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再见》(二手情人3)作者:绿风筝
本帖最后由 会说话的猫 于 2017-4-12 23:29 编辑书 名:可不可以不再见
系 列:二手情人之三
作 者:绿风筝
出版日期:2016年2月17日
【内容简介】
还是不要再见了吧,我想。
那个男人、他的妻子、繁华生活什么的,都不要了吧,
我想寻找,有一种幸福叫,简单。
离开身为名厨的亮丽生活、离开身为小三的自恨自责,
刘沐葳在老家开了一间无名的小食堂,
遇见一个总吃泡面、独住隔壁的不良少年,
听他跟朋友说什么一次就能赚大笔钱的事让她心惊,
为了拉他回正轨,她提出以打工换取晚餐的交易,
没想到她是把他拉回正轨,她自己的心却开始出轨——
小屁孩怎么可以露出无辜表情把晚餐吃得这么暧昧,
小屁孩怎么可以洗完澡后露出的是性感的六块肌,
小屁孩怎么可以这么可爱的因为她的手受伤而生闷气,
小屁孩怎么可以……喂!诱她说喜欢还伸舌头未免太犯规!
就在她觉得自己完蛋了,刚走过小三风波就要陷入诱拐少年的困局时,
才发现,你个腹黑贱男卖什么萌,是英文兼棒球队老师怎么不早说!
钱是募款来的不是抢来的怎么不早说!害她一度以为会被警察抓走!
可恶,现在叫姊姊叫得再甜也没用了,就让他尝尝猪被冷冻的滋味……
还是不说再见了吧,我想。
我的男人、他的学生、吵闹生活什么的,我都想留着,
原来我也能拥抱,有一种简单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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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若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生与死。
那么……最残忍的欺骗呢?
很荣幸的,刘牧葳在数个小时前刚刚亲眼目睹。
对刘牧葳来说,世界上最残忍的欺骗,绝对不是撞见男友背着自己挽着别的女人的手,而是那个女人竟然是男友的妻子,自己成了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两人的恋情就跟男友妻子肚里的胎儿一、样、大!
睁不开眼睛。
因为狠狠地痛哭了一整晚。
但,人是醒着的,所以可以听见住家附近某栋某楼的邻居,一早就忘我的把音响开到最大,让五月天阿信的独特嗓音肆无忌惮的流泄。
你哭的太累了 你伤的太深了
你爱的太傻了 你哭的就像是末日要来了
OH~
就像是特地唱给刘牧葳听似的,这首〈伤心的人别听慢歌〉的每一句都这么直白、贴切。
若不是母亲焦急慌忙的唤她,只怕她会放纵自己就这样继续瘫在床上,浸泡在咸咸的泪海里,一整天。
强行用手拨开浮肿的眼皮,头重脚轻的下床去,刚打开门,就看见母亲搀着虚弱的父亲从房间走出来。
“爸怎么了?”她悚然清醒过来。
“吃坏肚子了。早就跟他说过别乱吃,东西坏了就该丢掉,他这死脑筋就是讲不听,再怎么省着吃也不能省成这样,这下好了吧,省出毛病了!”刘母一方面生气,一方面也是心疼,不住地数落这不让人省心的丈夫。
对于爸妈之间吵吵闹闹的幸福,刘牧葳早见怪不怪,只得安抚着劝说:“妈,好了,别说了,我们先送爸去医院吧。”老爸的脸色还惨白着呢。
“不不不,不是我们,你不用去,我带你爸搭计程车去医院就好了。刚好你今天休假,一会儿你换身衣服,代替我跟你爸回‘来丰镇’喝喜酒,喜帖和红包我放在房间梳妆台上,就搭秀峦阿姨的便车一起下去。动作要快,别磨磨蹭蹭的,你秀峦阿姨的车中午过后就到,记得帮你爸向陈叔、陈婶他们说声抱歉啊。”
母亲连珠炮似的叮咛,让刘牧葳原就发胀的脑门仿佛置身外太空,直到大门砰的一声被关起,她才回过神来。
……所以,她得去喝喜酒,在她被男朋友狠狠背叛的第二天?!
呵,老天爷对她还真是仁慈。刘牧葳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
她没得选择,只好换了衣服,硬着头皮搭上秀峦阿姨的车,一起回来丰镇参加父亲的小学同学的儿子的结婚喜宴,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
流水席下午六点才开始,一行人抵达主人家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屋里屋外喜气洋洋的热络氛围,让刘牧葳都快招架不住。反正谁也不认识,代替爸妈送上红包,勉强瞎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她索性趁大家一个不注意,仓皇逃离现场。
她虽不是土生土长,好歹小时候也曾跟爷爷奶奶在来丰镇住过一段时间,想起这些年只在相片里见过的老家就在不远的彼端,心想,不如回去瞧瞧,哪怕爷爷奶奶早已不在,哪怕此刻她手边并没有老家大门的钥匙,能站在门口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黄昏时分的来丰镇,暑气消退,夕光映着街道,细微的尘埃在光晕里飞旋漂浮。
刘牧葳根本不记得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触目所及的来丰镇和记忆里的样子早已相去甚远,她只好靠着几个醒目的旧地标,比如来丰高中、市场的碗粿摊贩、杂货店……拼凑出回家的路。
原以为会万无一失,不想,待她意识回笼,自己已然不知身在何方。
连着几户人家皆是大门紧闭,刘牧葳又一次落得没选择的境地,只能鼓起勇气往唯一敞开着大门的那户人家,踏着夕光小心走去。
站在门口,刘牧葳从眼前为数不少、累排而去的书架判断,这应该是一间书店,而且还是一间二手书店,爆多的书量不只把书架挤压的快要严重变形,就连走道也堆的满满都是书。
明明曾经光鲜亮丽,被主人爱不释手的阅读过,没想到最后却被淘汰放到这里来,这些书肯定没料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唉,她又何尝不是……以为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疼爱的真爱,不想,就是个打发无聊的玩具罢了。
她甩甩头,暂时甩掉堵得心口发疼的低落情绪,扬声问:“请问,有人在吗?”
唯一的回应,来自第一排书架上的一只黄底斑点小猫。许是被刘牧葳的声音打扰了,睡眼惺忪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就又趴了回去。
连猫都不理她,真惨。她自我解嘲的摇摇头。
刘牧葳迈开步伐往里头走几步,发现店里并非没人,柜台里坐着一名老妇人,微驼着背,兀自低头看书。不知是太过专注还是根本没听见,老妇人一动也不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书中世界,对于刘牧葳的出现更是直接采取不看、不听、不理的三不政策。
也许,老妇人正沉溺在某个精采绝伦的篇章里吧!刘牧葳可以理解这种一旦专心起来就澈底忘我的时候,索性就不再打扰,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迳自逛了起来。
随手从架上抽出一本半旧的小说,翻了几页,刘牧葳被故事内容吸引,追逐起了起承转合,发现这本书里的主人翁和自己有着极相似的感情遭遇,都一样被爱之信之的人所欺骗。被惹出两眼泪花的刘牧葳心头涌现一股强烈的冲动,想买下这本书。
“请问,这本书怎么卖?”
老妇人依然没搭理她,倒是小花猫突然从架上纵身一跳,刘牧葳因而看见张贴在书架侧边的购书规则。
原来柜台上摆了一个“善良投钱箱”,买书人挑中满意的书后,自己决定书的价值,把钱投进箱子即可把书带走。
刘牧葳看着手里这本引发共鸣的书,认真地思索着自己到底要投多少钱才合理。
蓦地,目光不经意看向手上那枚如今看来讽刺无比的求婚戒指……
据说这枚号称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的梦幻蓝的品牌钻戒很昂贵,可对她来说,戒指再贵,也比不上一个真心懂自己的人来得更珍贵,尤其是在经过昨天那场巨大的情感冲击后。
倘若这枚戒指给她带来的只是沉痛的伤心,让她对人性失去信心,她还不如拿来换手上这本书,至少,书还能陪她走过悲伤……
下一秒,刘牧葳走向柜台,毫不恋栈地拔下戒指往箱子里投去,带著书,转身翩然离开二手书店。
说也奇怪,方才一度被困禁在此,弯弯绕绕走不出去,没想到一转眼,苦觅不得的老家竟就在不远的前方,门口的含笑花寂寞萧索的伫立着,似是在等候着她的到来,她静静地凝望,不知怎地,眼睛就湿润了。
是夜,结束喜宴赶回台北后,刘牧葳躺在床上,那本从二手书店买来的书就摆在床头。
不知怎地睡不着,总觉得被爱情伤得支离破碎的身体里,似有一股声音在召唤她……
召唤着被爱情遗弃的她。
召唤着她的归去、召唤着她的重新开始。
第一章
午后,阳光灿烂如流金,穿透玻璃帷幕,写意地泼洒在广新集团总部宽敞洁净的地板上,映出一层浅金色的莹莹光泽。
费了一番周折,好不容易争取到企业赞助经费,陆橒离开广新集团财务部时,乐得都快要中风了。
他踏着流金,走在光泽莹莹的地板上,心情像涂了蜜似的,步伐飞扬宛若一名芭蕾舞者,甚至几次难忍兴奋地亲吻手中的支票。
疯了,真的!
若是眼前走来一个人,只怕他还会冲上前去抱住对方,大声呐喊万岁!
陆橒会这么高兴不是没有原因的,对一个经费严重不足的偏乡高中棒球队来说,能够拿到这笔十万块的赞助,根本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有了这笔钱,未来一年,不只来丰高中棒球队的训练经费不用愁,扣除林林总总的必须花费后,还可以添购手套和球棒……
陆橒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怎么花这笔钱。
然而当脑中的计画走完一整年,辗转来到下一个年度,残酷的现实就像一盆趋近冻结的冰水,倏地泼向陆橒打从方才就不断发热的脑门——
澎湃的思绪瞬间冷却,陆橒整个人清醒过来。
定了定神,恢复一贯冷静思考的陆橒,理智地摇了摇头。
不行,还是得省着点用,虽说未来这一年可以暂时不用为此发愁,但是这类的体育赞助经费向来争取不易,谁知道明年、后年、乃至于大后年……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机会和运气。
陆橒二话不说,立刻删除脑中奢侈的败家计划。
那颗号称拥有最强大精算能力的脑袋,立即将这笔钱又重新仔细规划一番,严实核抓每笔可能的支出,务求每一分钱都精准的花在刀口上,绝对不允许有一星半点的浪费。
陆橒天生对数字有着别人所没有的敏感度,思绪明快逻辑清楚,不管是吃饭睡觉洗澡走路,通通都不影响他用最快的速度,在脑中建构出一张结合财务收支的执行计画表。
曾经有个人对他说,他若从商,将会是个很棒的生意人,他可以给他机会。
但对陆橒来说,人生不该只有赚钱这个选项,应该还有更多更多的可能。
而他现在就在挑战这些所谓的更多的可能。
用他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原本一门心思都摆在经费规划上头,直到敏锐的耳朵察觉到有一串脚步声正朝这里接近,陆橒本能地抬起头——
前方有群人,团团簇拥着一位重要人物,正浩浩荡荡的往陆橒的方向走来。
看见被包围的重要人物,陆橒深邃而清冽的眸底,一抹几不可见的异色倏忽闪过,机警如他,连忙闪身躲向转角一个大型观赏植栽的后方,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影妥贴地隐藏起来,从头到尾没有半点迟疑。
直到那群人经过眼前又澈底远去,陆橒这才重新走了出来。抿着唇,黑眸幽幽地望向人群中远去的背影,脸上表情讳莫如深。
许久,薄唇轻扯,带点玩世不恭的散漫少年气质的他,吹了吹额前的发。
“呼!好险!”
说真的,方才要是被逮到,他今天肯定很难脱身。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不惜冒险前来,才顺利为球队争取到经费,拿到这张宝贵的支票,不是吗?严格说来,这应该可以说是一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概念实践,若是能运用到棒球场上,应该也是个挺不错的战术。
陆橒自我解嘲的歪了歪唇。
脚跟一旋,转身,陆橒当场楞住,整个人像是被点穴,完全无法动弹。
“陆橒?!”
惊诧中揉着一股乍喜的男嗓,让陆橒无奈地闭了闭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来告诉他,这只黄雀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他半点都没注意到?
眼见逃不掉,陆橒索性摸摸鼻子,乖乖束手就擒。
不,他是自投罗网。
陆橒挤出花一般的笑容,主动迎上前去,“嗨”字的音阶才发了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记猛烈撞击打得溃散飞扬,陆橒的胸口也跟着隐隐作疼。
“你这臭小子,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被抱紧处理的陆橒苦笑望天。
“呃,你要不要先松手,我、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宋梒才不管,楞是多抱了一会,才心满意足的放开陆橒。
“是不是想清楚了,愿意回来帮董事长了?太好了,这样做就对了!虽说你现在还年轻,也不能老窝在那个小学校里虚度光阴。”宋梒一把搭在陆橒肩上,“见过董事长没?走,刚好我有事要找董事长,我们一起过去。”
相较于宋梒的激动、主动,陆橒却是一动也不动。
饶是宋梒再迟钝,此刻也从陆橒脸上淡漠的表情嗅到了不对劲,“怎么了?你不会还是不想回来帮董事长的忙吧?”
“从来就没考虑过。”陆橒一脸淡笑地望着宋梒。
宋梒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难道他就不想好好地发挥他这身天分和才能?
“为什么?陆橒,你明明那么优秀!你若能回来,董事长一定会很高兴。”
“我的人生从来就不是为了让他高兴才存在的。”
宋梒瞬时语塞,和陆橒有几分神似的俊逸脸庞上明显写着失望。许久,呐呐低喃,“……我还以为你今天来是已经回心转意。”
“抱歉。”陆橒真心道歉。
宋梒理解的拍拍他肩膀,尽管觉得遗憾,“董事长知道你今天会来吗?”
“当然不知道,否则我还能在这悠哉悠哉地逛大街吗?”
宋梒一脸狐疑地望着陆橒,“那你又是为什么来?”
陆橒天生是个倔脾气,能够不踏进这里一步,就打死不来。换言之,他既然来了,就肯定有事。这也就是为什么宋梒一见到他,便误以为陆橒是打算接受安排,进入广新集团。
“领支票。感谢贵集团热心公益,愿意赞助偏乡孩子的棒球梦,我谨代表来丰高中棒球队向广新集团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明年的黑豹旗全国高中棒球大赛,我保证,我们一定会表现的比今年更好!”
即便内心再不喜欢踏进这里一步,可为了争取棒球队的经费,陆橒愿意勉为其难的走一遭。
“就只是为了这个?!”宋梒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因为广新集团是所有提供赞助的单位里,最慷慨的一个啊。”十万块欸,陆橒晚上睡觉作梦都会笑。
宋梒都快要厥过去了。这个陆橒是脑子坏掉了吧?只要他愿意,他所能拥有的又何止是这区区十万的赞助经费?!
“陆橒,你明明可以拥有更多。”
“我不需要更多,十万块恰恰好。当然,如果你愿意出资认养球队,我们来丰高中也非常欢迎。”眸光闪烁顽皮。
宋梒真是拿陆橒没辙,“完全认养我恐怕没这能力,友情赞助一二还是可以的,回头我让人寄张支票过去。既然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不了,球队周末还要训练,我今天就得赶回来丰。下次吧,下次我会狠狠地敲你一顿的。”
“不过去跟董事长打声招呼吗?”
努努嘴,沉吟须臾,“还是别打扰大忙人了。”耸肩,挥挥手,陆橒转身大步离开。
宋梒无言目送陆橒离去。
其实他很羡慕陆橒,正因为羡慕,所以不能理解,明明就是个人才,却偏偏只想窝在偏乡小镇当老师,唉,真的是很可惜。
走出广新集团,陆橒抬头看了看头顶上这片晴朗的天空——
可以想像,他离开后,宋梒肯定又要对着他的背影唉声叹气个老半天,说什么好可惜之类的老话。
对陆橒而言,可不可惜这种事,别人说的都不算,得他自己说了才算。至少截至目前为止,陆橒都不觉得当一个偏乡教师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原就是他一直想要从事的工作,打从他很小、很小,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时,他就已经在心里立定了这个志向。
他想要像外公、外婆当年那样,守护偏乡的孩子,守护这些一不小心就会被粗心又自私的大人们忽略掉的孩子。
不过,他也不是个满脑子空有理想,不甩现实为何的傻瓜,绝对不会天真的以为梦想可以靠吃空气就能活,钱还是很重要的。
像现在他就觉得心里特别地踏实。
陆橒拍了拍背包里的支票,心情美美的,昂首阔步地准备搭车回来丰镇。
车站大厅人满为患。
刘牧葳拎着简单的行囊来到购票窗口,买了一张回老家的单程车票。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她没有半点悬念,径直走向车站大厅的便利商店给自己买一罐瓶装水。
站在结帐队伍里,刘牧葳昔日明亮的黑眸,黯淡地宛若两滩死水,有泰半时间都呈现失焦状态,整个人一动也不动,活像尊石雕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拒绝和外界产生连结的腐败气息。
直到身体被一名拎着大包小包、抢着买饮料的冒失妇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刘牧葳才有了反应。
掀眸,冷冷淡淡地朝始作俑者瞟去一眼——
但也就是一眼。
对方没有道歉,刘牧葳也并未指责,波澜不兴地收回目光。
目光一看、一收之间,刘牧葳不经意地在右手边的杂志架上,看见被选作封面人物的自己。
接受W女性杂志专题采访时,刘牧葳还处在爱情、事业两得意的人生颠峰,尽管只是一袭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厨师袍,穿在她身上就是特别地自信醒目。
曾经,大家都说她前途一片看好,甚至私下揣测,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成为台湾五星级饭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行政主厨。
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做出离开的决定。包括她自己。
回应内心的召唤,刘牧葳毅然决然的辞去H酒店餐厅主厨的工作,抛下令人欣羡的大好前程,挥别她亲爱的家人、她狼狈不堪的爱情,一个人离开她自小熟悉的城市,选择回到记忆中的老家重新开始。
这是她经过反覆思考后所做下的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为之。
原因很简单,在信任瓦解的同时,心,也跟着支离破碎,她无法自欺欺人,假装自己很好、没有受伤,勉强自己继续扮演那个光鲜亮丽的美女主厨,扭曲着心继续她热爱的烹调。
离开,对现阶段的刘牧葳来说,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疗愈自我的方式。
她需要一个人慢慢地舔拭伤口,慢慢地把在爱情中破了洞的心,一针一线地重新缝补起来。
如果……她还可以的话。
未来或许不确定,但,这并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想想,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以美女主厨的身份,接受杂志专访吧?
尽管过去三天两头就接受采访,但她总是因为太忙碌,而不曾仔细地读过杂志内文。说真的,她也很好奇,编辑们都是怎么描述她这个人的。
行动显然快过她的脑袋,待她回过神,刘牧葳发现自己已经伸出手,从杂志架上抽出“自己”。
泛着冰凉的手指,翻开铜西纸质的封面,内页里那张她和伙伴们一起摄于厨房的相片,像被施了魔法,瞬时将她脑中的思绪拉回了那一天……
专业而纯熟的烹调技艺,源源不绝的创意,加之天生对味道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超凡敏锐度,让二十九岁的刘牧葳,在清一色几乎是男人天下的料理界中脱颖而出,一举跃上台北H酒店的主厨行列。
尤其当她甜美的脸蛋,如传奇般第一次出现在杂志封面后,名气不胫而走,“美女主厨”的封号就此如影随形。
此刻,这位美女主厨刚打完中午的硬仗。
偌大的中央厨房里,一改方才用餐时段的忙碌步调、紧张节奏,紧绷不再、放松自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战斗后,静好的舒适与惬意。
刘牧葳和几个伙伴站在水槽前,一边慢条斯理的刷洗锅碗瓢盆、刀叉杓筷,一边游刃有余的接受亚洲销售第一的W女性杂志的专题采访。
水声哗啦哗啦……
“请问刘主厨,你都已经是主厨了,为什么还坚持亲自清洗这些锅碗瓢盆?很多厨师都把这些工作交给菜鸟,为什么你不这样做?”
弯唇,绽开浅笑,“在我的团队里,不只我要清洗这些锅碗瓢盆,每个人都应该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这些锅碗瓢盆不只是锅碗瓢盆,而是伙伴,是我们团队中的伙伴!身为一位厨师,如果连自己的伙伴都不去照顾,又能煮出什么令人感动的好料理呢?”
话落,不只其他厨师们点头认同,就是一旁的摄影师也用连按快门的方式,表达自己对刘牧葳的敬意。
这绝对不是漂亮话而已,但凡跟刘牧葳工作过的人都知道,这位美女主厨真的很会照顾伙伴,提携新人从不藏私。
“Chef!”
听见菜鸟助理厨师小桥的呼唤,刘牧葳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抹净双手,快步朝小桥看守多时的大汤锅走去。
接过助理厨师手中的汤杓,舀了少许汤汁到小碗里,凑到嘴边尝了一口。
她一手叉腰,一手轻轻托住汤碗,微眯着眼眸,专心感受汤汁滑入口腔之后,给味蕾带来怎样的冲击、留下什么程度的韵味。
沐浴在自然光晕中的甜美脸蛋,有一种迷蒙的美感……
“小桥,说说看你怎么熬这锅汤的。”
看得出来小桥有点紧张,双手紧紧抓着围裙边角,深呼吸了两口,他压抑内心的忐忑,钜细靡遗的把每一个步骤、添加的香料,全都说给刘牧葳听。
刘牧葳低头,陷入沉吟……
小桥大气不敢喘一声,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刘牧葳。
对刘牧葳来说,不过是几秒钟的静默,对菜鸟助理厨师来说,却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
小桥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心脏更是扑通扑通乱跳。
刘牧葳霍然睁眼,转头看向小桥——
“味道掌握得不错,香料的比例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只提升汤汁的丰富度,也保留了蔬菜原有的鲜甜。不过,我建议你下次可以调整一下放蔬菜的顺序,比如说把红萝卜提前,会让汤头的滋味更香醇成熟。”话落,不忘对小桥竖起了大拇指,鼓励这个年轻人。
“谢谢Chef,我下次改进。”好学的小桥赶紧抽出随身的小册子,龙飞凤舞的把刘牧葳的建议写下来。
他才来一个礼拜,小册子已经写满了刘牧葳给他的指点。
刘牧葳嘉许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回刷洗的位置。
这时,一股渐渐浓郁的香气飘来,强烈地诱发了刘牧葳的饥饿感,她突然想起自己午餐还没吃呢,下意识的就喊——
“David,你是跑到火星去煮面了吗?闻香不会饱,麻烦快点带着你的面回到地球好不好,大家都快要饿死了!”
遭到点名的David,挺着媲美怀孕三十六周的肚腩,正经八百的行举手礼,朗声回答,“报告Chef,我一直都在地球,因为太空船太小,太空总署禁止我搭乘。”
刘牧葳实在是好气又好笑,横去一记眼刀,大剌剌的开口就是恐吓,“你回嘴啊,你回嘴啊,当心饿到我一粒细胞,信不信,明年中元普渡,本主厨我先把你打得像猪头,接着把你开肠剖肚,送你上供桌。”边说还不忘高举手上沾染着泡泡的汤杓,作势要K人。
这其实也没什么,刘牧葳不过就是想要小小的恐吓一下David,大家见怪不怪,谁叫他们这位主厨甜美的只有长相,至于言行举止嘛……咳咳咳,就是现在看到的这模样。
文雅一点说,就是比较大而化之、不拘小节啦。
问题是,现在厨房里还有外人在啊!
“Chef,注意形象。”一旁的副主厨扯了扯刘牧葳,对她猛使眼色。
“干么,你眼睛中风喔?”
面对如此粗神经的主厨,副主厨白眼都快翻到后脑杓去了,只得咬牙明白提醒,“我的主厨大人,你还在接受采访!”
刘牧葳顿觉脑门一凉……
完蛋了!她竟然忘了自己还在接受采访……刘牧葳心里圈圈叉叉到了极点。
W女性杂志做了一个专题企划,广邀各个领域的杰出女性,希望透过采访每个人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藉此砥砺更多的女性读者勇敢找寻自我。
为了力求采访的真实与写实,W女性杂志特地派来一名资深采访编辑和一名摄影,贴身跟随刘牧葳一整天,藉以深入了解她工作时候的形象。
问题是,她工作的时候根本没有形象可言啊!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公关部的请求,接受什么鬼采访。
刘牧葳一脸尴尬地对着杂志社的人笑了笑,顶着涨红的脸,低头奋力刷洗汤杓,咬牙质问身旁的副主厨,“你干么不早点阻止我?”
前提得是她能够被阻止啊!副主厨很无辜,只能苦笑以对。
“刘主厨跟同事的互动……好、好有趣。”采访编辑含蓄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刘牧葳表情尴尬,一迳傻笑,心里却在滴血。
毁了毁了,这下完全去了了啊,从今天开始,她刘牧葳美女主厨的甜美形象,就像变了心的情人,一去不复返了。
当天深夜下班,男友傅子新一如既往的开着爱车来接她。
刘牧葳一坐上车,安全带都还没系好,就别过哭丧的小脸,对着驾驶座上的傅子新大吐苦水,“学长,人家今天干了一件蠢事—— ”
刘牧葳劈里啪啦地就把白天发生的采访小插曲,一五一十的全都给傅子新说了个清楚明白,终末还不忘唉了几声,以示痛心疾首。
傅子新忍俊不禁,别过头,一双黑眸深情的望着刘牧葳,口吻宠溺地对她说:“我的葳葳怎么这么可爱!”举起手指,往刘牧葳鼓得像小河豚似的脸颊,亲匿地捏了一下。
“别以为一句可爱就可以抚慰我受创的心灵。”尽管嘴巴这样说,刘牧葳心里却觉得甜甜的,这应该是每个恋爱中的女人会有的毛病吧,总是心口不一。
“那……如果加上这个呢?”
傅子新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枚钻戒,从容地递到刘牧葳面前。
天啊,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的梦幻蓝品牌欸!
刘牧葳简直不敢相信,瞠着一双美目,满脸傻气的望着傅子新手中的钻戒。
“今、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她呐呐的说。
“傻学妹,这可不是生日礼物。”
傅子新取出钻戒,倾身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将钻戒套进她纤细的手指。
刘牧葳小小的挣扎了一下,长期在厨房工作,她的手明显不像一般女孩柔细,每次傅子新握她的手,刘牧葳就会忍不住自卑,总会下意识的抗拒、想逃。
偏偏傅子新不让她闪躲,仗着天生力量的优势,仗着刘牧葳永远无法对他说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戒指牢牢地套在她手上。
刘牧葳怔怔地望着手指上灿烂的钻戒,觉得眼前的一切,美得不像是真的。
“葳葳,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永远都那么率直纯真,即便是干了蠢事,也特别可爱迷人。”
刘牧葳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地厉害,“……我、我又没有答应要嫁你,你怎么可以自己把戒指套在我手上?”
“因为你爱我,不可能拒绝我。”傅子新自信的说。
“你少臭美!我才不爱你!”刘牧葳娇嗔不依,加之惊喜来的太突然,一时叫人无法消化,心慌意乱的刘牧葳握着粉拳,不假思索的就往傅子新身上挥去。
“呕……”傅子新捂胸、弯腰,发出一记痛苦闷哼。
惊觉自己可能出手太重,刘牧葳吓到了,“学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你、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我老是这么没轻重的……”
刘牧葳内疚的语无伦次,忽然,一堵温暖无比的胸膛将她整个圈住,叫她完全无法动弹。
“学长?!”
“葳葳,曾经,我们错过彼此,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学长……”
她和傅子新是破镜重圆的前任情人。大学的时候,他们爱得轰轰烈烈,可惜随着傅子新赴美留学,原是众人看好的爱情,最后却宣告无疾而终。
这些年,刘牧葳心里始终没有真正放下傅子新,两人的分手并非是不爱了,而是距离造就了不安,才让这段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被迫淹没在青春的记忆洪流里,徒留下遗憾。
所以在失联多年以后,当他们都在岁月的流转下蜕变成真正的大人,傅子新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唤醒她沉睡多时的感情,刘牧葳看着昔日青涩的男孩,变成了眼前事业有成、迷人稳重的成熟男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根本无法抗拒这一切,唯有臣服。
“葳葳,我爱你,嫁给我吧!”
她望着傅子新,觉得胸口都快要被眼前的幸福给涨满之际,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咬了咬下唇,“那、那么……你跟她的离婚官司……”她呐呐的问。
“我的委任律师告诉我,官司很快就能圆满落幕了,这阵子你为我承受的罪恶与委屈,将来我都会一一弥补,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
尽管两人再次相爱的时候,傅子新已经着手离婚官司,可离婚官司一天没有落幕,刘牧葳就不免有一种介入他人婚姻的罪恶感,内心不是不挣扎的。
倘若不爱,事情还好解决,大不了就是一拍两瞪眼,谁也不欠谁,然而就是因为有爱,才特别令人为难,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毕竟他们已经错过一次,难道还要再错过第二次?
所幸像这样昧着良心和傅子新在一起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她知道她不温柔,很多时候都大剌剌的像个男人婆,尽管如此,傅子新都还愿意喜欢她,这样一个男人,她根本无法拒绝。
没想到自己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噙着喜悦的泪水,她慎重地做出神圣的应许,“嗯,不分开,要白头到老,要天长地久。”
当时的刘牧葳真心相信,她和傅子新的爱情将会是天长地久,不曾想,到头来竟是谎言一场。
哪里有什么离婚官司,那不过是傅子新用来哄她的说词,从头到尾他跟他的妻子都好的很,他们夫妻期待已久的第一个孩子,就在傅太太的肚子里一天一天的长大,而她,充其量不过是他幸福婚姻外的一点小刺激。
想起傅子新曾经的温柔和残忍的欺骗,刘牧葳仍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双手紧握,微微颤抖,心痛地闭起眼睛……
第二章
“小姐?小姐?”
不带情绪的呼唤,骤然在刘牧葳耳边响起,让原本要氾滥的伤心紧急煞车。
刘牧葳睁开眼睛,看见穿着便利商店制服的年轻女孩,一脸狐疑的望着自己,当下立刻清醒过来。
可恶,她居然忘了自己还在排队结帐,满脑子都被那口口声声说要丢弃的破事给占据。
“抱歉。”刘牧葳收拾紊乱的心绪,赶紧把手中的瓶装水和零钱交给店员。
“小姐,这里只有矿泉水的钱。杂志拆封,视同购买。”
后知后觉的刘牧葳这才想起,除了矿泉水,她还从架上拿了一本杂志。
“不好意思,请稍等我一下。”
她从身上的背包掏出皮夹,手忙脚乱的翻找出一张百元大钞和几枚硬币。
还差一块钱!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翻了又翻……不会就这么刚好吧,不多不少,偏偏就少了一块钱?!
听见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呼吸声,就连店员都微微蹙起眉头,刘牧葳从没这么糗过,脸孔臊红的厉害,像是随时就要滴出血似的,浑身冷汗如瀑,澈底浸透她后背上的衣料。
“没钱就不要买啊,干么浪费别人时间。”队伍后方传来轻蔑的批判。
她不是没钱,好歹她也干了不少年的餐厅主厨,她只是不习惯身上带太多现金,加上刚刚买了车票……
抓出提款卡,尽管手微微颤抖着,刘牧葳尽可能的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慌乱。
“很抱歉,我、我马上去领钱。”
就在这时候,不早不晚,不快不慢,一只配戴着G-Shock运动表的男性臂膀,猝不及防地横过刘牧葳眼前,修剪干净的俊秀手指捏着一枚十元硬币,轻轻放到收银机旁的桌面上。
“我帮她付。”
男嗓十分年轻、干净,有种与众不同的清冽与柔润,很是悦耳。
刘牧葳第一时间别过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穿着橘蓝双色款修身连帽运动薄外套,肩上挂着一个黑色背包的瘦高身影,已然转身离去。
黑色背包上好像印着字,可惜字太小,距离又远,她看得并不真切,就只看到深色牛仔裤下套着一双N牌慢跑鞋,步伐俐落地在拥挤的人潮中向前独行。
刘牧葳下意识地就要去追——
“小姐,没找钱!还有发票!”店员喊住她。
刘牧葳刚跨了一步,就立刻被迫停下。
分秒必争的紧张时刻,刘牧葳硬是多耽搁了三秒钟,好不容易从店员手中接过发票和零钱,她一边胡乱的往口袋里塞,一边急急往那抹背影独行的方向追去。
一口气跑过四分之一个大厅,刘牧葳最后在通往B1的手扶梯前停住。
不见了,她澈底失去了对方的身影。偌大的车站,哪里还有那抹鲜明温暖的橘蓝双色瘦高身影?
她觉得有些失望……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那不过就是一枚十块钱硬币,可对于刚被挚爱背叛,对人性光明失去信心的刘牧葳来说,陌生人的举手之劳,却令她感觉无比温暖。
让一颗被爱情伤得千疮百孔的心感受到善意,也算是拉回她对人性的一点信心。
罢了,既然无法当面致意,就在心里默默说声谢谢吧。
刘牧葳揉揉最近总是容易湿润的眼睛,平复心绪后,转而来到月台,跳上一辆对号列车的第九节车厢。
准点一到,预告发车的鸣笛声清晰地响起,车厢门关闭、列车启动。随着列车的离去,月台上的人也逐渐变得模糊。
走了,真的走了……
列车离开月台后,一路沿着轨道,头也不回的朝前方轰隆隆地驶去。
刘牧葳就坐在靠窗的位子。
她抬眸略略扫了四周几眼,整个车厢满满的都是人,行李多到随时都有可能会把头顶上的行李架压垮。
不管是携家带眷,还是三五好友相邀,抑或是归乡的游子,每个人脸上不约而同的挂着笑容,人人神情轻松、惬意又自在,欢声笑语此起彼落,把整个车厢填补得既热闹又拥挤。
唯独刘牧葳身边,像是有一处真空区域,又或者是一道无形的藩篱,将她圈划在众人之外,格格不入。
她神情淡漠地望向窗外,一幅幅彷若电影画面的景致自眼前飞掠而过,快得几乎叫人无法捕捉的同时,仿佛也在告诉她,爱情又何尝不是如此,从来就是不可抓握的虚渺。
就像她对傅子新爱之信之,换来的却是他的谎话连篇。
若不是亲眼看到傅子新的妻子挺着五个月的身孕,刘牧葳真的不敢相信,傅子新是这样的人,竟会这样待她。
该死!她又想哭了……
刘牧葳用力的咬住下唇,强忍住哭意。
不想脆弱被看见,索性枕着手臂,把自己大半张脸都埋进臂弯里,假寐掩饰。
兴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打击太大,身心太过疲累,原本只是假寐,不想竟很快地坠入梦乡。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
看来短时间内,傅子新的欺骗还会像挥之不去的梦魇般,继续苦苦纠缠着她。
陆橒从第二节车厢缓缓地朝第九节车厢走来。
一头薄短的黑发精神而青春,长形的黑眸里光泽流动,眉眼挺秀,轮廓清晰,气质闲适,面容含笑,毫不怯场地接受他人打量的眼光,十分具有明星风范。
随着他穿梭而过,不少乘客都在暗自猜想,眼前这枚小鲜肉是谁?该不会是潜力新生代偶像明星吧?一时间,每个人竟都看呆了。
上车前,陆橒偶然在手扶梯前遇到一对老夫妇,老先生行动不便,老太太又要搀扶先生又要拿行李,一路上可以说是险象环生。陆橒二话不说,单手包办两人的行李,还热心地把这对老夫妇领到他们的车厢。
“我看你小伙子实在是心好人又俊,将来一定可以娶个美娇娘。”老先生用带着乡音的老嗓对陆橒说。
菱唇一弯,陆橒笑咪咪答,“那就承伯伯吉言喽!”
安顿好老夫妇,陆橒才起身去寻自己的座位。
许是周末假期前夕,车厢里的走道甚是拥挤,好不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看见隔壁座位上的女乘客,陆橒楞了一下——
是方才那位少一块钱的小姐。
陆橒歪头一哂,嵌在清俊容颜上的乌黑眉眼,笑意吟吟的望着睡得天荒地老的“少一块钱小姐”。
她还真能睡,缩着身子不说,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整个人都快对折了。这么不舒服的姿势,难怪她要皱眉。
陆橒勾了勾嘴角,卸下背包,小心翼翼地在“少一块钱小姐”身旁的空位坐下。怕会吵醒她,他足足花了近一分钟,才脱掉自己身上这件橘蓝双色的修身连帽外套,放松的靠向椅背,坐好坐满。
咚!手臂上明显传来重量。他偏头看去,发丝乌亮的微沉脑袋就挨靠在他的臂膀上,陆橒怎么看都觉得这姿势太不符合人体工学了。
斟酌片刻,陆橒决定帮她调整姿势,伸手托住歪靠的脑袋,慢慢地将来自左手边的倾斜脖颈推回去。
好了,大功告成!想着路程还远着,不如也眯一会儿,陆橒拿起外套往脸上一盖,谁知手臂上再度传来重量。
看来,他觉得舒服的姿势,对她来说未必如此。
想了三秒,陆橒决定不理,索性睡了起来。
只是,陆橒睡得也不好,一股幽微难辨的浅浅香气,顽强如藤蔓,不断地钻进他的呼吸里,纠缠住他的呼吸,捣乱他的心绪。
不过是在列车的座位上睡了一觉,醒来,睁开眼,刘牧葳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好累。
不夸张,这种感觉就像是刚挑战爬完一座大山,耗尽所有体力,以致于浑身上下都有种使不上力的疲惫感,脖子、手臂、腰肢……更是无一不僵硬酸麻。
她勉强抬起一只手,捏了捏僵硬的肌肉,发现列车正静止在月台。
“也不知道是到哪里了?”她喃喃嘀咕着往车窗外察看。
夕阳余晖映在月台上,将站名照的又红又亮,下一秒,刘牧葳宛若遭到雷击,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过行李,想也不想的就往车厢外狂奔。
鸣笛声响起的时候,她人还在列车上,刘牧葳顾不了许多,心一横,一鼓作气地就往月台跳去。
上一秒,双脚才刚踉跄落地,下一秒,就听见身后的车门倏地关上,刘牧葳再转头,就看到列车已然离站,前后不到一秒钟,想想还真是侥幸又惊险。
刘牧葳扬起手臂,先是胡乱的抹着鬓边的冷汗,接着又猛拍胸口,好给饱受惊吓的自己顺顺气。许久,待呼吸恢复和缓,她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捏着车票,心有余悸的步行出站。
刘牧葳的老家位于来丰镇,是个靠近南部山区的小偏乡,从市区搭乘往来丰镇的县公车,约莫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五岁以前,刘牧葳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在来丰镇,之后被爸妈接到台北就学,能回来丰镇小住个几天,成了她每年寒暑假最期待的一件事。
然而国中毕业后,随着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她也好些年不曾回到来丰镇,若不是上次临时代替爸妈回来参加喜宴,只怕她都要忘了这曾带给她满满美好回忆的故乡。
上次匆匆站在老家门前一看,寂寞萧索的感觉一直萦绕于心挥之不去,虽说这些年父亲隔三差五就会回来瞧上一眼,若是不得空回来,也不忘找人帮忙打扫环境,但少了人气,再大再好的房子也注定要冷清下来。
辗转难眠了好几个夜晚,她想,不如回来开家小食堂吧!
远离过往,重新开始,一针一线地把破洞的心重新缝补起来的同时,也一点一滴的把人气重新注入老家。
思及此行她给自己立定的目标,心开始迫不及待了起来,连带的步伐也明显加快许多,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刘牧葳已经来到县公车乘车处。
虽然已经十一月,天气还是热着,票亭里的老电风扇轰隆运转,却也解不了太多暑气,只是个聊胜于无的概念罢了。
刘牧葳弯身对着售票窗口里的售票大姊说:“麻烦到来丰一张,谢谢。”
售票大姊低头滑手机打发时间,头也不抬,懒懒地答,“已经没车了喔。”
“没车了?!”
刘牧葳当场傻眼,后脑杓一阵凉意……
售票大姊暂时把目光从手机萤幕上抽离,一脸古怪的望着刘牧葳,“最后一班到来丰的车是五点。”边说边指向刘牧葳后方墙面上的大时钟。
白色的钟面,黑色的指针,清楚的显示目前时间是五点三十六分。
面对这趟状况连连的回家之路,刘牧葳真是无语问苍天。
不过这也凸显出偏乡的不易之处—— 交通着实不便利啊!当然,也要怪她自己疏忽了,还当自己是在台北,公车、捷运一应俱全。
“大姊,请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到来丰镇?”
售票大姊搔搔头,想了想,“从这里走出去,左手边有排班叫客的计程车,你可以搭计程车到来丰镇。”大姊继续低头滑手机。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刘牧葳谢过售票大姊,到提款机领了钱,然后拎着行李走出县公车乘车处,远远地就听到计程车司机们正扯着一把沙哑的嗓子,努力招揽生意。
“有人要搭车吗?随叫随走,一人三百,不用等,马上到,舒服又便利。有人要搭车吗……”
“请问,有到来丰镇吗?”
生意上门,司机喜得立刻转过身来,“来丰镇喔,当然有啊,一趟三百就好。”
以前回来都是一家人开着车,就算是上次回来喝喜酒,也是搭秀峦阿姨的便车,刘牧葳从来没在这种地方搭过计程车,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多少钱才合理。
沉吟须臾,点点头,算是接受这价格。
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只要能安然将她送到一个多小时车程外的来丰镇,别说三百,就是五百她也还是会接受,因为她真心不想鲑鱼返乡的第一天,就把自己搞得披星戴月、狼狈不堪。
“来来来,搭第一辆车,我们马上出发。”司机殷勤地领着她,快步走向排在车队最前面的第一辆计程车,并且帮忙打开车门。
“谢谢。”
刘牧葳刚坐进车去,愕然看见里头一动也不动的安静身影,半点心理准备也无的她当场被吓了好大一跳。
车、车里有人?!
听见动静,原本闭目养神的陆橒睁开眼睛,别过头,对上刘牧葳那双闪动着光泽,光泽里明显有着惊怖的大眼睛,心里立刻闪过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妙感觉。
不会吧,有没有这么刚好,居然又碰到她!
意外之余,陆橒还觉得有点想笑……
因为不知道“少一块钱小姐”跟自己目的地相同,方才列车到站时,陆橒并没有叫醒她就迳自下车。
还记得当时的她根本是睡翻了,素面朝天毫无防备。
陆橒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她这样的年轻小姐,长相明明甜美可人,却睡得如此没心没肺没形象,但她运气似乎还不错,并没有睡过站。
陆橒不认为她是认出了自己,会表现的如此诧异,应该是没料到计程车上还有另一个人,所以算是惊吓成分居多。
怕自己少了生意,司机赶紧解释,“小姐,这个少年仔也是要去来丰镇的,一个人我是收三百啦,你们两个我收五百就好。”
刘牧葳尚在犹豫之际,一个低沉男嗓倏地响起——
“两个四百。”
刘牧葳别过头,瞬也不瞬的望着一脸淡定对司机喊价的人。
那人有着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眸,在这光线略显不足的车厢里,却意外地明亮澄澈。乍看之下,隐隐觉得清冽而锐利,然而随着散漫笑意在他嘴边化开,倒像是个顽皮的大男孩。
“四百?”司机皱眉,搔搔头,“啊,好啦好啦,今天最后一趟,收你们四百就好。”一副遇到高手,没辙的样子。
“这价钱可以接受吗?”陆橒转而问她。
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刘牧葳点点头,“……可、可以啊。”
直到车子驶入车流,刘牧葳还在纳闷,她刚刚怎么会答应?
她胆子也真是够大了,随便就答应跟个陌生人共乘!现在想想,好像是被他那双眼睛不冷不淡的看了一眼后,脑子就不清醒了。
唉唉唉,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刘牧葳忍不住敲了敲脑袋。
记得小时候常听爷爷说,金光党很厉害,只要上前跟人说几句话,就可以把人哄得一楞一楞的,乖乖把身家全都掏出来,最后落得凄惨无比的下场。
等等,她不会凑巧就遇到金光党之流吧?
不好太明目张胆,刘牧葳只能技巧性的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向左手边不动如山的身影,努力想从对方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车厢里,幽静而深黑,车外的流光,清楚地映亮他的立体侧脸、卷翘长睫,光线明暗交错间,带着蒙眬而恍惚的光与影,看着看着,刘牧葳忽就闪神一楞。
这家伙未免也长得太好看了!五官深邃又俊逸,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嵌在棱角分明的脸孔上,显出几分英气。
年纪看着不大,有几分大男孩的青春气息,不过只要等将来入了社会历练个几年,肯定会长成极迷人的成熟男性。
当然,前提得是他不走歪路。人一旦走了歪路,成了金光党,长得再好都是渣。
“有什么问题吗?”
刘牧葳回过神,抬眸,发现对方不知道何时别过头来,不早不晚的将偷窥的她逮个正着,心不受控制的跳了好大一下。
“呃……我、我……咳咳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刘牧葳简直要糗死了,心虚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拚命地回避任何可能的四目交会,小脸热烘烘的烫着。
忽地,目光偶然落在他背包上的文字,刘牧葳两只眼睛瞬时瞠瞪,又惊又喜的指着,“你是来丰高中棒球队的?”
陆橒低头看去,白里透粉的椭圆指头,就指在他背包上印着来丰高中棒球队字样的位置。
挑眉,“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什么不对,而是太棒了!”刘牧葳兴奋的一把拉住陆橒的手,“我小弟是念体中的,他今年也参加了黑豹旗全国高中棒球大赛。”
话题岔的很快嘛,小姐!陆橒瞟了一眼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容色淡淡,并未说什么,眸底却有几分饶富兴味。
“你……”见他容色淡淡,刘牧葳不免在心中纳闷的想,他不会不记得了吧?年轻人的记忆力应该没这么糟才对。
疑惑之际,就听见他扬着淡淡的嗓音说:“最后一局把来丰电得很惨,终止在十六强的体中?”
“对对对,就是那个体中!”像是获得共鸣,刘牧葳点头如捣蒜,“听我小弟说,你们是第一次参加黑豹旗,没想到就一口气打到十六强,还跟体中在延长赛缠斗许久,是很可敬的对手。”
“是体中实力坚强,才能在最后连连击出安打,逆转胜了来丰。”他持平客观的说。
她看他觉得不容易,十七、八岁的高中生,骨子住着飞扬不驯的灵魂,最是在意输赢,他却不因落败而恼怒酸语,很不错!有前途!刘牧葳当下对他生出许多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她兴致勃勃的问。
“陆橒。”
“陆橒,告诉你的队友,一定要再接再厉唷,明年黑豹旗大赛若又再遇到体中,换你们逆转胜。”她兴奋地说。
陆橒看她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忍不住打趣地问:“你小弟不是体中的吗?难道你不希望他赢?”
“但我是来丰镇的人啊,自然要挺来丰高中棒球队。再说,也该有人挫挫我家小弟的锐气,否则他还以为棒球界没人了,年纪轻轻,就已经骄傲的两个屁股都快翘上天。”
陆橒当场失笑,没办法,她的形容太鲜明,让人想着画面就忍不住发噱。
“你跟你小弟的感情一定很好。”
“哪有!他老嫌我东管西管,很烦,一天到晚跟我吵架斗嘴,恨不得我永远消失在他眼前。”她自我解嘲的笑说。
通常越爱斗嘴,代表家人感情就越好,自家人若是连斗嘴都懒,那是把对方当空气,跟陌生人有何两样?她这样的抱怨根本不是抱怨,反而是种甜蜜的炫耀。陆橒这样以为。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来丰镇的人。”陆橒突然说。
位处偏乡的来丰镇,由于少了人为的开发破坏,附近藏有不少天然美景、登山步道,每逢周末假期,总有不少外来客会来朝圣。
她看起来很面生,加上她一副搞不大清楚来丰镇交通状况的天然呆模样,就连跟计程车司机杀价也不会,陆橒直觉以为她是只身来旅行的外地游客。
她俏皮的吐吐舌头,“也不完全是,就小时候在这住过一阵子,但也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挑眉斜睨,好奇地问:“是什么原因让你想回来?”
突如其来的问话,扯开了伤口上沁出的组织液所形成的保护膜,让猝不及防的刘牧葳顿觉心头一窒。
她咬了咬下唇,压抑住那似有万针椎心刺骨的疼,神情落寞的转而看向车窗外,许久,幽幽地嗓音在光线不明的车厢内轻轻响起……
“想重新开始。”
方才说起棒球,眼前的她还眉飞色舞、两眼发亮,不过才几秒钟的时间,这女人像是瞬间褪了色彩,整个人明显黯淡了下来。
是错觉吗?她的声音听来似有哽咽,破碎的声线令人心疼,那一度被笑容挤压的眼角,也隐约有泪光闪烁。
陆橒直觉联想,是不是因为心中藏有不愉快,所以方才在列车上,她即便是入睡,两道秀眉始终没有半刻的放松,一直紧紧的蹙着,像打了无数的死结。
刘牧葳总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下沉,无止境的往下沉……
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尽快让自己振作起来,不可以再这么懦弱地放任自己陷在泥淖里赖着不起了。
她打起精神,努力撑起笑颜,回头看向陆橒,“我打算在来丰镇开间小食堂,卖些好吃的私房料理,到时候你……”话未说完,鼻子突然一阵搔痒难耐,“哈啾—— ”
刘牧葳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她尴尬的揉揉鼻子,“好像有点冷。”憨憨地傻笑着。
她,真是个令人担心的傻瓜!
“不是好像,是真的变冷了。看来你是真的很久没回来,都忘了这个季节的来丰镇早晚温差大,特别容易让人感冒。”
陆橒打开包包,从里头抽出他的连帽外套,披到她身上,仔细拢好。
刘牧葳立刻感受到在温暖之外,还有一股揉着青草般干净的气息,她感激的冲着他笑了笑。
面对眼前这个裹在大大外套下的小小的她,陆橒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脑中有一个大胆的念头窜出来——
真想一把抹去她的伤心,那太不适合她!
然而当他意识回笼,陆橒发现自己当真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揩去了残留在她眼角的湿润。
他的唐突明显吓到她,惊讶微张的小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就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气氛有些古怪,明明方才还聊的开心,却因为他的突然之举而变得有些不自在。
“有睫毛掉在那里,我已经拨掉了。”陆橒随口搪塞,想藉此化解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尴尬。
“喔,那、那谢谢你了。”
对嘛,就只是很寻常的举动而已,没什么的。刘牧葳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许多想,手却不听使唤地往方才被他触碰的地方摸了摸……总觉得他抹去的不是掉落的眼睫毛,而是她不争气的湿润。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会太过亲匿吗?
唉,她在乱想什么?他不过就是个高中生,男孩子单纯又直率,人家没想这么多,倒是她心里有鬼了。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无聊。
“还是要小心点,别贪凉,你若病了,还怎么开你的小食堂?”
刘牧葳狐疑的抬起头,记得在家时,这种琐碎的生活叮咛通常都是她在说,说到都被嫌烦,听别人对自己这般叮咛,还是第一次呢!怔怔地看着陆橒,最后果然还是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有。”她拚命摇头,甜美的脸蛋上有着止不住的笑意。
刘牧葳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其中尤以小弟最是飞扬不羁、我行我素,在家的时候,刘牧葳没少碎念他。
陆橒和小弟明明都是高中生,没想到行事作风却是天差地别,刘牧葳并非故意贬损自家小弟,实在是陆橒表现的太不像一般的高中生了,很体贴、很温暖,也很……小老头,可却让刘牧葳此刻的心,就像是掺了酵母的面团,暖暖地膨胀,透着浅浅微甜。
刘牧葳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朝陆橒的头顶赞许地摸了摸,“谢啦,陆橒,你真是个好孩子!我会注意的,多谢提醒。”
好孩子?!
幽深如潭水的黑眸荡漾着光亮的波澜,陆橒想也不想,一把拽下那只擅自在他头顶造次的无知小手。
很显然的,“少一块钱小姐”把他当成和自家小弟一般年纪的高中生了。
只是,她似乎不怎么理解所谓的雄性动物。
不管是男孩还是男人,天生有着不愿被低看的骄傲在,即便他今天是高中生,陆橒也不认为自己会喜欢听到异性称赞自己是个好孩子,尤其还是用拍头这种对付宠物的幼稚方式,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自己喜欢的异性发了好人卡一样惨。
等等—— 喜、喜欢的异性?!
陆橒定定的望着眼前这张甜美的容颜,蹙眉思索着自己的心态……
模样确实是他会喜欢的样子,个性似乎也还不错,尽管有点天然呆,但看得出来是个自然单纯的女孩。
就算是现在,她的手握在他掌心里的感觉,也觉得挺契合的。
陆橒隐隐觉察自己已然对初识的她有了小小动念,而且并不打算抗拒。
刘牧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拉住自己的手不放,她原想从他深邃幽深的黑眸里瞧出点蛛丝马迹,没想到一四目交会,她的心竟就先不争气的跳了好大一下,浑身上下更是不由自主的一阵紧绷。
刘牧葳被自己的反常吓到了,下意识的低头,回避眼前这双令她变得古怪的清冽眼神。
须臾,“咦?”
看开始似乎很不错,正本什么时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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