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不要留白》(月光下的傻事3·上)作者:夏娃
书 名:年轻不要留白系 列:月光下的傻事之三·上
作 者:夏娃
出版日期:2015年11月13日
【内容简介】
认识唐明这校园发光体的人都知道
他那书生外表很骗人,实际个性却不太善良
做人做事全看心情,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这回竟有个“日本娃娃”不知死活的跑来招惹他──
她散发着梦幻不似真人的气息,像从古画里走出来
说没两句话就泪眼汪汪的,让人不忍惹她伤心
哼!骗人的啦!她在校内校外前后判若两人
明明是她天天懒床迟到,他身为班长受老师所托
不辞辛劳日日上门当人肉闹钟叫她起床
她却不领情,还指控他像背后灵,阴魂不散缠着她
一天到晚都在告他的状,成天数落他的不是……
虽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他实在太尽责了
从人肉闹钟进展到当她的人肉抱枕陪睡
可她每每进入梦乡就喊起另一个男生的名字!
为她做再多都比不上她思思念念的天使弟弟
可恶!唐明就是唐明,不屑当他人的替代品
这丫头再这么不识相,绝对会要她后悔惹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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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条大学很热闹,学生活泼,情侣多,校园发光体和日本娃娃天天都上每日一报。
今日头条来了,原来日本娃娃家里很有钱,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所以校园发光体才跟她交往!
听到传闻,白雅君脑袋轰地一声!
大学三年,她到今天才知道唐明和她交往的真相──
跑出学校,她在附近新开的咖啡厅找到校园发光体,他坐在窗口最醒目的位子,周围的桌子坐满女性顾客,在白雅君眼里像成群飞蛾。
唐明手里一支笔,桌上铺着纸,他正眯眼对着窗外凝思,突然砰地一声,玻璃门被用力撞开,他方才捕捉到的灵感一闪而逝,回头见一头长发垂腰的女友冲过来……
“大家都说我家有钱,你才跟我交往!这是真的吗?”白雅君两手紧握,厉声质问。
“嗯……这说不定是诱因。所以呢?”唐明点了点头,喝了口咖啡,他确实认为她家有钱很不错。
“所以你是为了钱跟我交往?”白雅君是用吼的,情绪相当激动。
“是的话呢?”思绪被打断,唐明放下笔,端起咖啡,面对生气的女友表情淡然。
“是的话,你不应该跟我交往!”斩钉截铁的声音,铿锵有力,很有个性。
“那么要分手?”闪闪发亮的发光体优雅、俊朗、气质出众,淡然淡定,干脆爽快不拖泥带水。
看在外人眼里,这个冷冰冰的男生根本不爱这个女生吧!
这女生外型亮丽,抢眼夺目,充满自信光彩,是众多男人的梦想,只要她愿意,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当然要分手──
“你真──莫名其妙耶!”
穿着一条高中新制服的少女对着少年吼。
少年回头,往少女淡淡瞥去一眼又往前走,整个人没入阳光里,迅速消失在上坡道那头。
“臭阿名──”
少女头发又直又长,垂到腰下。
少年比少女矮,比少女稚嫩,比少女小。
少女,叫白雅君。
少年,叫白莫名。
小学二年级时,白雅君爱吃炸鸡,吃得又圆又胖,被禁止再吃油炸食物,她为了吃炸鸡,和妈妈约定每天运动就能吃,因此开始了早晨路跑计画……
首先,有一套亮闪闪的可爱运动服是起床动力,先拉妈妈去买。
再来,一个人跑没意思,她吆喝一大群同学来跑。
然后第一天,天色蒙蒙亮,穿着萤光绿闪黄字新衣服和新球鞋,她好开心出门炫耀……不,是跑步。
只是不幸,踏出家门第一步,新鞋子就踩到尸体……正确来说,是垂死边缘快变尸体的小男孩。
白雅君发出惊叫声,没把爸、妈叫起床,反倒是小男孩睁开眼睛。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长在好脏好黑好瘦小的脸上。
眼睛张开又闭上,看起来像快死了,白雅君胖胖的有点力气,把小男孩拖进家门,于是……
第一天路跑队长就放了队员鸽子,早晨路跑队伍自动解散,白雅君路跑不成,继续禁止吃炸鸡。
小男孩几天没吃东西,瘦成皮包骨,在她家大吃大喝一顿后,自己走掉了。
莫名其妙的。
这是白雅君第一次捡到小男孩的过程。
第二次是在两、三个星期后,她又在路边碰到他,这回他身上伤痕累累,不知道被谁打伤,白雅君死拖活拉把他带回家,在她家上了药,大吃大喝一顿后,又落跑了。
莫名其妙。
第三次把他捡回来,是在寒冷的冬天,他冻得嘴唇发紫,蜷缩在防火巷的纸箱里,她以为是被丢弃的小猫小狗,却是身分不明,闷声不吭,警察一来就跑,要带他上警察局就消失的──莫名其妙,简称莫名。
小女生一再把小男生捡回家,俗话说好心有好报,不久这句话就应验在白雅君身上。
小学三年级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和两个同学走在一起,正要去同学家玩,突然有人走过来问路,她回过头去,还没看到人,耳畔一股凉气吹拂,背脊森寒,随后天旋地转,整个人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她已经被捆绑手脚,蒙住眼睛,塞住嘴巴,打包在装电器的纸箱里,放在推车上,被人推进送货电梯。
白雅君惊骇惊吓,第一个浮上脑海的想法是她──被绑架了?
她的同学们呢?
她们还好吗?
是谁绑架了她……
她企图挣扎,叫嚷,但不知何故全身瘫软无法动弹,唯有意识存在,感觉到电梯爬升。
老旧的电梯久没上油,一顿一顿的,卡卡的发出声响,好像随时会往下坠,刺耳的声音穿过纸箱刺穿她的耳膜,无助和恐惧,让她全身冒冷汗,头皮发麻,好想吐,但任凭她的意识如何挣扎,身子毫无动静,彷佛挣脱不了的恶梦,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
电梯爬到顶楼,纸箱从推车上卸下,栅门打开,推车出了电梯,纸箱留在电梯里,栅门仍开着……
幸或不幸?
接下来静悄悄,毫无动静。
她昏昏沉沉,酸软无力,强撑着不敢让自己睡着,怕这一睡从此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不知道经过多久,她的身体终于能够动了,她开始奋力挣扎,拿自己的身体当工具四处碰撞,发出响声,渴望被人发现,渴望得救。
但是,是她的错觉吗?
当她用力碰撞,老旧电梯就发出声响,彷佛承受不住她的挣扎、她的重量和蛮力,上头的缆绳在摩擦,电梯一点一点往下滑动……
会不会她最后没死在坏人的手里,却死在坠毁的电梯?这会不会就是坏人的目的,才把她放在摇摇欲坠的电梯……
她在纸箱里瑟缩,再也不敢乱动。
不敢睡,也不敢动,剩下思绪飘,剩下肚子叫。
妈妈,好饿……
爸爸,我好饿……
也许她没有死在坏人手里,也没摔死在电梯里,最后是被人发现活活饿死在纸箱里……
她才九岁好吗?
家里是有点小钱,但不是大富豪,爸妈慈祥和善,乐善好施,不曾和人结怨,为什么她会碰上要命的倒楣事?
还有,跟她在一起的同学呢?希望她们没有事,希望她们逃走了,希望她们赶快报警,赶快……带人……
来救她。
希望……大家都平安,她也平安。
胃……好痛。
喉咙……好干……好渴……
嘴巴……好酸……
全身又痛又麻……
好黑……好暗……
又冰……又冷……
她,快死了吗?
她……不能睡……不能睡……
不能在黑暗里睡着……不然,会死的……
会死的……
不能睡啊……
白雅君努力撑着最后一股意志,被弃置长达五天,奄奄一息,在她即将放弃喘息,与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黑暗妥协时,外面传来窸窣声,有人踏进电梯,看见纸箱孔洞露出一小撮头发,踢了两下纸箱。
然后,她听到声音……
“喂?”
声音,不是大人的。
但,也不是她听过的声音。
……是谁?
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来的是好人、坏人已经不重要,只要能改变现状,让如同静止的时间继续走下去,让她从纸箱里解脱,赶快把她带出这要命的电梯,接下来要怎样她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来人打开纸箱,看见她被五花大绑的捆在里头,赶紧把纸箱拖出电梯。
“喂……你……给我活下去!”青稚的声音紧绷,双手忙不迭破坏纸箱,好不容易才把纸箱解体,让她从窄小的空间解放。
“喂,你清醒一点!张开眼睛,快点张开眼睛!”小小年纪,却好凶……
她被松开手脚的束缚,拿下眼睛、嘴巴上的布条,感觉一双手不停摸着她的脸、她的四肢,按摩她僵硬的肌肉。
体温……是人的体温……好温暖的一双手……
但她好像瘫了,动都无法动。
隔了好一会儿,她努力让自己张开眼睛,瞬间光线刺眼。
空旷大楼内,从窗口进来的光线灰蒙蒙的,像是阴天,像是日落黄昏,但对她而言这道光如艳阳刺眼……
重见天日,不清的光线,彷如冬日里的暖阳温馨,那么教人感动,让人激动落泪,想大力拥抱。
在她虚弱的身子前,跪着一个男孩,光线照着一半身子,照亮他侧颜。
她往上仰,看见……熟悉的脸……
凶巴巴的……天使的脸,从此深烙在她内心滚烫炽热的位置,重重的烙印了──
莫名,他怎么知道她被绑架,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怎么找到她……走在垂死边缘的她又怎么会在乎呢?
奇迹般捡回一条命,白雅君永远会记得她如获新生的生命是莫名给的,白雅君发誓爱他一辈子,视同她的生命一样爱他──
莫名。
在绑架事件后,白家父母收养他,视同亲生儿子疼爱,冠了白家的姓,白雅君和白莫名成为姊弟。
“莫名……莫名其妙……你回来──我叫你回来……”
“痛……”少年被少女拧痛耳朵醒过来。
“不准走……不准走啦!坏蛋。”少女紧紧拽着少年的衣角,一只脚横在少年肚子上,嘴里咬牙切齿梦话不断,梦中又往少年胸口捶了一拳。
这对姊弟,从国小到国中,感情好到时刻不能分离,白天一同上学,晚上同睡一房,共卧一床,白雅君的黑夜已经习惯要有白莫名睡在身侧才免于恐惧,安心入眠。
白雅君以为有她在的地方,永远有白莫名,她要黏着莫名到老、到死,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他们一同考上一条高中,到外公的家乡念书,一起住在外公家里,一起手牵手读书睡觉,假日到河边抓鱼,爬到树上看风景,过优闲的乡下生活。
一想到即将远离到处是高楼大厦、要命电梯的都市,和亲爱弟弟一起搬到乡下去住,白雅君大大松了口气,夜里做梦都会笑。
但是,国中毕业前夕,白莫名突然宣布晴天霹雳的消息,一瞬间把白雅君的美梦打碎了!
白莫名小白雅君一岁,个性独立孤僻,不爱接近人,却有天才智商,在校成绩拿第一、校外能力测验统统拿高分,一路陪着白雅君念完国中──
白莫名却背着她偷偷申请了国外知名大学,并且顺利通过。
不是高中,是大学。
那是成绩不差但只有凡人脑袋的白雅君越不过的门槛,写下两人注定分道扬镳的残酷事实。
白莫名渴望通过这次的考验,迅速成长茁壮,希望将来走在白雅君的面前为她遮风避雨,为他们一家打造一座能够安心快乐居住的城堡,短暂分开几年,是必须做的决定,两人将来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
莫名冷静而又理智的分析给白雅君听,最多五年,少则三年,他一定完成学业回来,希望她能支持他的决定。
白家父母一直很骄傲有白莫名如此懂事又聪明的儿子,听到儿子为长远的未来所做的打算,两人感动落泪,举双手赞成儿子的决定。
但是白雅君不赏脸……
“我才不要住城堡,不稀罕!”
白雅君非常生气亲爱弟弟抛下她,却说是为了她。
她一下子刺红眼睛,哭着大吼。
真是为了她,就应该知道她不能没有他,要走干嘛不把她也带走,一个人远走高飞算什么……
“莫名其妙!”
白莫名闷声不吭,任她在梦里发泄,冷不防肚子又挨了一脚,一张比实际年龄更显稚嫩的白俊俏脸皱成一团,复杂的视线落在白色梦幻公主帐的圆顶上头。
为了和她在一起,他欺骗她,他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入白家户籍成为她的弟弟。
其实他也很无奈,为什么只有童养媳,没有童养夫呢?
打那一年,她把病恹恹的他拖进家门那一刻起……他就把她放进心底,早就,深深,爱上她了。
白莫名轻轻抚摸她熟睡的脸庞。
离开她是不得已,他还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被保护者,为了不连累她和家人,他只能做这个选择。
他在国外会努力,等到他成长茁壮,足以站在家人面前成为盾牌当一个守护者,他会回来和她团聚。
在这之前,她得为他好好照顾自己,等他……
“君,等我回来。我会……”
他会长成她心目中高大威武又壮又帅的白马王子回来接她。
“白莫名……阿名……留下来……不要走……不要……”
一条镇
不要走。
但是,白莫名还是丢下她走了。
他搭上飞机那一刻,白雅君就郁卒了。
白莫名本来要陪她到一条镇来,陪她参加新生训练,等她习惯新环境,他才出国。
白雅君却赌气不接受。
于是……
新生报到前夕,她发烧、胃疼、肚子也疼,一连病了好几天,直到开学两天后才到校。
一早外公开车载她到一条高中,把她丢在校门口就离开了。
外公认为绑架事件是小时候的事情,她必须学着走出阴霾,爸妈的过于保护导致她依赖家人,见到外人产生恐惧、畏畏缩缩,不像个健康的孩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白雅君也知道外公是对的,她想念过去的自己,那个胖胖的,在阳光下蹦蹦跳跳,充满笑容有号召力、无所畏惧的快乐开朗的女孩。
所以她鼓起勇气独自走进校园,靠着自己的力量弯弯绕绕走过几条长廊,找到A栋,爬到三楼,找到自己的教室。
四胡国中考上一条高中的学生有三人,莫名出国留学了,另外一人不同班,她也不认识。
站在一年二班教室门口,空气陌生,风景陌生,声音陌生,所有的人事物都陌生,白雅君突然止住脚步,心脏狂跳起来──
怦怦。
怦怦怦……
怦怦──
她赶紧握住左手腕!
手腕上系着手帕,手帕绑着公仔娃娃,娃娃的模样和莫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身上穿着一条高中的制服,是莫名离开前送给她的礼物,是他的分身,代替他陪伴她来上课。
尽管想说服自己,莫名陪在身边,不用害怕,但是白雅君的心跳还是愈来愈快,脸色逐渐惨白,双腿发抖,感觉她就要窒息要晕过去了──
阿名……
阿名,帮帮我……
帮我──
她把莫名公仔按在胸口前,心里默念时,突然被人从后脑杓推了一把!
白雅君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冲进教室里差点栽跟头,两条发辫飞起来时,又被人扯住──
虽然及时抢救了她一入新校园就跌个狗吃屎的运势,但是硬生生的被扯住头发……
好痛……痛痛痛──痛死了!
重力加速度被扯住的发辫和头皮拔河,白雅君痛得眼泪都快喷出来。
是哪个混帐推她又扯她头发啦──
“阿明,早啊。”有人从身旁经过,和她身后的混帐打招呼。
阿名!
白雅君听到有人叫阿名,惊喜的眼泪在眼睛里打滚,激动又感动,嘴角扭曲憋住不自然的笑容……
呜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阿名一定不忍心丢下她,他一定是到了国外听到她生病,担心她又坐着飞机回来了!
呜呜,阿名,她果然还是不能没有他!
阿名──
白雅君心烧得沸腾腾的,迫不及待转身扑到阿名身上──
“阿明!二年级唐元真的是你表姊?跟你一样姓唐?”又有人进了教室,声音亢奋带点猪哥声。
“嗯。”
嗯……白雅君听到又有人叫阿名,但身后回答的声音却不是阿名的?
跟你一样姓唐……不是跟她一样姓白,是姓唐……
姓唐的阿名?
那阿名呢……
“嘿嘿,认识你真好,阿明──”
“谢谢,所以为了你好,那朵带刺蔷薇远远看才是你的福气。”
“好兄弟干嘛这样?介绍一下,拜托啦。”
白雅君聆听身后两个男生的对话,陌生的声音愈听愈想哭,满满的期待落空,心情像乘坐云霄飞车一下子从高处滑落谷底,撞飞了满怀喜悦,惊喜化为惆怅,一瞬间又剩下她一个人……
白雅君双手紧抓在胸前,紧握着莫名公仔,成串眼泪滚下来。
臭阿名,真的离她而去!
呜呜呜……
偏偏她已经够伤心了,两条发辫还被人拉住。
任凭她如何挣扎,后头那股“恶势力”就是不放手。
呜呜呜……
她怎这么倒楣,第一天到校就遇到凶神恶霸,她只好回头看看是哪一只恶鬼,一会儿要跟老师说。
白雅君转过身,差点就贴到男生的胸口,眼睛触及一个名字……
一条高中规定男生制服要绣名字,白色制服绣着两个字──唐明。
不是阿名,他是阿明,连名字都不同……
白雅君扁着嘴,没来由地更想哭了──
呜呜,总之同音的阿名都不是好东西,放开她的头发啦!
教室里来了一半以上的学生,女生看着唐明,眼泛星光,暗自下决定要把头发留长绑成辫子;男生则看着白雅君,微微张大了嘴巴。
一心想把唐明表姊的吕建太攀着唐明的脖子用力攀关系,发现唐明抓着发辫的女生在掉眼泪──
“喂……阿明,你把人弄哭了……哇啊!娃娃耶……”吕建太定睛在那张泪眼汪汪的脸上,细看那张脸马上惊叫。
白雅君五官细致,眼睛黑白分明,头发留得很长,前面刘海与眉毛平齐,黑色眼瞳像戴了瞳孔放大片,又大又亮,眼型很迷人,眼尾微勾,浓密的眼睫毛跟发型一样直直长长,像两片扇子沾着泪珠,婴儿肥的脸颊白里透红,皮肤犹如陶瓷般水润透亮,嘴巴小小一个,手脚又细又长,个子虽然不高,身材比例却令人称羡。
她散发着一种梦幻不像真人的气息,好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
“真的,长得好像日本娃娃哦!”
男生围了过来,把掉着眼泪的白雅君包围了。
“喂,把她头发放下来更像。”
人群,黑压压罩顶把她淹没,闷热感令人窒息,空气愈来愈稀薄,白雅君好想大吼──走开啦!
但她只是张开口,牙齿不停打颤,头愈来愈低,人愈来愈缩,紧紧把莫名公仔抓在胸口,身子直发抖,泪珠一直滚,彷佛……又被关在纸箱里面,在摇摇欲坠的老旧电梯里,就连颤抖都生怕晃动电梯摔成碎块,她连呜咽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好怕死,怕得要命。
阿名……
阿名……呜呜……
“阿明,把她发辫拆开啦!”
“对对,快点拆。”
有人起哄,有人笑闹,真当她不是真人的娃娃存在。
“别这样,你们没看到人家在哭吗?不要围着她啦!”总算有人伸出援手了。
“唐明,你放开她发辫啦!”
唐明个子高,腿修长,身形偏瘦,很有书卷气息,乍看长得像书生似的有点文弱样,外表很骗人,实际个性不太善良,做人做事全看心情,有人觉得他斯文有礼,有人觉得他是匪类。
如果校园里同时举办记名投票的“好人榜”跟不记名投票的“恶人榜”,唐明一定双双上榜,而且都跟他的成绩一样名列前茅。
简言之,他周遭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能招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尊娃娃哪来的?”吕建太挂在唐明身上,低头瞧着白雅君快亲到地上去的脸,有些手痒想去碰那张脸……
啪!
颇令人意外的,唐明拿白雅君的发辫当凶器打掉那只手!
吕建太吓了一跳,满脸无辜望着好朋友。
唐明拨开人群,拖着发辫,把日本娃娃也带出人群。
白雅君不知道他想干嘛,惊慌之下急忙扯住他的手臂,脚后跟忙踩刹车,不让唐明拖走。
但两人性别、身高、体重、体力的差距加起来天差地远,唐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拖到他座位旁边的位子。
白雅君嘴里呜呜咽咽的,眼泪狂掉,心里拚命叫着阿名的名字求救,正感觉到绝望时,她突然被按到椅子上……野蛮粗鲁的臭男生放开她的发辫同时甩开她的手。
全班看着她坐的位子,脸上全都是“哦──”的一声。
“原来──你就是一直请病假的那个同学啊!”吕建太座位在唐明前面,他把书包搁下,人很亲切热情,蹲到新同学桌位前,手肘往桌面一搁,开口就关心她:“生病最难受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好点了没?”
白雅君眼睛还红着,晨曦的光芒从窗口穿入,晃入眼里的是滔滔不绝、挂着笑容的一张脸……有着跟阿名一样稚嫩的娃娃脸,亲切和善没有压迫感,好像还满好相处的……
她点点头,表示无碍。
“我叫吕建太,你呢?”
“……白雅君。”她报出名字,声音很轻很低,但终于是开了口。
“白雅君?名字真好听,你哪一所国中?本地人?”
“四……胡。”她缓缓摇头,死命掐着莫名公仔在胸口,终究难掩紧张。
“四胡?你住四胡市?哇啊,比我还远耶!我家在三花,已经够远了说。那你跟阿明是什么关系,亲戚?认不认识二年级的校花唐元?”吕建太很健谈,给他十分钟,他就能证明四海之内皆兄弟。
白雅君抿唇摇头,她不认识二年级的校花,跟野蛮粗鲁的臭男生更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瞪去一眼,视线越过吕建太的肩膀,怒瞪把她的发辫扯得又痛又乱的野蛮人──
唐明,以为他也是周围直勾勾冲着她投来好奇眼光其中一枚,她却发现他早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书本,无视周遭的吵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在看书。
白雅君怔怔看着他,颇意外野蛮人鼻子好挺,侧脸好俊、好有味道,看书的模样好像一个人……
阿名,也是手不离书,一坐下来就看书,老是翻一些她看不懂的书。
“奇了……喂!阿明,人家跟你又不熟,你怎么知道她是请病假的同学?”吕建太回头问唐明,见他在看书,马上闹他,“一来就扯人家发辫,你说!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唐明是班长啊,而且全班就她生面孔嘛。”
“对嘛,一定是老师有交代。”
唐明没出声,唐明的粉丝团先跳出来解围。
“又不是问你们。”
“谁叫你爱找碴……”
吕建太和唐明粉丝团互杠起来,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白雅君望着野蛮人,在这么吵杂的环境底下,他竟然还能处之泰然翻他的书……真是奇葩。
一年二班……才刚开学两天而已,就这么热闹,看起来气氛还不错。
总之,大伙儿的视线不再在她身上,她慢慢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死死掐住莫名公仔。
白雅君忘了刚才站在教室外头的紧张惧怕,被人群包围的恐慌,而这一切都多亏野蛮人推她一把,带领她到自己的位子。
虽然过程很粗鲁,可她终于……终于,坐在教室里了。
谢天谢地……
新同学泪光闪闪,吕建太注意到她用手帕绑在手腕上的公仔娃娃,看她始终抓着不放,相当宝贝,真是可爱。
不过有一张娃娃脸的吕建太喜欢的对象还是冷艳性感的唐元,所以他还是继续缠住唐明不放。
2-1
一年二班来了一个长得好梦幻的新同学,下课时间窗口挤满人来看好像吸空气就会饱的日本娃娃长什么样子。
话说日本娃娃手上还绑着公仔小娃娃,一问起公仔的来历,玻璃般的眼珠子就掉泪,看来小公仔来历不简单。
后来大家知道了,白雅君有一个弟弟叫白莫名,姊弟两人感情很好,这一尊叫莫名公仔,就是仿白莫名的样子做的。
至于,为什么一提起弟弟,日本娃娃就掉泪?
因为……
“离开了……”
提起莫名就泪崩,扁着嘴说弟弟离开了,连上课时间老师都不敢叫她把莫名公仔收起来。
怎么忍心呢?
人家弟弟年纪轻轻就走了,剩下弟弟的公仔分身绑在手上思念,看着、看着都跟着掉眼泪了,呜呜呜……可怜的姊姊。
可怜的姊姊一整天坐在位子上哪儿都不敢去,第一天没有莫名的高中生活像炼狱,终于熬到放学回家。
外公家到学校步行只要十多分钟,早上外公带她认识路,现在她得自己走回家。
“小君君,你住哪,要跟我──”
步出校园,吕建太本想找她去吃冰,话都还没说完,只见那两条发辫飞起来,日本娃娃以短跑冲刺的速度跑走了。
“哇啊……好快。”
吕建太惊叹之际,身旁一辆脚踏车经过,往日本娃娃的方向骑去,那身影好眼熟……
“喂!阿明,载我一程……”
唐明头都没回,挥挥手和他道再见。
吕建太听同学说“唐家古早味粉圆冰”很有名,正是校花唐元的妈妈在卖,校花孝顺又勤劳,放学后换下校服去帮忙,一身清凉马甲装让小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唐明每天放学都会去冰店接他的妹妹回家,吕建太本来想搭阿明的顺风车一路开进去,这下子……只好也去挤挤了。
亮晃晃的天空底下,宽广的大马路,放学时间车多人多,白雅君钻来钻去,像后头有坏人追赶似的一路不停地跑,还神经兮兮地边跑边看,害怕有可疑的人靠近,她又莫名其妙昏过去,醒来又被绑手绑脚了。
离开车多人多的大马路,拐进巷弄里,耳边清静多了。
她跑得喘吁吁,停下来喘一口气,继续走,外公的田地就在前头,先去看看外公在不在田里……
白雅君知道后头有人和她走同一条路,所以她才缓下脚步等人先走,但是等了一会儿,那人还在她后头,不由心里毛毛的,鼓起勇气回头看──竟是唐明。
唐明跟她同方向?……怎这么倒楣。
白雅君嘟起嘴,下意识拉住两条辫子,回头快步走。
唐明骑脚踏车,照理说一下子就能越过她,但她步伐愈来愈慢,最后用走的,他却始终跟在后头。
白云晕染了夕阳的颜色,绿油油的菜园在眼前,白雅君看见田里蹲着熟悉的背影,这才松一口气。
有人壮胆了,她站定脚步,回头瞪着他。
“……干嘛?”被她用眼神关注,唐明把车往前骑,停在她身旁。
“是你想干嘛吧?”白雅君把两条辫子抓得牢牢的,又抓着莫名公仔,这下不用怕他了,这里是外公的地盘,身后还有外公在。
“你有病?我骑我的车,你走你的路,你突然停下来看着我,我才问你有什么事。”唐明一脸觉得她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才有问题!哪有骑车比走路还慢的道理,你一直跟在我后头又想做什么?”有亲人在身旁,可怜的姊姊发威了,声音也大了。
唐明饶富兴味的看她校园校外前后判若两人,表情思索,沉默三秒钟,才很礼貌开口问她:“冒昧请教,你未来志愿是交通局长?”
这回换白雅君一脸空白,老实回答:“不是。”
“谢谢,万民之福。”唐明像摸小猫一样摸她的头顶一下表示赞许,然后嘴角扬起,踏板一踩,像一阵风骑着脚踏车走掉。
白雅君眼睛连眨好几下,人都骑得老远了,她还没反应过来。
野蛮人那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酸她了,损她了,是不是?是不是?
白雅君想到他最后那撇得意洋洋的笑容,好像在笑她傻似的,她愈想愈气,气得站在路边直跺脚,把路边的小草都给踩平了。
“雅君,放学了?”田里的老人家掀起斗笠看见外孙女,从菜园里站起来。
“外公!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好坏哦,他早上推我还扯我头发,刚刚还嘲弄我,说我不当交通局长是万民之福!我只不过是问他干嘛一直跟在我后头而已,他骑脚踏车一直跟着我……”
白雅君跑进田里跟外公告状,把野蛮人的野蛮过程加油添醋一说再说,回家的路上还是说个不停。
一个晚上,她对着外公、对着莫名公仔,甚至晚上抱着莫名大布偶都在说唐明的坏话。
“大坏蛋不长眼……压到小石头骑车摔倒……摔进田里……飞到水沟里……全身脏兮兮……大坏蛋……野蛮人……”
直到快天亮,她嘴里还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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