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的罪妻》(上床吧!我的勇士4)作者:金吉
书 名:悍将的罪妻系 列:上床吧!我的勇士之四
作 者:金吉
出版日期:2015年8月14日
【内容简介】
她十六岁进宫,就此走进充满血腥与背叛的梦魇里
隔着高高的宫墙,墙里墙外宛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墙外的百姓可以等待明君圣主来拯救他们
墙里的人却日复一日身陷宫中无止境的吃人游戏里
为了活下去,她收起良心成为刽子手和帮凶
双手沾染的血腥,恐怕连地狱里的业火都清洗不掉
直到在黑暗中,他出现了,将胜利的希望带给她
让她见识到他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扭转逆势……
在这段恶梦般的日子里,他是她唯一的救赎
可他对其他人都是客气有礼,独独对她毒舌嘲讽
她明白他的部属因她而牺牲,对他的责怪无怨言
即使他大剌剌闯进皇宫,当着帝后的面掳走她
将她软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也心甘情愿
只要能在他身边,被他的气息围绕,她幸福得死而无憾
偏偏她不愿正视的真相唤醒了迷梦,惊扰了幸福幻影
甜蜜的梦境底下深埋的忧思,悄悄地觉醒──
原来她的存在,竟是他得到幸福的最大阻碍……
链接:http://www.yqtxt.net/thread-79514-1-1.html 金吉的书,期待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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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在鸨娘的带领下,避开多数人的目光由后巷的小门进入“风月楼”,尽管她已特意作男子扮相,也熟练地将不安藏在淡漠的神色下,但也许是她自个儿心虚,总觉得无论男男女女看着她时,眼里都透着一股暧昧的笑意。
她要见的这人,是风月楼极重视的贵客,鸨娘也就格外谨慎。
流连花门柳户的男人能够信任吗?红叶心里是存疑的,但如今恐怕没有她自命清高的余地,况且质疑别人的能耐或虚实,还不如质疑这一切也许是陷阱。
然而,她就是那种默默咬牙苦撑到最后一刻,却选择飞蛾扑火放手一搏的性子,横竖她处在万丈深渊之中好几年了,日日被恐惧吞噬,就算是陷阱,也就是给她一个痛快罢了。
“就在里头了。”鸨娘领着红叶来到长廊尽头的一扇门前,“你自个儿进去吧。”
“但是……”为何不替她通报?
“五爷答应见你,我才能领你进风月楼,否则你在后门就吃了闭门羹。快进去吧,别让五爷等太久。”鸨娘说着便离开了。
鸨娘走出长廊,昏暗的长廊入口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两名黑衣壮汉,背对着红叶门神似的立着,让她心里的不安更加剧。
恐怕是回不了头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敲了几下门,等了片刻,不闻回应,只得推门而入──
门后,烛火摇晃得让红叶有些晕眩。
她首先看见的是一座教人脸红心跳的春宫图屏风,当下也没敢再多看一眼地绕到屏风后面。
那是一座和富贵人家相比丝毫不逊色的小花厅,陈设绮艳且充满异域风情,正对着门口的花窗全关上,使得室内只能点上烛火,而罗汉床边最大的一架灯罩里飞进一只蝴蝶,那蝶儿在灯罩里没命似地飞窜,才会让红叶有烛火摇曳的错觉。
她没心思同情蝶儿,一进到这房里,红叶就后悔了。
这儿是青楼,男人在房里还能做些什么?
红叶虽然至今未有婚配,更不识男欢女爱滋味,可进宫多年,荒淫之事没少见过,小皇帝虽然年幼,但摄政王朱长义却已替他做主,纳了三妃六嫔。
小皇帝身子病恙行不了房,红叶是最清楚的,每回朱长义替小皇帝翻妃子的牌子,当晚龙床上可不只有帝妃两人。
红叶十六岁进宫那年,第一次在清早伺候小皇帝喝药时,撞见朱长义睡在龙床上,她表现得相当镇定,为了压抑反胃的冲动,甚至暗暗掐自己一把,后来才知道,朱长义在龙床上睡了小皇帝的女人,但他其实不喜欢女人,只是为了来日当个名符其实的太上皇,至于他睡过的男人,满朝文武恐怕是数不清了。
但也因此,红叶才能逃过一劫。
当年朱长义看着她的脸,近乎痴迷地感叹她不是男儿身,让她做了好几夜的恶梦,后来她脸上的粉能涂多厚就涂多厚,胭脂能抹多红就抹多红──因为这正是朱长义厌恶的扮相,她想这样的侥幸恐怕也只是幕燕鼎鱼,粉身碎骨是迟早的下场。
这样的她却踏进青楼见一名陌生男子,不荒唐吗?她正犹豫着该不该离开时,另一侧的房间传来门板开合撞击的声响。
掉头离开,或是见了让她赌上性命的人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答案很清楚了,不是吗?如果她就此转身离去,什么都改变不了,她就这么白白冒了一次生命危险,至少见了这人,不论结局好或坏,不论要赔上的是什么,都好过白白看着机会消逝。
红叶不相信这世上有比在朱长义眼皮子底下苟活更悲惨的下场。
“请问有人在吗?”她知道这么问很蠢,但总不能冒冒失失地乱闯吧?
等了好半晌,她又喊了几声,仍是没有回应,只听到另一侧房里传来一阵水声。
听起来像水里浮出气泡的声响……声音太细微,她不是很确定,只好悄悄走近右侧的房间。那里同样摆了一架绘着春宫图的屏风,红叶连看都不敢看,只是将头向里探。
没人。但屏风后的房间只有一座热气氤氲的水池,还不小呢。再往里头的另一个房间里,窗户显然是敞开的,她隐约瞧见光影在珠帘后交错摆动。
“五爷?”鸨娘是这么称呼这人的。红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盯着尽头珠帘后的另一个房间,期待里头的人给她一点回应。
噗噜……
又是她方才以为听错的水泡声。红叶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旁水池里“哗”地浮起一座黑色巨山,水花都溅到她脸上了。
红叶当下双手捂住嘴,以免自己惊叫出声,警戒地往后退,可没一会儿便被墙挡住了退路。
噢,那不是巨山,而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谁想得到那平静无波的水下有人?
东方逐风精壮的身子倚在池边,还故意将嘴里的水喷向一脸惊恐地瞪着他的女人。他喷得又准又远,红叶别过头,脸颊上和身上被喷得半湿。
她见鬼似的神情让东方逐风很不爽!
他太习惯女人欣赏或恋慕的目光,从小到大,女人对他的赞叹没有停过,他全然不知自己被女人的恋慕喂养成自恋的孔雀。
当然他的自恋是很含蓄的,含蓄到他身边的人觉得反正无伤大雅便不点破,而他自个儿就更不可能有自觉。
在龙谜岛长大,他习惯投身大海的怀抱,边泅水边思考,可惜京城里哪来的海?有一座水池已经算不错了。于是在执行任务的日子里,沐浴时潜到水里闭气想事情,便成了他的习惯。
当然,他知道今日有访客,会挑在这时候沐浴,多少有点捉弄人的意思,端视被捉弄的人做何反应,他再决定是继续捉弄下去,或彬彬有礼地道歉。
他很顽劣吗?呵,身为龙谜岛少主,谁敢指责他顽劣?他那母老虎娘亲这会儿远在天边,还有谁管得动他?
红叶从没见过这么失礼的人!宫里那些吃人的妖魔鬼怪可以杀人不眨眼,但依旧是披着礼教的华服,她还能够以木然的平静作为伪装,毕竟,她还不够格成为妖魔鬼怪们的盘飧呢。
她想瞪他,但太习惯跪在地上当奴才,让她不敢放肆。
东方逐风一手撑在池边,有些卷曲的湿发披散在肩上和背后,丝毫掩藏不了精壮的体魄那充满力量的起伏。
红叶尽管自幼习医,此刻也不敢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与她所见过的男子体魄相比,他不只强壮,而且……红叶徒劳地抬手抹脸,掩饰脸上的热气,羞怯生涩的模样却令东方逐风心里生起一股异样的躁动。
她穿着书生长袍,脸上脂粉未施。他记得他潜入无极城时,对这个在小皇帝身边伺候的女官,脸上那面具似厚重的脂粉感到好笑。
女人爱搏香弄粉是天性,但就算想把自己的脸当墙涂,好歹也涂得美一点吧?他简直不敢恭维。
可她的眼睛很大,很美,深邃又空灵,勾起了他的兴趣。之后他所搜集到的情报,则让他相信这女人若能成为他在无极城里的内应,绝对再适合不过。
摄政王朱长义对内滥权,对外无能,造成了各个地方势力的动乱与割据。最初只是因为朱长义无力平反动乱,便煽动另一个势力来牵制反贼,想不到反而让内乱更一发不可收拾。
东方家在决定跨海参战之前,东方逐风与他的手下就秘密来到大燕执行侦察与渗透各地势力的任务。在东方长空誓师出兵后,无极城里的一切动静就格外重要,也因此东方逐风决议在无极城里安排内应。
在无极城内安排线人其实不难,难的是在朱长义与小皇帝身边的关键内应人选,他潜入无极城多次,最后选定了这名女子,决定引她前来。
这女人不再把脸当墙涂,东方逐风也很肯定,她不是他会招惹的那种女人,他偶尔调戏女人,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粗鲁,但话说回来,恐怕他搜罗遍脑海里所有对女人的印象,也找不到一个似眼前人的。
行事干练从容,称职地扮演着乾元宫首席女官的角色,本性却羞怯安静如白兔,然而如果知道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恐怕连大男人也自叹弗如。
呵,他们是该羞愧自尽而死!
她怯生生的模样,激起东方逐风异样的躁动,甚至无法静下心思考,整个人就像被激怒却又欲火高张的雄狮,毫不迟疑地自水底起身──
红叶倒抽一口气,强作镇定地看着他,但面对他铜浇铁铸似的昂藏体魄,她其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像优雅又残酷的猎食者朝她走来,全身赤裸还湿淋淋的,神情高傲野蛮得彷佛这一切天经地义。
当东方逐风两条铁臂将她困在墙壁与他之间,红叶只能双手交握地挡在胸前,恨不得整个人嵌进墙里。
她发现垂下视线也会看到不该看的,而且她跟他相比实在太矮了,两眼平视只能盯着他强壮的胸膛,而他左胸到左肩上的雄鹰刺青,在起伏的肌肉上,彷佛被赋予了野性的力量。
她不敢看他,那对大眼睛连与他对视也不肯,让东方逐风更加拗蛮地不肯放过她。
尽管这么近地看着她,更惊讶她的瘦小。
“怎么?”他嘲弄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时,红叶几乎想闭上眼,膝盖差点软得使不上力,那低沉的嗓音就像直直地往她心田里灌注醇酒一样。“摄政王眼前的大红人,伺候小皇帝的红叶姑姑,没看过男人吗?”
天底下谁没看过男人?但光着屁股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恐怕没几个人遇过!红叶气得红了眼眶,但她太习惯把心思藏在肚子里,而且,她旋即明白一件事──这男人对她的身分显然一清二楚。
她特意隐瞒身分,原来竟是白费心思。
他见她闪避,便刻意的逼近,最后甚至……红叶倒抽了口气,完全不敢思考到底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她的肚子。
“五爷见怪了,奴婢只是不习惯与人这么贴近说话……”
他偏要!而她有些颤抖的嗓音激发他某种野蛮的快感。
东方逐风好整以暇,一点也没有收回手臂的意思,反而将身体的重心移到一只脚上,吊儿郎当地道:“爷字不敢当,在下是好奇红叶姑姑今日是为哪一个主子前来?”
东方逐风的副将反对他“引狼入室”。对世人来说,朱长义的爪牙不只是狗仗人势之徒,他们心思歹毒,口蜜腹剑,为了自己的利益与前途,把所有能利用的人都推下万丈深渊也毫不犹豫。
但东方逐风认为,要让朱长义的爪牙倒戈,其实没那么难。这些人只想保住自己,根本没必要陪朱长义一块儿死,只是他也不想与这种人合作。
眼前这女人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引起他极大的兴趣──朱长义为了将小皇帝当成傀儡,在日常饮食中下毒,还安排了这女人在他身边,可朱长义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竟有胆子偷偷解了朱长义长年喂给小皇帝的毒!
因为害怕被揭穿,他相信她肯定会急着寻求一线生机。
当然,为了引她来,他也费尽心思。
红叶思忖了片刻,只得道:“我是为我自己。”
东方逐风挑眉,心想自己料错了?她和那些只顾自己的冷血之徒没什么不同?虽然这并不影响他的计画。
她莹白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湿痕,以及从他脸上滴到她颊上的水珠,那一刻他竟然下流地希望溅在她脸上的不只是水珠。
保护弱小是男子汉的责任,至少他们兄弟是被这么教导的,可是她的弱小,她的白净,只激起他想要欺凌的欲望。
他的喉结滚动,把那股被压抑的烦躁解读为愤怒。
她把长发束起,藏在书生头巾下,露出了洁白的颈子。
她怎能这么招摇过市?外头多少男人看过这颈子了?
他真想在上头咬一口。
“你想在主子垮台后,替自己找个职位是吗?”他既嘲讽又无礼地道。
红叶终于抬头看他,那双深邃的大眼平静地看着他。
她未必能看穿他的虚张声势,但他却因为心虚,那一眼在他心窝上重重一击,有些情绪被戳破了,揭开了。
东方逐风强压下内心的纷乱,不战而降不是他的作风,尽管心跳早已失序。
红叶虽自称奴婢,但她扪心自问,这辈子她不曾认定谁是她的主子,即便是天子也一样。
“外头”的人根本不懂他们在墙内的挣扎,这位五爷显然也是一样。但她不怪他们,因为她曾经宁愿自己不懂。
“我只想活下去。”平平安安、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后者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她帮朱长义干过多少肮脏事她自己清楚,“光明正大”这辈子与她无缘!但如果能平安地活下来,也许她会相信今日和过往的挣扎都是有意义的。
“我不需要任何职位。”没人能保证那不会是另一个地狱。“只要有人能够终结摄政王的权势,我愿意做任何事。”她一反羞怯的模样,定定地道。
在进到风月楼之前,她受到了层层盘问与检视,她能理解这些人的小心翼翼,而这男人的大胆行径与他所受到的礼遇,让她猜测他在叛军之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她怎能有这样的表情?这一刻,东方逐风终于看清她的模样。
她义正词严的态度,让他的男性自尊严重受创,却也有一股他不想承认的欣赏。
他对这女子胆敢解小皇帝的毒,是既佩服又好奇,才会让混入无极城的线人跟她接触,引她到风月楼来。
谁知这女子一反在宫里把脸当墙涂的老气模样,他更不想承认自己被这个身段和少年无异的女子吸引!
可是人家姑娘却一副当他是登徒子的嫌弃模样,这对从小就高高在上,被众人吹捧和拍马屁的东方逐风来说,自尊心怎么受得了?更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有些欣赏她的。
而对红叶来说,他那种侵略者的攻击性眼神与气势是让她胆怯的,她发现自己盯着他太久,连忙垂下头,他却更快地握住她的下巴。
他不喜欢她移开视线──啊,当然,如果她低下头,肯定会发现某个男人冲着她发情的事实,虽然他一点羞耻心也无地不打算掩饰。
“终结谁的权势?”他露出森森白牙讽笑道,“你实在不够聪明,唯一的优点就是够安静。如果我其实是朱长义的爪牙,你现在恐怕是罪证确凿了吧?”这么轻易就对一个才刚见面的人说实话,这丫头真的能为他所用吗?
她刷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子,显示她真的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
但话说回来,要是朱长义真的怀疑她,也不必大费周章,她什么都捏在朱长义手里,她的家人,她的性命,她替朱长义干过的肮脏事,反而是朱长义完全没料到她有本事也有胆子,敢背着他把小皇帝的毒给解了。
反正他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东方逐风心里也爽快了,决定暂且放她一马。
而且,她害怕的样子,让他原本就蠢动的欲望更加强烈了。东方逐风脸色阴沉地想,他死也不承认自己是喜欢欺负弱女子的下流畜生。
“瞧你吓的。”东方逐风嗤笑道,“这么不禁吓,我很怀疑你能替我做什么?”他退了开来,迳自往搁着布巾与单衣的鹅颈椅走去,“但我还是有用得上你的地方,进来吧。”
听他这语气,难道他就是她今日要见的人,东方家的五少?
红叶在这一刻之前,其实有一点希望自己是猜错的。
风月楼在京城里,是连官府都不太愿意招惹的恶势力,而能够收买整个风月楼,被招待住在这样的上房的人,绝不是什么小人物。
放眼天下,也只有曾经称霸大海,如今又以无人能挡的气势扫平沿海势力的龙谜岛东方家,有可能让风月楼臣服。
当一名宫奴替东方家传口讯给她时,她怎么想都觉得太不可思议,尤其对方要与她见面的地点是神秘的风月楼,让她心里挣扎了好几个晚上,最后才决定赌一次。
反正她已经没什么不敢赌的!
但传闻中,以鬼魅般的行动迅速瓦解各个地方势力的东方五少,怎么会是一名光着屁股调戏女人也不知害臊的登徒子?!这样的男人真的可靠吗?红叶当下既觉羞耻,又感到幻想破灭。
他将单衣和布巾披在身上,自顾自地走向另一间窗户大敞的房间,红叶对他的离去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很快的又因为他的裸背与结实的臀部而涨红了脸。
老天!她竟然觉得他的背和臀部都好看得很……这想法实在太不知羞耻了,红叶抬起手,想把那些念头给揉掉般的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犹豫了片刻,她想起守在长廊外的黑衣壮汉,以及……天哪!他还没穿上衣裳呢!红叶纠结得都有些晕眩了。
这时,东方逐风自另一间房走回来,双手抱胸倚在门边,嘲谑地道:“你怕我吃了你吗?爷我是很挑的。”刚刚他身体那反应肯定是撞鬼了──到现在还没消是因为他可是天赋异禀、铁铮铮的硬汉!没事一柱擎天也是很正常的。
红叶有些无语,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
就算她不确定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但毫无改变的回到原点,绝对更可怕!
☆☆☆ ☆☆☆ ☆☆☆
此后,红叶便成了东方逐风在皇城里的内应。这任务让她的处境更加险恶,但对红叶来说,那是她终结梦魇的希望。
红叶的祖父是尚药局奉御,父亲则为尚药局书吏,即便祖父身为尚药局的首席长官,也不过是个五品官,所负责的却是天家病恙调理与养生之大事,地位低微,责任却大过天,当摄政王乱政时,整个尚药局便沦为摄政王的走狗。
红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带进宫,因她自幼习医,略通医理,美其名是照看天子,其实她就是摄政王朱长义的眼线,朱长义让小皇帝吃什么,他就得吃什么。
好听点是眼线,实际上就是走狗。
其实人都有当走狗的天性,谁都希望主子得势,自己好跟着升天,所谓忠孝,无非是把走狗的天性美化罢了。
“咱就是跟了个不仁不义的主子,做奴才的有什么办法?”
爹这么说的时候,她很努力不把心里强烈的羞耻和罪过当一回事。
十六岁那年初进宫,红叶一眼就看出才九岁的小皇帝身中剧毒,而尚药局绝对是帮凶,他们帮着朱长义把毒药掺进小皇帝的饮食里,那毒并不会让他立刻丧命,但他就算长大成人,也会身体虚弱得像个废人。
她强压下恶心至极的晕眩感,进宫第一天就大病一场。
他们有选择的余地吗?祖父当然可以辞官,然而知道了那些肮脏事,官辞了,只怕一家老小数十余口,也要跟着从人间消失。
红叶自那之后对祖父与父亲就心生怨恨,恨他们让她成为刽子手与帮凶──尽管她知道这恨一点意义也没有,她只是需要一个能怨恨的对象,她宁愿自己什么也不懂,就像无极城外的老百姓一样,对摄政王的走狗不齿至极。但其实墙外的人离真正的梦魇还远着,他们只需要随波逐流,等待明君圣主来拯救他们,就算他们痴痴等着的明君圣主始终没有出现,苟且过这一辈子又有何难?躲起来诅咒老天无眼,实在太容易了。
但是红叶终究在这场梦魇之中,为自己找到了一丝反抗的信念。
“红叶姑姑……”宫里的人都这么唤她,她进宫时年纪已经很大,小宫奴们无非看她是朱长义的走狗,巴结地喊一声“姑姑”。小皇帝在四下无人时也这么喊她,她面无表情,总是不愿和小皇帝四眼相对,其实是怕自己会愧疚得想死。
那一日,她抖着手差点把碗里的药都洒了,小皇帝却一把接过碗,仰首将药喝尽。
“陛下……”她跪了下来。
小皇帝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朕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红叶身子一颤。
“朕不会说出去。”
红叶额头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强忍住才没呜咽出声。
她把家里数十口人的命,拿来当作她在这场梦魇里反抗的赌注!
小皇帝的毒药被她换过了,但他依然虚弱,实在是自幼时就深植体内的毒已难根除,但他的神智渐渐清明起来。
这就是她害怕朱长义发现的秘密!她一个小小的女官,竟敢胆大包天替天子换药,解了他的毒!她不是为了大燕,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忠孝仁义,而是为了她痛恨的、放任与帮着朱长义为虐的、随波逐流的一切!
她恨死姑息朱长义为恶的所有人,恨到希望他们全都下地狱,这就是微不足道的她对这一切无言的抗议。
红叶的祖父告诉朱长义,他的长孙女略通医理,生性谨慎内敛,不大与人往来。朱长义需要的就是一个略懂医理,能够安静地照他的命令办事,又不会多事的奴才。
但她祖父心里很清楚,红叶绝不只是略通医理,她对药理的天分惊人,尚药局开给小皇帝的药,即使红叶无法拿到方子,她却靠着自己的观察,配出了解药,她把毒药掉包成解药,一天一天地喂给小皇帝,一天一点点地解毒,才不至于引起朱长义的怀疑。
若不是她祖父有心掩护,红叶安能只手遮天?他知道孙女很聪明,那解药方子恐怕连负责煎药的人都察觉不出有哪里不同。
小皇帝知道红叶是不同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装痴扮傻。
既懦弱又可悲,但小皇帝却是红叶在宫中最无法恨的人,因他还在娘胎时,先帝就驾崩,被摄政王“内定”为皇位继承人,一辈子注定是个傀儡,没有朋友,没有真心待他、真心爱他的人,身边的人眼看年幼的他身中剧毒却默然以对,甚至帮着毒害他,多悲凉!
小皇帝将红叶当成他唯一的朋友,她却连当他的朋友也不敢。
“……若是这宫里真有内奸,那些反贼今晚就会如同我所安排好的那般,前往涌泉寺,到时他们一个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替小皇帝盛上药膳的红叶连眼都没眨,呼吸平稳,一如以往只做自己分内的事,内心却暗自焦虑。她该如何赶在今夜之前通知东方逐风这件事?
“朱长义在试探你,不要上当了。”小皇帝趁四下无人时拉住她道。
红叶这才想起,朱长义确实是刻意挑在小皇帝用膳时,跑来对他说了这番话。
朱长义总是在小皇帝面前耀武扬威地声称哪一位韦氏皇族被他流放或处决,又有哪些大臣因为与他作对而被打入大牢,让小皇帝明白这天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红叶总算明白为什么前两次她给的情报都出了差错,白白牺牲了东方逐风的部下。
头一次出差错,东方逐风当机立断地做出亡羊补牢的决策,将伤害减至最低;第二次出错,导致东方逐风的部下被俘,红叶心里愧疚至极,不过东方逐风并没有说出心里的质疑──但又该质疑谁?
为了稳定军心,东方逐风率领探子对军机处做了一次奇袭,不只救回被俘的部下,也对朱长义扳回了一城。
而这一回朱长义摆明了是在试探她,她若冒险出宫,必然会落入朱长义设下的圈套。
她在宫里彻夜无眠,内心焦灼如身处地狱。她不明白为何朱长义能一夜安眠,而反抗他的人却反而身处地狱?
隔天,涌泉寺发生大火,数名反贼被困于寺内无法逃脱,最后被活活烧死了。
若真有神佛,人间何来苦难?红叶从此不再相信神佛之说。
其后,朱长义刻意拔升她的品秩,红叶就此断了与东方逐风的联系。
朱长义既然怀疑她,为何不杀她?红叶猜不透。其实朱长义是在为自己留后路,他杀一个插翅难飞又孤立无援的她,是与躲在暗处的敌人宣战;他留她一条命,她背上背叛者的罪名,让敌人窝里反,对朱长义来说是利大于弊。
东方家大军进京那一夜,宫里没有人敢睡,宫奴们个个抱头痛哭。
朱长义总是恐吓宫里所有人,东方家的军队无法无天、烧杀掳掠,导致生灵涂炭,如今只剩京城在他的庇佑下仍然平静。所有宫奴都深信不疑,许多人打算自尽以躲过凌迟。
红叶原本只想冷眼旁观,朱长义的鬼话她从来不信──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作恶多端的?最后终究不想再看到无谓的牺牲,她仍是奔走后宫,阻止宫奴们干傻事。
“陛下呢?”整个无极城乱成一团,当她终于想起小皇帝时,已经太迟。红叶心里有可怕的预感,自东方家的军队逼近京畿以来,朱长义就已经有些癫狂,如今无路可逃,天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
当她赶到乾元宫时,数十名宫奴无一人生还。那些宫奴大多不是自尽而死,而是被杀死的!纵然这三年来她没少见过尸体,但浓烈的血腥味与遍地尸首,仍是让红叶腿软。她在宫里找到了穿着黄袍的无头尸时,那骇人的景象让她几乎崩溃,再想到那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在这一刻,她对朱长义的恨意令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
过去,她对祖父和父亲的不谅解多过对朱长义的,她恨祖父和父亲身为太医,竟以所学害人,那是医者莫大的耻辱,但朱长义根本连身为人都不配!
红叶跪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她想起,她这辈子唯一能为小皇帝做的,竟然只有收尸。
“对不起……”他把她当成唯一的朋友,她却因为恐惧,从来不敢接受他的友谊,到最后她只能为他收尸,红叶愧疚得哽咽了起来。
东方逐风在朱长义献上小皇帝的人头表示投诚之意后,二话不说地冲进了后宫。
若问东方逐风对半年前红叶接连给他错误的情报,害得他损失多名手下做何感想?坦白说,要他不恨,实在不容易。那些手下都是自他十五岁进入军队后,一起同甘共苦、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就和他的家人一样。他的部下当中,只有少数曾与红叶接触过的人相信她是无辜的──其实他心里也这么相信,可当死去兄弟的亲人,问他人是怎么死的时,他迟迟开不了口,当下他几乎是任性地将心里为她辩解的话抹消得一干二净。
当他们的军队逐渐逼近京畿,他接连数夜焦躁亢奋到无法成眠,兄长们几乎想阵前换将,把他调到情况较为平定的大后方去,他当然死都不肯。
他说不出是为什么,又或者只是不想承认,他既期待又害怕。他已经半年没见到她了,期待见她,却也害怕红叶因为替他做内应而遇害。
当朱长义将小皇帝的人头献上时,东方逐风几乎以为恐惧的事发生了,当下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冲乾元宫。宫里遍地尸首的景象让他心脏紧缩抽痛,眼前发黑,直到他看见跪在一具无头尸首旁默默垂泪的红叶。
心中大石终于落下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些日子的煎熬所为何来。
他骄傲地不想承认,以着冷酷的语气开口:“你命倒是挺大的。”整座乾元宫的人都死光了,身为乾元宫女官之首的她却毫发无伤,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却故意提出质疑。
红叶回过神来,对他的出现,泪涟涟的小脸上刹那间浮现的惊喜,融化了他的心。
红叶没把他的尖酸刻薄放在心上,对她来说,这位大少爷的骄纵与她在宫里经历过的恶意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她抹去泪水,想站起来迎接他,却使不上力,今日发生太多事……
在东方逐风做出更多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快一步地大步上前,有些蛮横地将她横抱而起。
“五爷?”红叶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了,看似柔弱的她,其实极少掉泪。
东方逐风不看她,怕自己一看就心软得再也难以武装自己,他只想尽快带她离开这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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