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5-7-30 19:11

《医女荣华归》作者:艾佟

书  名:医女荣华归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艾佟
出版日期:2015年7月29日

【内容简介】
对张水薇来说,死人比活人好相处,安静又不会算计人,
心肠是红是黑,用神医师傅教她的解剖大法一验尸体就知道,
谁教她被前夫吓怕了,为给勾搭来的贵女腾位置竟对她下毒,
虽说侥幸没死成,但高门大户实在可怕,她不陪他们玩总行了吧!
只是从休妻变和离的代价有点大,疼她的父兄为此辞官离京避居江南,
堂堂第一武将得靠送镖维持生计,自己则满身是病,连骨头都带毒,
但能摆脱过去是件好事,何况好日子得靠自己争取,
于是她靠学会的医术和验尸技巧成为有点名气的大夫兼仵作,
连县令都三不五时请她帮忙,本打算就此度过余生,
不料平静日子却被她救回来养在后院的重伤男人给打破,
明明伤都好了,这位高傲贵气的世子爷却赖着不走,
不但当起她的护卫整天绕着她打转,更在她旧疾复发时,
夜夜用自己的体温替她保暖免除蚀骨之痛,还让她养成依赖他的坏习惯,
然而就算这男人说喜欢她,不愿她嫁别人,甚至打算求皇上赐婚,
可皇上给了他一叠贵女画像,要他从中挑一个当妻子的事又该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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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5-7-30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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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刑事房秘辛

  阴暗的牢房充满了腐败的气味,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透着窒人的死亡气息,如同一张黑暗织成的大网,隐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阴私。这是贵重威武的皇宫最残酷的一角——刑事房,几乎每日都有宫女太监被送到这儿,用一声声的惨叫揭露后宫的丑陋,牵扯出朝堂上的政治变化,更道出京城权贵官宦不为人知的阴私。

  凡是进了这里,下场往往只有一个—— 死,用刑几日,比蚌壳还硬的嘴巴也能敲出话来,刑事房当差的太监更是一个比一个还会钻营打探,就是谁家母猫生了几只小猫,分送给哪几家交好的,都逃不出他们耳目,他们对权贵官宦的掌握不下于专为皇上打探消息的暗卫,差别在于各有主子,不过刑事房里,无论你私下为谁效力,互通有无是免不了。

  “大人,听说勤国公世子夫人……不是,是武腾将军的女儿死后复活,真有这样的事?”小六子是刑事房年纪最小的,不久前才从新进的太监里面挑上来的,得到消息总是慢上别人好几拍,可是一张嘴巴很甜,谁在他面前都是大人。

  小六子口中的大人是刑事房第二号人物房安,谁都知道他背后的主子是皇后娘娘。“你这小子有几分本事哦,勤国公府打死一半的奴仆方才压下此事,你竟然知道!”

  最近京城最教人嫉妒的莫过于勤国公世子,与其夫人和离之后,竟然还可以迎娶四公主为妻。传闻,勤国公世子夫人善妒,又没有为世子生下子嗣,勤国公世子原打算以七出之罪休妻,可最后闹到皇上面前,却是武腾将军用辞官为女儿换来一张和离书。

  真相果真如此?

  不,熟知内幕之人皆知是四公主看上勤国公世子,可又不愿意委屈当妾,强行给勤国公世子夫人喂毒后,就急着对外宣称世子夫人病得快死了,世子爷还故作好心通知远在西北的岳父和三位舅爷,岂知灵堂都设好了,断气的人竟然活起来了,勤国公世子差一点就吓破胆了。

  “小的还想拜大人为干爹,岂敢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看着听着?”小六子从来了刑事房就绕着房安打转,当房安是刑事房老大似的拍马屁,这让房安看他格外顺眼。

  房安笑得很满意。“这世上哪有死了又活过来的事?不过是喂毒的人以为她必死无疑,不曾想到,她的命如此强硬,寻常的毒毒不死,最后还让武腾将军将人救回去了,之后才有那和离之事……勤国公世子如今想起复活那一幕,还噩梦连连。”

  “武腾将军的女儿真是命大福大!”

  “命是大,至于福……武腾将军已经被迫携儿带女远避江南,今生只能窝在那儿种田,功名利禄都没了。”房安很清楚,武腾将军张德一沦落至乡野不全是因为女儿,更重要的是当今皇上容不下他,一步步夺权,就算没这事,这位大梁的传奇英雄也迟早败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房安摇了摇头。“当今皇上在位一日,张家别想翻身。”

  不,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惜他的家人一个也没有活下来……角落牢房蜷缩着身子的男子看似没了气息一样虚弱,一对耳朵却灵敏得连牢房外太监们几句闲聊都听得清清楚楚。

  喂毒后都还可以活过来,必是老天爷眷顾不舍之人……他是否也能成为老天爷眷顾不舍之人?

  他要活下来,他的人一定会想法子救他,他要报仇,绝不让成国公府一家老老少少死不瞑目……念头一转,深沉的黑眸对上状似不经意从他身上扫过的目光,陷入一片死寂的心不由得一震……今日起,他不但要熬过每一次抽打在身上的鞭子,更要从这儿挖到权贵官宦之家见不得人的秘辛,活着走出这里讨回成国公府百年世家的名声。

  第一章 高贵的病患

  义庄其实是由宗族发起的慈善机构,举凡扶幼、养老、婚嫁、丧葬、济贫、救灾、助学,义庄皆在其中发挥作用。在江南地区,义庄组织盛行,离乡在外的游子大都希望死后能够返乡安葬,义庄便提供一处暂时摆放棺木的地方。而有些客死异乡之人,遗体因无人认领便也安置在义庄,等待善心人士捐棺助葬。

  往常,张水薇帮县衙门验尸不会来义庄这种地方,今日乃因县衙衙役是在义庄附近发现死者,而死者已经面目全非认不出样貌,衙役便求了义庄将死者安置在此。

  一直以来,仵作都是贱籍,一般由贱民或奴隶担当,仵作除了验尸以外,也从事敛尸安葬的工作,几乎没有女子担任仵作。而张水薇从事仵作工作,正确说法应该是验尸,已有一两年了,起初是因为师傅华神医告诉她,习医之人一定要了解人的身体,而死人是最好的学习样本,于是在父亲衙门好友的牵线下,她开始跟着师傅帮县衙门验尸,直至今日,她已经可以独立作业了。

  出了义庄,张水薇将手里的工具箱丢给等候在外的伊冬,才取下脸上的口罩,从口中吐出一片姜。师傅说,姜片有辟秽消毒作用,面对尸体,含一片姜,能够防止尸体释放的有毒气体侵入人体。

  “今日有劳张大夫了。”随后走出义庄的何县丞行礼致意,便领着两名衙役离开。

  目送他们上了马车离开,张水薇带着沙哑的嗓子轻吐了一口气。虽然如今面对死人已经可以波澜不惊,可是对生命的流逝依然充满了感伤。

  “宜县不是有两名仵作吗?为何还特地让小姐来这儿跑一趟?”伊冬知道张水薇是为了习医才验尸,可是县衙安放尸体的停尸馆终究在城中,不像义庄设在城外,即便阳光温暖,还是挥不去阴寒之气。

  “此人之死有些蹊跷,何县丞才会特地请我过来。”张水薇倒觉得来义庄验尸比去县衙的停尸馆方便省事,这儿离张家的庄子比较近,且无须进城,她就不必换上男装示人。

  “此人不是死于跌落山崖吗?”

  “大腿内侧出现似拳头打伤的赤肿痕迹,身体毛孔有轻微出血,这应该是食用果食或金石药物造成的中毒。”

  “这不就是谋杀吗?”

  张水薇没有言语,师傅说过,只要陈述眼睛所见,至于追根究柢、寻出真相,并非她的职责。这对她来说不易做到,过去遭受的伤害让她总想申张公义,可是师傅却道,一个人要先懂得权衡利弊,否则,公义不但不能申张,还会搭上自个儿。父亲与兄长已为她付上大半辈子成就的功名当代价,她万不可再给他们添麻烦。

  伊冬一想到里面有个死于非命的人,全身顿生一股寒意。“奇怪了,鸿叔怎么还没过来?”张鸿是张家家将,张家举家迁至宜县,张德一忙着设武馆建镖局,便将护卫张水薇的差事交给他。

  张水薇平日走访各个村落行医,病患之中若有行动不便之独居老者,张水薇总是托张鸿另寻时间探望,今日张水薇出城验尸,张鸿便藉此机会探望几位老者。

  踮着脚尖眺望了一会儿,伊冬等不及的道:“我去前面瞧瞧。”

  张水薇闻言一笑,一阵风儿扬起,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息,她不由得一凛,义庄有死人,不应该有受伤的人……她踟蹰片刻,双脚终究有了主意向前迈出,朝着义庄后面的园子而去。

  张水薇可以听见自个儿的心跳声,随着脚步越来越沉重,敏锐的鼻子很快就帮她找到藏在石碑后面的人。

  “公子怎么了?”她应该对陌生人保持警觉,可是看见受伤之人几乎面目全非,身为医者想救人之心瞬间凌驾理智之上。

  男子努力抬头睁大眼睛打量张水薇,似乎想确认眼前的人是男是女—— 声音沙哑低沉,应该是个男子,可那张脸却是娇滴滴的姑娘……

  男子试着支撑身子,感觉得出来他是个相当高傲的人,可是吐出来的声音极其虚弱。“今日若蒙姑娘相助,他日在下必定加倍回报。”

  张水薇没见过这样的人,已经支撑不住了,还不忘了摆出姿态。“我是个大夫,遇上能救之人而不救,有违医者之心。”这是说,她今日相助不是为了求他回报。

  “我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

  “等你的伤好了,我会帮你找活儿挣银子。”

  “姑娘难道不怕救的是山贼盗匪?”

  张水薇差一点傻眼了,他不是应该担心她不救人,怎么反其道而行?“在医者眼中,病患就是病患,不分贫富贵贱,不分好人坏人。”她不是烂好人,为富不仁者愿出百两诊金请她诊治,她看也不看直接一口拒绝,可今日他遇见她了,她看他就是病患。

  “换言之,无论我是谁,你都不会后悔救我吗?”

  “我只会后悔一件事,明明可以让你活命,却将你医死了。”她只怕自个儿医术不精,病患落在她手上,她却必须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断气。

  一怔,男子扬起笑容,那张看不清圆扁的脸瞬间光彩夺目,张水薇不禁怔住了。

  “小姐……小姐,鸿叔来了……小姐,你在哪儿……”伊冬的声音由远而近。

  “伊冬……”回过神来,张水薇匆匆站起身,男子突然伸手一抓,她不由得低头看他,见他眼中多了一份警戒,觉得好笑,一个随时都会倒下来的人,怎么还防备心这么强?“既然要救你,我就不会冒险让人见到你,可是,没有伊冬和鸿叔帮忙,我没法子将你从这儿弄走。”

  半晌,男子的手垂了下来,张水薇走出来迎上已来到园子的伊冬。

  “小姐,你怎么跑来这儿?”伊冬松了一口气道。

  “嘘!你不要惊动义庄的仆役,请鸿叔将马车驱至后面树林,再取一块木板过来,另外,你先将我的医药箱拿过来。”她跟着师傅四处行医,早习惯出门带上医药箱。

  “木板?”

  “救人。”

  伊冬顿时明白过来,两眼瞪得好大,慌张的东张西望。“小姐……”

  张水薇举起手打断她,不容反驳道:“若是我医术不好,救不了人,也就认了,可是,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这岂是医者所为?”

  张水薇一拗起来,谁也劝服不了,伊冬默默转身快步出去找张鸿,再折回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医药箱,张水薇接了过来,让伊冬在此守着,自个儿回到石碑后面先为伤者做初步诊治。

  张水薇可以在不惊动义庄仆役的情况下将人弄走,但是想将人安置在家中,即使是藏在庄子后面竹林深处的小屋,也不能不告知家人。

  张氏在宜县是大族,在此很有影响力,可是如今张德一只图安稳度日,凡事低调不肯出头,就怕惹上麻烦后,连老家都不能待了。还好张德一带着老大张柏勋和老二张柏阳去南蛮送镖,华神医也跟着去寻药,而眼下家中的主事者是最耿直豪爽的张家老三张柏斌。

  张水薇以为交代一声就行了,没想到张柏斌大惊失色,好像千军万马要杀上门。

  “妞妞,我知道你是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可是看他的伤势,肯定惹上大麻烦,我们不能将他留在这儿。”张柏斌向来对妹妹言听计从,不过避居在此三年,多少变得谨小慎微。

  是,他们不该多管闲事,他身上可见鞭伤,很显然是在狱中留下的,还有更多刀伤,这可能是被人追杀,总之,无论如何看他都只说明一事—— 危险,可是她若撒手不管,他很可能死路一条。

  “三哥哥不要大声嚷嚷,没有人知道这儿多了一个人。”

  “庄子进出的人太乱了,如何藏得住人?”父亲设武馆原是为了张家子弟,从其中培育镖师,因此直接将武馆设在他们的庄子,没想到短短一年,张家武馆就闯出名号,不但吸引城里的官家子弟来此习武,连附近县城的官家子弟也寻上门。

  “除了我们府里的人,能进出庄子只有武馆学徒,他们见了你还要恭敬喊一声三师傅,你怎么将他们当成了市井混混?再说了,他们进出仅止于二门,就是府里的人都不见得全识得,如何发现多出一个人?”

  “那些孩子一个比一个还鬼灵精,他们打闹的本领可不输市井混混。”

  “武馆开设至今,他们没有一个敢闯进二门,何况这儿是我最宝贝的草药园,府里的人不会随意踏进这里。”

  张柏斌张着嘴巴却反驳不了。确实如此,因为习医的关系,妹妹想种植草药,爹看这儿隐密,又有一大片空地,且离她的院落最近,很适合她捣鼓钻研草药,于是在此给她建了一间小屋,可是这丫头一忙起来,总是没日没夜,往往就近在小屋榻上安置,父亲见了,索性在小屋东侧的空地又建了一处置物间,专门贮放草药,而小屋给妹妹歇脚小憩,也因此府里下人更不敢随意来此。

  张柏斌懊恼的抓着头。“你这丫头的嘴巴究竟像谁?错了也被你说成有理!”

  “错了的是三哥哥,我当然有理。”

  “我……你这么不管不顾的蛮干,我一定会挨骂!”张柏斌真的有够委屈,无论在谁面前,错的一定都是他。

  “若是爹,我相信爹也会救人。”

  “爹会救人,可是只让他歇上两三日,就会给上一笔银子将人打发。”

  张水薇明白,这是助人却又不沾上麻烦最好的法子,可是,若放任他继续逃亡度日,他不死在追杀者的刀下,也会因为身子严重亏损而亡。

  “他的身子如今禁不起折腾了,养好了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张柏斌惊愕的瞪大眼睛。“难道你要将他留在这儿一年半载?”

  “别急,说不定伤好了,人家就迫不及待离开了。”后有追兵,又岂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了?这只怕也是他身子如此亏损的原因。

  “最好如此……不对不对,你说清楚,你真的要将他留在这儿一年半载?”

  “我不想这些,只有一个念头—— 救人就要救到底。”

  “不行不行,你要尽快将他送走!”张柏斌急得跳脚。他还会不了解她吗?只要落在她手上,死了也要想法子弄活,何况是一个用好吃好药就可养得健壮的活人。

  “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三哥哥要记得守住自个儿的嘴巴。”

  张柏斌完全没意识到自个儿已经被转移注意力了,忍不住大呼小叫抗议。“我何时成了三姑六婆?”

  “遇事不经脑子,想说就说,说的全是你知道的事,这比三姑六婆还可怕。”

  嘴巴张了又阖上,半晌,张柏斌终于垂头丧气的摸着鼻子闪了,张水薇见了好笑的摇摇头,转身进了小屋,没想到他们争论许久的病患竟然醒着坐在床上。

  “我给姑娘添麻烦了。”逃离京城至今,赵平澜第一次相信自个儿活下来了,他闻到的不再是腐败、阴湿、恶臭、血腥,而是草药的气息……以前,他从不知草药的气味是香的,单是见到草药就觉得苦涩难忍。

  “如今公子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虽然这儿是田庄,但是比起城里的高门大户还安全,公子不必想太多了。”有张氏这把大伞,盗贼宵小不会随意打这儿的主意。

  “在下姓赵名远。”

  “我姓张,行四。”张氏人丁兴旺,可是女儿生得少,她还是张氏所有兄长口中的么妹。

  “身上的伤好了,我就离开。”一路奔逃,一次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始终不敢真正闭上眼睛,害怕睡着了就再也无法醒来,令复仇之梦永远无法实现,愧对暗中助他逃出刑事房的人,还有一路上提供他庇护的人……他真的累了,身子又痛又倦,很想在此停下脚步,可是,若不能确定摆脱追兵,他留在此地势必给他们带来危险。

  既然要救人,她就不会赶他走,可是一旦他行动自如,执意要走,她也不会强行留下他的。“公子在此只有四个人知道,若是不得不对何人提起,我必定知会公子。伊冬会负责公子的膳食和汤药,我每日在草药园待上一个时辰,会顺道过来为公子把脉,而三哥哥也会不时过来问候公子,公子有何需要可以告诉我们。”

  他看她约莫二十,可是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只觉得她处处沉稳练达……他唯有在操持成国公府中馈二、三十年的娘亲身上见过此种气度。

  “公子还是赶紧歇下吧。”他一定是防备心很重的人,若是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必然躺下来就睡着了,况且半个时辰之前喝下的汤药有助眠之效。

  “张姑娘不问我吗?”

  “我想说就会说,不想说就不会说,公子难道不是如此吗?”

  愣怔了下,赵平澜笑了,这是多么玲珑通透的女子!

  她的眼睛又被笑容闪到了,怎会有人在面目全非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如此夺目?是因为他有一双特别幽深明亮的眼睛吗?不管如何,她肯定这位公子受伤前绝对生得俊美非凡。

  “谢谢姑娘。”若她执意问他,他不愿意说也要说,不过,将全都是虚构的,而他,不愿意对自个儿的救命恩人扯太多谎言。

  “若是公子想说,我也乐于倾听。”

  “我记住了。”

  “公子若是无事,我就不打扰了。”张水薇行礼退出小屋。

  待听见张水薇的脚步真的远离了,赵平澜慢慢躺回床上,努力睁开的眼睛终于抵挡不住倦意的闭上……这一觉,他睡得昏天暗地,整整一日,方才清醒。

  养了数日,赵平澜那张脸还是看不出美丑,可是,终于有力气走出屋子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赵平澜感动得湿了眼眶。虽然曾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他要活着走出刑事房,可是他不敢去想要等候多少日子,就怕越想,越是绝望,真的有这么一日吗?如今,他可以抬头望天,他可以看见蓬勃生机,他可以听见鸟儿在枝头欢快的啾啾叫……以前,他总觉得鸟儿真吵,就像聒噪的女人,如今方知习以为常的平凡都是珍贵的存在。

  赵平澜打量这片竹林里的园子,左右两侧是一片片整整齐齐的园圃,种植的草药相当多。靠近小屋的一角架了一个凉棚,上头被牵牛花藤蔓爬满,一朵朵紫红色的花儿点亮了一片绿意,凉棚下摆了木制桌椅。

  “赵公子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伊冬端着汤药从置物间的廊下走了过来。

  “有劳伊冬姑娘了。”赵平澜拿起托盘上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以前,他连一点药味都闻不得,而今虽然觉得药味很苦,却可以尝到苦中的甘美。

  “今日一早小姐还向奴婢提起,务必要提醒赵公子出来晒太阳,没想到今儿个就见赵公子自个儿出了屋子。”

  “今日怎么不见张姑娘?”赵平澜将药碗放回托盘上,张姑娘每日辰时过来帮他把脉,可是这会儿都过了未时了,她却还没出现。

  “小姐今日在前院为村民义诊。”

  “义诊?”

  “义诊就是不收诊金给村民看病,华神医说这是敦亲睦邻。”

  “谁是华神医?”

  “华神医是小姐的师傅,不过华神医总是说,再过个几年,小姐一定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小姐一手针灸之术尤其厉害。”伊冬神气得好像华神医赞的是自个儿似的。小姐太了不起了!被夫君喂毒后遗弃,最后还被迫离开京城避居江南,这若发生在寻常女子身上,肯定镇日以泪洗面,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可是小姐却变得更坚强,学习医术救助可怜人,还当仵作助县令办案,培育各种草药……让县衙那些当官的见了小姐都恭恭敬敬喊一声张大夫。

  “我能遇到张姑娘,乃上苍怜我。”

  “这倒是,城里的大夫看诊都先要诊金,小姐明知你身无分文还救你,不能不说你真的命很大。”

  这一路南逃他确实见识到大夫势利的嘴脸,有许多时候,无人投靠,他不得不自个儿闯进医馆,坐堂大夫一边向他要银子,另一边就让人悄悄去告官,逼得他最后总是抢了药就跑……从小生在凤凰窝,一出生就得到世子的封号,他一帆风顺不知天高地厚,看著名门世家的女儿为了嫁给他抢破头而得意洋洋,最后还是请先帝赐婚才断了媒人的脚步。

  若非先帝突然驾崩,他与父亲还没理清楚新皇对成国公府抱着何种态度,就发生遭人陷害的事,让当今皇上逮着除掉他的机会,他一辈子不会知道饥饿的滋味,不会知道为了活下来人可以不顾羞耻抢夺。

  “做人要知恩图报。”伊冬忍不住想提醒他,他应该很清楚自个儿在张家一日,张家就要承担多大的危险,若是他还有一点良心,就赶紧走人。

  “我会知恩图报。”

  “你何时要离开……”伊冬的声音及时打住,这样赶人的意图好像太明显了。

  “我觉得这儿很好。”这几日无须过着草木皆兵的日子,他终于可以静下来思考,若皇上真的倾力追杀他,他不可能逃得了。这一路追杀他的人约莫四五个,且是皇上还在太子之位上的心腹侍卫,这是何意?皇上不能明着追杀他。在世人眼中,成国公府被抄家时他就应该死了,可是皇上不愿意他死太快了,掩人耳目将他关在后宫的刑事房,这同时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

  皇上不能光明正大缉捕他,就不能惊动官府,只靠着那几个侍卫暗中寻找,他们锁定成国公府的旧友和医馆,因此他往往在一个地方躲藏个两三日,他们就追上来了,这一次来到宜县,他意外被张姑娘所救,他们不可能找到这儿,换言之,这儿是他寻到几个侍卫幕僚之前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伊冬惊愕的瞪大眼睛。“什么?难道你要在这儿住下来?”

  “若是张姑娘不愿意留我在此,我也不敢打扰。”

  “你刚刚不是说要知恩图报吗?”

  “伊冬!”张水薇略带责备的声音响起。

  伊冬懊恼的一瞪,他想必早就看到小姐了,却不肯提醒她。

  “若赵公子放心留在这儿调养身子那是最好。”她救了他,当然不愿意将他推回刀剑底下。

  赵平澜第一次仔细打量张水薇。生得很娇弱,可是眼神坚定飞扬,这正是她给他的感觉,柔软中透着刚强,似水又似铁。

  “在下想先请问张姑娘一件事。”

  “请问?”

  “这几日可有陌生人上这儿打探?”

  “没有。”

  “若是如此,我就厚着脸皮请求张姑娘让我待在此地养好身子,我会付银子。”

  伊冬忍不住哼了一声。他有没有搞错?如今他身上的衣服还是三少爷的。

  张水薇瞥了伊冬一眼,伊冬立刻摸摸鼻子返回置物间。

  “这里既安全又隐密,村民几乎出自我们张氏,一有生人出现,村民就会奔相走告,这也是为了防盗贼,公子可放心养伤。”

  顿了顿,赵平澜忍不住问:“张姑娘为何愿意帮我?”

  “师傅说过,今日你能助人,他日也许是他人助你,谁都无法预料明日如何,为何不给自个儿留下更多机会?”

  她与师傅相遇在父亲奉命戍守南蛮边城之时,当时南蛮不时小规模的扰边,师傅在逃亡之时遇到她,随后来到他们家。那时她年纪还小,又因为母亲的遗愿,一心一意只想当个端庄贤德的女子,师傅有心教她医术,她却无心学习。

  隔年先帝亲征南蛮,父亲在一场战役中救驾有功,将大梁几乎全军覆没的劣势转为胜利,得到先帝赏识,他们得以返回京城,而师傅不喜欢北方,便听了她的建议来到张家老家。三年前元韦洲喂她毒之后,伊冬喂了师傅留给她的保命丸,因此保住了她一条命,这不是正应了师傅的话,当初她救了师傅,成就了师傅救她的机会。

  赵平澜细细一想,从刑事房一路到这儿,有许多人帮助他,而这些人不也是当初爹或他帮助的人吗?

  “你师傅真是一个奇人!”

  “师傅确实是一个奇人,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可是,却很有道理。”若不是师傅,她很可能陷在自怜自哀当中,让身边爱她的人伤心难过。

  “张姑娘放心,若是我待在此地会给你们带来祸患,我一定会离开。”他手下的人一旦找齐了,他会彻底解决那些追兵。

  虽然狼狈落魄,依然高傲自信,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突然很好奇,他究竟是何人?

  “你只要安安分分待在这儿别轻举妄动,我们绝对有本事护住你这条小命。”张柏斌每次看到赵平澜总是臭着一张脸,没法子,他这个人藏不住真实的感觉。他懊恼的拉了拉张水薇。“你这个丫头为何不等我就跑来了?不是说好了我们要一起来吗?”张柏斌坚持妹妹来这儿一定要带上他,虽然这个自称赵远的家伙一张脸肿得像猪头,可是那双深沉黑亮的眸子实在太耀眼了,一看就是个会勾人魂魄的。

  “我看三哥哥正忙。”张水薇实在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前告诉三哥哥,每日大清早的还不是她独自来这儿侍弄草药。

  “再忙也没你重要。”

  “我无须你时时跟着。”

  张柏斌扫了赵平澜一眼。“爹说你太善良了,很容易被人家欺负。”

  “没有人会欺负我。”

  “我们当然不敢欺负你,你一根针扎下来,我们就痛得哇哇叫,不过,有些人不长眼睛,不知道你的厉害。”

  张水薇噗哧一笑。“我怎么成了凶神恶煞似的?”

  “不是,你是我们村子的仙女,不过整人也很厉害。”他可是尝过那种被整的滋味,一次而已,至今想起来都还冷汗直流。

  “知道我厉害,就别再说个不停,小心我拿你试针。”张柏斌闻言立刻蔫了,张水薇见状一笑,转向赵平澜。“进屋吧,我帮公子把脉。”

  “有劳张姑娘了。”赵平澜拱手行礼,请张水薇先入屋,他跟在身后。

  走出屋子后,赵平澜首要就是锻炼身子,因此他向张柏斌要了一把剑,另要了一把小刀和整套雕刀。张柏斌对此颇有意见,觉得他是个不安分的病人,可是嘀咕归嘀咕,还是给他准备了,要不然一状告到妹妹那儿,他肯定挨骂。

  赵平澜一开始只在天未亮时起来练一次剑,过了几日,身体能自由驾驭手上的剑后,增为一日两次,再过几日,增为一日三次,不过其中一次,是练习射箭。

  虽然一出生就是尊贵的世子,可是为了让他成为足以支撑整个家族的继承人,父亲对他极其严厉,文与武皆为他请最好的先生和师傅,每年皇家狩猎他皆夺第一,先帝大肆赏赐,还不忘了训诫皇子们以他为榜样……若知这份名声会带给成国公府灭顶之灾,他宁可不要!

  他要复仇,他要为成国公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讨回公道……赵平澜的剑势越来越凌厉,身轻如燕的穿梭在竹林间,令人眼花撩乱……

  “好!”张柏斌见了忍不住拍手大叫,不曾想到这个伤好后长相俊得教他倒尽胃口的家伙有如此身手。

  收剑,赵平澜顺了顺气息,走到连袂而来的张柏斌和张水薇面前。“献丑了。”

  “我们来比划比划吧。”张柏斌兴致勃勃的道。

  张水薇懊恼的斜睨他一眼,以一个大夫的口吻道:“赵公子的身体尚未痊愈,宜多静养。”

  “张姑娘放心,我不敢贪多,每日一两回,倒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松了。”

  这会儿张柏斌看赵平澜更顺眼了。“习武之人不能当姑娘家娇养,每日锻炼上几个时辰,更是有益筋骨。”

  “三公子所言极是,习武之人早已习惯每日锻炼身子,成日呆坐着躺着,不能舞刀耍剑,反而觉得浑身不舒畅。”

  “炎炎夏日,赵公子小心中了暑气。”

  “竹林这儿凉爽得很!”张柏斌忍不住要抗议一下,以往这儿可是他最佳避暑的好地方,如今被这个家伙占据了,已经很呕人了,妹妹还担心他中了暑气……真搞不懂他是逃难至此的落魄人,还是他们请来的贵客?

  “张姑娘无须担心,竹林确实凉爽宜人。”

  “不要废话了,我们来较量一下吧。”遇到功夫不错的对手,张柏斌就热血沸腾,总要与人家过上几招,才会全身舒畅。

  “三哥哥,赵公子还是病人。”

  “我们只是过几招,又不是要分出高下。”

  “再过几个月,赵公子就能与三哥哥一较高下,何必急于一时?”她还不了解自个儿的哥哥是什么性子吗?三位哥哥当中,身手最好的是三哥哥,可是父亲出门送镖从来不带他,因为有事他惯于先动手动脚,却不动脑子,拳脚一挥,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争输赢。

  “赵公子不会连跟我过个几招都不行吧。”张柏斌挑衅的瞅着赵平澜。

  “只要三公子不嫌弃我这个对手,过几招倒是无妨。”

  “赵公子……”

  “没关系。”虽然不清楚张柏斌的身手,但是根据他从伊冬那儿探得的消息,张家武馆在宜县很有名,张柏斌的身手在武馆更是数一数二,他很乐意有高手指点。

  张水薇瞪了张柏斌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就索性不管他们了,迳自穿过竹林来到草药园,原想在凉棚下的椅上歇个脚,却见桌上摆着一整套雕刀和一把箫。

  看着箫,张水薇不禁想起那段以琴声倾诉胸中郁闷的日子。

  皇上赐婚,她不得不嫁进与父亲敌对的勤国公府。皇上猜忌手握兵权的父亲,意图用这桩亲事牵制父亲,父亲原想用先帝赐下的免死金牌交换,可是被她挡下来。当初父亲在先帝亲征南蛮之时救驾有功,原可以封侯,不过父亲不喜欢与京城权贵有太多交集,婉拒爵位,于是先帝赐了父亲一道免死金牌,这何其珍贵,岂能轻易浪费在她身上?无论她的亲事背后有多少谋算,勤国公世子元韦洲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她也不吃亏,何不开开心心的嫁了。面对女人的一辈子,她真的用心对待,也是不想让父亲兄长们为她牵挂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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