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娘》作者:寄秋
书 名:医娘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寄秋
出版日期:2016年2月17日
【内容简介】
她身为名医,再精细的脑部外科手术都做得来了,
穿越到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弘国,当个古代小丫头又有什么应付不了的?
亲娘早逝、亲爹不疼、继母刁难、兄长软弱、舅家嫌弃,
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她始终相信命是自个儿活出来的,
加上前一世外公替她奠定的中医基础,配合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儿,
她开始自制成药,寄卖自用两相宜,慢慢开始赚钱后,
她又偷偷在外置田产,请人帮忙种植药草,如今堪称小富婆一枚,
可现下她却遇到一个令她颇为困扰的麻烦,就是——那个男人!
打从某次不得不……喔,是秉持医者仁心替他治疗腿上的箭伤后,
他大将军看上她的“刀法”和自制药,摇身一变成了夜闯香闺的登徒子,
老是纠缠着要她替他大量制药,外加调戏她(对,没看错,就是调戏),
既然他低估她的能耐只当她是制药师,她就漫天喊价把身价差额赚回来,
没想到这一来一往的“坑杀”,倒真让他看上她的人了,还请皇上赐婚,
他长得赏心悦目,家底又丰厚,她其实也不讨厌他,当然嫁了,
至于他克死前三任妻子的传言她也有所耳闻,但总觉得内情不单纯,
反正闲着也闲着,她就一边享受他的疼宠,一边好好替他调查调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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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命是自个儿活出来的
结实满满的稻穗饱和壮硕,一串串连成一大片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海。
入秋了,是丰收的季节。
健康位于南方少山的平原,雨水丰沛,支流遍及,每年有充足的水源供给附近几座大田的农耕,一年两获,再加上邻近大湖,还有捕捞不完的渔获,尽管边关地区连年来大小战役不断,可是相隔千里,金戈铁马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干扰不到这儿的平静,百姓们安居乐业,是个富裕又平和的小城镇。
此时,一辆平实无华的驴车行驶在沙尘漫起的官道上,不像在赶路,倒似出外野游一般慢吞吞的,车内的人儿也不急,一手拿着书,一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枣茶,随着驴车的晃动轻轻摇摆着身体。
那是一名穿着茜色衣裙的小姑娘,年约十三、四岁,眉宇间带着浅浅的慵懒,虽然她的模样不是让人一见惊艳的绝色,却有股耐人寻味的韵味,她的表情也和年纪不太相符,平静得宛如山间潺潺流过的小溪,任他落花风涌,打了个漩涡照样河水东流,不因外界的打扰而大起波澜。
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个眉目清秀的丫鬟,看来不甚起眼,温顺的添着茶水,不时搅动红泥小火炉、加加炭火,让炉上的陶盅维持着微热的温气,不烫舌也不凉胃。
驾着驴车的是一名五十开外的老叟,他的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手指粗得像在石砾堆里磨过,初看他的双手会被吓一跳,想着一个驾车的老头哪来的沧桑,不就是被大户人家养着的车夫,只要驾驾车而已,不做粗活,但是在那双恍若死水的双眼中,不时闪过令人一肃的锐光,满布风霜的脸上有着不容小觑的坚毅。
“小姐,你歇一歇吧,在车上看书伤眼,你瞧这一晃一晃的,眼睛都要看坏了。”青桐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心事也憋不住,像只麻雀,总爱喋喋不休的唠叨。
“好,再看一页。”知识就是力量,她的起步慢,要多看一些,以补某方面的不足。
“你方才也说再看一页,可是一页之后又一页,整本书都快看完了,小姐,那么艰涩难懂的书,你怎么看得下去?”青桐受不了的摇了摇头,她只看了几行就眼花撩乱、头昏脑胀了,根本没法耐着性子往下看。
“我倒觉得挺好看的,非常有意思。”就是印刷差了点,字体有些模糊,老要用猜的。
佟若善自得其乐的靠着车壁,不以为苦的看着她好不容易找来的医书,久远的记忆宛如昨日般涌现,既熟悉,又陌生。
外公用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语气说——
明明是过目不忘的医学天才,为什么偏偏就是学不会,为什么呢?
是呀,为什么学不会?她虽然不敢自夸过目不忘,但是再艰涩难懂的文字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十之八九都能记住,再看第二次就能完全记住了,十年、八年内都不会忘记。
两、三岁时她便展露背书的天分,能轻轻松松的背出《李时珍草药谱》,精通药理、身为中医的外公一听,高兴的大喊后继有人了,一心要培养她成材,将一本又一本的药草书籍往她面前堆。
所以她小的时候大多住在乡下的外公家,跟着外公上山下田的采药草、种药草、辨识药草,还学习如何用药草救人。
可惜世上无完人,她唯一的缺憾竟是……
沉迷书中的佟若善忽然想起这一切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她已经不是忙得没日没夜的脑外科医生,而是母亡,父再娶,寄宿姥姥家的小闺女。
她有爹,有继母,有一兄长、一继弟、一继妹,还是个侯府千金,只是……没娘的孩子注定得不到完整家庭应有的关爱。
“小姐,你就歇歇吧,不要累着了自己,要是奴婢没把你照顾好,让青蝉姊知晓,奴婢又要挨骂了。”小姐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没人盯着不行。
青蝉比青桐大一岁,今年十六了,她和青桐同为佟若善的丫鬟,青蝉为人稳重且聪慧,掌理着小姐的屋内事,如小姐的银钱、首饰,还善做帐。
不过青蝉比青桐晚来到佟若善身边服侍,她原本是侯爷夫人的一等丫鬟,就得夫人器重。
当年程氏怀第二胎时,意外发现丈夫在外私养外室,对方还有了和她差不多月分的身子,侯爷迷恋外面的女子带回府中立为侧室,夫人一气之下动了胎气,女儿才七个月大便早产了,也就是佟若善。
不足月出生的佟若善自幼身子骨就弱,一度被大夫断定活不过三个月,要及早做准备。
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不心疼,程氏豁出命了也要把女儿养活,不让外室女得意,怎奈产后虚弱,加上丈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让她郁结在心,没多久就把身子拖垮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将养了一、两年,哭声像小猫呜咽的女儿送回娘家,交由娘亲代为照顾。
只是她以为会有所好转的身子却每况愈下,又拖了两年终是撒手人寰,临终前她连女儿最后一面也没看到。
原本母丧,身为子女都该回来奔丧,但是大佟若善四岁的大哥佟仲阳却阻止她回府,她只好继续寄宿在姥姥家,今年她都十四岁了,侯府那边还是没派人来接她。
青蝉是夫人死后才来到佟若善身边,她来的时候还带来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一匣子的首饰、房契、田契、几间傍身的铺子、一座茶园,可见青蝉是个忠心不二的。
可是谁也料想不到,真正的佟若善早在十岁那年就死于伤寒,在死了一夜又复活的,是来自现代的灵魂佟若善,她死于医院的急诊室,一名激动的伤患一刀刺中她的要害。
如今佟若善稚嫩的身子里装着成熟睿智的女人灵魂,难怪能心如止水,面对任何事皆能淡然处之。
佟若善轻笑道:“你就那么怕青蝉吗?”
“不是怕,是敬重,青蝉姊姊明明只大奴婢一岁,可是只要她两眼一瞪,奴婢连手脚该往哪儿搁都不晓得了。”青桐就担心自己什么没做好,让青蝉姊失望。
“人家是丫鬟,你也是丫鬟,为什么你这般无用呢?”
佟若善不是刻意要培养出文、武两个丫鬟,只是想一个管她的帐册,一个充做剽悍的保镖,拳脚功夫过得去,保她出入无虞就好,谁知文婢是有了,武婢却成了活痨,除了力气大了些,能挡三、五个粗壮婆子外,还真是一无是处。
“小姐,不是奴婢无用,是青蝉姊太能干了,一个人能抵十个,不像奴婢只会伺候人,什么盘帐、算帐,光看奴婢就头脑发晕。”
青桐就是女人无脑的代表,她不爱看书,是在自家小姐的强迫下学着认字,但十个字中有四个字不认识,读起书来坑坑疤疤的,但她最怕的还是抄写,她自己写出来的字,连她自个儿都看不懂。
“你的意思是,每个月的月银也要减半喽?毕竟你连青蝉的一半也抵不上。”佟若善揶揄道。
“不要呀!小姐,奴婢也非常认真的在做事,你瞧,奴婢把你伺候得妥妥当当的,没磕着你也没累着你,奴婢还是很有用处的。”青桐很卖力的彰显自己有多好用。
是甘草的用处,佟若善在心里好笑的想着。“到地头了没?我这身骨头快晃散了,真让我散了架,周嬷嬷定会剥了你的皮。”
周嬷嬷是佟若善的乳娘,从小就照顾着佟若善,周嬷嬷的丈夫和两子一女留在侯府并未跟来。
“小姐你等一下,我问一问老炭头。”青桐说完,敲敲车壁,隔着木板问道:“老炭头爷爷,到了没?小姐坐了大半天的车,身子骨撑不住呀!你帮忙赶赶路呗!”
老炭头坐在车辕上,吆喝一声,声音宏亮的回道:“小姐再忍忍,快到了,转个弯便到咱们的地了。”
人无远虑,定有近忧。
佟若善来到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国家,头一年她过得很混乱,就像得了三魂七魄不全症似的,一下子好似在现代的开刀房执刀,做开脑手术,一下子又穿到古人身上,被迫学着她毫不擅长的书画琴棋,每日还要默写一千字簪花小楷。
一开始,她的身体和灵魂产生排斥,格格不入,脑子想的和身体做的完全不同调,常闹出笑话。
好在那时有大病初愈打掩护,她可以一边装傻,一边适应突如其来的古人生活,以眼睛去观察,并了解这世界的一切。
她用一年的时间融入这个环境,并以滴水穿石的方式让身边的人不自觉的接受她与以往不同的转变,让他们以为她只是长大了,变得比较懂事,有自己的主见。
她的亲娘生前的确留给她不少东西,可是庄子、铺子、田地不能卖,她名下的资产要等她出嫁了才能动用,否则将充为公中,换言之,她是坐拥金山银山的穷人,每年铺子、田地的租金都存在钱庄,不只她动不了,武宁侯府的继母也休想动一分一毫,算是一种保障吧。
至于她手边全部的财产,还不到两百两。
为何?
她姥姥虽然是程家的老夫人,但是姥姥是嫁进来当续弦,丈夫的前妻生有两子两女,在姥姥入门时,四人已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了,只小姥姥不到几岁,在姥姥接手中馈不到五年,两名继子陆续成亲,继女们也嫁了。
姥姥前后当不到十年的家,就被成年的长子夺了权,由长媳接任当家主母之位,姥姥虽然也生了一子一女,但一双儿女尚年幼,无力抗衡,姥姥便死了心放手,把心思全放在照顾两个亲生孩子上头。
后来姥姥大部分的积蓄都给了女儿当嫁妆,自个儿留在身边的银子并不多,再加上程家是大舅一家当家作主,想当然佟若善这个长年寄住的表小姐能有多少月银,一个月给她二两银子已经算厚道了。
可是这二两银子还包括她三个丫鬟、一个嬷嬷的花用,每个月的月银一发,她根本所剩无几,常常捉襟见肘,虽然姥姥常用体己钱贴补,还是入不敷出,而且她因为早产的缘故,身子骨不好,常要用药固本,所以银钱的局促更为明显,好几次到了要当首饰的地步。
不过人是在逆境中培养出韧性,一见自己的银匣子里只剩下几块碎银,没法发挥现代医术的佟若善想到卖药这个法子,她背的最熟的是方剂,随手拈来便是这时代没有的药方。
药方是不卖的,只卖制好的成药。
有监于药汤的苦涩,她被灌了上百碗苦稠药汁,决定将其制成药丸子、药片,吞服方便,不用花费时间煎药,也不那么难以入口。
佟若善用剩下的银子买来较便宜的药材,先从简单的做起。
桔梗、薄荷、甘草、荆芥、金银花、牛蒡子、淡豆鼓、连翘、淡竹叶、桑叶、钩藤、白菊花,制成感冒片,用法是日服三次,每次六片,开水送服,辛凉解表,清热宣肺。
止泻丸是用赤石脂、干姜、粳米制成,功能是温中、涩肠、止痢,能治久痢,腹痛、便脓血,舌淡苔白,滑脱不禁。
这两服药看起来制法不难,但是对学西医的佟若善来说还是有点难度,好在有外公替她打下的中医底子,她在失败了几回后,终于成功的制出一瓶瓶的药。
不过要把药销出去也是一门学问,佟若善带着丫鬟走遍了健康城的大小药铺,仅一家快倒闭的小药铺,店主在接下她塞过去的一两银子后,才勉强答应以二八分帐的方式让她寄卖新药。
头一个月药卖得不好,乏人问津,毕竟这间药铺又小又旧,非不得已没人肯踏入。
就在铺子快关门前,一名腹泻不止的老人从铺子前经过,他已经拉得快虚脱,只剩下一口气喘着,路经此地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命仆人到铺子里捉一帖药试试。
铺子的伙计因老人要得急,随手拿了一瓶成药给了仆人,心想他这是急症,直接服用比较快,等不及煎药。
没想到老人服用后,不到一刻钟,情况就好了许多,接着虽有稀泻,但量不多,吃过几次药后居然就全好了。
原本是要抬回去等着发丧,殊知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为此还送了只匾额前来,以表感谢,从此打开感冒片和止泻丸的销路。
如今几年过去了,那间药铺成了那条街上最大的药铺,光卖感冒片和止泻丸就赚得钵满盆溢。
因此得利的佟若善也小有收入,虽称不上腰缠万贯,但至少不再因为缺银少金而困顿。
靠山靠水不如靠己,她又决定买块地自个儿种药草,后来她看中山脚下那约四亩大的田地,只花了她二十两银子,毕竟没人好依靠的她最好低调些,不要做林中秀木,若让人家知晓她脑子里有上千种方剂,怕是祸不是福,如非生活所迫,能不用就不用,以免引人觊觎。
“小姐,到了、到了!我看到我们之前来看的那块地,我们有黄澄澄的稻米好吃……咦!那是什么,怎么都长草了?该死的老贼头,拿了我们的银子却不好好栽种!”看到朱三站在杂草丛中,青桐气呼呼的破口大骂。
“那叫三七,是一种药材。”佟若善摇头一叹,唉,叫她看书不看书,丢人了吧,连疗伤圣品也不认得。
“药材?”在青桐看来明明是野草。
“是疗伤用的,止血最有效。”三七是多年生植物,很好培育,能摘上几季,但是没多少人注意到它的疗效而忽略。
“是吗?”青桐还在心疼好好的田地不拿来种稻却种草,甚至想着小姐不会被骗了吧,要不就是看医书看傻了,把草当成药了。
驴车一停,老炭头手脚俐落地从辕杆上跃落,他目光锐利的看看四周,这才走到车边,口气恭敬的请小姐下车。
“啊!空气真好……”佟若善下了车,伸了个懒腰,用力深呼吸一口气,空气干净,没有一丝污染,天空是漂亮的湛蓝色,草色茵绿,风中带着微凉的秋意,真舒服。
只可惜地上多是泥泞,前两天下过雨,秋雨绵绵,不大,却十分烦人,要断不断的,伞遮不遮都怪得很。
“小姐,空气是什么,能吃吗?”青桐不解的问。
佟若善好笑的瞟了她一眼。“吃货。”
“小姐,奴婢不是吃货。”她又不贪嘴。
“嘘!听听风声。”果然要走出四方墙才感受得到,被关在后院的女人只有井口大的天,看不到风起云涌。
“风声?”青桐一脸困惑,不就咻咻咻的,有什么好听的?
“风在唱歌。”佟若善微眯起眼眸,听着秋之颂在耳边回荡。
青桐赶紧从驴车内取出一件短毛披袍给小姐披上,忧心的道:“小姐,你又发病了吗?”要不然怎么老是这么奇怪,听都听不懂。
佟若善白晰得透亮的面容浅浅一笑。“青桐,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带你一道出门吗?”
青桐很老实的摇摇头。
“因为你笨得傻气,逗来很有趣。”傻一点才不会想太多,人因多智而烦恼,她这样很好。
“小姐……”青桐不服气的嘟起嘴。
“好了,咱们去见见朱三,他把我的药田整理得不错,很是有模有样。”绣着紫色桔梗的粉色绣花鞋沾上泥巴,佟若善并不在意,反倒像是到郊外踏青的闺阁小姐,莲步款款,来到田边后,她优雅的掬起一片三七叶,对朱三吩咐道:“趁着入冬前把三七叶全采收了,晾晒干之后磨成粉,我过段日子让人来收。”
“是的,东家。”
“还有,等田里收拾好了,你把田亩地都搭上遮风挡雪的棚子,做暖室培育,两亩种天麻,两亩种黄茋,我会教你种法和地热法,明年春天就能收成了。”
“冬天种药草?东家,这能成吗?”朱三困惑的反问。一入冬,药草怕是全都要冻死在土里了,搭了棚子指不定也不管用。
“你照做就是了,若是能成,清明前后便能卖出高价。”佟若善估量着,那时药草正栽种,十分缺货,要个好价钱不难。
“是。”
身为侯府千金,佟若善没想过要赚大钱,在前一世,她是一间大医院的知名医生,每日排队求诊的病患多到应接不暇,她有房、有车,还有直线上扬的存款,她什么都不缺,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标竿人物。
在她短短的三十五年岁月中,她唯一缺乏的居然是玩乐,有得是钱却没时间花,吃在医院的餐厅,睡在医院的休息室,每天面对的不是病人便是病理报告,七十几坪的大房子形同旅馆,一个月住不到七天,还要缴管理费。
如今她有重来一回的机会,她想轻松一下,不要再过着被时间追着跑的日子,自在一点、惬意一点,看看医书,练练让外公摇头又叹气的毛笔字。
毕竟她能过的松散日子不多了,在这普遍早婚的年代,也许再不到两年她就得嫁人了,到时她要面对的是一大家子,由不得她顺着性子来,该妥协的还是得妥协。
不嫁?这可能吗?
即使在现代,不婚族也承受着一定的社会压力,不论远近亲疏,见面的问候语很少有不问及婚姻状况的,何况是男尊女卑,又有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观念的古代。
所以佟若善毫无这方面的挣扎,她是个相当理智的人,有时甚至显得有些冷血,她认为只要不动情,和谁相处一辈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她就当做多了一个室友,以及播种的牛郎,就算他坐拥妾室,宠爱别的女人,也没关系,她只有一个要求,她得是掌权的正室。
无爱便无妒,不贪便能心安理得,至于爱情这玩意儿,能不沾染就尽量别沾染,那是撒上糖花的罂粟,会害人的。
距离药田不远的半山腰上,长了两棵快百年的老茶树,想起自个儿偏爱的花茶,手痒的佟若善便带了话痨子青桐上山采茶去,老炭头就在茶树附近守护,身子倚树打盹。
一会儿功夫,两人采了满满一箩筐,借了朱三家的厨房,佟若善有模有样的炒着茶,一箩筐的茶叶快火一炒,浓缩剩下不到四分之一,茶香四溢,她用了个小瓮装着带走。
***
上了驴车往回走,走到一半,又下雨了,来得急的秋雨打得车顶咚咚作响,雨势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不少雨水从车窗的缝隙打进车内,车里一片湿漉漉。
老炭头在车外喊道:“小姐,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也好。”佟若善回道。
“小姐,雨下得这么大,我们会不会赶不上回城?”青桐有些担心的问。城门一入夜便关上,进出不得。
“赶不上就赶不上,就跟姥姥说我们被云空大师留宿,听他讲道说经。”佟若善依旧淡定,况且与佛有缘这个借口十分有用。
“小姐,前面有间废弃的道观,咱们先去那儿躲躲雨吧。”老炭头又在车外喊道。
“好。”佟若善应了一声。
老炭头将驴车停在道观前,青桐马上护着小姐跑了进去。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青桐看着供坛上蒙上灰尘的三清道祖佛像,一边问道。
“天雨路滑,赶路更危险,不想白白送命就将就点,还是你要跟姥姥说她的外孙女不守闺训,偷置私产?”
佟若善带着丫鬟出城是瞒着人的,对外她宣称是到庙里上香,求只平安符,事实上驴车是往另一个方向赶,与庙宇背道而驰。
其实她不是第一回这么做了,她常常以上香为由出门,去庙里晃了一下便离开,改去做她自个儿的事儿,偏偏她不知哪里入了云空大师的眼,一老一少,一方外中人,一世俗小姐,两人竟然结成忘年之交,每回她一溜闲,就连不该打诳语的云空大师都会为她打掩护,不过知晓他们私底下小交情的人很少。
青桐也搞不清楚云空大师是真心喜爱她家小姐,还是四大皆空,众生平等,反正他俩说的禅语她永远也听不懂。
“小姐,这里我清干净了,你先坐吧。”一入观便很忙碌的青桐,很快清出一块空地,她将毯子铺在地上,让小姐坐下来休息,接着她顺便把道观稍加打扫。
这就是身为丫鬟的奴性,看到脏污就想清。
“去热壶茶来,有点凉。”佟若善将方才炒好的新茶递给青桐,她先试试味 。
春有茉莉秋有桂,回去后她还要摘些桂花,混着茶叶做成桂花茶,像她去年做的茉莉花茶就很成功,清香味自然持久,她还试过用兰花和荷花入茶,但香气不足,没法把茶香味衬托出来,她想明年再试一次,挑选新的品种。
“小姐,喝茶。”
携带方便又好用的红泥小火炉再度派上用场,装着八分满水的窑烧陶壶置于炭火上,白雾状的水气漫散开来,驱走了秋雨带来的凉意,让人有四肢回暖的感受。
“青桐,你越来越贤慧了,可以嫁人了。”佟若善调笑道。贤妻良母的好苗子,换成是她,绝对做不到这般无微不至。
“小姐,奴婢才十五,不急着嫁人,况且青蝉姊的年纪还比奴婢大呢,要嫁也是她先嫁。”青桐还想陪着小姐,以后当小姐的陪嫁。
佟若善没好气的睨她一眼,说她傻,她还真傻。“青蝉没有家人,早嫁晚嫁随她心意,可是你爹娘健在,他们总不希望你一辈子当个丫鬟。”
青桐有一大群兄弟姊妹,家里却只有几亩薄田,所有人吃不饱也饿不死,她爹娘逼不得已,只好在她三岁时把她卖入佟家。
她刚当小姐的丫鬟时,小姐穷,她连带的也穷,她们和周嬷嬷三个人又寄人篱下,只能尽可能省吃俭用,那时她除了三餐和季配两套衣服外,没有月银可拿,等到老夫人发现她们的窘况后,才发一些银两当日常所需,她才有少得可怜的月银能够拿回家。
不过真等到主子有钱了,可以给她更好的月俸时,她和家人的关系反而疏远了,因为兄弟姊妹都长大了,各寻各的活路去,反倒少有往来,只有她爹娘偶尔会来探望。
“当丫鬟有什么不好,小姐待我好,又给我银子,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青桐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可当年无饭可吃的饥饿感,彷佛一道阴影,长存心间。
“傻丫头……”
忽地,在道观外把门的老炭头忽地飞身入内,挡在佟若善和青桐主仆俩身前。
“怎么了,老炭头。”青桐有些紧张的问道。
“有人来了。”在三里外。
“有人?”
老炭头不是程家的家生子,也非佟若善带来的佟家下人,他是三年前昏倒在山涧旁的异乡客,一身江湖人打扮,手边还留着半截的刀,背后被砍了一道见骨的伤口。
也是他命不该绝,正好遇到佟若善,她打了一把手术刀,那时刚拿到手,尚未开锋,便拿他来试刀,并以桑皮线替他缝合伤口。
老炭头发了三天高烧,居然让他扛过去了,此事过后,他成了佟若善的私人车夫,他只为她一人赶车,对于其他人皆视若无睹,自然而然地,他也被归于佟若善的人,每个月拿二两月银。
“老大,这里有间道观,我们去进躲雨……”
几匹快马由远而近,哒哒的马蹄越来越大声,在雨声中,有种叭答叭答的回声,地面也跟着微微震动。
蓦地,马蹄声在道观附近戛然而止,有道嗓门大得像熊吼,连不会武的佟若善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自觉螓眉一颦。
“他们要进道观?”
“小姐莫惊,老炭头在。”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姐一分一毫。
“我不怕,就怕人一多,气味不好。”佟若善配了几种防身的迷药随身携带,倒是不惧歹人为恶。
老炭头嘴角上扬,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小姐,向来枯水般的双瞳轻泛笑意,多了几分活人的生气。
“老大,不要逞强,让我们扶你,中了一箭非同小可,你这伤再不看大夫就要废了……咦!怎么有人先占了……”明明是一间破道观,屋顶还破了个洞,居然有百姓在此躲雨。
“你们没看到外面的驴车吗?是我们先来的,不能赶我们走。”怕被赶出道观淋雨,傻胆无敌的青桐连忙严正声明。
佟若善真后悔自己没有捂住她的嘴巴,她没看见人家带剑背弓,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吗?
“呵呵呵!小姑娘,你别担心,我们只是路过的漠北军,在此暂歇避避雨而已。”说话的是一名不带血气、面白无须的男子,看来约莫二十一、二岁。
一听是漠北军,老炭头绷紧的神情略微一松。
“你们是漠北军?漠北军不是应该在漠北打仗,跑到我们健康城干什么?难道蛮子要攻过来了?!”一说到战争,青桐面露恐惧,连脖子都缩到看不见了。
“莫怕、莫怕,没的事,有我们漠北军守着,北方蛮子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我们将军一刀能砍一百颗契丹人头颅。”刀起刀落毫不迟疑,跟切面团一样简单干脆。
“莫不破,你话太多了。”若是主将未坐镇大帐的消息传出去,于军情不利,且他泄露军情,依照军法,得挨三十大板。
因为被老炭头挡住,佟若善瞧不见在道观另一边席地而坐的兵痞子,可是沉厚如酒的嗓音一出,她心里不免为之震动,好像听见大提琴醇厚有力的乐音。“咦!声音真好听……”一发现自己无意识的说出心里的感想,她的脸颊立即染上酡红。
她的嗓声虽然轻柔,近乎耳语,可是道观里除了不会武功的青桐外,其他男人全都听见她说的话,不约而同的挑眉谑笑,看向伤了腿、脸色微白的孤傲男子。
莫不破又道:“咳!这位姑娘,你喝的是什么茶,闻起来很香,可不可以给我们一杯暖暖胃?才刚入秋就冷成这样,漠北今年的冬天又难过了。”北方蛮子肯定又不安分,抢粮抢女人。
“青桐,杯子。”
“是的,小姐。”青桐从形型竹篮中取出三只陶杯,一一斟满了才递给对面的军爷。
“来,你先喝,这茶真香,光闻就口齿生津。”
“入喉铁定甘甜,瞧这茶水的清澄,浅浅的金黄色。”
人多杯少,莫不破先把拿到手的第一杯茶送到众人的领头面前,不是邀功,而是出自敬意,真当亲大哥看待。
腿受伤的男子一接过茶杯便要就口一饮,却被佟若善出声阻止,“等一下,你身上有伤吧?”
男子一顿,沉声反问:“那又如何?”
“茶对伤者不宜,不利于伤口的愈合。”佟若善解释道,任何刺激品都不该入口,像酒、茶之类的,饮之会加快血液流动。
“你是大夫?”莫不破顿时两眼发亮。
“不是。”佟若善否认得极快。
“那你懂医理吗?像是什么药对伤口好,什么药具有疗效?”莫不破没想过人家姑娘的声音听起来还很稚嫩,完全不像行医多年的医娘,着急的认为逮到一个是一个。
“我不……”佟若善想说她不会医术,以免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偏偏她有个专扯后腿的丫鬟,三两句话就把她出卖了。
“我们家小姐可神了,把肚皮剖开掏出肠子洗一洗,切掉坏掉的肠子再把其他肠子缝连在一起,然后再把肚子缝起来,居然没死耶,一天后还活蹦乱跳,照吃照喝……”青桐的话语猛地一顿,吓!她说错了什么,怎么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金子似的闪闪发亮?
她根本不晓得她的话引起那群漠北军多大的兴致,他们的目光投向老炭头身后茜红色衣裙的女子。
莫不破兴奋的问道:“姑娘,你会把人的肚子剖开再缝合?”而且人还活着?
“我不是……”这个青桐,到底知不知道给她惹来什么麻烦啊!佟若善抚额轻叹,暗暗祈求雨快点停,她才能快点离开。
“你有好医术就该救难扶危,来来来,别害羞,相逢自是有缘,也是老天注定的缘分,我家老大那条腿就托付于你了,咱们大弘国的兴衰就看你的了……”
第二章 有钱不赚是呆子
佟若善就知道会这样,她被那无脑的蠢丫鬟坑惨了。
人家是养条狗能看家,她是养了只硕鼠,专门来啃自家的米袋,还呼朋引伴一道儿来偷。
偏偏她现在面对的是几个人高体壮的兵痞,还个个配剑带刀,他们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跑不快、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光靠一个老炭头,人在屋檐下,不低头,难不成要跟一群兵对打吗?
在心里哀叹一番的佟若善,轻拍了拍老炭头的背,让他退开。
“小姐,不妥,你是尚未说定人家的闺阁千金,不能跟这群胡搞瞎混的家伙掺和。”他不赞成的摇摇头。
她笑笑地眯起秋水瞳眸。“无妨,反正是救人,功德一件。”
“小姐……”你太任性了。
佟若善回他一个“人家气势比我们强,我们能硬拚吗”的眼神。“不会有事的,若是这些人嘴巴太大,让我闺誉有损,这里有一、二、三、四、五……九个人选,就挑一个顺眼的当我夫婿。”
她是在开玩笑,一群漠北军却当真了,当下你推我扯的,还猜酒拳定输赢,活像个事儿。
莫不破还大声调笑道:“嗟!你还真敢挑高枝呀,知道咱们哥儿都是军中将领级的好汉,你福气到了,真能治好我们老大,保你富贵一生……”可是当老炭头一站开,露出身后茜红色的娇小身躯,他的话语便跟着一顿。
佟若善小小的脸蛋巴掌大,细细的胳臂宛如柳条儿,不及盈握的小腰还没眼前军爷的一条大腿粗,什么都细细小小的,精致得像只易碎的青花瓷,轻轻一碰就碎了。
莫不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鬼,年纪怎么这么小,她及笄了吗?”
“我也觉得我不能胜任这般艰钜的活儿,不如你们再忍忍,等雨停了再进城找医馆的大夫,我看他的腿一时半刻也好不了,顶多锯断条腿,人还留着一条命……”
“不行!命要,腿也要,你快帮他治,只要能治好他,我们兄弟欠你一条人情。”莫不破激动的大叫。
佟若善不晓得眼下这些人的人情有多重,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到的福分,连朝中大臣和有意九龙之位的皇子巴着大腿也要巴住的人物,她只觉得玩刀弄剑的人脾气一定很坏,她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最好老死不相见。
“你要用麻沸散还是银针封穴……”佟若善的话还没说完,顿时有种错觉,她是不是看见九头狼了,怎么瞅着她的目光一片狼光发绿?
“你有麻沸散?”出声的是先前脸色发白,现因伤口发炎身子发热而面色转红的孤傲男子。
“咳!有麻、麻沸散很奇怪吗?不是到处都买得到?”麻沸散等同于现代的麻醉药,她试了几回才调出适当的分量。
很会背书的佟若善当真有过目不忘的天分,十岁那年外公给她一本厚重的《中医方剂精选集》,她断断续续背了一个月就把一千剂药方给背熟了,直到十数年后还能粗略背出。
来到古代后,她发现她的记忆力较之前又强了些,已经被遗忘许久的药方又从记忆深处被挖了出来,她如看一本书般的倒背如流,稍做整理后脑中有如藏了一本中医药典。
但是她很清楚这种事对她而言并非好事,即使是一般的仕绅名流,若是身怀生财的宝物,恐怕还没等到发财就先被毁家灭门了,毕竟有太多人想去抢这笔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尤其她还是个年少的姑娘家,既无家族支撑,又无绝世武学傍身,若真把一身惊人的医术亮出去,说不定赞誉未到毁谤先至,还有可能会被当成惑世妖女活活烧死,连骨头也不留下。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才不想让自个儿走向早亡的命数,总是尽可能活得低调。
“你到哪里买到的,你说说看。”莫不破的两只虎目睁得老大,口气显得相当不满。
“药铺呀!你到药铺配药,店主自然就会给你。”佟若善圆睁着翦翦水眸,一脸很无辜的模样。
“药方呢?”莫不破伸手讨要药方。
“不知道。”佟若善没好气的瞅他一眼,这人是土匪吗?强取豪夺的。
“你……”莫不破抡起拳头,高挺的身子往前一站,作势要打人。
但事实上他是不打女人的,他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胆小的人,以往用这招十分有效,十个有八个跪地求饶,另外两个则是吓得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可惜这次他遇到的是连胆子也敢摘掉的女英豪,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做出赶人的手势。“他的腿到底要不要治?不治我要回那边把茶喝完,刚炒菁的新茶可不能浪费了。”百年老茶树的茶叶不苦不涩,嫩芽摘下来口里嚼是甜的,制成茶叶有股自然天成的清甜,若再用跑虎山的清泉煮沸泡茶,味道更清冽了,口齿留香。
“治!”九张嘴同时一吼。
佟若善抬眸环视了九座山一样的男人,眼皮抖都不抖一下,点了其中一人。“你,到我的驴车上取来这么大的药箱。”她比了比大小,驴车的空间有限,一眼就能瞧见。
“我?”眉尾有道不明显刀疤的男人抖了抖眉毛,好像不敢相信她像使唤小厮似的指使他做事。
“你饭吃得比人家少吗?连个小箱子也拿不动。”她没好气的道。不过是一群兵痞子,派头却一个比一个大。
“谁说我拿不动,你这个臭丫头!”他十三岁就砍下蛮子的脑袋,谁敢说他是四肢不动的饭桶!
“好了,周藏七,快去拿小姑娘的药箱,老大等着治伤。”莫不破正经起脸色道。
麻沸散呀!兄弟,有那玩意儿咱们能少受多少罪。
在战场上厮杀谁能不挨刀,或多或少都有几道刀疤剑痕,严重的命都丢了半条,而且治疗的过程中,不怕伤好不了,而是那挖肉拔箭、去腐切骨的痛,比被人砍一刀还要疼上几倍。
他们都听过麻沸散,华佗圣药,但谁真正见识过,只当做一则传说,毕竟世上哪有抹上就不感觉到痛的药。
可是这个不及男人肩高的小姑娘说了,还有两个选择可以挑,她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明,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亲自瞧瞧,他们也想危急时有人救助。
“好,我去拿,你等着。”周藏七面容凶恶的撂下话。
一会儿,他拿回一只漆白的花梨木方匣,不大,两尺见方,宽约五寸,方匣正中央漆了十字的朱漆。
佟若善接过匣子便往地上一放,她蹲了下来将方匣盖子打开,纤纤素手洁白如玉的往上一提,几个大男人骤然瞪大眼。
经过改造的匣子里别有玄机,一直拉直便成了高一尺的三层柜子,第一层放的是奇形怪状的刀具,有大有小、有方有钩,还有像筷子的夹子,细长的小剪子;第二层则是一粒粒搓圆的棉球和剪成方块状的纱布、成捆的纱带、一瓶烈酒、一瓶不知何物的水,还有几片削成板状的竹片,两、三瓶味道奇特的药水,还有膏状黏物;最下面一层则一目了然,无非是一些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有葫芦形、有圆肚形、有长颈形、有南瓜形,一看就知道是放药的,林林总总算来共有二十几瓶。
“把他的裤子撕开,露开受伤部位,我要先看他伤得如何。”佟若善是脑神经外科名医,不是一般外伤外科,看个小外伤简直是侮辱她的专业,她只好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在意。
一名皮肤黝黑的男人看了受伤的男子一眼,待受伤男子点头示意后,这才蹲下身,双手一用力,将已经用刀挑开的裤管撕得更开,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以及已经发黑生腐的伤处。
“你这伤起码伤了十来天,没找大夫看过吗?”他是不要命了,还是逞英雄,再延误治疗真的要截肢了。
“看了,军医。”原本更严重。
惜字如金的男子目露冷光,盯着在他腿上东瞧西瞧的小丫头,眉头微皱地看着她从匣子侧边抽出类似皮套的东西,手法俐落地往葱白五指一套,彷佛在手上多了一层薄皮。
“不要看了,这很贵,我要弄这一双不容易,别看到好东西就打主意,我不会给的。”佟若善马上道。在现代随便买都有的手套,她用了十来头猪的肠子才弄出三双,她还舍不得丢,回收用烈酒浸泡再重复使用,反正用到的机会并不多。
她完全没想到在这次的手术后,她日后会接到更多更艰险的救急手术,而在她看来十分难成事的消毒手套,在某人的一声令下,成箱成箱的送来,堆积如山,教人傻眼。
男子微微挑眉,那种东西她就觉得贵?看来这丫头没看过真正上等的好物。“你要如何治伤?”
她先看了看,以指伸入伤口探探深浅,不意外的摸到一硬物。“你有截箭头的倒钩扎在肉里没拔出来,卡在腿骨位置,造成你的皮肉溃烂,无法愈合,我的方式是把腿肉切开,取出倒钩,削掉腐肉再缝合,你有建议可以下刀前提,我一向尊重伤患的意见。”
“尊重个屁,你分明是见死不救!”周藏七个性直,最见不惯婆婆妈妈、尽说废话的人。
“好,那你来动手。”佟若善冷眼一扫,周藏七立即缩颈往后一退,确定没人干扰后,她才又转回头对受伤的男子道:“先清洗伤口,把伤处完全露出来我才好动刀,这会很痛,你先忍一下。”嗯,更正一下,是非常痛。
“不是有麻沸散?”男子利眸一闪。
“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男子的嗓音一沉。
“没有药材呀!谁会随身准备一包麻沸散。”
其实她有,由汤剂研制成粉状,撒在伤口上便能局部麻醉,可她不甘愿呀!她每制一种药都费尽千辛万苦,还要从日常家用节省下来,有的药材可不便宜,做成的成药才那么一点点,用完了就没了,而她不想整日埋头制药,把自己搞得一身难闻的药味。
说穿了她就是懒,她自认是医师而不是制药师,药够用就好,无需整天埋首其中,攸关个人骄傲。
“也就是说,你手上有麻沸散的药方?”只是凑不齐药材?
佟若善突地将半瓶盐水往伤处倒,十分愉快地听见某个人的痛呼声。“我说过有点疼。”
“不是只有一点吧!”男子冷瞪着她。
“没听过良药苦口吗?你这条腿还能感觉到痛楚算是幸运了,若是三天内没治,你就该和它告别了。”佟若善说得实际。
“你是故意的。”他很肯定。
“是又如何?你可以不让我治。”又不是她求他,保不保得住腿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男子抿着嘴,目光冷冽如刃。“你要是没治好,你会知道后果。”
佟若善这下子不免也来了气,他居然敢威胁她,当她是吓大的吗?“那我要不要顺便把你毒死,免得你事后翻脸不认人,把我砍成碎片?”
“你敢──”
“敢下毒就要你的命!”
“你敢下毒……”
“你好大的胆子……”
“在爷的面前也敢毒害边关大将──”
受伤男子沉下脸还没开口,围在他四周的众男便纷纷发怒,把眼珠子瞠到最大瞪着她。
“你们很吵,到底治不治?”佟若善一脸他们再吵她就抽手的神情。
几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敌无数的大男人,立刻憋屈地吼出一个字,“治!”
“很好,谁再发出一个音我就不治了,包括你,大块头。”在治疗过程中,大夫最大。
几个大男人的几张嘴闭得死紧,只能愤愤的瞪着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小丫头片子,莫名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委屈。
“刑剑天。”
佟若善用棉球擦拭伤口的手一顿,又继续动作。“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今日一别再无相见日,你不认识我,我没见过你,我们是茫茫人海中两颗小小的米粒……
“还有,我很穷,买不起金针,只能用银针代替,你还是会感觉到痛,但我相信在战场上刀里来剑里去的你应该忍得住,你要切记一件事,不要跟我说话让我分心,我必须在两刻钟内拔钩、清创和缝合,若是时间耽搁过久,你的气脉会堵住,以后就算治好了也会行动不便。”说完,她朝方匣下方一旋转,匣内另有机关,露出一排长短粗细不一、排列整齐的银针。
她的双手不抖不颤地依照穴位,分次将银针插入伤口的四周,整整十八根银针巍巍抖颤。
别说是插在身上,光用看的就够惊心动魄了,几个杀敌如砍瓜的将领在看到她插完十八根银针后,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心中不禁微微发凉,上下滚动的喉头欲吞难噎。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个丫头不简单。
当他们再看到她面不改色的下刀挖肉,刀法准确的挑出一小片箭钩,接着手指穿梭如绣花般的剔除腐肉,已经有几个人受不了冲到外头去吐了,而她依旧神色如常的挑开血脉割肉。
看到这情景,堂堂七尺男儿也不免敬佩,小姑娘有过人勇气,见到喷出的血肉居然不惊不惧。
“小姐,奴婢替你擦汗。”
“嗯!”
小姐一应允,青桐立即取出绣有小鸡啄米的手绢拭去小姐额头冒出的薄汗,并小心地不遮住她的视线。
在确定腐肉全部清除后,佟若善从方匣最下层取出雪白瓷瓶,看得出来她很舍不得用,再三迟疑后才拉出瓶塞,只倒出一些些白色粉末在伤口上,然后赶紧收起来。
就在大家正要嘲笑她小家子气时,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发生了——
药粉撒在伤口处不久,原本还在冒血的伤处忽然止血了,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由血红肉色转为正常肉色,发红的皮肉逐渐消肿。
“那药……”简直是神药!刑剑天也不禁瞪大了眼。
“我的。”佟若善把药收好,两手飞快地收回,缝了二十七针,用小剪刀剪断缝线线头,大功告成。
“我买。”刑剑天的腿完全没有痛的感觉,他面容沉肃得令人不寒而栗,眼神有如利刃。
“两百两。”佟若善马上开价,有钱不赚的是呆子。
其实成本价不到一两,难在其中一味的三七难寻,一般的小药铺供应不起,她有几亩药田还做不了百儿千瓶,不过她敢这般开价也是看在物以稀为贵,在与敌人作战时,最怕的不是一枪毙命,而是明明尚有生机却因血流不止而亡,危急时刻能救命的药都不是小事,说不定还能扭转战局。
“好。”刑剑天毫不犹豫的应道。
取下银针后,佟若善一手接银票,一手交药,她实在不信任这批胡作非为的兵痞子。
针一拔,刑剑天才感觉到割肉的痛楚袭来,惹得他眉头一皱,但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而且比起先前真的好多了。“还有麻沸散……”
佟若善伸出玉指轻轻摇了摇。“做人不要太贪心。”
“军队需要它,成千上万的兵士需要它。”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放任本国将士活活痛死。
她收拾好药箱,将消毒手套脱下,用一块不透水的油布包住,避免接触污染。“看在你爽快付银子的分上,我送你十片消炎片,一次两片,每日早、中、晚各一,用温水送服,服药期间不能饮酒和茶。”
“多谢。”刑剑天收下药片,感谢道。
“不用客气,二十两。”亲兄弟都要明算帐了,何况是萍水相逢。
“二十两?”
“看病不用诊金吗?”佟若善一双明眸瞅着他,彷佛在用眼神问他:你想赖帐吗?
“莫不破,给。”值得!
“是,我给。”莫不破也服了,银子给得干脆。这丫头明明还未长开,精致的五官犹带三分稚气,可医术惊人的好,教人不由得惊叹。
“以后受伤别找我,我不是大夫。”她真怕他们找上门。
佟若善之所以当不成中医师,主要是望问闻切,她怎么样也学不会切诊,能拿手术刀的手切不出细弱的游丝,十次切脉错七次,连对她期许甚高的外公也不许她庸医误人,脉都诊不准,如何开药?所以她才改朝西医发展,做了个顶尖的外科医生,不让外公再一次失望。
***
“小姐,雨停了。”天色已晚,他们还要赶夜路吗?可是看看一屋子的臭男人,青桐表情嫌弃的皱起鼻头,她宁可和小姐在驴车上过夜,也不愿意和他们同处一室。
“走吧,我们到云空大师那里打扰一夜。”睡庙里好过在破道观打地铺,佟若善金贵的身子受不住。
吃了消炎片小有困意的刑剑天听到云空大师的名号,忽地睁开一丝眼缝,若有所思的打量正让丫鬟系上披风带子的娇小身影。
青桐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小姐,你打开猪的肚皮又把它的肠子塞回去时,猪不痛吗?”那时候她只听到猪哼哧哼哧的叫着,也不晓得猪究竟是什么感觉。
佟若善无限慈悲地看了她一眼。“等你当了猪就晓得了。”
“小姐,奴婢不是猪。”
主仆两人边说边在老炭头的护持下走出道观。
她不是猪,难道他们的将军就是?
好几双眼同时看向刑剑天,有人在憋笑,有人涨红了脸,有人投以同情的眼神。
“老大,你有没有一种被骗的感觉?”不怕死的莫不破朝刑剑天挤眉弄眼,调笑的问道。
他们当初听丫鬟说得煞有其事,以为被小姑娘开肠剖肚的是人,没想到居然是头猪,那不就表示令北蛮闻风丧胆的漠北将军被人当头猪来医治?
“滚──”刑剑天没好气的低吼一声。
刀悬在脖子上的莫不破仍旧嘻皮笑脸的。“是,小的就滚,将军要我往哪滚,滚到那位持刀不手软的小娘子怀里如何?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十分赏心悦目。”
“满地打滚最适合你。”刑剑天目光一沉,二话不说抬起未受伤的腿,毫不留情地朝他腹部一踢。
“哎呀!将军,小心你的腿!不是大夫的大夫娘子说你的腿三天内不能使劲,要不然缝好的伤口又要裂开了。”莫不破马上正了正脸色,收起一贯的嘻笑神情,担忧的提醒道。
“你不惹将军动怒不就没事了?你这张不吐象牙的狗嘴怎么哪里痛往哪里踩,人家小姑娘刚救了将军的腿,你不知恩图报还恩将仇报,满嘴秽言,你还是人吗?”性情耿直的燕无道重重地往莫不破背上一拍,力道大得足以重伤一头牛。
“哎哟喂呀!轻点儿,你熊掌要将我拍扁不成?她拿了我二十两的诊金,难道我对她还不够感激?”他一个月的军饷也才十五两。
连年打仗的大弘国并不富裕,年岁收能拨到边疆军士手中的更是少之又少,想发财的只能拚命攻打敌人城池,将敌人的物资和金银财宝抢过来。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很穷的兵痞子,其实个个富得流油,阶级越高分得越多,上缴到国库的战利品是他们分剩下的,但是也相当可观,不留人话柄,朝廷官员也无从弹劾,只知边境困苦。
不过穷的是底下的兵士,他们的薪饷真的不多,刚好够养家活口,一旦不幸殉国了,由朝廷拨下的抚恤金更是少得可怜,加上层层剥削,遗眷能拿到的还不够一年的口粮,一家子只能等着饿死。
幸好这些高阶将领在京城大都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子弟,对银子一事并不看重,往往将所得的封赏分给下属,尤其是为国牺牲的将士,一向从优处理,同袍间互相照顾其家眷。
每上一次战场就有可能回不来,要有命在才能痛快的花银子,否则左揽金右搂银也只有干瞪眼的分。
“你认为不值?”刑剑天反问道。二十两他还觉得小姑娘亏了。
“和春堂”的大夫一出诊,医术不怎么样却敢开高价,看准了公侯将相银子多,一入大户人家,最少要五十两,这还不包括人参、鹿耳一堆的高贵药价。
莫不破想都没想就摇摇头。“值,我没见过下刀像她那么稳的,她不惊不惧,彷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受伤的男人,而是在赏花作画,悠然自得的刀随手落。”
简直是神乎奇技,无人能及,那一手刀路教人叹为观止,哪一天他伤了,也宁愿找她医治,而非粗手粗脚的军医。
“还有她的药,你们看将军的腿原本还在渗血,可是她的药粉一撒上,伤口的血立即止住了,你们想,此药若是用在战场上,我们会减少多少伤亡。”周藏七惦记的是止血圣品,他贪婪地盯着将军手上仅有的一瓶。
其实不只是他,在场的男人都想索要,可是刑剑天却将云白瓷瓶收入坏里,掩住众人渴望的目光。
“将军,我们要不要派人跟着她?”莫不破问道,也许日后还用得上她。
没有一个不对医术精湛的小姑娘出身感到好奇,更有热切的探究,看她的言行谈吐,衣着打扮无一不出自大家,哪家的千金小姐允许她学医,对家风而言并不光彩。
“你们没发现吗?”刑剑天锐利的目光看了众人一眼。
“发现什么?”莫不破不解的问道。
刑剑天墨瞳低垂,略带深意。“她身边的车夫身怀绝技,武功不在我们之下,若是单打独斗,能赢他的人不多。”连他都要斟酌斟酌,先探探底。
“将军,你说一个车夫功夫比你高?”这是开玩笑吧,将军的九斩回龙刀举世无双,无人能敌。
“不一定,要比过才知道。”刑剑天的双瞳迸出锐色。
“那药我们还要不要?才一瓶不够我们分,她那里应该还有。”救命的药怎么也不算贵,两百两他还买得起。
周藏七的心语是大家的心声,见识过白色粉末的止血效果,人人都想有一瓶救急。
“还有麻沸散。”不知是谁又提了一句。
“对,麻沸散,那太重要了,老子每回一受伤就痛得要命,手没轻重的军医又当我是死人般的医治,真是痛上加痛,痛到想干脆死了算了。”
燕无道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在血海中打出来的战功,哪一个人身上没留几道疤,他们悍不畏死,奋勇迎刀,可是谁也忘不了受伤后的医治,那才是真正的活受罪。
谁不希望伤快点好,最好有一抹就痊愈的神药,但世上哪有这种药,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得快是唯一的要求。
“老大,让我去追踪,我的轻功最好,不易被发觉。”自告奋勇的莫不破有些迫不及待,满脸兴奋。
“不用。”刑剑天丢出攀钩,一把勾住他的后领,稍稍一使力便将腿往外衡的家伙勾回来。
“老大,千载难逢的机会呀!难道你要白白让她走了?”那是神医耶!他从不晓得伤口还能用缝的。
“我说不必就不必。”刑剑天的言下之意就是,大家不用多说了,他自有主张。
“你真要错过这种奇才?”莫不破心里急呀,唯恐驴车走远了,想要追人就来不及了。
“她是个姑娘家。”刑剑天沉声道。
女人在军中只有一个去处,红帐,也就是供军士泄欲的地方。
“姑娘家就不能为国效力吗?何况我们要的是她的药和医术,如果她肯教……”将会造福无数兵士。
刑剑天被胡子掩住的嘴往上一勾。“你方才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吗?你们一个个全把耳朵扔在粪坑里了是不是?”
啊!小姑娘说了什么,怎么不记得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注意全放在小姑娘持刀的手上,敬佩她的大胆之余,还不忘感慨她的手长得真好,莹白晶润,彷佛精雕细琢的白玉。
“云空大师。”刑剑天好心提醒道。
“云空大师?云空大师……啊!天悬寺!”莫不破最先反应过来。
天悬寺盖在悬崖峭壁,历经五百年而不衰。
“没错,她提到要云空那里供宿。”人就在那儿,有必要跟吗?小兔儿回巢,不费吹灰之力。
莫不破嘿嘿贼笑。“小姑娘居然也跟云空大师颇有缘分,看来真的不必急呀!”
云空大师出家前是莫不破的叔公,有妻有子却看破红尘,遁入佛门一解一身桎梏,精通佛理一心向佛,教人意外的是,他与刑剑天特别投缘,两人一下棋是没完没了,曾经三天三夜没离开棋桌,最后以和局收场。
云空大师是世外高人,不轻易与人结缘,所以他的俗世友人曲指可数,即使是他的嫡亲子嗣,他说不见就不见,无论他们如何苦苦哀求,他心在三界之外不问俗事。
唯独有两人只要他在寺中便会接见,一是刑剑天,一是佟若善,此两人在他心中堪称尚且谈得来的小友。
“当务之急是联络上太子,让他小心提防,朝中居然有官员通敌。”刑剑天拧着眉道。
私扣粮草是小事,泄露兵士布列图才是致命大伤,他的人是来杀敌的,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怕是不容易,太子那里有人监视着,想要和他搭上线不容易。”太困难了,如火中取栗,稍有不慎连自己也得赔进去,燕无道不免忧心忡忡,内贼猖狂,损及国本。
“找秦肃王吧,他进宫方便。”四皇子楚长留受封肃王,封地在富饶的秦、肃两州。
周藏七的提议被刑剑天否定,“不,我直接面圣。”这才是斧底抽薪之法。
他们离开边关并非私下行动,而是因为皇上召他们回京。
不提私扣粮草,不言军饷短缺,不论是由谁押运,运到边关的军资和上头发得没有一次符合,押送官要贪,上层也要贪,沿途的县城再摸点油水,能够让兵士吃饱已经很不错了,有力气打仗城池就不会去,后方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他要的是药材和冬衣,这两样东西在边关极度缺乏,粮食和军饷他们可以去抢,在太行山附近有十来个土匪窝,再不济还有北契和辽国的游兵,半年剿一回,就够他们吃喝一年了。
“老大,皇上不会砍你头吧?”莫不破担心的问道。
刑剑天冷笑一声。“我刑家一门忠烈,几乎都交代在战场上了,皇上还要赶尽杀绝吗?”
刑家嫡出子系,除了刑剑天外再无第二人,其余皆是庶出和旁支,他三个叔公、他父亲和两个亲叔,还有嫡亲的大哥、二哥全死在蛮子的刀剑下,大房就剩下他和两个走科举的庶子,一个进翰林院当六品编修,一个在国子监就读。
他们没有武将的血性,也不喜打打杀杀,为了刑家留下一点点血脉,刑家家规中特别点明一条,庶子不从军,若有一天嫡系血脉就此断绝,庶子要负起传衍责任。
“话不是这么说,君心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放任太子和三皇子明争暗斗,他不是逼你选边吗?”要是选错边,后果堪虑。
朝廷现有两派,分别是先皇后所出的太子一派,以及由统御后宫的仪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一派,继后所出的九皇子今年才九岁,根本无力与众位成年的兄长争逐,不在考量内。
其实刑剑天更看好行事果决的四皇子,也就是秦肃王楚长留,但他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与其妻鹣鲽情深,成亲数年未纳妾,夫妻俩仅一子一女,令贞太妃十分不满。
贞太妃是秦肃王的生母,先帝的婕妤,目前还住在宫中与太后作伴,并未随儿子的开府而离宫。
不过也有人说因为秦肃王不肯听她的意思娶她娘家辅国公府的外甥女,非要和她唱反调迎入一名民间女子,还把她所赐的两名侧妃和四名美女退回,所以她和儿子赌气,扬言他不广纳妻妾便不同住一处,让全天下人笑他不孝,不事亲娘。
但是气归气,这法子有用吗?
贞太妃被自个儿的意气困住了,有点下不了台,上头没个婆婆管东管西,指手画脚,肃王妃不知过得多清心,她巴不得贞太妃不要来,免得坏了他们一家四口和和乐乐的好日子。
“不,皇上他在看臣子的忠心,忠臣、直臣才是皇上要的,我们明面上两边都不搅和,看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皇上不会真的撒手不理,必要时还是会出手。
文人重气节,武将重血性,文能定国,但要所有人都乖乖听话,唯有武力制裁方为正道。
皇上在此时召刑剑天众人入京,就是要确定他们的兵权仍是效力于天子,而非偏向其他皇子,皇上要掌控军权,不让兵祸为患,是自己的人,皇上才能放心的用。
“对了,老大,皇上会不会突然来个赐婚?他这些年老是叨念着你尚未成婚,前头三个嫂子都没福气……噢!周藏七,你干么踢我?”莫不破不满的瞪向周藏七,偷袭非好汉,好胆来过过招。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老往人家的心窝戳,你忘了那几位的下场吗?”谁家的闺女敢嫁啊?
“呃,这个……”莫不破顿时哑然,不敢再提。
穿越到石像当然智商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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