼底跃过一抹光芒……
无可挑剔的好味道。
玫瑰茶甘甜清爽润喉,余韵有淡淡的薄荷清凉不抢味,调配适中,原来炎热天气,也不一定要冰凉的饮料解渴,这杯玫瑰薄荷茶正适合。
现在,茶喝了,他来这一趟,确定和西门千秋的协议得重新再谈,他也该走了——
「噗!咳……咳咳……」辛雅风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目光拉上来,惊见她不雅的动作,一口茶来不及吞下把他给呛着了。
「啊,我忘了跟你说茶刚泡好很烫,慢慢喝……烫到了吗?」屋里闷热,冷气才刚打开,苦薏把电风扇对着自己,脱下袖套,又脱下工作服,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背心,她从胸口拉了拉湿透的背心在电风扇前面吹着,终於凉快多了。
「……没事。」辛雅风放下茶杯,窘迫的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心底已经闷了不快。
苦薏一面吹着凉风,一双眼睛盯着辛雅风一身白皙皮肤流口水,羡慕地说道:「我表姊西门草儿你见过了吗?西门家有晒不黑的体质,就跟你一样白,她下田不戴斗笠也不穿长袖,哪像我捆得跟木乃伊一样,防晒油也没少擦过,恼人的是从来没白过……」
辛雅风耳边尽是她聒噪的声音,脑袋里挥不去那件湿透的背心下,凹凸有致的曲线……活色生香的画面—— 过目不忘,偶尔也会成为缺点,例如此刻。
受到她的声音加上深刻的残影干扰,辛雅风需要时间重新整理思绪,他移开目光,环视小木屋……
用来当做客厅使用的区域摆了一张长型沙发,小茶几,两张木凳,窗户旁挂了巨幅风景画,在她坐的木凳後面是置物柜,旁边则是书柜……能够看到的空间不大,几眼就看完了。
看不到的地方,是辛雅风坐的沙发後头,用一块布帘遮起来,当做寝室用。
刚才两人进来,苦薏第一个动作就是冲到沙发後头把布帘拉上,可能她以为这麽做来得及挽救她的形象,辛雅风也尊重她的隐私权,可惜她没有及时通知,他也就来不及避开视线—— 对於他打开香味的嗅觉等於释放超能记忆的能量,身处一座充满香气的花园中,匆匆一瞥,有如备载大光圈的单眼镜头精准对焦,快门千分之一秒,连拍数十张,张张清晰不失焦……拥有特殊能力,辛雅风总不能告诉她,他连她扔在床上的内在美有刺绣蕾丝,图案是牡丹花,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拉上布帘其实多此一举。
辛雅风完全没有在听她说什麽,脑海中记忆着身後布帘遮起杂乱的一幕……一块床垫直接搁在地板上,扔着被子,散落着黑色笔记本,各色原子笔,身上脱下来的衣裤,清晨起床按掉的闹钟,她的生活习惯……不予置评。
床的周围,在地板上堆了几叠没有放回书柜的书籍,看得到的书名有种花宝典、园景设计、爱花人集合、花礼设计、野花香、乾燥花练习本、世界级花卉育种、花色之恋、花草游戏、幸福花物语……等等,大部分是与园艺有关的书籍,本本都有翻过的痕迹,种花应该是她的兴趣。
除此之外,床边还有几本时尚杂志、衣装衣着、当季彩妆……书本挺新的,会特别买这些书,说明她也重视打扮,和眼前的形象……明显有落差。
「……不过夏天就很辛苦,一、两个星期不除草,杂草就反客为主了。好吧,辛雅风,你应该观察够了吧,我们什麽时候去办结婚登记,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苦薏喜欢交朋友,所以随时都能打开话匣子,偶尔也会碰到像面前这头牛,任她一个人弹琴的无奈场面,这时候她就直奔主题了。
虽然辛雅风心里已经排除和西门千秋合作的可能性,不过若是没有适合的藉口,就当着女性的面一口拒绝,如此没有礼貌没有风度的行为,有违他所受的教育。
「……你能否告诉我,你答应这桩交易的理由?」
苦薏本来脸是对着电风扇吹,听到他终於肯开金口了,她把板凳拉近,隔着茶几盯着他看,换她不讲话了。
「……西门千秋说你完全明白这笔交易目的在於帮助西门家取得土地,结婚登记只是权宜之计,不具实质意义,有效期只有三年。」辛雅风往後靠向沙发,两手环抱胸膛,一副能离她多远是多远的防备姿态。
「嗯,千秋说得很清楚,我也很明白,我们只是去办理登记,形式上去户政事务所换一张填有配偶名字的身分证,一切都是为了帮助西门家顺利取得土地,两人不是真正的结婚,并且三年後必须无条件离婚。」苦薏有条不紊的回答他。
辛雅风点了点头,「那麽你能说明……」
「我会答应花掉三年宝贵的青春去帮西门家,那是因为西门草儿是我的亲人,我帮助亲人天经地义,而且我和野草儿感情很好,比亲姊妹还要亲,能够帮得上忙我高兴都来不及了。还有,辛雅风,有一点你绝对可以放心,虽然你的条件很好,不过我不会喜欢上你,因为我已经心有所属,那个人就是西门千秋。」
「你跟西门千秋在交往?」辛雅风一怔,与其说意外,不如说的确是……让他可以重新考虑。
「哈哈,还不到交往的程度,不过那是我的目标,千秋大人是我的理想,我的梦中情人。」
原来只是单恋。
「哈,你看起来很为我感到失望呢,真是开心,希望你继续替我加油。」苦薏笑望着他,「辛雅风,虽然我也可以骗你,说我和千秋已经在交往,不过既然要合作,我觉得彼此应该拿出诚意来,所以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希望你能够感受得到。」
意即……她也能够感受到他的敷衍和排斥?辛雅风缓缓看向她。
苦薏却挑在这个时候说:「你知道阿潦很以你这个朋友为荣吗?他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条件很好,有外表、有内涵、有专业能力,行为处事认真严谨,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孩子能够配得上你。辛雅风,你朋友这麽挺你,你听完有什麽感想?」
尖锐的视线,刺耳的话,讽刺着他对东方潦不讲义气,不顾朋友妻的死活。
辛雅风并不需要向一个外人说明,所谓树大招风,他的成长环境和背景、他出生就注定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不是外人所能想像,他时时都必须提高警戒,谨言慎行,避免被有心人士设计和利用,给家族带来灾难。
辛雅风即便有心帮助朋友,他也不能凭着一股子热血冲动行事,他必须要审慎评估,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允诺,他就得扛起事後的责任。
苦薏一番话其实是说来激他的。
她认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在於互相了解与沟通,她对辛雅风一点也不了解,他又「沉默是金」,所以就故意招惹他。
但是她并没有成功,眼前别说触怒他了,连一阵冷风都没扫过来。
辛雅风依然淡漠,没有被惹毛的迹象,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只是把她装进可燃物垃圾袋里,丢到「外人」那一区等着垃圾车来收。
所以苦薏也了解到,要把辛雅风激怒,没有千年功力,少说也要活上百年来修练才有机会一拚,可惜她没有那麽长的命。
从好的方向来看,辛雅风有风度、有修养,不过这样的人嘛……
嗯,冰山王子。
冷到都把她冻着了。
苦薏发现屋里的冷气凉了,赶紧在背心上加一件衣服。
「好吧,我想我们给彼此的『面试时间』就到此告一段落,我也大概可以了解你的困扰了。」苦薏拍拍手,开始给他打分数,频频点头褒奖他,「阿潦说得没错,你们家五代单传的基因真强大,有外表、有内涵,有风度、有教养,果真是赏心悦目又珍贵的国家风景保护区。」
「……你真正想说什麽?」辛雅风终於发现自己一直到刚才为止都被她观察和考验着。
「哈,你的反应还真快,有这麽多优点,怪不得女孩子追着你跑。我听阿潦说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主动在追你,让你很困扰。在古代的流行语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现在是男女平等的民主时代,换句话说,女孩子也有权利追求自己喜欢的对象,你的条件这麽好,聪明的女孩子为了追求幸福当然会懂得把握机会,所以你也别太排斥追求你的女生,也许你的幸福就在里面。」既然是东方潦的朋友,也算是她的朋友,大家朋友一场,苦薏想对冰山王子说的就是这些话。
但是对於辛雅风来说,彼此生活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她这番话说得过於轻松,显得有些像……风凉话。
所以,辛雅风也没有任何回答。
「喂,辛雅风,你这个人真的很难聊天耶。」苦薏摆摆手,完全被他冷冰冰的反应给打败,直接拖板凳向前,拿了纸和笔,趴在茶几上写道:「秘密结婚条款……第一条,我苦薏,和辛雅风办理结婚登记,为期三年,此婚约仅为帮助西门家取得土地之用,两人均无履行实质婚姻之义务和权利。」
辛雅风都还没做出决定,就听她边写边念,自作主张写起秘密结婚条款,他张开口正准备打断她时……
「第二条,辛雅风不得逼迫苦薏进入辛家当媳妇,并且不得以丈夫之名随意进出苦薏的住处、碰触其身体。第三条,苦薏名下财产为个人所得,辛雅风不得查看并且不具支配资格—— 」
「苦小姐……你是否多虑了。」在辛雅风听来完全是杞人忧天的条款,让他还没做出决定,就先打断她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
「辛雅风,你是否有王子病?」苦薏抬起头,和他眼对眼瞪着看。
「……这是什麽意思?」
「主张要避免麻烦的人是你,你要担心我觊觎你的财产和美色,怕我霸住你辛雅风夫人的宝座不下来,严防我缠着你不放,所以你要求我说明我答应交易的目的。你要防患未然我很认同而且诚恳配合。你是你家的宝,我在我家算不上宝可也不是草,你哪来的优越感认为我多虑?」
苦薏当然没有多虑,她压根就很相信眼前这个细皮嫩肉、高贵的冰山王子不会多看她这个「黑肉皮」一眼,更遑论以上她开的条件。
她是不能丢了苦家的脸,身为苦家的女儿,厚着脸皮也要保住苦家的名誉,这是苦家女儿的骨气。
「……我知道了,是我失言。」辛雅风点了点头,向她道歉。
「哇啊……这样你也能同意—— 咳咳,我是说你这个人很不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你优点这麽多,真考虑三年後把你回收——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要顺便写离婚协议书给你也可以。」看他脸色变,苦薏哈哈大笑。
的确是纯属玩笑,因为她早有千秋大人,心中早有一片风景,这片国家风景再美好,她的心也搁不进去了。
苦薏拿着笔低头继续写……
「第四条,同上……苦薏和辛雅风注册之後,苦薏不得逼迫辛雅风回门当苦家女婿,不得以妻子之名任意出入辛雅风的住所,碰触其身体。
「第五条,辛雅风名下财产为个人所得,苦薏不得查看并且不具支配资格。
「第六条,两人在三年婚姻期间不得干涉对方的生活,不得对外透露已婚事实……以上,在两人完成结婚登记手续後自动生效。苦薏、辛雅风签名、盖章。」
苦薏写好以後,自动签好名字,拿出印章盖好,递给他。
「你先看看,还有需要补充的部分就写在下面。我先上网查查看去户政事务所办理登记要准备的证件和文件。」
苦薏正要打开电脑,辛雅风已经一眼扫完她写的条款,若有所思地瞅着她脸上的雀斑,没有任何妆容的侧颜,然後开口。
「结婚证书需要两名证人签名,男女双方的身分证、印章、户口名簿、照片。」
苦薏缓缓抬头看着他,嘴里含着一声「哇啊」……崇拜的注视他三秒钟,因为她其实很清楚他今天本来只是来「探路」,等於辛雅风是把还没决定要做的事情,都事先做好准备功课了,而苦薏是属於暑假最後一天才赶作业的人,哪能不佩服。
「那今天办不成了,我得先回家偷出户口名簿,还得去拍照,最快也要後天才能准备好吧……你呢?」
辛雅风拿起笔,在她写的结婚条款下面的空白处增列第七条……
第二章
铃……
铃—— 铃——
铃铃铃——
清晨的空气飘着花香,露珠贴着花瓣,顺着绿叶缓缓滑落,默默地滋润大地。
夜色花园的主人参加朋友的告别单身派对,狂欢到凌晨三点才回家,一早爬不起来,任凭闹钟响不停。
叩……
叩、叩。
单身一个人住的好处,就是天高皇帝远,三更半夜回家没人管,睡到日上三竿没人念,偶尔放纵,可以睡饱饱再起床工作……
铃铃铃—— 叩、叩、叩!
铃铃铃—— 叩叩叩叩!
虽然远离阿爸、阿母的叨念,但是有她想一脚踢飞的闹钟,还有隔壁天杀的夜家桦!
嗝……小野菊……我们还有一批花要采,明天一早我来叫你……
嗝……小夜子……你喝茫了吧……你体力有比我好吗?我等你叫起床,别开玩笑了……
昨晚两人一起参加派对,一起喝到醉醺醺,同搭一部车回到家门口互道晚安。
以前上大学,两人也经常和一群朋友玩通宵,她可以整夜不睡一早精神抖擞照常上课,夜家桦这只不睡会死的猪经常翘课。
现在是怎样,即将步入三十大关,男人反而精力旺盛,女人老得比较快吗?小夜这小子竟然能起大早工作!
铃铃铃—— 叩叩叩!
铃铃铃—— 叩叩叩!
没办法,人手不足,她和小夜加起来四只手,花朵盛开是不等人的,今天的活儿不做,就等着一片明日黄花做肥料。
「知道了……知道了,起来了,起来了啦……」
铃……啪!
苦薏把闹钟搁在脚下的地板上,眼皮像强力胶黏住张不开,像只虫子一样在被子里钻了许久,才从床头钻到床尾,伸手摸到闹钟,用力一拍,剩下——
叩叩叩,叩叩叩!
阵阵的敲门声终於把苦薏从床上挖起来,她顶着一张大花脸,抓着一头乱发,拖着没醒的步伐拉开门,嘴巴还打着大大的哈欠——
要知道酒後不开车,酒醉不洗澡,单身醉女半夜三点回到家,当然是破抹布的背心和松垮垮的短裤换一换就爬上床,一早再起来洗澡卸妆。
「哈啊……早……我去洗个澡,帮我煮一杯特浓咖啡。」对着大门伸懒腰,抓了抓头皮,揉着红通通的眼睛、赤着脚丫子苦薏转身去盥洗。
她没见……门外一片黑鸦鸦。
蒙蒙亮的早晨,浓重的雾气未散,阴沉沉的花朵中,一颗颗毕恭毕敬的黑色头颅抬起来,一张张肃穆的脸对着衣衫不整的背影……
夜色花园来了一群人,整齐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背心的制服,男生黑色长裤、女生黑色裙子,分成两列,在门拉开时两排人身体呈四十五度鞠躬行礼,整齐一致的抬起头来,对着屋里那抹背影行注目礼……不知道算不算走运,这群人来不及看到苦薏那张脸。
也不知道不幸或有幸,敲门的是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穿着改良式灰色旗袍,站得直挺挺、戴着老花眼镜的女士,她似乎料想不到前来应门的小姐是这副德行,受到惊吓了,呆了呆才找回声音——
「少奶奶,我是李管家,我奉太爷之命,前来协助少奶奶收拾行李,老人家正在等少奶奶回去一同用餐,所以……打扰了。」
苦薏头也没回,揉着眼睛跨进浴室,脑袋还没醒来,她以为夜家桦那个电视迷跟在後面进来打开电视机,是从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
这是演哪一个年代的时代剧,还少奶奶咧……太爷又是哪一个朝代的称呼啊?
砰。
苦薏关起门,脱下衣服戴上发帽,倒了点橄榄油抹除残妆,打开莲蓬头。
「少奶奶,你有十三分钟的盥洗时间,这段时间内我将着手整理物品,你的行李我先运回家去。」
哗啦啦……
「那麽,我开始整理了。」
噗哧!一大早小夜子是看哪一台的重播啊,刚好在她洗澡时间出现这样的台词。
十三分钟是要强调什麽?通常女孩子梳妆整理打扮花上一个钟头是正常的,堂堂少奶奶只有十三分钟,这个戏里的少奶奶肯定是在豪门里被虐待的媳妇。
她在水声里听着电视声音,洗面乳、沐浴乳一并抹上,莲蓬头直接往脸上冲。
水声伴随着电视机里传出来的音效。
哗啦啦中……
隔着门,一阵窸窸窣窣,有脚步声,有纸箱的声音,拉胶带的声音,有抽屉开开合合,还有搬运、碰撞声。
「杂物装箱,衣柜直接搬。」
唔……这是哪一台制作的戏,音效做得好逼真。
苦薏拉了条毛巾抹乾脸,冲个澡,眼睛终於能够打开了。
冲掉身上的泡沫,擦乾身体,她拿牙刷挤牙膏,边刷牙边抹掉镜子的雾气,拿下发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昨晚卷得美美的大波浪已经不复见,睡了一觉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狂乱像暴怒狮子般的头发。
「李管家,柜子要如何处理?」
「扛走,直接搬入少爷房间。」
「床……」
「床也搬走。」
「沙发……」
「茶几、沙发、凳子都搬走。」
「李女士,还有厨房……」
「厨房的不用搬。外头那几盆香草植物搬上车。」
「是。」
苦薏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用手翻开右眼的下眼睑察看,昨晚开红酒,被酒喷到,是不会痛了,不过一圈红通通的,难以分辨是被红酒伤到还是熬夜的痕迹?
哗啦啦……
咕噜噜……
叩、叩。
「少奶奶,时间快到了,你的衣服我放在外面。」
苦薏光着身子,关在浴室里开着水龙头正在漱口,立体的敲门声和吻合逼真的情境,她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哇哈哈!要不是电视剧里才听得到的称呼稳住她,她真以为有人在外面敲门了。
如果是有人敲门,那就是小夜想整她,故意找人录制的台词和音效,这种把戏她也玩过。
苦薏关掉水龙头,抹乾净嘴巴,终於清醒了,想到她衣服没有拿,小夜在外头,她只好先把衣服套回去,回房间去拿衣服。
喀……
打开门,她踏出浴室,瞥见她平常外出在穿的一件洋装摺叠整齐地摆在门旁的置物柜上,而……
她跨出浴室,跨进另一个时空了吗?
难道是掉进电视机里了,这不是小夜能玩的把戏——
「这是哪里?」
熟悉的,又陌生的空间……空间,空荡荡的小木屋,比她刚搬进来的时候还要空,家具搬空到她无法称为住家,一个穿着旗袍,模样很端庄的阿姨正在门口指挥着外面一群人,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
「少奶奶,你的衣服……没有时间了,请先上车。」
窗外的景致,一片夜色的花朵是她亲手栽种的,说明她没有踏错时空,眼前穿旗袍的阿姨也不是电视剧里的人物,而……
不见小夜的影子,那麽她刚才开门放进来的是「李管家」和外头那群人——
她听到的搬家音效,是真的——
她的家,被搬空了——
在……「少奶奶十三分钟的盥洗时间」—— 她洗澡的短短十三分钟里!
「少奶奶,你怎麽了?」李管家看她掉了下巴惊讶的表情,笑着向她贺喜道:「恭喜你嫁给少爷,太爷已经在等你了,我们快回去吧。」
苦薏看看她,转头往後看……後面没人,真的是在跟她说话。
叫她少奶奶,这个时空错乱的阿姨是跑错场子了吧,不然就是她喝得太茫了还没清醒……回去睡一觉会不会好一点,但是她的床也不见了……
苦薏楞在空荡荡的木屋里还没搞清楚状况,突然手臂被一股蛮力扯住!
「少奶奶,辛家早晨的用餐时间是六点,太爷不喜欢迟到的人,没多少时间了,我们快走。」这个跑错时空的阿姨很有力气,一把拉住她就急忙往外奔!
「新家?不不,我喜欢旧家也没有要搬家……我是说阿姨,你跑错地方了—— 」苦薏已经不知所云。
夜色花园里留了一条小货车专用的通路开到小木屋旁,整条白茫茫灰尘卷起。
「我的床……我的柜子……等等,是要载去哪里啊—— 」苦薏来不及拦下载着家具的货车和几台轿车扬长而去。
「高辛市。一会儿就到了,快进去。」苦薏被塞进最後的一辆车里,跟着李管家坐进来,看她还在状况外的表情,连「辛家」都听成「新家」,不得不纠正她说道:「少奶奶,你嫁给少爷,入了辛家的户口就已经是辛家的媳妇,在辛家,是不能随便闹笑话的。」
辛家的媳妇?辛家……
苦薏坐在宽敞的大轿车里,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听到旗袍阿姨说的话,眼前一片五里雾散去,脑袋里迸出一个名字,跟着咬牙切齿知道了这一切怎麽回事——
辛—— 雅—— 风!
第二条,辛雅风不得逼迫苦薏进入辛家当媳妇……
一个礼拜後
铃……铃……铃……
啪!
苦薏走出浴室把闹钟按掉,牙刷塞进嘴巴里,从房间的窗口望出窗外,看着外面风景刷牙。
窗外一片绿意,辽阔的草皮包围三栋房子,主屋三层楼白色建筑盖得雄伟气派,前庭造景出自名师之手。
主屋左後方两层楼的房子造型奇特,像随意堆叠的两块长形积木,运用了大面积的玻璃,采光良好,日照充足。
主屋的右後方就是她现在的所在地,盖在水池前大树旁的两朵绿色蘑菇屋,和玻璃积木房遥遥相望。
三栋房子以不规则的步道连接,走路嫌远,拿来晨间慢跑练体力很不错……瞧,才说着就有人跑过去了。
蘑菇屋开着窗子,窗户贴近水池边的步道,一身白色休闲服的慢跑者匆匆晃过,又慢慢往後退,在窗口停下来,一脸汗水望着她。
苦薏一手插着腰,嘴巴里塞着牙刷,她上上下下的刷着,左边刷完右边刷。
窗口外面跑步经过的男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直瞪着她。
苦薏还是一副悠哉地刷她的牙齿。
「……你怎麽会在这里?」辛雅风以为是他时差还没调好眼花看错了人,苦薏出现在他的家里,居然还站在窗口边刷牙!
苦薏当然没有回答他,因为她只有一个嘴巴正忙着刷牙,所以她继续看着他。
「……三分钟可以吗?」辛雅风脸都黑了。
苦薏点了点头,转回浴室漱口。
哗啦啦……
咕噜噜——
看得出来辛雅风已经气到连一碗泡面的时间都不能等,泡一碗面拆包装、加调味料加上泡开的时间都不只三分钟。
不过苦薏可以了解他的心情,一个礼拜前她连人带壳被抓来辛家,她当下气到脑袋短路以为是辛雅风的杰作,差不多就是他现在的表情。
苦薏漱洗完毕,打开门让他进来。
辛雅风和她完成登记後隔天就出差到国外,昨天深夜才回来,至今没有人告诉他家里来了一个「外人」!
他踏进蘑菇屋,这栋房子本来空着,现在……
夜色花园小木屋里的柜子、沙发、茶几、床垫、书籍、黑色笔记本,还有她的衣柜,她把整套家具和杂物全搬进来了!
「你可真堂而皇之!」辛雅风真是骂人不带脏字的,一个冷眼色瞬间就把童话般温馨的蘑菇屋搬进竹林深处,同时刮起一阵冷飕飕令人不寒而栗的咻咻声。
「唔……深有同感,我适应满快的。老实说,我宁愿在田里锄草也不想进厨房,我做的东西很难吃,每天起大早,早餐店还没开,除了啃面包都不知道要吃什麽,在这里清晨六点就有早餐吃,餐餐都是专业厨师在伺候,每天衣服有人洗,房间有人打扫,又不必跟你同房,跟单身没什麽差别,所以被绑架过来以後,我就乾脆把这里当成饭店住下来了。」
辛雅风听到她是被绑架来的,看见她眼底一片嘲讽,终於怒意才散去,打开结界,重新把蘑菇屋搬回原来的地方。
「……这麽快就被发现了?」他声音缓和了。
苦薏点点头,抱起胸膛分析道:「果然户口里多了个人,身为户长不可能不知道,又不是我阿爸。」
苦家的户口名簿就放在二楼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办理结婚登记需要更改户口名簿,苦薏跑回去偷偷拿出来,准备等下次回家再偷偷放回去。
辛雅风望着她,表情有点无言。
「话又说回来,户口名簿这种东西都是用得到才会去翻,没有人会有事没事拿出来看,如果不是你偷取的技术太差被发现,就是你们有钱人家吃饱很闲。」瞧,她也是可以骂人不带脏字的。苦薏很得意地昂起下巴。
辛雅风并不想和她讨论他如何不着痕迹从曾祖父的保险柜里「借用」户口名簿的过程,她的调侃他也当耳边风。
「不过……你为什麽会住进蘑菇屋?」辛家人都住在主屋,辛雅风是因为喜欢积木屋的采光,加上想保有隐私空间,所以大部分时间待在那儿。
辛雅风无法理解的是,家里三代老人天天巴望着他赶快娶个媳妇儿进门,现在苦薏和他完成登记的事情曝光,老人家遂其所愿,没有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大办喜事,反而悄悄把苦薏安置在偏僻角落,究竟……
她做了什麽事?
「你现在的眼神很没礼貌你知道吗?」
究竟一个礼拜前那天早上发生什麽事,对於生长於平凡的小家庭,平凡长大的苦薏来说,整个过程已经超出她二十九年来的人生范围,这麽「惊奇」的经历她正苦於无处分享,等到辛雅风回来终於被她逮到机会了,她赶紧——
往窗外看了看,清晨五点多,一只小猫都没有,不过辛家从上到下都很早起,所谓隔墙有耳,为了避免还有人突然晨跑经过在窗口停下来,苦薏关门、关窗,把辛雅风拉到角落,用发亮的眼神,发现新大陆的声音跟他说……
「那天从户政事务所出来,你说你隔天要出国记得吧?结果你前脚一走,隔天一大早真花姨就带了一群人把我家搬空,然後啊……」
辛家位在高辛市,黑色大轿车离开夜色花园,从后辛县驶向高辛市。
跨一个县市的距离是多远?就在苦薏脑袋短路咬牙切齿在心里叫骂出「辛雅风」的名字时——
「到了。」
「……啊?」
苦薏跟随李真花李管家的目光往车窗外看,才一眨眼的工夫,像撕画报月历般,外面的风景从乡下农村换成了国外渡假村。
苦薏揉了揉眼睛,看向李管家……
洗一个澡的时间搬空她的家。
才上车说不到几句话,就把她带入另一个世界。
李管家—— 是小叮当吗?
当然不是了。
苦薏往後看,黑色大门正缓缓拉起,门的两侧连接的是每天都看得见的灰白色高墙……
这面墙紧连夜色花园的土地,围墙又高又长,拉起的不只是县和市的界线,墙内植满大树如一片森林,是她爬上小木屋的天台也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高墙内住着超级有钱人,是国内有名的辛氏集团创办人的家。
西门千秋说过辛雅风青年才俊,活跃於上流社会,东方潦也是青年才俊,活跃於上流社会,他是白手起家,他和辛雅风又是好朋友,她自然把两人的成长环境背景画上等号,加上东方潦来过夜色花园多少次了,一次都不曾提过隔壁就是他好朋友的家,苦薏更不可能会把辛雅风和辛氏集团圈在一块儿!
车窗外,柏油路两旁是高大的棕榈树,一片绿油油的辽阔草皮包围着精雕细琢的园景和雄伟的白色建筑。
苦薏正惊讶於她身分证上面登记的配偶辛雅风竟然就是辛氏集团的继承人,生活在高墙内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时——
她穿着像破抹布的条纹背心和深蓝色短裤,顶着狂暴狮子头,穿着夹脚拖,站在富丽堂皇得像宫殿那麽大的餐厅里,在辛家三代面前……
辛家的餐厅,大得让苦薏头一次发现夏天的清晨不用开冷气竟然也会让人冷得起鸡皮疙瘩。
辛家三代,辛雅风的曾祖父、曾祖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到齐了,六个人穿戴整齐围绕一张大圆桌,六双眼睛全落在她身上,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李管家走到一个老人面前,倾身说了些话,此时的苦薏只听到嗡嗡嗡的声音,就像辛家三代见到她的模样,一片鸦雀无声一样,苦薏穿着一身的轻松舒适却难以自在——
简直比穿着睡衣去参加婚礼还尴尬!
还好苦薏很能自我调适,她是突然被抓来,不是自己跑来的,这身打扮也不是她的错。
想了想,苦薏就释怀了。
「……先吃吧!」终於主人开口了,苦薏抬眼望去,声音严厉的老人顶着一颗光头,头皮光得发亮,两道浓浓的白眉几乎挤在一块儿,眉心深纹聚拢,额头几条横纹,鼻翼两侧刻下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坐得直挺挺的,浑身上下都是威严,看起来是个相当严肃、惯於发号施令的老人,应该就是李管家口中的太爷,辛氏集团的创办人,辛雅风的曾祖父了。
李管家把苦薏带到位子上,苦薏坐下来,脑袋还轰轰响,没想到她有幸和辛氏集团的创办人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而鼎鼎有名的辛家吃的早餐……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苦薏双眼盯着圆桌上的菜色,捧起碗筷在内心里连声惊叹……
哇啊,鼎鼎有名的辛家的筷子!
哇啊,鼎鼎有名的辛家的碗!
哇啊……哇啊……鼎鼎有名的辛家也吃豆腐乳耶!
苦薏一坐上餐桌,马上忘记自己身分证上的配偶栏已经登记辛雅风的名字,逮住机会增广见闻,津津有味地体验高墙内的早餐生活,准备以後说给她的子孙听。
等将来她和梦中情人结婚生子,有了孙子以後,她应该也已经成功的让夜色花园开满黑色花朵,她拉着孙子的小手,指着高耸入云天的灰白色围墙,对她的孙子说……
我的西门孙儿,奶奶跟你说啊,那里面餐厅特别气派,一张大圆桌来二十个人吃饭都没问题,你知道他们用的碗筷,吃的早餐有什麽不同吗?
奶奶在里面吃完一顿早餐以後发现啊……以为可以变神仙,结果填饱肚子以後还是人,还真的没什麽不同。哈哈……
「哈哈哈—— 」
挑高设计,宽阔空间,辛家的餐厅突然爆出笑声,由於笑声过於响亮,以至於余音绕梁,在整个餐厅里回荡不去……
哈哈哈——
哈哈哈——
哈……
餐桌上,六双眼睛注视顶着暴怒狮子头的苦薏发出狂笑声。
回音撞进苦薏的耳朵里,听到自己的笑声,她抬头看见六张面无表情的脸……直接就放开手让筷子掉在地上。
「……失礼了。」她很优雅的起身拉开椅子,慢慢的蹲下身子……钻进桌底下。
一顿早餐在苦薏爆出的笑声中结束了。
虽然出了点小差错,苦薏也算是享用完鼎鼎有名的辛家早餐——
「西门孙儿?」
蘑菇屋关着窗门,光线从天窗扫入,微微幽暗,两朵蘑菇屋空间宽敞,容纳原有的一组桌椅和她的家当还有足够的空间充当她的舞台。
辛雅风就坐在长沙发上,隔着茶几,看她一下子瞪着大眼,一下子发出狂笑,一会儿又迅速蹲下,表情带动作说得很起劲,一大早她可真有精神。
「因为我还没想到我和千秋大人的孙子要叫什麽名字,所以暂时就叫西门孙儿。」苦薏说到西门千秋,一脸羞答答,和刚才站在窗口刷牙的模样判若两人。
「……然後呢?」辛雅风看了一下手表,他花掉十分钟的晨跑时间,还没听她说到一句重点。
然後……
苦薏东张西望,跑去角落搬椅子,摆到辛雅风面前。
她先立正站好,整了整表情,抬高下巴,用稍微迟缓的动作,一派威严地缓缓落坐。
辛雅风看不懂她想做什麽,不过她的动作和转换出来的表情有三分样,看起来像……
苦薏横眉一扫,利目一瞪,手指向他——
「偷户口名簿,瞒着家人登记结婚,你们眼里还有长辈吗?简直是把婚姻当儿戏!」声音变了,粗嗓乾哑似老人,严厉的口气和语调很好辨认,就是模仿辛家的太爷。
「这些话……是曾祖父对你说的?」辛雅风眯起眼睛,集中的焦距在她的脸色上,看她模仿曾祖父生气的模样,对老人家把气出在她身上,他颇为诧异和狐疑。
「辛家五代单传,身为辛氏集团的继承人,辛雅风的婚事岂是他自己能决定!」苦薏一只掌风推出去,对辛家的宝贝辛雅风抖着五根手指,稀有珍贵的五代单传哪!
辛雅风看她把五根手指晃得都快断了,每一根手指都晃着对他的嘲讽,辛雅风只是觉得……就算曾祖父真给她气受,似乎也不用太担心她受到委屈,她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开心。
「喂,辛雅风,你说说,为什麽我要代替你被骂呢?」苦薏两手一抱,看着辛雅风。
「……抱歉。」辛雅风嘴里说抱歉,内心却另有所思,似乎对於苦薏的片面之词持保留态度。
「你是不是在想,令曾祖父选在你辛雅风踏出国门後,才把别人家的女儿叫过来骂,对自己的宝贝曾孙的溺爱和偏袒,一点都不像他老人家平常的作风。你怀疑我夸大其词对不对?」苦薏看辛雅风那张脸,喜怒不形於色的,心思藏得好深,她不挖掘,他肯定一句也不会透露。
辛雅风这时候多看了苦薏好几眼,才坦诚道:「老人家的确有些脾气,不过向来严以律己,公正客观,他行事深思熟虑,鲁莽冲动迁怒於人浅薄行为不是他平常的待人处事。」
「但是你心目中宽以待人,深谋远虑的伟大老人家,指着他五代单传好不容易娶进门的曾孙媳妇儿—— 我的鼻头,狠狠刮了一顿拂袖而去,接下来啊,令堂大人也就是我的婆婆当当当地登场了。辛雅风,原来你长得比较像你母亲呢,白白的,冷冷的,很有气质……」
「你离题了。」辛雅风已经见识到她闲扯的功力,他若不出声打断她,他永远不会知道她为什麽搬进蘑菇屋。
「唉,我满园的黑花什麽时候才能种出来……」
这回扯得更远了。辛雅风冷冷地瞪着她——
「辛雅风,大家都是这麽聊天的,一般人听到我这麽说都会顺口问我为什麽想种满园的黑花,进而互相了解认识交朋友,秉持散播欢乐散播爱的精神—— 」苦薏还没扯完,辛雅风起身准备走人,她赶紧拉住他,端着笑脸把他请回观众席上,继续说。
「令堂大人我的婆婆就很贵气优雅地端着骨瓷茶杯,那个茶杯一看就知道价……」在辛雅风一双冷眼下,苦薏自动消音,清了清喉咙挺直腰杆,两手把茶一端,拉高声线,清冷地哼道:「你叫苦薏是吗……辛家需要媳妇,但是不随便选媳妇!要进辛家的门,还得经过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的同意,你得先过五关斩六将,上山砍柴挑水,下山磨豆煮豆浆……好啦,後面是我加的。总之呢,令堂大人我的婆婆给她的媳妇下马威,警告你的挂名老婆我说,你跟我登记结婚是一回事,想当辛家媳妇得先经过磨练和考验,获得辛家三代首肯,他们才会承认我是辛雅风的妻子。」
「……所以,让你住进蘑菇屋,是准备磨练你?」
「哈哈,说磨练是好听,光看我们两人的外表,我猜你一家人看到我时,当场脸就黑了一半,心里头为你哭死。你是财阀世家的独生子,我是小康家庭出身,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跟我抢饭吃;你们讲究门当户对,维持优良血统,我们家世代都以突破传统为目标,我奶奶在她那个保守的年代就未婚生子,独自把我老爸扶养长大,所以我老爸是从母姓,我跟奶奶一样姓苦。我阿母呢……这说来话就长了,总之你学识渊博,青年才俊,我种花是专业,专业以外我只会玩而已。这麽一比较下来,你家的人没当场把我一脚踢飞出去,还肯让我住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出去,算是很给面子了。」
苦薏很知道自己哪根葱、哪根蒜,这不是说她看不起自己,是说明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葱和蒜在很多菜色里增香添味,只是从来都不会成为主菜里的主角。
辛雅风凝视苦薏,他平常不说话,只是沉默不回话,却很少回不了话……
她脸上没有嘻笑,没有自嘲,只是客观的指出来社会眼光底下,他和她之间的差异,他的家人选择媳妇的条件……
辛雅风一心以为他肯娶妻,一票老人就欢天喜地了,他的确是忽略了以往送进他房间每一张相亲照里的小姐,家世背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和他门户相当这一点。
但是……
辛雅风隐隐扯眉,虽然她丝毫没有贬低自己,也没有嘲讽他的意思,一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看着她过於不在意的表情,他愈想愈刺耳。
「辛雅风,你说曾祖父老谋深算—— 」
「我没说过这句话。」辛雅风莫名不悦。
苦薏怔了怔,发现自己说错话,吐了吐舌头,「你说曾祖父深思熟虑,他开出三年婚满才许你卖地的条件,我想这条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排除条款』,所以沉稳的曾祖父骂人了,贵气优雅的贵夫人化身恶婆婆,因为你这个婚结得莫名其妙,他们一定都猜到我们只是为了土地登记结婚,我拿到面试的号码牌,但是资格不符被刷除,你家的人希望我自动空出位置来,好让西门千秋再安排下一个对象进来—— 以上,就是我潜伏在你家一个礼拜观察研究的结果。你打算怎麽办?」
……他打算怎麽办?
辛雅风看她一副局外人的表情……从第一次见面,办理登记,到今天,两人才见三次面,不过她对人不设防,所以几场交谈下来,要读懂她的心思不困难,这会儿她大概希望换张舒适的椅子,好舒舒服服地坐着看戏。
「椅子……好坐吗?」
「还好,是满凉快的,不过硬邦邦,坐久了屁股痛,加块软垫会比较舒服。」苦薏是有点坐不住,扭来扭去。
经辛雅风一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坐着的木头椅子,整张椅子是用一块木头刻出来的,摆在蘑菇屋里很有整体感,就是坐起来不舒服。
「时间到了,先去吃饭。」辛雅风果然猜对了。他嘴角微扬,突然发现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快六点了。
「辛雅风,上个礼拜你出国,所以我就不跟你算帐了。你今天可以把我弄出去吧?」苦薏跟着他走出蘑菇屋。
「知道了。」辛雅风应了一声。
「呼……」苦薏大大松了一口气,骑上她停放在蘑菇屋檐下的脚踏车,跟随辛雅风慢跑的脚步,快快乐乐地去享用她在辛家最後一顿早餐。
有句话是这麽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要她说啊……新屋蘑菇屋,不如自己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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