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家教》作者:喜格格
喜格格《豪门家教》
出版日期:2016年5月11日
内容简介:
身分上的云泥之别,让她忽略了爱其实无关地位,
我爱你三个字,就那麽简单。
他是目中无人的豪门之子,她是认真用心的法文家教,
为了摆脱没兴趣的课程,他约她比网球,她赢,他才乖乖上课,
可看到她练习得手都红肿颤抖,他气她的倔强,忍不住出声指导,
还鬼使神差地特地为她准备轻盈的球拍,避免她手伤加重,
看她在对面奋力飞扑救球,一个分神,他输了比赛也输了心,
他开始认真上课、努力追求,向她告白,她却只当他在开玩笑,
气自己的真心被忽视,他吻了她,她才坦白内心的不安与怀疑,
他坚定地表达态度,两人的感情像火箭发射般开始快速滋长,
在他生日当天,他反而还准备了惊喜给她,蛋糕也挑她喜欢的,
结果她泪流不止,看起来倒不像感动,他担心的不断问着,
她却难得地主动吻他,令他情不自禁,两人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本以为会从此甜甜蜜蜜,谁知自那天起,她就音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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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室内网球场里,洛华思累得气喘吁吁,右手又肿又痛,明天就要跟莫卓刚来场正面对决了,老实说,她连零点一毫克的自信都没有。
但她还能怎麽办?
除了更努力练习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别的办法,可以拿来说服那个难搞的公子哥。有钱人脾气都超怪,他到底吃什麽东西长大?不是五谷杂粮吧。
看着自己红肿的右手臂,她一边喘着气,一边不断对着墙壁一次又一次挥拍练习。
她不怪他给自己出难题,自己来这里教他法文,目的是为了赚钱,而他父亲则是希望儿子多会一种语言,但他这个「主角」被迫学习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语文,当然意兴阑珊。
再加上,他父亲似乎并没有事前徵得他的同意,难怪他会态度恶劣地逼走每一位家教。
「呼、呼、呼—」洛华思左手按在自己腰际上,右手拿着网球拍,汗水从额头慢慢往下滑过侧脸。
反正正职工作刚好也没着落,练练网球,当作给自己培养一个第二专长或是兴趣吧,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她喘着气,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球,离开墙边,走到网球场上的发球位置,深吸口气。
右手按照先前教练教的口诀,往後拉开一个弧度,手腕持平往前移动,在最後击出球时,微微下压,让球尽量贴网过去,以免被对方直接以杀球回敬。
刚跟朋友打完篮球,莫卓刚双手插在裤袋里,头顶上罩着耳机,正慢慢踱步回到住处。
想到明天就可以把那名古板家教一脚踢出生活之外,他嘴角得意地一扬,心里觉得有几分痛快。
他都跟朋友约好了,六点到他家的室内网球场,七点前应该可以把家教一鼓作气解决掉,到时候大家再一起到KTV喝酒唱歌,好好庆祝一番。
长腿往居住大楼移动到一半时,他突然察觉室内网球场的方向还亮着灯光。
他抬起左手腕,黑色宽大的名牌手表显示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室内网球场晚上十点就关了,很少有人打球打到这麽晚,现在在那边的,该不会是那个全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的家教吧?
有力的双腿停顿下来,犹豫了两秒钟,转个方向,直直朝室内网球场快步移动。
「砰。」
「砰。」
「砰。」
人才来到室内网球场外,他就看到一道用力挥拍的人影,他缓缓拉开一边耳机,让击球声一声、一声传进自己耳朵里。
顿时,Michael Jackson的Speechless「难以言喻」这首歌,极富感情的词曲,伴随着一记又一记的发球声,稳稳地撞击着他的胸口。
Your love is magical, that s how I feel
你的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就是给我的感觉
But I have not the words here to explain
我无法用言辞去形容
他的古板家教发丝凌乱,整个人气喘吁吁,薄薄的一层汗水沾附在她的脸上、细致的脖颈、U领运动衫的胸口,和两条细白到彷佛他随便一折就会断裂的手臂,雪白的肌肤正在闪闪发亮。
她—疯了吗?
明明就弱不禁风,还是个运动白痴,有必要为了一份蠢家教工作,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莫卓刚站在室内球场外,胸膛起伏的速度逐渐加快。
他瞠目结舌,看着里头拚了命努力的女人,因为自己出的难题,一次又一次练习着发球动作。
这几天上课时,他偷偷观察过她的右手臂,已经整个泛红肿胀,一看就知道是平常没在运动的前臂肌肉过度使用,情况已经够惨不忍睹了,今天她还不要命的猛练习!
这女人的自尊心,未免也太强了吧……
明明就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可是骨子里却比先前那几位家教更执着、更坚强,也更不服输。
莫卓刚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过了一秒钟,又滚动一下,无法不承认,没了厚重眼镜,又埋头练球的她,对自己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看着她的粉唇不断急促的喘息,他竟看到有些失神……
「小姐,这里十点要关门喔。」穿着制服负责巡逻的警卫,一脚踏进网球场,扬声提醒。
「我知道,等一下我会把钥匙跟球拍拿去柜台归还。」洛华思一面喘着气,一面举起左手对警卫先生示意。
警卫先生来了又走,莫卓刚看见她看了眼手表,原以为她会就此收兵,没想到她居然拖着脚步走到墙壁面前,又开始练习击球。
他没察觉原本闲散放在口袋里的双手,已悄悄握成两个拳头,他猛然倒抽口气,几个跨步,冲进网球场里。
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有问题?两只脚走路都快走不稳了,还要继续练?!不要命了是吧。
「喂!」他没好气地脱口喊出这个字。
浑厚、压抑许多情绪的飞扬男嗓,稳稳在空旷的网球场里,造成一股回响。
听到怒喝,洛华思立刻左右转头寻找声音来源,很快的,她在後门入口处,一眼认出身形高大、气势骇人的莫卓刚。
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呼、呼……」她得先喘两口气,才有多余的力气扯开喉咙,喊道:「你怎麽……呼……会在这里?」
他瞪着她,不发一语,听着她喘个不停,又像小猫喵喵叫的声音,摆明就是个活脱脱需要男人保护的小女人,到底干麽在他面前逞英雄啊,搞得他整个人别扭得要死!
直接乖乖放弃,很、难、吗?
见他一句话也不说,一双霸气的炯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抬起左手,看眼时间。
差五分就十点,有他在这监视自己,恐怕也练不出个所以然,不如乾脆把用具拿去柜台还,今天先练习到这里。
她右手拿着球拍,左手拿着球,走到他面前,仰头,黝黑的眼珠静静凝望着有些失神的他。
「你是来、呼……监视我的吗?」
闻言,莫卓刚浓眉瞬间一扬,恶狠狠地瞪视她。她在说什麽鬼话?他干麽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特地跑来监视她?
凭她这副风吹来就要倒的模样,给她一年时间练球,也未必可以打回他的重炮回击。
还有,她讲话就讲话,喘什麽气啊,影响他!
他双手依然插在口袋里,仗着一百八十七公分的优越身高,睥睨着她,想要开口说点什麽堵住她的嘴,却赫然发现自己不管怎麽说都不对。
说对,他就是来监视她的,这怎麽可能,他根本没把明天的比赛放在眼里,干麽发神经跑来监视她,可笑。
但如果说不对,他不是来监视她的,这好像也不太对劲,因为他人刚好站在网球场里,而且刚刚还鬼使神差脱口喊了她一声。
但总不能老实跟她讲,看她练得这麽卖力的蠢样,实在很、很……碍他的眼吧,这多残忍。
Speechless, speechless, that s how you make me feel
无法言语,难以言喻,那就是你给我的感觉
Though I m with you I am lost for words and nothing is for real
可遇不可及,美得不真实
Your love is magical, that s how I feel
你的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就是给我的感觉
But in your presence I am lost for words
可你一出现,我却说不出话来
「喂,你干麽都不说话?」洛华思眉心微蹙,神情不解,看他突然粗鲁地一把扯掉耳机,转头,恶瞪向自己。
莫卓刚甩甩头,想要甩开宛如咒语般的歌词与旋律。这见鬼的歌词,到底是谁写的啊?
最可怕的是,歌词跟他居然不约而同都「说不出话来」……他对她才没有什麽爱,别自己吓自己。
「你的眼镜呢?不要以为自己不戴眼镜,露出一脸可怜相,就可以到处博得同情。」他没好气地说,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猛瞧。
奇怪,她不过就是少了一副丑眼镜,怎麽整个人瞬间跟着亮起来?尤其是她炙热的体温、微喘的气息,每一项都重重影响到他的呼吸,真会作怪啊她!
「我哪有一脸可怜相。」她躲开他灼热的视线,半侧过脸。「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没戴眼镜是怕练球中会摔坏,所以才改戴抛弃式隐形眼镜,又不是以後都不戴眼镜了。」
感觉他仍旧紧盯着自己,她乾脆抬起一只手假装擦汗,实则稍稍遮住自己的脸。
平常习惯戴眼镜,突然没戴,感觉就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偏偏他还一直盯着猛看。
她看起来很奇怪吗?
莫卓刚察觉到她的回避,心里突然窜起一阵不痛快,正想开口亏她几句,却刚好看见她脸颊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运动的关系,总之,话滚到嘴边後,就再也出不来了。他索性别开视线,免得越盯着她看,心里越觉得古怪。
「先走吧,快十点了。」他命令。「我去关灯。」
「喔,我来锁门。」她附和。
两人分工合作,没两、三下就收拾妥当。
踏出网球场後,洛华思正要开口跟他说声再见,就看见他浓眉拢成两座小山,瞪视她的右手。
又怎麽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隐隐含怒的俊脸,不懂自己又哪里惹他不痛快了。不过是个大三生,少爷脾气还真不小耶!难怪前几位家教都受不了。
莫卓刚看着眼前细瘦的手臂,比之前更红肿不堪,现在又没有在比赛,她还用右手握拍,增加手的负担,连这种基本常识也不懂,那个教练到底会不会教啊,真火大!
「左手拿拍。」他难得好心,开口点化点化她。
「什麽?」她狐疑地皱眉。自己想用哪一手拿拍子,关他什麽事,而且还凶神恶煞的,想吓谁?
「我说,球拍用左手拿。」说到最後,他乾脆直接把球拍从她手中抢过来,这一拿,才发现社区提供的球拍,还真不是普通的烂。
他拿起球拍,在半空中随便挥个两下。
刷!刷!
搞什麽,这是屠龙刀还是球拍啊?见鬼的重成这样!
这把屠龙刀连他拿都嫌重,看看她那只不到自己一半粗,又没什麽肌肉的手臂,想用这支球拍接他的杀球,根本是天方夜谭。
「为什麽?」她见他抢走自己的球拍後,臭屁的在半空中用力挥了两下,就有点沮丧。
本来她就已经够没信心了,现在看他随便挥两下,不管是动作之标准或力道之猛,都远远在自己之上,她忍不住想,唉!自己明天赢他的机率,大概跟零一样多吧。不过,就算这样,她明天还是会全力以赴,绝不会临阵脱逃。
对她来说,困难是拿来突破的,不是拿来当成逃避的藉口,说不定会有奇蹟出现,现在就放弃还太早。
「平常练球,右手已经很吃力,除非上场比赛,必须单靠右手击球时,才会让球拍全部重量交由右手承担,其余时间,哪怕只是发球前,或者是等待对手回击过来的那一点时间,都应该用右手握拍,并将球拍放在左手上,让左手承担大部分的重量,等到真正挥拍时再放开左手。如果你还有一点脑子,就应该懂得好好保护自己的右手。」懂了没,弱不禁风的笨女人。
他难得开金口教人,一说就是一长串。
「你对网球懂好多喔。」她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只是简单的拿拍动作,也有这麽多学问。
他睨了她一眼,从她眼中瞧出几分崇拜,意气风发地从鼻孔哼了一声,再次强调。「这是常识。」
「你为什麽愿意跟我说这些?」洛华思静静地看着他,眉心微蹙,眼里有困惑,也有感谢。他是看她输定了,才给予同情的建议?
「呃?」他也想问问自己。
莫卓刚被她那双眼睛看得心慌,向来能言善道的舌头,像打了结,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是不是看过我惨不忍睹的球技後,知道我明天根本赢不了你,於心不忍才开口指点我?」她自嘲笑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唉……」
听见她的话,又耳尖地把她失落的叹息声一丝不漏地收进耳朵里,他心头古怪一震,居然兴起想要安慰她的念头。
「喂,你清朝人喔?」从没跟女孩子讲过好听话,他别扭地说着,神色不定。「才开口讲几个字,就塞了一堆成语。」一律用白话文沟通,她是有困难吗。
「不肯正面回答就表示我说对了。」看着他不太自然的表情,一副像是被人说中心事的模样,她垂下双眼,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看来我明天好像输定了。」
看着她,莫卓刚还没弄清心里那股酸酸的感觉是什麽,几句话已抢先冲出口,当场安慰起人来。
「比赛的事没人能够说得准,就算胜券在握,不到最後一刻,永远都不知道谁赢谁输。」他这是在干麽,自己诅咒自己吗?他表情僵硬,动作变得极为不自然,像故障的机器人。
「嗯。」她听了,双眼定定地看向他,欣慰一笑,眼眸乍放出一股温暖亮光。「谢谢你的安慰。」
「谁说我刚才是在安慰你,少自作多情。」他扬嗓反驳,匆匆转开眼,总觉得自己体内有块地方,被她刚刚的眼神一举击中。
简直活见鬼!
「明天六点球场上见。」洛华思拿过他手中的球拍,这次记得用左手拿,往前走了几步後,停下,朝他挥挥手。
「要准时到,我已经约了要庆祝的朋—」话说到一半,他瞪大双眼,让後半段的话自动在嘴里消失。
他小心地瞥她一眼,发现她脸色重重一沉,猛然惊觉,这些话根本就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巴,千万别当场给他哭出来啊……
她垂着头,用两秒钟时间处理完自己的情绪後,抬头,刻意仰高小脸,朝他轻喊。「庆祝个头!我会让你乖乖跟我上楼念法文。」
听见她的话,莫卓刚松了一大口气,原本的担心转化为佩服。
他双手做成大声公状,浅笑一声後,立刻喊回去。 「有志气!」
她又对他挥了挥手後,才小跑步离开。
他静静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人影时,才赫然惊觉自己竟目送她离开。
「见鬼了。」他嘴里咕哝着,长腿一迈,快速走入寸土寸金的大楼里。
啪!
大楼前的广场上,多盏景观大灯骤然一暗。
明天,这里还有一场好戏可看。
洛华思归还所有网球用具後,快步走出恐怕一辈子也买不起的高档住宅社区。甫一出雕花大门,好友白芜碧刚好骑着小五十机车,停到自己面前。
「回家罗。」白芜碧拿起安全帽,递给她。
她藏住担忧,灿烂笑开。「嗯,回家了。」
网球场边上,来了十几位帮莫卓刚加油的朋友。
一干人有男有女,男的几乎都是他在学校篮球校队的战友,女的大概是校队经理或他系上的同学。
洛华思站在场边等他出现。
这群人当中,有个男的特别与众不同,记得他刚刚好像介绍自己叫什麽祈扬奎,姓祈祷的「祈」字,真是个特别的姓。
昨晚莫卓刚说过了,这些人都是等他赢球後,要跟他一起去庆祝的朋友。
大概是觉得她认真的模样很可怜吧,刚才那群高大的男生挤到她面前,搞笑的一个、一个自我介绍时,有个家伙突然想要伸手揽住她肩膀,她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
幸好那个祈扬奎适时出现,也不知他是怎麽弄的,俐落又不着痕迹地架开对方的手,最後还悄悄把自己卡在她和那个家伙之间,阻止对方又对她动手动脚,是个斯文中笑容带点邪气,内心却很温柔的大男孩。
她拿着球拍慢慢走到球场上,等着昨天那个警告她不准迟到的莫卓刚,双眼忍不住观察起祈扬奎。
其他男生因为彼此认识,自成一个小团体,彼此恶作剧跟开玩笑,祈扬奎却静静站到一旁,他有股沉稳的气质,让他自傲的神采又多添了几分魅力,连场边几个跟他不熟的女孩,都强压下害羞,主动靠过去跟他说话。
这就是莫卓刚出现在场边时,所看到的画面。
他的对手一改土包子的模样,没了眼镜遮挡,一对黑白分明的水眸,像会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似的,瞧瞧场边他那几个没志气的战友,假装聊着天,视线却老是往她身上飘。
还有,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干麽的啊!
短袖白色上衣,扣子扣得不错,每一颗都乖乖扣上,可是她非得要露出那两条纤细却依然有点红肿的手臂吗,是想讨谁同情?
白色短裤,长度只到大腿一半,裸露出两条乾乾净净的细白长腿。想诱惑谁?难怪他那群战友个个看得两眼发直。
不过,让他最不爽的是—她居然盯着祈扬奎看个不停!
莫卓刚几个大步快速掠过篮球战友们,完全漠视他们正要跟自己打声招呼的兴奋手势,一路笔直地、用力地踩踏冲到她面前。
「看什麽?」他左掌毫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直接用动作强迫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洛华思眉心蹙起,抬起左手,想要挥开他把自己抓痛了的手掌。
不料,她的手才刚刚举起,他立即察觉,直觉伸出右掌,牢牢抓住她蠢蠢欲动的左手,甚至还往他身上强拉过去。
「你—」她轻呼,连忙抬起右手,轻按在他胸膛上,藉此避免两人的身体正面相撞。
很快的,她意识到两人身体过度靠近,一股热气直冲脸颊,又感觉到他正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心脏像在体内大玩翻跟斗,心跳快得令人不胜负荷。
不用转头看也知道,场边原本的说话声浪通通静止下来,那一双双眼睛,此刻全目不转睛地盯在他们身上。
想到这,她更加紧张不安、宛如芒刺在背,眼皮不自觉半垂下来,眼珠子在里头不安地流转着。
莫卓刚不是笨蛋,看她在自己身前红着脸蛋,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心情突然大好。
看来自己对她也有不小的影响力……也有?!惊觉内心的想法,他微微一愣,浓眉快速往中间靠拢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肯定是错觉。
「这个给你用。」他主动松开手,瞄了眼她惨不忍睹的右手,一把抓过她手中重得要命又不好用的屠龙刀,往後随性一扔—
不愧是有默契的战友,众人伸手一接,居然还有人接得正着。
洛华思低头,眼睁睁看着他抢过自己手中惯用的球拍,扔掉,并在她抗议之前,塞了一把全新的网球拍到她手中。
「这是什麽?」她眼冒困惑。
「青冥剑。」他随口胡诌个名字给她。
「你在跟我开什麽奇怪的玩笑吗?」她皱眉,气愤地瞪着他。快要比赛了,他突然来这招,是想怎样?
祈扬奎走到他们身边,一手拿过她手中的球拍,细细把玩、啧啧称奇。「不愧是莫兄亲赠的青冥剑,材质轻、设计精良、防震功能强,恐怕要价不菲喔。」
他准备了更好的球拍……给她?洛华思心跳漏掉一拍。
「不关你的事。」见好友扫来一记暧昧眼神,莫卓刚瞪对方一眼,动手把青冥剑抢回来,抓起她的手,放到她掌心里,霸气低喝。「拿好,开始比赛。」
「喔。」她右手握拍,左手扶着拍子,把拍子重量交给左手负担。
祈扬奎细细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右手做出孔明摇扇的动作,离场前、经过她身边时,好心出口提点她两句,「想赢吗?」
「什麽?」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人是她对手的盟友,怎会这麽问她?
「免费奉送你一个锦囊妙计。」祈扬奎邪肆的嘴角往右一撇,帅气乍现。「记得跌倒。」
「你说什—」她一脸不解看着他。有病吧这个人,好好打都不一定能赢,居然还叫她跌倒,亏她还觉得他人不错,看走眼了她!
「快发球!」见祈扬奎缠在她身边猛咬耳朵,年少气盛的莫卓刚火气一扬,没好气地猛催促。
讲什麽悄悄话?看了就火大。
洛华思抛开祈扬奎那些怪里怪气的话,乖乖站到发球线上,闭上双眼,认真地深吸口气。镇定……镇定……不要理这些神经病跟加油团,拿出应有的水准,千万别不战而败。
「她好认真呐!」
「真不敢看,她一定会输得很惨。」
「卓刚也真是的,理这种穷酸人干麽……」
场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莫卓刚浓眉一挑,怒目横扫,众人立刻拉紧嘴巴上的拉链。
他只让他们来观赛,哪来这麽多废话。
洛华思缓缓张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砰的一声,成功把球发到对面去。
在出手的那一刹那,她瞠大双眼,猛然了解到,他们刚刚为什麽戏称这是「青冥剑」,手的负担不但变轻了,连击球出去时的震动,也变小很多。
果然是和青冥剑一样的好东西。
但她虽然成功把球发到对面去,但他轻轻松松一挥拍,一记重炮杀球直接杀到她眼皮子底下,毫不留情。
「砰!」球重重击地。
出於直觉,她往前跑了两步,想要击球,没想到球拍连球都没有碰到就算了,人还差点被球打到。
莫卓刚在球场另外一头看得冷汗直流,额头青筋暴露。
她有没有判断力啊!就算她今天双手健全、双脚灵活,也未必能够回击那一球,还跑什麽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差点被球打到!
洛华思没有察觉他站在对面怒火高涨的模样,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还有机会,张开眼睛,再发出第二球。
莫卓刚挥拍回击前,快速瞥了一眼她的状况,发现她还真聚精会神。
这次怕她又以身接球,他特地把球的落点击打在跟她相反的位置上,没想到她马上冲向遥远的球。
只见那两条细得像扬柳条的腿,跑得像快折断似的,最後大概是发现自己追不上,拚了命伸长右手,想要碰到球体,完全没察觉双脚已经打结,当场重重跌倒在地。
「啊!」她可惜的轻喊出声。
差一点点,就可以碰到球,就差一点点,可恶!
莫卓刚眼睁睁看着她为了追球,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上,手脚铁定破皮流血,结果她不但没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势,一双眼睛还老盯着球,一脸惋惜。
这家伙……一定要这麽逞强就对了。
让人更火大的是,她跌她的,他瞪得双眼快凸出来,喉咙跟人家缩什麽缩!
「见鬼了。」他低咒出声,球拍在半空「咻!咻!」火大地挥了两下。简直莫名其妙,人那麽小一只,怎麽能倔强到这种地步。
该死的自尊心!
祈扬奎见好友瞪得双眼快要掉出来,不慌不忙地走到洛华思身边,伸手拉她起身,贴在她耳边,轻笑着说:「这招不错。」
她皱眉,正要开口问他是什麽意思,祈扬奎已转脸朝莫卓刚的方向夸张喊着—
「哎呀,你双脚都流血了,一定很痛吧?喔喔,连手臂也擦伤了,天啊,你一定要马上处理伤口,万一被细菌感染就不好罗!」唱做俱佳的表现,连场边观众都忍不住往她的方向,拉长脖子察看。
喊成这样,到底严不严重啊?有没有生命危险啊?是不是太夸张啦?
什麽伤?洛华思低头,看见膝盖渗出血丝,刺痛感让她拧紧眉头,弯下腰,想先把伤口旁的灰尘拍掉。
莫卓刚见她一脸痛苦地皱着眉头,异样的情绪急速在胸腔滚动,想也没想,一句话冲口而出。「不比了!」话飙出口的当下,长腿果决往场边移动。
众人皆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比了是哪招?意思是……要直接去庆祝吗?
小白鸽受难记,谢谢下台一鞠躬了?
场边一片静,没人知道,现在是什麽状况,除了两个人。
一个含笑看着,不打算做任何反应;另一个见情势不对头,马上开口喊—
「为什麽……」听到他的宣告,洛华思站直身体,朝他的方向大声呐喊。「为什麽!」
噗!祈扬奎最早反应过来。
此话一出,场边人更懵了。
这女的没事吧?还真……敢问呐……
卓刚都打算放她一马,她一定要这麽不知死活?
所有人的惊讶总合,都比不上莫卓刚。
他站定脚步,缓缓转身盯着她,一声不吭。
她跟他大眼瞪小眼,没有退缩的打算。
僵持数秒,他又转回去,迈开步伐。
见他又要走,她深吸口气,一股气直冲喉咙。「我不要没打完就认输!」
她不要这样结束,约定好的比赛一定要打完,中途收兵算什麽?她不要因为自己受伤,他同情心泛滥,比赛就提早结束。这样约定算什麽?她算什麽?这阵子的努力,又算什麽?!
况且还没真输,还有一次机会,她、她可以战败,但不想不战而败!
听见她的声明,莫卓刚浑身僵直,顿住脚步,胸腔怒火爆燃,恶狠狠地瞪向她。
谁说要她认输了?
没比完就是没比完,当作两人之间没输没赢,她趁早去处理伤口,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後乖乖让她教自己法文,不正皆大欢喜。经她这一喊,他想不比完都不行。
这女人,难得他佛心来着,放她一条生路,也不懂要感激,好好珍惜。
「你受伤了,我不想胜之不武。」莫卓刚说完,再次移动长腿,往场边移动。费尽心思,再次留下一线生机给她。
「我没事。」洛华思见他要走,情急之下又喊道。
他再次停下脚步,胸腔中的怒火燃烧正炽,阴恻恻地转过头,怒目瞪她,不悦地大吼。「你没事才有鬼!」破皮流血跟没事之间,是等号关系吗!
「我要比,」她看向他,满脸坚决。「就像我们先前说好的。」
说好的事情,就应该全力以赴、尽力做到才对,否则在一开始的时候,又何必要彼此约定。
「活见鬼。」他胸膛大大起伏着,深凝她一眼,抿紧唇线,转身,重新走回场上。「好,如你所愿。」
放出两条生路她不走,坚持要比,就不要怪他手下不留情。
她深吸口气,祈扬奎慢慢往後退。
莫卓刚神情复杂,盯着她倔强又自尊心极强的小脸,赫然惊觉自己的视线竟离不开她。
他连忙收回心思,眼角突然瞄到祈扬奎陡然瞪大双眼,一副好像有人又受伤的模样,他不禁分神,心惊肉跳,快速朝洛华思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明就什麽事也没—
「砰。」网球落地。
他警觉到还在比赛,猛然回过神,出手挥拍,脑子闪过她刚刚跌倒的凄惨模样,精壮的手臂自动减弱几成攻击力。
球飞出去,眼见落点将在她左手边。
众人屏息,张大双眼等着瞧。
她把球拍换到左边,左手也握着球拍,打算以两手握住的反手拍方式,使出全身气力击球。
「砰。」
网球过网,直接落到他眼皮子底下。
「我、我居然能打中他的球?!」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久久无法接受眼前已发生的事实。「天、天啊……」这是错觉吗?
场边众人哑口无言,不敢相信天之骄子莫卓刚,居然不能跟大家一起去开Party庆祝,而要乖乖上楼念书。
这、这原是天方夜谭啊,天啊!
众人吃惊,洛华思本人更吃惊,脑袋里有一只鸽子正在绕圈圈飞着,嘴里叼着一块布条,上头写着「居然赢了」四个大字。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蹟这回事……
「这下你满意了吧。」不知何时,莫卓刚走到她身边,一掌扣住她左手腕,扯了就走,往大楼快步移动。
她需要包紮,越快越好!
拉着她,快步经过祈扬奎身边时,听见他带着浓浓笑意,飘来一句。「你是她的手下败将。」
莫卓刚阴沉着脸,冷目扫了眼好友脸上古怪的暧昧微笑,不发一语,迈开大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莫天霖的书房内,莫卓刚与他刚结束一场快速的法文基本对话。
末了,他露出满意的微笑,忍不住点点头,又点点头。「看来这位洛小姐教的方式,你能听得进去。」
「差强人意。」坐在父亲面前,莫卓刚不屑地冷哼。
前前後後已经听了十八位家教的基础法文,就算头脑再笨,就算是鹦鹉学人说话,也应该都记住了吧。
说到第十八位法文家教,就会连带想起那张倔强的小脸、细得跟竹筷子没两样的手腕,一个玻璃罐就能难倒她,可他居然败在那双手上……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不晓得她腿上的伤怎麽样了?
上次拜托管家替她包紮时,她痛得两条眉毛皱得像毛毛虫似的,丑死了!丑到他也跟着皱起眉头。
「我会帮她加薪,改为一小时两千,有空你跟她提一下。」
「让我乖乖念书,就值这点钱?」他直觉冷哼,炯目盯着自家父亲,霸气里带有几分轻狂挑衅。
那家伙有多缺钱他是不知道,不过,从她拚死拚活,也要保有这份家教工作看来,钱对她来说,绝对是越多越好。
反正老头钱多得花不完,一天到晚关心自己有没有挤身进全球前五百大富翁,比关心他这个儿子还多,挑在这时候让他多付点,应该也不为过吧。
「好,你跟她说,一小时三千,如何?」
「勉勉强强。」一千五升到三千?虽不满意,但可接受。
莫卓刚挑高右眉,听到还算满意的答案,站起高大的身子,脚跟一旋,直接往外移动。
等等要让管家给她的椅子加点软垫,她那身体好像只有骨头,多吃点饭会死啊?该不会已经瘦得要命,还在赶流行、学人家减肥吧?
「等等,管家说前几天你从抽屉里拿了五万块,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莫天霖叫住儿子,想起管家先前说的事,他开口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钱,只是想要多跟儿子说点话。自己是不是老了?
「心疼那点钱了?」莫卓刚站定脚步,微侧过身,冷硬的嗓音直直射向自家父亲。
「玄关处抽屉里的十万块现金,一直都让管家为你准备着,就怕你临时要用钱,身边没现金,你一向没去碰那笔钱,这次却用了,所以我才稍微问一下。」莫天霖怕儿子误会,连忙解释。
「我买了新球拍,那家店不接受刷卡。」
「原来如此,以後你有需要,再去拿,那里会一直为你备着十万块现金。」莫天霖清楚表明立场。需要用钱,就去拿,只要愿意学法文,将来接掌他的事业,钱根本不是问题。
「嗯,知道了。」
莫卓刚轻哼一声,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
***
自从那天以後,莫卓刚果真说到做到,每次都乖乖准时上课,上课时,虽然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每次进行对话练习时,就能发现他其实已经把前一次教的单字跟文法熟记在心。
经过相处,洛华思慢慢察觉到一件事,莫卓刚是「做的」比「说的」还要多的那种人。
拿比赛那天来当例子看,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拿好脸色对自己,但两人上楼後,他先请管家替她包紮,管家仔细帮她处理伤口时,他也没露出半丝不耐,静静待在旁边,耐心地等管家处理完她身上的伤口。
过程中,她曾经偷偷看他一眼,竟发现他正微微皱着眉头,彷佛很关心她身上的伤口,瞬间,心防乍裂,一股暖意从心底窜出来。
洛华思看着警卫室,朝里头的值班警卫点点头,精致大门在她面前徐徐敞开,经过警卫室时,她轻声道了句谢谢。
自己现在出入他家已经畅行无阻,经过半年多的时间,连警卫都能一眼认出她。
只是今天管家陈叔一帮她开门,空气里飘散着的僵硬气氛,明显到令她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
这诡谲的气氛……到底是怎麽回事?
「陈叔,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她跟着管家慢慢走向书房,像怕被什麽人听见似的,一手遮着嘴巴,悄悄问着。
「过几天是少爷生日,老爷有事,今晚飞巴黎,好像要好几个月後才会回来,所以决定下午提早给少爷过生日,少爷不太高兴,满桌子的菜动也不动,很早就进书房等你过来,老爷劝了几次,少爷理都不理。」管家学她的动作,边说边叹气。
「他一整天都没吃?」
「唉,老爷也真是的,先前自己跟少爷保证生日当天一定会在台湾,准时出席少爷的生日宴会,现在搞得少爷连生日宴会也不想办……」管家摇摇头,猛然住口,一脸紧张看向她。「我好像太唠叨了。」
这段日子以来,少爷对她的重视,他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先是强势要求她收下球拍、替她向老爷要求加薪、椅子加坐垫,後来还规定上课时要准备好各式茶点,他不想饿着肚子上课。
不了解少爷的人,可能会信以为真,但他知道那些食物其实是准备给她的。他从小看着少爷长大,这是他第一次见少爷为了一个人,花这麽多心思。
只是,少爷什麽都不说,眼前这位小姑娘能明白过来吗?
还有老爷那……老爷虽重视少爷,可和事业一比,孰轻孰重还说不准。希望这个家,一切圆圆满满才好。
「一点也不,你是关心你家少爷。」洛华思站在他书房前,等着管家帮自己开门。脑子里转着管家说的话,她的心居然会隐隐泛疼、不舍。
她知道,平常上课时的点心,是他特地请管家帮忙准备的,虽然他什麽也没说,她却感觉得出来他很关心自己,而且总是非常体贴的默默做,给人零负担的温暖。
「少爷这一气,连饭都没吃……」管家摇摇头。
虽然书房里头备了不少精致的点心,但少爷是那种正餐一定要吃咸食的人,否则他宁愿饿肚子,打死也不碰甜点。
「不如我进去劝劝他,看看他愿不愿意先吃饭,把上课时间延到八点至十点,陈叔,你觉得如何?」她皱着眉,主动提议。
气归气,不吃饭怎麽行。每个人生下来只配备一副身体,年轻时弄坏了,下半辈子还要不要活?
「当然好。」管家双眼闪闪发亮,但才闪了两秒钟,立刻又阴暗下来,「……不知道少爷肯不肯?」
「我尽力试试看。」她朝管家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管家笑开,替她把莫卓刚的书房门打开,恭敬报告。「少爷,华思来了。」
「嗯。」莫卓刚回头看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
尽管只是匆匆一撇,她依然将他铁青的面容尽收眼底,看来他心里真的很不痛快呐,少爷脾气重现江湖。
虽然他老是端着一张脸,心里其实很珍惜家人,如果不在乎,他现在也不会这麽气。
以前觉得他有些硬梆梆的,现在看他,却有种直率的温柔……说穿了,他不过是个大男孩,个性虽别扭,却有几分可爱。
和管家交换一个眼神,洛华思快步走进去,坐上铺着软垫的椅子,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故意找话和他聊。「今天我们要上跟进出口有关的专有名词和对话。」
「嗯。」又是不轻不重冷冷一哼。
看来他心情真的很不好啊。
「我准备了新的讲义,在这里。」她把讲义放到他面前。
他一声不吭地拿过,脸色阴沉。
「咕噜!」还在思考该要怎麽开口跟他说,肚子突然叫了一声,她瞠大双眼,一手放到肚子上,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惨了,肯定被他听到了!
「你—」原本心情乌云密布的莫卓刚听见这声响,俊脸怔愣,看看她羞红的脸,又看看她的肚子。刚刚是那里发出声音吧?
「今天公司好多人出入,我忙着招待,午餐和晚餐都还没吃。」她牙一咬,乾脆主动开口招了。
这份工作已经做了三个月,虽然只是总机小姐,但也是一份正职,她每天卯足了劲认真工作。
「就一间又小又破的公司,也能让总机小姐忙到没时间吃饭?我看你是不是该换间新公司,认真找个跟法文相关的工作。」听见她没吃饭,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暂且压下胸口微微的心疼,先开骂再说。
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又听见他气不过的嚷着,洛华思心头缓缓滑过一道暖流。
他关心的人方式虽然有点与众不同,可是心意很真,很能……让人感到温暖。
「虽然只是暂时的正职工作,我也足足找了好几个月,现在工作很不好找,目前只能骑驴找马,我不敢随便辞掉工作。」她垂下眼睫,眼珠子游移数下。「唉,突然好想来一碗我妈煮的清汤面。」
「清汤什麽面?」他一愣。
什麽鬼东西?
「就是简单的面条下水,放几根青葱、翠绿的青菜,顶多再加上一颗蛋,很简单的味道,每次我想家的时候,最怀念的就是这个。」她嘴里说着,脑子想念着妈妈的味道,嘴边不自觉挂上浅笑。
「那就去煮来吃啊,你会不会煮?」看她想念成这样,不过就碗面,能多难?没多想,他立即脱口而出。「我把管家叫来问问,看家里的厨子会不会,我叫人给你弄来一碗,你等着。」
看着他的反应,她感到好气好笑又好窝心,还没来得及表态,他就行动力十足地站起身,吓得她伸手拉住他手臂,连忙开口。「不要,我不喜欢麻烦管家,他是你的管家,不是我的。」
「什麽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已站起身的莫卓刚,低头,看着她小小白白的手掌,紧抓着自己的麦色手臂,心头一动。她都不晒太阳喔,怎麽白成这样!
听见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洛华思的手宛如被火烫到,立即缩回,别开脸,一时半刻竟不敢看向他那双燃着火似的眼睛。「别胡说。」她轻声警告。
自从网球之战後,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爷就常常不时像刚刚那样,动不动就故意亏自己几句。
先前她总是会很认真的请他别再说这些话,但他全当耳边风,想说的时候,照样荤素不忌,什麽话都能说出口。
她尽量不当成一回事,告诉自己,他大概是看她严肃的模样很可笑,才动不动就想戏弄她一下。
可是,渐渐的,她发现他说这些话竟是真心诚意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已偷偷在她心里堆叠起来。
看着她嫣红如霞的双颊,他一扫先前阴霾,霍然笑开。「不如这样好了,你去煮,延一小时上课,你没关系吧?」
「不行。」她抬眼,对着他猛皱眉。
「喂,你这女人会不会太难伺候!」他瞪大双眼,浓眉一皱,眉心之间出现一条不悦的直线,扯开喉咙就想吼。
这样不行,那样不好,简直比他这位少爷还要难伺候!
「我吃东西的时候,你要干麽,发呆吗?」洛华思没让他把话说完,管家交代的话,犹在耳边。
陷阱布置完成,下一步是「请君入瓮」。
「谁说我要发呆。」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你去煮两碗那个什麽清水面,我试试看是什麽味道。」听她讲成那样,他好奇心都被她勾起来,不吃,心里过不去啊。
「是清汤面。你也要吃?」本来她打算自己吃清汤面,他吃家里厨子煮的东西。他那张专吃山珍海味的嘴,哪吃得下平淡无奇的清汤面?
「怀疑啊?现在就去。」莫卓刚反抓起她的手,不容置疑的冲向厨房。「走啊,我顺便看看你是怎麽弄的。」
大少爷一声令下,厨房空了出来,始终关在书房里的两人,第一次将阵地移往厨房。
十多分钟後,洛华思把小锅子里的清汤面倒入两个青花瓷碗公,最後再把蛋跟青菜铺在上头,大功告成。
莫卓刚负手,双腿分立在门边,活像尊门神,看她微弯着腰,飞快地把面条煮好,用乌木长筷细心地把简单食材铺在面上。
及肩黑发好像又长了几公分,因为倾身的动作,略略往前滑动,乌亮秀发眼见就要落入碗公里,沾上白烟腾腾的热汤。
没来得及多想,他往前一个跨步,右掌往前一抓,成功阻止美丽发丝沾上热汤的悲惨命运。
她察觉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心头倏地一跳,侧仰起脸,微瞠双眼朝他发出疑问。
莫卓刚清了一下喉咙,避开她疑惑的视线,表情不太自在,响亮扬嗓。「小心你的头发,万一掉进汤里多—」他本要说可惜,但话到舌尖,猛然一转。「咳,多脏啊。」
「喔,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见他还轻轻抓着自己的头发,她伸出一手,见他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只好提醒。「你可以放开了,我把它们塞到耳後,你一直抓着,手会酸。」
他哪这麽娇贵了!莫卓刚不悦皱眉。抓着头发也会手酸,这话说出去能听吗?!
见她一脸坚持,大掌眷恋的又多摸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放开。
明明都是头发,为什麽她的摸起来如此冰凉柔顺,他的却粗得要命?
「差不多要再剪短一些了。」他一松开,她抬起手,把一小束头发熟练地塞到耳後。
「你说剪什麽东西?」听见她要剪发,他浓眉一皱,扬声问。
「我的头发。」华思歪了一下头,用手指了指。「每次弯腰弄东西,头发就一直掉下来,很不方便。」
「买个夹子夹住不就好了,女人就是要留长头发才好看。」莫卓刚睁大双眼,语气霸道,丢出自己认定的想法。
她的头发这麽好看,柔柔亮亮的,连电影明星都没她的漂亮,剪什麽剪?浪费老天爷给的好东西。
「我没时间买。」她放下乌木长筷,忙着把两个大碗公放到托盘上,打算拿到餐厅去。
「你这女人,宁愿花时间工作,也不给自己的头发买个发夹?」
「我需要赚钱,你是莫家少爷—」她正要拿起托盘,少爷两个字才刚说出口,就见他一副老大不爽地抢过托盘,往旁边啪的一声重重放下。
他转头,专心瞪她。
华思随着那一声啪,身体跟着抖了一下,又见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双肩一缩,一双眼睛瞠大看他。
「跟你讲过多少次,你故意气我的是不是!」莫卓刚双掌一边一个握紧她纤细的肩膀,压抑低吼。「别对我摆出老师姿态、不准觉得我小你两岁就是小弟弟,更不许你老是少爷、少爷的叫我。」
「陈叔跟其他人也都这样叫……」她小小声咕哝,神情无辜。跟大家一起叫,哪错了?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更加用力瞪她。
她跟别人比什麽比!别人怎麽喊他,他心里不在意,当然无所谓,但她不同,每听她喊自己一次少爷,就觉得她似乎故意在闪躲什麽,令他相当不爽。
「可是—」她想往後缩去,但他坚如钢铁般的十指抓得好紧,她无法动弹。
天底下哪来那麽多气死人的「可是」?
向来鲜少人敢违背他意思的莫卓刚,双眼怒火飞窜,脸色一沉。这女人嘴巴一定要这麽不听话就对罗。
他阴冷地盯着她的嘴,渐渐的,眼神由怒转痴。他生气归生气,但又无可奈何,每次被她气到,瞪着她的时候,他总想,不知她吻起来是什麽感觉?
看着她水润的双眼,气血直冲脑门,他猛然倾身,二话不说,以吻狠狠封住她的口,免得他越听越心烦。
「你—」洛华思轻呼。
两人唇瓣相触,她圆眸瞠大,往後退,想要躲开。
看见她身後就是刚才煮面的滚烫锅子,他左手臂往她腰部使劲一揽,让她整个人紧贴在自己身前,右掌控制她後脑杓,不断加深原本只是轻触的浅吻。
「唔……」她还想挣扎。
莫卓刚的舌趁机溜进她唇中,追逐她始终闪避的粉舌,擒获、含住、轻轻吸吮,然後再放开。
「你……不……」她抬起双手,往他胸膛用力捶打,拚命想要从他怀里逃出来。
但他根本不放!
两条长臂宛如钢链,将她紧紧困在怀里,一刻也不松懈,见她还在挣扎,乾脆再次深深吻上她被自己吻肿的粉唇。
「唔……你不、不可以吻我……不……唔……」洛华思分不清自己是愤怒多一点,还是羞恼多一些,总之,有把火将她的脸烧得好热、好热。
他真过分,欺负人也应该有个限度,平常只是在言语上气人,今天居然对她又抱又亲!
「为什麽不行?」莫卓刚的胸膛急剧起伏,虎腰弯着,额头靠着她的,炯目逼视她红艳艳的小脸,嘴角勾着自信的笑。
「你只是觉得我认真的样子很可笑,又不是、不是—」她急得连话都说不好,只能更加用力瞪他。
「不是什麽?」他眼神一闪,紧紧追问。
「不是真心喜欢我。」她轻喊出声。
话一出口,洛华思才赫然发现自己最在意的,居然不是被他冒犯,而是他到底是出於有趣才吻自己,还是真心。
她当场犹如遭雷劈,狠狠愣住後,才恍然回过神,双手使劲推拒他。「总之你快点放开我!」
「哈哈哈……」听见她的话,莫卓刚仰头大笑,乐不可支,双手将她搂得更紧,原本意气风发的俊颜,此时更是春风满面。
她会这样说,代表她也喜欢自己!这个笨女人。
「我喜欢你。」他不闪也不躲,双掌温柔地捧起她的小脸,两人四目相对,他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
「什、什麽?」她呼吸急促,全身绷紧。
「如果不喜欢你,你以为我会每晚乖乖准时坐在那里,让你帮我上课超过半年?」
「你—」她又倒抽一口气,完全吐不出其他字眼,心里一半正狂冒着甜蜜泡泡,另一半则被厚重的忧虑所覆盖。
他、他怎麽可能会喜欢她?
「如果不喜欢你,我干麽老是对你说那些有的没的?」莫卓刚一步一步拆卸她心中的疑问,直捣她内心深处。
「我以为你只是在逗我。」她感到有些恍惚。
「本少爷看起来很闲吗。」他右眉一挑,模样看起来再认真不过。要不是真心喜欢她,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可是我们之间不可能……」洛华思抬起一手,垂下脸,指尖抚上红肿的嘴唇,心重重一沉。
刚才他吻自己的时候,除了错愕、羞恼、下意识推拒之外,她竟也感受到一丝丝甜蜜……
「可能!」他宣誓般的炙热眼神,紧紧缠住她慌乱的双眼,字字都像在赌誓般铿锵有力。「绝对可能。」
她浑身止不住轻颤,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不知所措。这怎麽可以,虽然自己只是他的家教,可是这、这……
「我喜欢你,不准你不喜欢我。」莫卓刚浓眉紧皱,眉心挤压出一道严肃的直纹,左手抬起她下巴,逼她与自己平视,不准她躲,雷鸣似的嗓音逼问着。「听懂了没?」
「你、你好霸道。」她缩了一下身体,下巴想要躲开他箝制的大掌,不料,却被他捏握得更牢。
「霸道就霸道,反正—」拇指轻轻摩蹭着她丰厚柔软的下唇,垂下黑眸,将唇逼近。「你是我的。」管他前面说什麽,最後这句才是重点。
语音方歇,他的唇再次重重压上她。
而这一幕,落入一双充满不认同的眼睛里。
***
***
自上次那个吻开始,虽然洛华思依旧不愿与莫卓刚太过亲近,但这几个月以来,两人感情还是有升温的迹象,尤其是他的体贴,总令她难以抗拒。
这一日,结束家教工作,洛华思刚走到大门,就看到一辆黑亮的宾士房车早已经等在大门口,没有困惑太久,车窗缓缓降下,答案自行揭晓。
是刚出差回来的莫天霖。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把她请上车子,与莫天霖同坐在後座。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吧?」莫天霖劈头就说,一双冷眼鄙夷地看着她。
「我要你安安分分待在我儿子身边,教他法文就好,别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他将来的老婆,是对企业有帮助的千金。」
「请您放心,我对您的儿子和飞上枝头做凤凰这两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嗯。」
回想起过去的承诺,洛华思缩了一下。
「既然你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就别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家世像佑偲那样的女孩,才有可能进莫家大门。希望你不是难缠的女人,这张支票你拿着,然後永永远远从我家、我儿子面前消失。」莫天霖拿出一张写着三百万的支票,递到她面前,语气森冷。「懂了吗?」
他只想跟她私下把这件事给了了,没必要为了个女人,跟自家儿子起正面冲突。
她盯着支票看,体内升起诡谲的笑意。
「真有这种事?」她扯唇,笑了一下,神情苦涩。
「嫌不够?我可以提高价钱,只要能帮儿子清除身边不该有的障碍,花多少钱都值得。」莫天霖语气转为轻蔑,鄙夷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转。「不过你也别太贪心,当心人财两失,到头来,你什麽都没有。」对付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三百万足矣。
「不用了,我只是个障碍,障碍通常都不用花太多钱。」她拿走支票,看也不看直接丢进文件夹里,彷佛那不过是一张刚从店员手中接过的发票。
「时间晚了,我让老王开车送你回去。」莫天霖细细观察她的动作。
「不用麻烦,我朋友来接我了。」说完,她打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向来接自己的白芜碧。
莫天霖看着她坐上一辆破机车,阅人无数的眼睛精光一闪。
有舒适的大车不坐,跑去坐朋友的破机车?
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她如果不是真有几分骨气,就是蠢!不管哪一种,都很好对付。
***
***
砰!
「你说什麽?」莫天霖一掌拍在桌面上,瞪大双眼,盯着眼前瘦瘦白白小小只的女人。凭她也胆敢跟他谈条件!简直不知死活。
「你听到了。」洛华思站在书房,心中的紧张比起第一次站这接受他面试时少了一点,另外还多了股坚持。
上次,她来,是为了求得一份工作;这次,她来,是为了维护尊严。
「从没看过现你这麽厚脸皮的女人!」莫天霖恶声恶气低哼,眼神充满鄙夷不屑。
这种女人他看多了,无非就是想要更多的钱,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想跟他斗?她还太嫩!
「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她挺直背脊,佯装不受鄙夷视线影响,态度淡定。「……拿钱要人离开儿子的父亲。」
莫天霖绷着脸。一般人听他一吼,不是态度软化,就是吓得半死,她还能接着把话说完,清楚表达立场,看来下定决心了。
「半年後,你真的会乖乖离开?」反正不是不离开,他姑且看看,她想玩什麽鬼花样。况且,他不希望逼得她把这事告诉儿子,他们的关系已经够糟了,若她能乖乖离去,多给这半年,他还能容忍。
「当然。」她点头。「半年後,我就不是你们家的家教。」
「你要我把事情包装成理所当然的结束家教?」
「是的。」
「我可以用进入企业训练接班为由,停止家教。」除了多半年时间可以相处,这样做,对她有什麽好处?
「这个理由满有说服力的。」她点点头。
「你用三百万延长半年,不会打算玩什麽花招吧?」他企图弄清她的最终目的。
「我只想正常地结束一份工作。」
莫天霖盯着她看,几分钟後,冷笑起来。「洛小姐,你的想法还真特殊,用三百万换半年的家教工作,我们这种劳资双方的关系,说出去有人信吗?」
「您拿三百万让我离开,也很像电视剧剧情。」洛华思站起身,转身往外走。「虽然想法不够创新,却是我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感觉还算新鲜。」
「洛小姐。」他喊住她。
她回头,一手放在门把上。
「别想高攀我儿子。」
他在警告她?洛华思明确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你太看得起自己的钱了,有钱,不代表地位比较高。」有几个钱就认为自己比别人更优越,才会有什麽高不高攀的说法。
她并不意外听到这句话,可惜的是,在她的世界里,最高阶的人,是品格最好的善良人,不是总资产最多的有钱人;最向往的爱情,是最专注平实的真心相处,不是充满算计利益的商业考量。
太过复杂的感情,她不要,也要不来。
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一旦掺入其他杂质,就会变得毫无价值。
洛华思苦笑。这算不算是感情洁癖?
「我听说过一句话『穷得只剩下钱』,您听过吗?」
见对方脸色铁青瞪着自己,她转开门把,踏出富丽堂皇却令人不想多待的书房,关上门将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价值观,阻隔在门板之後,她才松了口气。
这样和人说话的方式,真累。
书桌前的窗户大开,风吹入,一张纸在桌面上动了两下。
又一阵强风入境,轻盈的纸张不敌风势,被吹起,飘落地面,纸的背面写着海明威名句:如果两个人相爱,注定不会有幸福结局。
「……真的很夸张耶你!居然会忘记拿睡衣,幸好我在家,不然看你怎麽办。」白芜碧「砰」的打开洛华思的房门,走到床边,拿起好友忘记拿进浴室的衣物,转身往外走,左脚拖鞋踩上一异物,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麽东东啊?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见拖鞋下的纸张,弯腰拿起,快速看了一眼,翻个白眼。海明威真的很烦耶,悲观主义。
她翻到正面,心脏加速跳动,双眼不断瞪大,胃部一阵扭曲。这、这是什麽鬼东西?华思到底想干麽?!
原本以为华思这阵子常常恍神,是因为快要结束家教工作,没想到……她居然打算去干这个!
「有看到吗?就在床上。」
门外传来洛华思的声音,有点回音,显示她还待在浴室里。
白芜碧抖了一下,猛然回神,朝门外回喊。「喔,我看到了。」
她把那张纸胡乱地塞进上衣口袋,捧着衣服走到浴室前,敲两下门,门板很快就被打开。
洛华思伸手把衣服拿进去,不到一分钟时间,穿好衣服,走出来时,只见白芜碧双手抱胸,站在门旁,正等着她。
「干麽?」她双手举高,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
「我有事问你。」
「喔,你问啊。」
她往客厅的方向移动,白芜碧跟在身後,最後两人在客厅沙发坐下。
「家教的工作是不是快结束了?」
「嗯,剩最後一次。」芜碧怎麽了?脸色超难看。
「以後晚上时间空下来,你会再找兼差吗?」白芜碧小心翼翼地观察洛华思,果然发现她脸色一僵,匆忙别开视线,假装专心擦头发。
「还没想这麽多……不过,应该会吧。」
「你缺钱吗?」
「谁不缺钱?」
「洛华思,我很认真在跟你说话。」白芜碧双手抱胸,语气变得沉重。
「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你。」洛华思双腿盘在沙发上,放下湿毛巾。「芜碧,你干麽?阴阳怪气的。」
「这阵子你每个礼拜都回南部老家,是不是伯母出了什麽事……」
洛华思沉默,别开视线。
「果然是这样……」
「没什麽大事,就是年纪大了,身体出了点毛病。」她再次有一下没一下擦着头发。
「只是出了点毛病,你就打算去酒店上班?!我们到底是不是姊妹!」白芜碧再也受不了打哑谜,从口袋里抓出刚才踩到的那张纸,一手重重压在矮桌上,直接大喊。「这麽重要的事,你打算要瞒我到什麽时候!」
看着写满工作规定的纸,洛华思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肯定是自己看完,忘记收到抽屉里……
几分钟後,白芜碧先开口。
「需要多少钱?」居然考虑去酒店上班,如果不是紧急需要钱,好友怎麽可能去那种地方!她绝不能亲眼看着华思误入歧途。
「什麽?」洛华思还没反应过来。
「我们那边有七十多万存款,你可以先拿去—」
「那是你们结婚买房子的钱!」她摇头,见白芜碧不为所动,为了强调立场,她再次摇头。「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别管。」
白芜碧气得说不出话,深深吸口气後,硬从脸上挤出笑脸。「婚照结,房子晚点买又不会死,如果你担心东澈会反对,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一定会认同我—」
「芜碧!」洛华思低喝。
就是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她才故意瞒着他们。
「华思,不要想不开,钱你先拿着用,万一不够……」白芜碧绞尽脑汁,想不出来有谁可以帮到忙。「还是不够的话……啊!姓莫的那麽有钱—」
「不要说了!」洛华思警告。
「可以先跟他借,那个莫卓刚眼睛眨也不眨就送你贵松松的网球球拍,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九牛—」
「芜碧!」洛华思再次低喝。
白芜碧愣住,呆呆地看着好友。
「上完最後一次家教,我不会再跟他碰面。」洛华思说出打算,就怕事情会变成这样,才早早下定这个决心。
「没必要做得这麽绝吧。」白芜碧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微笑。「我以为结束家教工作後,就算没进一步发展,你们也可以做个朋友。人跟人之间的缘分难得,难道就要为了点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上天一向喜欢如此作弄人。
「过几天我要搬回南部老家,照顾我妈。」洛华思看着白芜碧皱紧的眉头,勉强自己挤出一朵微笑,语气笃定地宣告—
「这件事,不要再说,我已经决定了。」
***
***
带着五分醉意,莫卓刚慢步走回家,手中提着一个质感超棒的黑色纸袋,里头有个黑色绒盒,盒子里躺着他亲自挑选的蓝宝石发饰。
他取消了以往都会举办的生日Party,把那笔预算全数拿去买了这个小玩意儿,只在下午时,跷课跟篮球队的战友一起去唱歌、喝酒、切蛋糕,胡闹一下午当作庆祝。
晚上,是他与她的时间。
从认识她以来,一直都是,就算是他的生日,也不会有所不同。
比起和那群浑小子厮混,他反而更期待看到洛华思收到礼物时的表情。她会喜欢吗?
或许,他不要当面送,给她一个小惊喜?这主意不错!就像藏宝图一样,在毫无预期之下,找到礼物。
等一下趁她不注意,把盒子偷偷丢进她包包里,她回家发现时的惊讶表情,一定很可爱。
想到这点,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去年生日,老爸不在,他原本以为会很难熬,後来发现其实还好,有她在,老头想食言就食言,他不在乎。
今年,老头又临时来这一招,这次他连生气都省了,满脑子只想着要怎麽和她一起庆祝。
原来……在乎的对象,是可以换的。
「华思,你确定今晚要跟他提辞职的事?」
听到洛华思的名字,莫卓刚下意识站定脚步,抬起右手想跟她打招呼,可是……她怎麽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和华思说话的人,骑着车,背对自己,至於她则低垂着头,他只能看见她的半个侧脸,沉静且带点淡淡的悲伤。
她遇到什麽麻烦?
「今晚是我最後一次过来这里,这是约定好的事,我不能言而无信。」
什麽最後一次?莫卓刚眼神一闪,闪身躲在一根柱子後头,张大耳朵,胸膛急剧起伏着。她到底在说什麽?
「晚上我来接你。」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一点也不会,你自己小心。」
机车驶离,他见她孤身走进大门,脚步沉重,背影看起来异常脆弱,没来得及多想,几个大步追上她,一掌拍到她肩上。「喂。」
她仓促回头,被吓到的人却是他!
「你怎麽在哭?」他瞪大双眼,刚才听到的话在他胸腔里迅速发酵。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哪里说错了,他们课上得好好的,为什麽要结束?
「哪有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洛华思连忙把文件夹跟包包通通用左手拿着,抬起右手,胡乱抹着颊上的眼泪。「是沙子跑到眼睛里。」
「手帕给你,我帮你拿东西,你擦一下。」他从怀里拿出一条烫得整齐的灰色手帕,递给她。
她想拒绝,见状,他乾脆作势直接要帮她擦。
他的霸道,根本不容人在他面前说个「不」字,她发现拒绝不了他,只好伸出手拿过他手中的手帕,默默擦起来。
「刚刚我好像听到你说什麽……最後一次?」他浓眉倒竖,小心刺探着。「什麽东西最後一次?」
他听到了?!
她心脏缩紧,狠狠愣住几秒钟,用手帕挡住自己的脸,脑袋飞快转起来,赶紧想了个理由。
「喔,你说那个!我们是在说租屋处楼上的那家人,常会到半夜还把音乐开得很大声,我跟室友约好昨晚是最後一次忍受他们,从今天起,只要他们超过晚上十二点还把音乐开得很大声,我们就要一起上去,请他们把音乐关小声一点。」
莫卓刚点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满意笑着,直接把她手中的东西拿过,趁她忙着擦拭眼泪的时候,快手快脚地把小礼物丢到她的包包里,站直身体,假装什麽事也没有发生,仰头看看天空,眼神忍不住飘向网球场。
「看什麽?」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两人曾经对战过的网球场,心头一阵难受。
「哪有在看什麽。」矢口否认到底。他浓眉一扬,低头,看见她脸上又出现令人心口紧缩的悲伤表情。「你今天怪怪的。」
「哪有。」换她矢口否认,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连忙开口说:「快点上楼,我们该上课了。」
他原想再调侃她几句,未料,她一说完,双脚像装上风火轮似的,跑得比他在篮球场上还快。
莫卓刚几个大步追上她,与她并肩踏进大楼。
数分钟之後,两人坐定在书房里,桌上摊着数张讲义,但他们的心思全不在法文上。
一整晚下来,洛思华课上得有些心不在焉,莫卓刚有所察觉,却不急着点破,直到一小时後,他耐心用尽,胸口超闷,於是扔下金笔说:「空调是不是坏了?休息五分钟,我去问问管家。」
「嗯。」她没多说什麽,点点头,当作答应。
他走出书房,管家立刻上前询问,要不要把他准备的红酒跟蛋糕送进去。
他这才惊觉到,自己还没跟她提生日的事,接着就叫管家把东西送进去。
当管家把红酒跟蛋糕送进书房时,洛思华就一头雾水地瞪大双眼,脑袋上方飞舞着一大堆问号。
「今天是少爷生日,难得少爷这麽乖,生日没出去玩通宵,还乖乖待在家里上法文课,这都是你的功劳。」管家主动说明,话锋突然一转。「那件事,跟少爷提了吗?」
「那件事……我尽量找机会说,至於你们家少爷愿意念法文,」她连忙站起身,摇摇头,双手挡在身前,拚命挥动。「是他一心想学好法文,不关我的事。」
「谁说不关你的事。」莫卓刚甫踏入内,就听见她急着撇清的话,一掌抓过她摇个不停的手,扯了就走,直接把她拉到沙发坐下,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确定我是一心想学好法文,而不是一心想讨好你?」
「你不要又胡说八道。」她扭动着手,想要抽回,无奈他力气天生比她大,耳朵又硬,完全不理会她的挣扎。
「少爷,我今晚要去养老院探望母亲,大约三小时後回来。」管家眼神复杂地看他们一眼,表情凝重,退出书房。
「知道了,去吧。」莫卓刚弯腰,双臂横在她身边两侧的沙发上,俊颜凑到她面前,嘴角微微一勾。「乖点,坐好!」
望着与自己距离不到一公分的他,又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味,她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跳飞快加速着。
「我们还要上课。」她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出声提醒。
「今天是我生日,先庆生,再上课。」他的语气不容人说不。「法文课天天都可以上,生日一年只有一天。」
「可是……」
「没有什麽好可是,生日的人最大。」
莫卓刚切了两块蛋糕,拿到宝蓝色大沙发交给她,自己又走到音响前,放了一张综合自己所有喜爱歌曲的音乐CD,走回来,倒了杯红酒,一口饮尽後,再倒了两杯,走到她身边坐下,Speechless的歌词立时回荡在空间里。
Gone is the grace for expressions of passion
迷恋是对激情优雅的描述
But there are worlds and worlds of ways to explain
但我还有无数的方式细细描述
To tell you how I feel
向你表达我的感受
…‥
When I m with you I am lost for words, I don t know what to say
与你相聚时我无法言语,不知该对你说些什麽
My head s spinning like a carousel, so silently I pray
思绪宛如旋转木马转个不停,於是我默祷
两人轻碰酒杯时,他说:「祝我生日快乐。」然後饮入大半杯。
「祝你生日快乐。」洛华思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红酒,学他刚刚的动作,一饮而尽。
「喂,你不常喝酒吧,这瓶酒虽好入喉,可是酒精浓度超过百分之二十,你这样喝很容易醉。」他一手拿过她手中的空酒杯,用眼神示意她吃蛋糕。「吃吃看,樱桃千层派,我记得你好像对樱桃类的点心情有独锺。」
听见他的话,她心里更难受了,转过头,静静看着他自信飞扬的笑容,心口隐隐抽痛。
一个老要人家看他脸色的大少爷,居然知道她喜欢樱桃类的点心;明明是他生日,却还准备了这些东西大方跟她分享。
他可不可以不要对她好?这样她怎麽走得了……
Helpless and hopeless, that s how I feel inside
无助与绝望,占据在我体内
Nothing s real, but all is possible if God is on my side
一切如此虚幻,但如果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切皆有可能
When I m with you I am in the light where I cannot be found
和你一起时,我就像消失在你散发出来的光芒中
It s as though I am standing in the place called Hallowed Ground
我就像站在一块叫做圣土的地方
Speechless, speechless, that s how you make me feel
无法言语,难以言喻,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
「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蛋糕吃到一半,心情沉重地放下纯银叉子,眉心紧蹙。「没有准备任何礼物给你……」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不但没准备礼物,还要跟他宣布今天是两人最後一次上课……
他听了,对她莫测高深地笑了一下,迅速俯身,快速在她唇上偷了个小吻,吓得她当场瞪大双眼。
「这就是我今年收到最棒的礼物。」莫卓刚看着她,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开朗又快活。
洛华思不断偷偷深呼吸,别过头,躲开他诚挚的笑脸,心烦意乱地又吃了一块蛋糕。她根本没办法告诉他,这是他们最後一次上课。
他看见她垂下目光,眼底又出现悲伤的柔光,粉唇边沾着一小点嫩滑的甜奶油,他倾过身,大掌探向她的脸,想要替她抹去。
察觉他突然的逼近,她浑身轻颤,身体往沙发里缩了一下,猛然想起他的手帕还在自己身上小外套口袋里。
「手帕还你。」她急匆匆拿出手帕,举到他面前,好隔开越来越贴近的他。
莫卓刚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抽起手帕,重新放回她外套口袋,在她困惑的目光下,大掌捧起她的脸。「等你洗好,再还我。」
她一听,感觉心口像被什麽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个声音在体内不断喊着。已经没有下次了!过了今晚,他们不会再碰面……
心口揪得好紧,感觉发烫的泪雾迅速漫上双眼,她飞快垂下眼眸,却仍旧没逃过他密切注意的炯炯视线。
她到底是怎麽了?
莫卓刚拿过她手中的蛋糕盘,与自己的一起放到地上,双掌捧起她的脸,细细打量。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她的眼睛有点红肿,刚刚她说什麽沙子进了眼睛,绝对是骗人的。
她看起来像已经哭过好几次。谁欺负她?他要把那家伙揪出来,狠狠揍他一顿!
「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烦?楼上的住户真让你这麽不高兴?还是家里出了什麽事?家里有什麽人?你老家在哪?我可以帮你—」一连串的问题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一抹奇怪的不安紧紧抓住他的胸口,再加上刚刚在大门口听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逼得他不断问得更加深入。
「你现在住在哪里?我甚至连你手机号码也没有,只知道你念法文,你……」
洛华思敏感察觉他似乎怀疑了起来,一连串的问题逼得她几乎快招架不了,不能告诉他这些事,心急之下,她只好第一次主动吻上他。
Though I m with you I am lost for words and nothing is for real
可遇不可及,美得不真实
Your love is magical, that s how I feel
你的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就是给我的感觉
But in your presence I am lost for words
可你一出现,我却说不出话来
Words like, like,「I love you」
说不出、说不出,「我爱你」……
她的主动只维持了短短一秒钟,血气方刚的莫卓刚,接触到柔软得近乎不可思议的双唇,立即反应过来,化被动为主动,兽似的低吼一声,重重吻上她的唇。
「唔……」不晓得是酒精作祟,还是离情紧紧包裹住所有理智,她不自觉呻吟出声。
一声软软的呻吟,大大刺激了他的冲动!
「华思,我喜欢你,甚至比喜欢更多,我想要你……」他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着,直到她快不能呼吸,才离开她的唇。
灼热的舌卷去她唇边诱人的一小团奶油,沿路点燃猛烈的慾火,顺着她的身体蜿蜒而下,耳垂、敏感的脖子、锁骨……
她轻轻闭上双眼,只觉得全身血液像在沸腾,连脑子也是,呼吸好快,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如果是他、如果他爱她……
「……不要拒绝我,我爱你。」他一掌掀开她的上衣,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拉高纯白色的内衣,低头,张口衔住眼前含苞待放的花蕾。
「唔!」她深深倒抽一口气,觉得全身都融化了,脚趾蜷缩了起来,一股奇异的渴求在体内呐喊着。
「你也想要,我能感觉得到……我知道……你也对我有相同的感情!」他语气笃定,炯亮的双眼燃着两簇慾火。
洛华思完全无法反驳,理智正在发出警告,她应该将他推开,但感情的线綑绑住所有理智,在感情的深渊里,她慢慢沉沦……接着,感觉双腿被他温柔撑开,她轻轻闭上双眼—
这是自己送给他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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