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难宠》作者:朱轻
书 名:吾妻难宠系 列:单行本
作 者:朱轻
出版日期:2015年4月23日
【内容简介】
男人想随便时,娶妻不可怕,就怕女人讨爱;
女人想乱来时,嫁人很简单,只怕男人纠缠。
都城侯府是上京首屈一指的大户,家底殷实、
军功卓著就不说了,单说侯府家的男人,
哪一个拿出去不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
而卫旬又是家里生得最好的,虽然定亲总被退亲,
可也没落魄到要娶个庶女吧?一个庶女,
连做他的通房丫鬟都不够格,这样的身分却还不老实,
竟然妄想爬进侯府来。可惜,这小庶女不了解他的手段,
就算他把她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要他娶她,办不到!
只是,明明是他不想娶,怎么成了程元秀不想嫁?
她不就是个十八岁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到底在神气什么?
不嫁是吗?那他反而非娶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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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华初照,映得满庭落雪如樱。
都城侯府内,檄羽阁的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大剌剌地走进来,扯脖子就喊:“三叔!”
无人答应。
他从屋里转了圈又走出来,站在游廊下又喊了一嗓子,“三叔!”
还是无人答应。
他不耐烦地跑到庭院中央,“三叔!”
这位愣头青似的年轻人名叫卫金戈,都城侯的亲侄,而他吼了半天都没吼出来的那位三叔则是都城侯的么弟,上京“恶名远播”的卫三爷卫旬。都城侯今日一回府就大发雷霆,点名要见卫旬,顺手就指了卫金戈来找人。可他都快把都城侯府邸给翻掉了,也没找到人。
就在他打算换个地方去找人的时候,一道从天而降的粗糙男声劈得他一惊,“鬼叫什么?”
卫金戈飞速地转了两圈脑袋,最终一抬头……嗯,找着了。
在这寒冬腊月里,卫旬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大剌剌地横卧在假山石上,衣襟大敞,飘散的雪花晃悠悠地落在他铜鼓般的胸肌上,化作点点水渍。听到叫喊声之后他半撑起身子,俊美的脸就此出现在月光之下。他脸型方正、高鼻深目,一双眸子生得眼形狭长、眼梢微扬,犹如冰塑上划出的豁口,在月光下渗出阵阵寒气。
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的头发,半长不短,还在脑后高束起一个小小的髻,其余的碎发悉数垂至脖颈,发尾微带着卷。而在全民蓄发的西齐王朝,卫旬把自己的脑袋搞成这样的原因是,洗起来太麻烦。想当初为了这个事,都城侯卫康气得够呛,但也拿他没辙。
不过幸亏人长得好看,所以就算剃成秃子也不会丑,卫旬蓄着这个发型,不但不难看,反而多了几分野性阳刚之美。
卫金戈仰头瞧着他,“三叔,你这是干嘛呢?”
“晒月亮。”卫旬不耐道:“喊我做什么?有屁快放。”
卫金戈挠挠头,“大伯叫你过去呢。”
卫旬哼唧一声:“大哥找我做什么?”
都城侯卫康是卫旬的大哥,在他们的爹去世之后,承袭了都城侯的爵位。不过因为卫旬是他爹的老来子,与大哥相差了将近二十岁,所以现下卫康都已经将近五十,儿女成群,而二十六岁的卫旬还是孑然一身,做着这府里不老不小的三爷。
卫金戈答道:“不知道,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发什么脾气?”卫旬眉头打结,“老子今天没惹他啊。”
今天是正月十五,卫康应该是刚刚从宫宴上回来,怎么,皇帝老子赏的酒不好喝?卫旬从假山上滚下,顺手扯下铺在石头上的外衫,而后身子一竖稳稳落地,肌肉纠结的双臂同时扬起,扭手将外衫一抖,转眼间就披在了身上。
外衫的衣袂高高飞起,啪的一下呼在了卫金戈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当眼前金星散去之后,却发现卫旬已经不见了。
◎ ◎ ◎
卫旬刚穿过月洞门,就听到咯当一声脆响。
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上好的古董花瓶从房里被扔了出来,正砸在庭中央,四分五裂,紧接着便是卫康响如洪钟的大骂声,“不识字怎么了?老子不识字不是照样打胜仗!”
只听到这一句,卫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看来今天在宫宴上,目不识丁的大哥又被同僚嘲笑了。
都城侯卫康虽说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在朝廷里却总是闹笑话,嘴里、奏折里那是白字频出,被皇上戏称为白字将军,所以时不时地就会遭到同僚的调侃,卫康算是深深地领会到了“没文化真可怕”的真谛。
可从他的个人本质与历史背景来看,想要改变目不识丁这个现状是不太可能了。因为卫家虽然满门忠烈,但几代算下来,愣是连一个能把三字经背全的人都没有。卫康如今也明白自己没办法再变成满腹经纶的书生,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子孙后代的身上。身为都城侯、身为卫家的当家人,他绝不能让卫家人子子孙孙都被嘲笑下去!
卫旬走到廊下,只见一名绯衣少女正鬼鬼祟祟地猫在窗下偷听,另一名蓝衣少女则是坐在游廊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她们俩便是卫康的女儿。
卫康与妻子陶氏共育有五个女儿,长女和次女都已经出嫁,而眼下的则是老三、老四,分别是卫金宁和卫金僖,另一个么女还在襁褓之中。
坐在廊上的卫金宁一眼瞥见卫旬,“三……”
卫旬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凑上前伸手轻扯住卫金僖的衣领,将她扒拉到一边。卫金僖小声地哎哟了一声,但一见是自家三叔,立刻乖乖地贴到他身边一起偷听。很快,尾随而来的卫金戈也贴了上来,叔侄几个人一起大大方方地听墙角。
房里的卫康还在骂骂咧咧,“最气人的就是那个李铁根,老子驰骋沙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裹着尿布在哪里玩泥巴!”
“行了,侯爷。”是卫旬的大嫂陶氏的声音。
“他有什么好神气的?不就是儿子中了进士,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卫康藉着酒劲大发牢骚,“还不是因为娶了才女做老婆?这有什么,大不了老子也……”话音忽然中断,接着传来拳头揍上血肉的闷响声。
屋外的几个人纷纷做出不忍再听的表情来。
卫金僖对着卫旬做了个口型,又被揍了。
卫旬摇头撇嘴。
片刻之后,陶氏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侯爷醉了,妾身帮你醒醒酒。”
卫康老实了不少,“谢……谢夫人。”他清了清嗓子,“呃,其实我说的是要给三弟娶亲的事,上次咱们不是商量着要给他也娶个才女做妻子吗,夫人可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如果想要从根本上改变文盲基因的话,只能从卫旬身上下手了。
因为卫康膝下无子,只有五个女儿;而卫康的二弟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留下一个二十二岁的卫金戈,但他亦是不爱读书;最后就是他的么弟,老侯爷的老来子卫旬了。
卫老侯爷嫡出的儿子只有这三个,庶出的孩子虽然不少,但卫康还是更希望能有一个卫家的嫡孙来给卫家长长脸,杀杀那些穷酸书生的锐气,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卫旬身上。可若是想好给他这个三弟婚配,确实不是件易事,否则他也不会拖到二十六岁了还没个媳妇。
其实这些年陶氏帮他定了不少门亲事,但最后的结果总是对方退亲。
提及此事,卫康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想不明白了,咱们都城侯府也是上京首屈一指的大户,家底殷实、军功卓著就不说了,单说咱们的长相,哪一个拿出去不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三弟又是这里生得最好的,怎么就没人肯嫁呢?”
卫旬在外面听着,真想扶墙狂吐。
他这个大哥大字不识一个,但跩起来自夸的词可是滔滔不绝,真不晓得大哥这“我家人就是这么帅”的信心是从何而来的。
这时,陶氏也开口了,“桥南程家的嫡女程元珠,年方十六,妾身瞧着很是不错。”
卫康闻言眼睛一亮,“读书好不?”
卫旬没听到陶氏的回答,不过他猜她点了点头。
“程家世代书香,家主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正合咱们的心意。”
上京这么大,会读书的适龄女子真是一抓一大把,可身为都城侯府的少奶奶,她必须有着不高不低的家世,太低了不般配,太高了又容易有结党之嫌,所以可选择的范围就缩小了不少。
卫康一听是个从六品闲职家的女儿,心中满意,“是不错。”
“那妾身明日走一趟程府?”
“不行!”卫旬抢在卫康开口前,一把掀开门帘闯了进去,“我可不娶。”他中衣套着外衫,衣襟大敞、腰带低垂,月白绸裤之下是一双赤着的大脚。
卫康一愣,也没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就闯进来了,反而问:“为什么不娶?”
卫旬一脸桀骜,“不想娶。”
仍旧猫在屋外的三个人忍不住给卫旬竖起了大拇指,放眼全侯府,敢直接和火爆脾气的卫康直接犯横的也就只有卫旬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老侯爷的老来子呢,尤其是还在世的老夫人,更是把这个性情乖张的儿子当成了心头肉,这才养成了他“老子谁也管不得”的行为准则,所以卫康虽然爱骂他,但到底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还一心想要把自己的侯位袭给卫旬,可人家完全无意于官场,反而开设马场,做起生意来,直把卫康气得冒烟。
“二十六了还不想娶媳妇,你是不是有病!”顶着一个熊猫眼的卫康拍案而起,瞧他这不配合的模样就有气,“再说了,你还没见过程家小姐,怎么就执意不想娶她了?万一她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呢?”
卫旬冷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肤浅。”
卫康作势要脱鞋砸他,“你是说老子肤浅?”
卫旬切了一声,“大嫂那么漂亮,你敢说你不肤浅?”
陶氏顿时笑颜逐开,“三弟光着脚冷不冷?侯爷,快把鞋脱了给三弟穿上。”
卫康只是站着不动也不语。
陶氏斜他一眼,“还不快脱?”
卫康十分没有尊严地将一双靴脱下来,恶狠狠地丢到卫旬面前,然后对陶氏说:“你就宠他吧!”说完气呼呼地坐回去,侧着身子不说话了。
陶氏不搭理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卫旬,“三弟,娶与不娶,好歹也等先见过了再说吧?”
卫旬一听大嫂这话,唇角竟是勾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来。见?好啊,若是真的见了,恐怕那个女人就会哭着喊着也不要嫁了,毕竟想当他卫旬的老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 ◎ ◎
“三爷,这样行事……”话音未落,一件厚重的大氅就劈头飞了过来,扑得他一个趔趄。
颂安勉强站稳,然后从松软厚实的大氅中抬起头,只见卫旬周身上下只剩一件玄色窄袖长袍,在这呵气成冰的天气中稳当当地站着。他乌发高束,以束带随意捆成小髻,碎发飘落在他线条硬朗的颊边,随意之中却显桀骜,更衬得这副皮囊是硬朗中的硬朗、狷狂中的狷狂。
颂安瞧着卫旬已经撩起衣袂塞到腰际的革带里,连忙凑过去说完下半句,“三爷,这样行事不妥当吧?”
“有何不妥?三爷我不偷不抢,只是去找程姑娘聊聊天,也算犯法?”
可您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可不像是去找人家姑娘聊天的啊,“您这可是私闯民宅,若是被侯爷知道了……”
“啰嗦!”卫旬不耐地打断他,“老子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心里有数。”
若不然,之前大哥为他定下的亲事又是怎么莫名其妙被推掉的?可不就是他苦口婆心地与那几位未婚妻“聊天”的结果吗。虽然他的方式、方法可能有问题,聊到最后都会把人家给吓哭,可这又怎样?反正聊过天之后,那几个女人都要死要活地不再肯嫁给他了。所以有的时候,旁门左道加上暴力政策,还是十分有用的。
这次的婚事,卫旬打算故技重施,让程元珠自己知难而退。
颂安正想着该如何劝说自家主子呢,可还没措好辞,就见卫旬已经一跃而起,自旁边的树干上借力一蹬,继而攀上那几丈高的墙头,轻飘飘地一翻便消失在了颂安的视野中。
卫旬翻入内院,弓身压腰,两指撑地,稳稳地落下,黑眸迅速地朝周遭一扫,确认无人之后他才直起腰,大剌剌地掸了掸衣袂上的残雪。
“三爷、三爷!”墙外传来颂安充满不安的低声轻唤。
卫旬隔着围墙翻了个白眼,“在外面守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从围墙下走开之后,他闻到了一股梅香,循着香气走了几步之后,便瞧见了一处梅林,彼时已有浅雪飘落,卫旬站在厚厚的积雪之中,暗自赞叹这程家的梅花开得可真好。
落雪如梅、暗香盈袖,说的正是眼前此景。苑内有梅树十数棵,其中有一棵尤为枝叶庞大,几乎蜿蜒了整个庭苑,冷风袭来,梅枝轻颤,花瓣如雪般纷飞,飘散在雪地里,沁血般殷红。看着这满园的美景,饶是卫旬这样的粗鲁男子,也不禁折服于眼前的美景……不过他偷偷溜进程家可不是来赏梅的。
卫旬站在梅林中四处张望了下,思忖着要去哪里找这位程小姐,他目光一扫,而后意外地在某处定格。在梅林之外环着一方清泉,此时,一位穿着素色大氅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泉边,她的纤纤身影仿佛定格在这美景之中,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吹掉了遮住女子脸庞的兜帽,于是她的脸就这样刻进了卫旬的眸子。
女子的发上只有两件简单的发饰,配上不经意间落下来的雪花,竟是美得不染纤尘。她的侧脸纤细秀致,乌发如墨、芙颜如瓷,浑身上下似乎只有黑白两色,却唯有唇间的那一点红,如同这漫天飞扬的梅花般一般,直接飘进了人的心坎里,引起阵阵涟漪。
她没有再将兜帽戴回去,反而从袖中伸出手来,花瓣绕着雪花轻飘飘地落入女子的掌心,她指尖微动,朱唇勾出了一抹弧度,此刻,再美的景色,在佳人面前都失了颜色。
身为一位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卫旬此刻应该避开不被人发现才是,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朝她走去……
这时,女子似乎起了玩心,微微踮脚想要去接一片随着雪花飘落的梅花瓣,可花瓣随着细风飘飘荡荡地向前飞去,她向前挪了几步,却不想踩在鹅卵石上的脚倏地一滑。
程元秀顿觉身子一下失衡,挥着手臂重重撞裂冰面,跌入水中,冰凉的湖水在没顶的瞬间疯狂灌入她的耳鼻,窒息的灼痛感铁网一般紧紧地包裹着她。
程元秀拚命地挣扎,模糊的视野中是透出微弱光芒的湖面,完全不懂水性的她不断扑腾着,身上的大氅却重得好像秤砣,将她往湖底拉去,窒息感与湖水灌入胸腔的痛苦感拉扯着程元秀的理智,令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无神的眸子也逐渐闭阖……就在这时,湖面上又传来扑通一声响,湖中强大的水纹激醒了程元秀。
在隐约看到那个庞大的身影朝自己游来之后,她还是受不住般阖上了眼。
程元秀的黑发弥散在浅绿色的湖水中,皮肤莹白、唇瓣殷红,彷若嵌在琥珀中的人鱼妖精。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卫旬迅速地游过去将她捞入怀中,俐落地扯开她颈间的丝带将大氅脱掉,然后便抱着她毫不费力地游上了岸。
卫旬将程元秀放倒在岸边,拍了拍她的脸颊,“喂!”
程元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眉儿紧紧地蹙着,她的衣衫浸湿,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
卫旬又晃了晃她,“没死就睁开眼啊,我还有事要忙!”他连叫了几声也不见对方转醒,稍作踌躇之后没好气地说:“真麻烦。”
卫旬用大手捏住她的脸,然后俯身贴了上去,他毫不犹豫地含住了那张被他捏得嘟起的红唇,然后鼓起了腮帮子用力地渡了几口气过去。渡气完毕之后,程元秀还是没有醒,卫旬眉头拧成个川字,又将双手交叠在她的胸口上,可当他厚实的大掌触碰到她胸前的一团柔软时,下意识地又把手收回来……
不过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又把手压了上去,反正嘴都亲了,摸就摸吧!可眼前的女子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脆弱得仿佛一压就会碎,所以他又不敢使大力气,只能努力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卫旬撑直了双臂向下挤压,湿透的衣衫之下是他因为刻意压抑着力气而凸起的肌肉。
不过亲也亲了、压也压了,她还是没有醒,卫旬有些急,只好捏着她的脸准备再来一次。可当这一次他将大脸凑过去的时候,程元秀冷不丁地一动,咳出了一口水来。
卫旬被她喷了一脸水,又见她眼睫微颤,一时间便呆在那里。
程元秀缓缓睁开眼,水盈盈地黑眸望向眼前的男人,细密的水珠沿着他挺拔的鼻梁和方正的下巴滑落,那是一张充满了男性魅力的脸,深刻而端正。他的头发很短,只到脖颈处,因为沾了水而微卷,狼狈地黏在俊脸旁,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
程元秀怔了怔,他是谁?
不过很快,胸脯上传来的压力与灼热唤回了她飘散的理智,程元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俊脸,又低头看了看那只按在自己胸口上的大手,满腔的灼痛感中便贸然钻出了一股羞愤。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豁然抬头看向他。
卫旬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立刻把手缩回来,“你别误会,我……”话音未落,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登徒子!”
卫旬的侧脸当即浮现出了红印,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眼底迸出了戾气。
她竟敢打他,还骂他登徒子?从小到大,没人碰过他一根汗毛,就连大哥揍他时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扔过来的东西就没有一次能砸到他。可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竟敢对他又打又骂!
卫旬的眼神令程元秀更是害怕,忍不住想要推开他逃走,可刚有动作就被卫旬扼住了手腕。陌生男人的忽然袭击令程元秀彻底清醒了过来,也彻底乱了阵脚,他的力气好大,这个男人要对她做些什么的话,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极度恐惧之下的程元秀脱口尖叫了出来,可在刚喊出一个音节时就被他又急急地捂住了嘴。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唔……唔!”程元秀死命挣扎,自由的那只小手不断朝卫旬挠去。
他的脸被抓了好几下,情急之下,连颈间那根串着一枚鲛珠的红绳被抓掉了也没发觉。
卫旬有些恼了,扯下程元秀腰间的腰带塞到她的口中,然后又抓住了那两只不断作乱的小手,见她无法再动弹了之后才有工夫缓口气,“疯女人!”他低咒了一句,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倏地耳朵一颤,听到了些动静,卫旬抬眼望去,远远地瞧见有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他咬咬后槽牙,附到程元秀耳边,“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是你自己游上来的。”
程元秀没太听明白,只是不断地唔唔挣扎。
卫旬怒道:“若不想名誉受损,你就听我的。真是的,怎么救了你这个蠢货!”
程元秀闻言一怔,有了片刻的安静。
卫旬叮嘱道:“有人过来了,说话时动动脑子。”
程元秀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口中的腰带被人抽走,钳制着自己双手的力道也没有了,她软倒在地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没过多久,姊妹们夸张的惊叫在旁边响起,“哎呀,二姊姊这是怎么了?”
几名少女围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将她扶起来。
程元秀勉强撑起身子,又向四下看去,可是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了,那个人消失了。惊愕与恐惧散去后,她这才察觉到了刺骨的冷,忍不住整个人都打起了颤。
“小姐!”是她的婢女沛玉的声音。
沛玉从几人之间钻出,扑过来伏在程元秀的身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她只是去取个手炉,怎么回来小姐就这样了?
这时,围在周围的几名少女皆是用满脸看好戏的表情瞧着程元秀,其中笑得最欢的高挑少女就是程元珠,程府的嫡女。一听沛玉这话,程元珠立刻笑吟吟地说:“这你还看不出来?掉水里了呗。欸,快劝劝你主子,眼睛不好就别乱跑了。”她用帕子掩唇,倨傲地咳了咳。
“眼下可是正月,若是府里闹出了人命多晦气呀。”
“说得是呢。”有人搭腔。
“依我看呀,某些人就是故意的,嫉妒都城侯的人来向咱们四妹提亲,所以闹出这许多事情来。”她口中的四妹,便就是程元珠,程元珠是程府的长房嫡女,不过却不是长女。
大房最先出生的是程元秀,不过因为她是妾侍所生,所以一直不受重视,在她的娘玉姨娘生下她两年之后,大夫人才生了嫡女程元珠,她出生之后,程元秀母女便更受冷落。
不过因为二房、三房也有子女,所以她们一个排行二,一个排行四,若论起来,程元珠本该称程元秀为庶姊。
可程元秀性格安静,本就不太受程老爷的喜欢,再加上前几年忽然患上眼疾,如今看东西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虚影,就此便也耽误了婚配之事,长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所以在家中的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除了沛玉还算忠心以外,连家仆都敢给她脸色看。
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眼疾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在她及笄之前,就已经有人上门来提亲,但大夫人给她择选的全部都是为人妾侍的亲事,程元秀知道大夫人不喜自己,也知道身为庶出,她最好的归宿也就是给人家做续弦。
可她不想这样,这些年她太清楚娘为人妾侍的心酸,所以自己绝不肯再重蹈覆辙,宁可不嫁,也绝不做妾,所以她便谎称自己眼睛看不清了,以此来规避婚事。可她的忍让和规避,却依旧换不来平静无波的生活,面对着姊妹们的冷嘲热讽,程元秀不发一语。
她浑身的力气似乎都随着那逐渐消失的恐惧感溜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倦与彻骨的寒冷。程元秀拉着沛玉的手,打断了她担忧的询问,“我没事,扶我回、回去吧。”她的声音发颤,牙齿在止不住地打架,身上的那件大氅不见了,她只穿了一件罗裙。
冬日的湖水已经结了冰,现在湿着身子再被风一吹,真是冻得够呛。
沛玉吃力地将她扶起来,“小姐,您怎么……”
程元秀打断她,“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无力地倚靠在沛玉的身上,并未发觉有样东西从自己的裙摆上滚了下来。
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这个,“呀,那是什么?”
沾染了水渍的地面上,安静地躺着一枚金珠,在程元秀看到它之前,一双手已经将金珠捡了起来,然后交给了地位最尊的程元珠。
“这珠子看着成色极好,连我都没有呢。”她捏着金珠端详了一番,而后看向程元秀,“你是从哪里得的?”
程元秀根本没见过这枚金珠,当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刚刚把珠子捡起来的少女倒是看出了几分门道,“四姊你瞧,这珠子上还串着红绳,这个长度……怕是被谁戴在脖子上的贴身之物,而且这红绳看起来有些旧了,应该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程元珠点头,忽然捏着红绳朝程元秀走来,她抻开红绳往程元秀的颈间贴过来,可程元秀没有力气,只是偏了头却没能闪开。
程元珠比划了一下,笑道:“和二姊姊的玉颈相比,这绳子可是太长了呢。”
她的这一声二姊姊叫得阴阳怪气,话中有话,立刻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附和道:“这莫不是哪个男人的东西吧?”
此话一出,程元秀当即抬起了头。
沛玉感觉到怀中的身躯一僵,替她说道:“五小姐,这种话可不好乱讲的。”
程元珠笑道:“我倒不知,这府里还有下人教训主子的规矩了?”她捏着红绳荡了荡,笑吟吟地走近了几步,而后忽然抬手甩了沛玉一个耳光,眼见着对方脸上的红印之后,她面露狠色,“我今儿便替你的主子教教你规矩。”说话间,她又对着沛玉甩过来一个巴掌!
程元秀拚出残存的力气将沛玉一拉,在她站出去的瞬间,程元珠的手掌落下,啪的一声,程元秀被打得偏过头去。
沛玉低声尖叫:“小姐!”
程元珠先是一愣,而后下巴微扬,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来。程元秀本来是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今一侧脸颊又被打得肿起来,瞧她这副狼狈相,程元珠就觉得痛快,“半瞎总归要比全瞎了好,最起码接巴掌可比瞎子接得准呢。”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程元秀按下沛玉的手,“四妹,沛玉不懂事,你大人大量……”
程元珠夸张地笑了笑,“四妹?你也配叫我四妹?”
程元秀咬了咬银牙,再开口时说:“四小姐……”
程元珠打断她,“眼下你叫我什么都无用了,与其给这个丫头求情,还不如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她抬手亮出那枚金珠,“与男人私会时不慎失足落水,还有定情信物作证,呵呵,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去和爹娘解释吧,我的二姊姊。”说完轻笑一声,携着一众少女离开了。
听着她们的笑声,程元秀顿时觉得双腿一软,沛玉慌忙扶住她。
“小姐,四小姐她……咱们该怎么办?”
程元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猜想那枚珠子应该是刚刚那个男人留下的,如果程元珠真的拿这件事作文章,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第二章
当夜,都城侯府一切如常。
卫旬的房间里也是异常安静,不过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安。
颂安偷偷瞄了眼已经坐在桌边出了好一会儿神的卫旬,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他八岁就被卖入侯府伺候卫旬,至今已经十一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三爷的脸上挂了彩,那一道道的红痕,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手抓出来的,所以说三爷在程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呢?难道和程家小姐没谈拢?
就在颂安胡乱揣测的时候,房门被叩响。
卫旬似乎这才回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婢女颂晴走进来,柔声道:“三爷,该沐浴了。”她是专门伺候卫旬起居的贴身侍婢。
一提到沐浴,卫旬脸色一沉,颂安猜测他肯定不想让其他人见到自己脖子上的抓痕,于是他连忙道:“今日由我来伺候三爷沐浴吧。”
颂晴秀眉一蹙,似乎有些不满,“可是……”
颂安凑上去扳着颂晴的肩膀将她转过去,凑到她脸旁低声说:“别问这么多,吩咐人搬热水进来,然后你便歇下吧,三爷这暂时不用你服侍了。”
说着将满头雾水的颂晴半推了出去,然后又退回到房中,轻手轻脚地阖上了门,他看了眼卫旬,对方仍默不作声地坐着。
须臾过后,颂晴吩咐着其余几个家仆陆续地搬了热水进来,直到将屏风后的大木桶灌满之后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之前颂晴欲言又止地停了停,结果被颂安警示性地瞧了一眼,便也不甘不愿地退下了。
房内恢复安静之后,颂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凑到卫旬的身边,“三爷,现在要不要……”话没问完,卫旬便站了起来,颂安连忙退开一步。
卫旬转过身,脖颈间的几道抓痕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明显,“沐浴。”
在颂安的服侍下,他缓缓地坐进木桶,当热水浸过身躯时,身上的抓痕传来阵阵刺痛。
颂安替他擦洗着身体,手中的汗巾谨慎地绕开那几道红痕。
气氛实在太过冷凝,颂安绞尽脑汁地寻了个话题,试图让自家主子高兴点,“三爷,那匹‘玉面阎王’已经送来些日子了,您不打算牵出去跑几圈?”卫旬素来爱马,几年前又开办了马场,养马、驯马、赛马样样不落,如今生意做得越发红火,所以和他提这个总不会错。
卫旬阖着眼,“下一季的赛马何时开始?”
颂安回道:“初步定在五月。”
卫旬点了点头,又不言语了。
说这个都不行,看来三爷心情真的很糟糕,颂安悻悻地不敢再开口。
卫旬又闷了半晌,忽而又说:“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颂安眼睛都不敢抬,“喏。”
从发生那件事之后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卫旬的情绪也已经变了几番。刚刚离开程家的时候,他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只恨自己多管闲事,怎么救下了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小白眼狼,不仅不感谢他,还把他当成了采花贼,对他又打又挠,真是气煞人也!他真是很想冲进去好好地和这个小女人理论,可他又不能这样做。
首先,他是私闯民宅进去的;其次,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却被一个小丫头抓得挂了彩,所以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真是倒楣。正事没办成,反而被当成了采花贼,还破了相,这要是出门被人瞧见了,不被笑死才怪。不过现在时已入夜,卫旬脑中的怒火终于烧尽,硝烟弥散开来之后,居然显现出那个女人的模样来,而且久久都不曾消失。
她静立在凉亭中,白衣红唇;她沉浸在湖水中,雪肤乌发,每一个她都美得彷若画中不染纤尘的仙子,就那样生生地走入他的眼中。
可当她醒来之后,却又变得张牙舞爪、恼羞成怒,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就像是蒙了凡尘的珍珠,少了仙气,却平添了几分明艳与生动。
不过在苏醒之前,她整个人都格外狼狈,仿佛浸泡在水中的宣纸,褶皱又潮湿,连那原本红艳艳的唇瓣都变成了青紫,再加上他刻意捏鼓了她的脸,所以当自己吻下去时,她就像颗皱巴巴的软包子……所以他为什么要对一颗包子念念不忘?
这时,颂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三爷,您的鲛珠呢?”
卫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颂安的眼睛挪向他的脖子,“鲛珠……”
卫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察觉到那里空无一物之后不由得一惊。
鲛珠有鲛人之泪的美称,金黄色的鲛珠更是珍贵非常。这枚鲛珠对卫旬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常,他的娘向氏是标准的女中豪杰,一直随他爹征战,她怀上卫旬时已经将近四十岁,向氏本以为自己临盆之期未到,又向来身强体健,所以在大肚便便之际还和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结果没想到产期提前,就将卫旬生在了战场上。
他出生第二日,大战便随之告捷,爹认为这是卫旬给他带来的好运,所以将敌国头领颈上的本命鲛珠虏来送给了刚刚降生的卫旬,此后便对这个生于战场的老来子格外疼爱。对卫旬来说,这颗鲛珠算得上是一种荣耀,也是爹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所以他自降生到现在,从没有摘下来过。
颂安担心地说:“三爷,那鲛珠可是……”
卫旬自然知道鲛珠的重要性,不禁脸色一沉,恐怕是丢在程府里了。可今日他去了程府的事又不能让人知道,所以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哎,真是头疼!
卫旬推开颂安的手,哗啦一声从桶中站起来,然后双臂压在桶边一撑便跃了出去。他伸手扯过屏风上的大汗巾,一面大剌剌地擦拭着身体,一面不着片缕地往里走,“找机会溜进程府,无论如何也得把鲛珠给老子找到。”
颂安连忙道:“喏。”
◎ ◎ ◎
程元珠将程元秀与情郎私会的情景描述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把金珠交给大夫人后,她不仅一口咬定它是程元秀与男人的定情信物,还说在她落水之后隐约也看到一个男人逃走了,所以程元秀一定是在和男人私会的时候不慎落水的,而且她又不会游泳,落水后怎么上来的呢?肯定是被那个男人救的,所以一番推敲下来,程元秀与人私订终身的事就是证据确凿的事实了。
大夫人听后大怒,但在发难之前,程元秀就病倒了。她受惊又着凉,回房后就发起了烧,病得气势汹汹,接连几日才好转。
三日之后,程元秀才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当时屋中没有人,她睁着焦距涣散的眼儿看着一处,情不自禁地开始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事,那次事发突然,加上之后程元珠捣乱,她其实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元秀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她记得那日大夫人心情很好,特意叫了千客居的流水席,还请了戏班来唱戏,而她之所以会如此庆祝,是因为都城侯府来向程元珠提亲了。
程家盯着都城侯府夫人的位置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上京的人都知道,侯爷夫人一直在为三爷卫旬寻找合适的妻子人选,所以程家一直都很积极地和侯府保持联络。
总之经过多方努力,总算让嫡女程元珠入了侯爷夫人的法眼。大家都知道侯爷一向看重自己的么弟,以后八成是要把爵位袭给卫旬的,所以眼看着自家女儿就要成为下一位侯爷夫人了,这教大夫人如何能不开心呢。
但程元秀喜欢安静,所以没听多久就离席了。她绕开人群来到了府中比较偏僻的浣花苑赏梅,结果一时贪玩失足落水。她最后的记忆便是在水中挣扎,然后隐约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游向她,等她再度醒来时,便看到了那令人羞窘万分的一幕……可如今回忆起来,那一幕恐怕是个误会。
那个被自己认作是登徒子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个把她从水中救出来的人,至于他所做的那些事,她记得曾从书中读到过救溺水之人的方式,手法与他所做的事大体相似。
程元秀将眼睛闭上,略有些头痛地叹了一口气。向来安静沉稳的她,怎么会那么冲动呢?这可是她第一次打人,那种头脑发热、掌心灼痛的感觉令她记忆犹新,程元秀垂下眼,看着自己手掌的轮廓。
不过虽然他救了自己,却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送药进来的沛玉一见她坐了起来,喜道:“小姐,您醒了?”
程元秀抬头笑了笑。
沛玉连忙放下药走到床边,整了整程元秀倚在身后的枕头,“晨起明明退了烧,可小姐一直未醒,奴婢还担心呢,现在醒了就好……”可说到一半,沛玉的脸色又浮现出了担忧,她掩去眼底的异样,折身去桌上端药。
程元秀却已经猜出了她的担忧,她不语,等沛玉将药碗递过来之后,默然饮尽,而后在吞咽下去之后微蹙了眉。
见她如此,沛玉忍不住心头一酸,这药闻起来又酸又苦,入口之后肯定苦涩难忍,可程元秀却就那么一饮而尽。沛玉心里明白,程元秀虽然看起来温软好性、安静沉默,但骨子里是有一股执拗和骄傲的,只不过府中不如意的生活,让她彷若圆了棱角的玉石、蒙了尘的明珠。
“小姐,奴婢给您倒口茶,别苦坏了舌头。”
“不碍事。”程元秀轻轻拭了拭唇,“去告诉大夫人我已经醒了。”
她知道程元珠肯定已经把事情捅到大夫人那里去了,这几日自己昏睡着,大夫人也没法审问,所以全等着她病好之后一并发作呢,现下她已经好了,早晚也是要去把那件事说清楚的。思忖间,她已经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准备下床。
沛玉忙不叠地拦过来,“小姐,您才醒,还是先歇歇吧,大夫人那……”
程元秀将玉足探入绣鞋中,“没关系,我没做过的事,大夫人总不能冤枉我。”她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程元秀觉得大夫人根本不会相信自己。
果不其然,大夫人根本不肯听她的解释,只是一味地逼问她到底奸夫是谁,程元秀百口莫辩,连带着娘玉姨娘也被大夫人训斥得面红耳赤,最终因为她始终不肯开口,所以大夫人罚她在祠堂里闭门思过。
她这一跪,便就是一天一夜,最终程元秀昏厥在了祠堂里。
程元珠本以为能凭借这件事让程元秀多吃点苦头,可没想到她跪了一天之后,这件事竟然就不了了之了。
她并不知道程元秀毕竟是程家的人,若是家里出了个与人私相授受的女儿,那么也会影响其他几位小姐的婚事,所以大夫人打算这件事就此揭过便算了。虽然她很讨厌程元秀母女,但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程元珠与卫旬的婚事,侯府虽说提了亲,但亲事还未敲定,所以必须万事小心。
可很显然,程元珠根本看不透其中的关键,她一心只想要程元秀好看,既然娘不肯管,那她就自己出手。很快,程元珠就凭借着自己在上京贵女圈的灵活人脉将程元秀与人私订终身,并以金珠为定情物的事传出去。而这件事,很快就被一直打探鲛珠下落的颂安知道了,颂安立即将这件事回禀给了卫旬。
当时他正卧在假山上晒月亮,颂安站在假山下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卫旬一听就怒了,“屁话!”
颂安吓得瞬间把头低了下来。
紧接着便有一阵劲风自头顶上传来,扑得颂安下意识地闭眼,而当他再把眼睛睁开时发现低垂的视野中多了一双赤裸的大脚,随之而来的还有卫旬暴躁的咒骂,“老子什么时候和她私订终身了?还定情信物?我呸!”明明是那个女人给他硬扯下去的好吗!
颂安低着头,看那双脚开始踱来踱去,须臾,大脚又站定了,颂安还没等到卫旬发话,就感觉衣领忽然被揪紧,他被迫抬起头,整个人都被卫旬给提了起来。
“那个女人是谁?”
颂安有些发愣,“谁、谁?”
卫旬怒道:“谁拿了老子的鲛珠,老子就是在问谁!”
颂安颤巍巍地说:“哦、哦,她是程府的二小姐程元秀……”
卫旬拢紧了拳头,程元秀!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看起来那么美,却心机颇深,想要嫁进侯府的女人有很多,他也见识到了不少的手段,却没有一个比程元秀的计谋阴狠。怎么,打算制造一个私订终身的假象,然后用舆论逼他娶她?那她也太不了解他了,若论起旁门左道,这个女人和他比还是太嫩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卫康的声音从冷不丁地从庭外传来。
卫旬还没从愤怒的思考中回神,脱口咆哮:“谁啊!”
片刻后,一只黑靴嗖的一下子飞了过来,卫旬眼疾手快地将颂安举起来,那只靴子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背上,惹得颂安一阵痛吟。
“你说老子是谁?”
卫旬将颂安扔到一边,抬眼看到只穿了一只靴子的卫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
他摸摸鼻子,“哦,大哥。”
卫康走近之后拾起地上的靴子穿上,骂道:“没大没小的混蛋!”
卫旬没工夫和他拌嘴,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卫康轻哼,“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卫旬拆穿他,“又被大嫂轰出来醒酒了吧?”
卫康脸色一变,“放屁!我堂堂一家之主,当朝都城侯,怎么会被区区一个……”他忽然抿住嘴,狐疑地朝后面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又转过身来,声音放低了不少,但却气势十足,“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妇人轰出来?可笑!”卫康捋着胡子咳嗽了几声,继而说:“我只是路过,顺便告诉你和程家的婚事已经订好。”
卫旬又怒了,“我不是说不娶的吗。”
“我也没办法。”卫康立刻退开三步,“娘因为你的婚事都病倒了,我只能赶快定下来让她老人家宽心。”
一提到娘,卫旬头疼地拧眉。他这个老娘,为了逼他成亲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十天里有八天都在装病危,虽说卫旬要真是铁心不娶的话,她也没办法,可难免又要在他耳边哭哭啼啼、念念叨叨,搞得他烦不胜烦,真是的,老娘她不是巾帼英雄吗,怎么老了以后变成这样了!
说起来,还是怪那个女人,若不是她,自己现在早就把那个程元珠给吓跑了,他真不该多管闲事救了她。
卫康本想在他发飙前闪人的,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这大晚上的,你只穿着中衣在庭里做什么呢?”
卫旬想也不想,“晒月亮。”
“晒月亮?”卫康的眉头拧起,不多时便松开了,“你是在吸收日月之精华?这样能变得更帅?”
卫旬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
卫康似乎是信了,“那回头我也试试。”然后一面念念叨叨地走了。
经过大哥的这番搅和,卫旬的怒火也散去了不少,他一拢衣袂,转身往阁中走去,“和爷说说这个程元秀。”
颂安忙不叠地跟上来,“程元秀是程元珠的庶姊。”
卫旬顺口问:“庶姊?”他记得那个程元珠都十六了,“她多大?”
颂安回,“十八。”
卫旬拧眉,“十八了还没嫁出去?”
这就是颂安接下来要说的了,“这位程二小姐患有眼疾,所以一直没有婚配。”
卫旬又问:“瞎子?”不对啊,如果是瞎子怎么打他耳光打得那么准?
颂安说:“半瞎,听说只是看东西看不清楚,故而行动不太方便。”
卫旬冷哼了一声:“又是瞎子又是庶女,这样的身分却还不老实,妄想爬进侯府来。”
虽然听起来满可怜的,但他却对这个女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其实居心叵测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但却没有像这次一样恼怒过……或许是因为他对这个女人的感觉有些不同吧,前几日还对她念念不忘,今日却得知她的所作所为是如此的令人作呕,所以说越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人就越是有心计,肯定不如性格爽朗些的女人适合做老婆。
姊妹间一脉相连,那个程元珠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旬更加打定了主意不娶程家的女儿,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之后,他吩咐颂安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个程元秀的行踪,我得找机会和她好好聊一聊。”
第三章
卫旬很快就找到了和程元秀单独“聊聊”的机会。
几日之后,因为程、卫两家的婚事敲定,所以程府的大夫人特意带着程元珠去法安寺上香还愿,感谢佛祖赐下良缘。
在出发之前,程元珠强烈要求大夫人把程元秀也带上,这令她十分地不解,“好端端的,你带她做什么?也不怕别人说咱们的闲话。”如今程元秀与男人私相授受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说闲话也是在说她,和咱们有何干?”
“娘是怕会影响你,今日李夫人、马夫人她们可都是要去上香的。”法安寺香火鼎盛,是有钱人家爱去的地方。
“女儿的亲事不是已经敲定了吗?不会被影响的。”
大夫人似乎有些动容,亲事尘埃落定,她确实放心了不少。
程元珠继续说:“平素她总是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死人脸,女儿看不惯得很,偏要抖出她的丑事,然后再把她带到众人的目光中,当众撕下她的脸皮。”她倒是想看看,程元秀听着那些戳她脊梁骨的难听言论,还能不能那么淡定。
大夫人拗不过程元珠的请求,只得答应。
于是在那一日,程元秀随她们一同去上香,跟着大夫人母女上香、摇签,然后听她们与各位贵夫人攀谈,然后再听那些贵夫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程元秀听着那些越发不能入耳的议论,显得很镇定,反正自己无心婚配,也不大在乎名声如何,所以便随她们如何议论吧,虽然听完后心里会有不舒服,但程元秀依然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程元珠本想羞辱她,可见她还是那么眉目淡淡,就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十分窝火,可她又不能在法安寺里教训程元秀,只好烦躁地让程元秀滚远一点,“好了,你别跟着我们了,看见你那张哭丧脸我就烦得紧,快点消失!”说完她撒娇似的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袖。
大夫人点头应允,“我们一个时辰后离开,若是没看到你,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程元秀点头,“知道了,大娘。”
离开了大夫人母女后,程元秀打算去法安寺后院那间大夫人专用的客房的休息。平时大夫人上香过后都会来客房里吃点斋饭再走,所以她正好在这里等着她们回来。
“沛玉,我想去内间歇歇。”
“内间?那可是……”那可是大夫人专门用来休息的啊,若是她回来之后看到了难免又要刁难小姐。
程元秀自然也知道这些,可她不久前才落水发烧,之后又因为跪祠堂而昏倒,现下实在身体虚亏,浑身疲倦,“我就躺一躺,你在外面守着,若是听到动静了立刻告诉我。”
沛玉也没再阻拦,扶着程元秀走进内间,并服侍她躺下。甫一躺下,程元秀就觉得眼皮沉沉,忍不住抬手轻掩去一个呵欠。
沛玉担心地说:“小姐好好歇一歇,奴婢就在房外守着。”
程元秀轻轻地嗯了一声,听到木门闭阖的轻微声响之后,她便轻轻地阖上了眼。就在她昏昏沉沉即将睡去的时候,房间里又传来喀哒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有脚步声传来。
程元秀立刻警惕地睁开了眼,“沛玉?”大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可她一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沛玉,而是一个男人!程元秀猛地抽了一口凉气,不过在她尖叫出声之前,那个人便伸出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他宽大厚实的大手几乎遮住程元秀的大半张脸,连同鼻子也被掩住,无法呼吸的她难受地挣扎了几下。
卫旬无奈地张开指缝,露出她的鼻子,他压低声音,不耐烦地说:“不许叫。”
程元秀从他的指缝中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再一抬眼时便看清了男人的脸,并且只用了片刻就将他认了出来,是浣花苑里救她的那个人!她眼底的恐惧化作了惊讶,一时间停止了挣扎。
卫旬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有些奇怪,“你认出我来了?”
程元秀心一跳。
幸好卫旬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嘀咕道:“怎么可能,明明是个瞎子。”一定是被自己的威胁给吓到了,他大掌松了松,“我现在要放开手,你要是敢乱叫就死定了,我可没吓唬你。”
程元秀大约猜出他是为了那枚珠子而来,当即也就没那么恐惧了,于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卫旬狐疑地把手挪开一点,见对方没有要尖叫的意思便彻底地把手放了下来。挣脱开钳制之后,程元秀立刻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后与卫旬拉开了一段距离,声音微颤地问:“恩公翻墙而入,所为何事?”
“你怎么知道是我?”卫旬瞪眼,“你不是眼睛……”
程元秀镇定地说:“小女眼睛不好,耳朵却不聋,自然识得恩公的声音。”
原来是因为这个,卫旬哼了一声,环起手臂,毫不留情地说:“别一口一个恩公的叫,我可担待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自己没救过你。”他居高临下地瞅着低眉顺首的她,不经意地瞥见那露在领口外的一截白晰脖颈,顿时觉得心神一漾。
听他如此说,程元秀更确认自己的猜测了,看来他也是听到了有关金珠的流言。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来,也难怪他会生气,所以对于他的出言不逊,程元秀依旧温言软语,“有关金珠的事,是小女连累恩公了。”
听她提及鲛珠,卫旬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再没了欣赏美人的兴致。
“你倒是聪明,这么快就知道我来做什么了,不过……”他声线凝聚,透出寒意,“用连累这个词恐怕不妥吧?依我看,该用设计才对。”
程元秀眉心一皱,“小女不明白恩公的意思。”
“不明白?你偷了我的鲛珠,又传出私订终身的谣言,还有比这更明白的事吗?”卫旬冷冷地嗤笑,“程小姐,就算你我脱光了睡在一起被人发现,我也不会因此就娶你。”
此言一出,程元秀顿时抬起了头,黑眸中滑过震惊。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想要嫁给他的手段吗?卫旬的话说得露骨又尖酸,气得程元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对他的那点感激也消失殆尽。
不过她气恼的表情落在卫旬的眼中却是变了味道,她一如初见时那么美,那轻咬着下唇的动作,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可水润黑眸中灼热的恼意却又提醒着卫旬这个女人绝非看起来那般柔弱,心中浮现的鄙夷不由得削减了些。
卫旬缓和了语气,“如果你现在把鲛珠还给我,并保证不再随便散播谣言,那我就……”
程元秀忍不住打断他,“你、你……”
卫旬看她一眼,“嗯?”看着这个双眼发红的女人,他决定大发善心听听她的解释。
可程元秀早已习惯了隐忍和退让,一时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那么浑身发抖地瞪着她,一双唇儿惨白如纸,更显得唇缝间仿佛沁了血。
卫旬瞧她快要把自己唇瓣咬破的样子,顿时也有些犹豫了,怎么她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话说得重了点?可她既然敢做,又何必怕别人来说?卫旬决定硬下心肠,不能再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程小姐,不要再和我演戏了。”
程元秀顿时觉得胸前又是一阵血气翻涌,喉头冒出血腥味,她虽然听惯了冷嘲热讽,但被一个男人如此羞辱,还是头一次!
愤怒的火种在心头燎起了大火,烧去她的伪装,露出了尖锐的棱角,盘旋在喉间的话和一口浊气一起涌出,“你、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如此的费尽心机?我虽感激你那日施以援手,但却不能由着你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枚金珠不是我偷的,那些谣言也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卫旬被她说得一愣,他片刻后缓过神来,忍不住怒道:“你……”
这声音惊动了在外面守着的沛玉,“小姐?”
卫旬一惊,搂着程元秀滚到里侧,然后抬手一弹,床上的素色床幔便荡了下来,就在床幔刚刚将两人的身影遮住的时候,沛玉推门而入。
程元秀被卫旬用力地捂在怀中,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两个人都呆住了,他们的目光猛地撞在一起,卫旬清晰地看到了程元秀眼底燃烧着的愤怒,而她的眸子就像是瓷窑中烧制着的黑瓷,又黑又亮,灼热得刺痛了他的心。她的眼眸好亮,亮得不似盲人,卫旬忽然有些发怔。而程元秀则是回过神,睁大了眸子看向这个放肆的男人,芙颜上瞬间腾起红云。
“小姐,您怎么了?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沛玉的声音唤回了程元秀的理智,他们这样的姿势要是被别人瞧见,那私订终身的污名就更洗不清了。
于是程元秀缓了缓神,强作镇定道:“没关系,我才刚作恶梦惊醒,头撞到床板上了。”
沛玉拧眉,“奴婢刚刚听到……”
程元秀打断她,“现在没事了,你出去吧。”
沛玉应了声:“喏。”
木门复而被阖上,程元秀瞬间挣扎起来,她整个人被卫旬搂着,但双脚却是自由的,于是忍不住抬脚用力一踹,羞愤至极道:“放开我!”
卫旬闷哼了一声,霎时回神,满眼的不可思议,“你敢踢我!”他更加用力地搂紧她,恶狠狠地说:“上次打我、挠我的帐都还没有和你算。疯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元秀被他搂得几乎要窒息,“别碰我!”
卫旬用长腿缠住她,怒极反笑,“你要是真不想让我碰,为什么把婢女支走?”他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故意用坚硬的胸膛去挤压着她的柔软,“怎么,真打算演一出捉奸在床?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把婢女支出去?让她看到我们在一起,不正是你想要的?”
程元秀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窘得快要落泪,“我没有!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
卫旬扬眉,“你不知道我是谁?别装了。”
程元秀真是要委屈死了,一再被一个男人用如此露骨的语言讥讽,她觉得又丢脸又委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都这样对我?”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羞辱她、都可以指责她,她明明是以良善之心对待每个人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因为曾经误会他而心怀愧疚,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现在,他的话好像一把刀,把她的自尊悉数剥去,他轻薄的姿态令程元秀觉得很屈辱。
卫旬因为她眼中的泪而有些惊讶,不由得声音一软,“你……”
程元秀紧咬着牙根,泪水都要蓄满了,却还硬撑着不让它落下来,“我虽然身分卑微、不受重视,但也不至于要用这种手段来逼男人娶我……即便我真的着急嫁人,也不会想要嫁给你这种无耻下流的登徒子!”
无耻下流的……登徒子?上一次就被程元秀骂成登徒子的卫旬今天又多了个“无耻下流”的前缀,卫旬才刚升起的那丝怜惜之情瞬间消失了,“登徒子?”
身下的女人拚尽全力地挣扎、扭动,视他如食人猛兽,从未被女人如此对待的卫旬恼得顿时忘记了要和这个女人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在他燃烧着愤怒的狭长黑眸中,映出程元秀红透的小脸,还有那因挣扎而扯松的衣领下露出来的如玉雪肤。
程元秀偏着头不肯看他,红唇里不断蹦出咒骂,可她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于是又泄气又愤怒地抬眼,“你……”
刚说出一个字,她便感觉到自己的下颔被抬起,然后卫旬的薄唇便严密地封了下来。他的吻来得猝不及防,程元秀惊得睁大了眼睛,在抗拒之前已经被他撬开了齿关。
当将她柔软润泽的双唇含入口中的时候,强烈的满足感几乎涨痛了卫旬的感官。这才是吻,和上次的救人渡气完全不同,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她的卫旬逐渐在这个吻中失去了理智,她的唇瓣柔软、津液香甜,就连她的呜咽抗议与绵软无力的反抗,都令他的心像是被猫抓挠一样痒痒的。
程元秀浑身的汗毛似乎都在那一瞬倒立了起来,她惊讶得忘记了呼吸,直到胸口感觉发胀疼痛后才回过神,一时间强烈的羞愤席卷全身。她张嘴对着卫旬的嘴咬下去,可在得手之前就感到对方忽然伸手捏着了她的下巴,程元秀的齿关被迫撑开,连丁香小舌都被卷走。她的舌头被他狠狠地吸吮着,嘴巴根本合不上,更谈不上去咬他。
程元秀故技重施,抬起脚不断地踢踹。卫旬一怒,依依不舍地从唇齿间的缠绵中抽身。
“你……”她还没来得及骂人,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抱了起来,然后被推到床榻里侧的墙壁上。
程元秀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卫旬跪在她腿间,一只手捏着她的双腕,另一只手端高她的下巴,二话不说又低头亲了下去。程元秀被分开的腿动弹不得,脖子也酸了,舌头也麻了,而这种奇异的酥麻感从她的舌根逐渐弥漫全身,她被吻得连呼吸都困难,身体逐渐地酥软。
见她不再挣扎后,卫旬松开她的双手,转而搂住腰,他越吻越深,似乎想把程元秀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卫旬的吻密集又强烈,令人根本招架不住。
程元秀渐渐地忘记了要去抵抗,只是在亲吻的间隙中贪婪地呼吸与吞咽,一双小手不知何时也揪住了他的衣襟,陌生又愉悦的感觉穿梭在她的身体里,仿佛一根绳子,将她所有的神经都拴在一起,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抽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卫旬垂眸,看着两人唇间拉出的淫靡银丝,接着目光上滑,便瞧见程元秀绯红的小脸儿,还有那水润润的眸子。她眸中的焦距更散,似乎连理智都被他吻没了,此时她在细细地喘息着,脸红得彷若刚浸了水的樱桃,红嫩又水灵。
卫旬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并不是没碰过女人,但只是吻一下就激动成这样却还是第一次。
卫旬捏着她的下巴,声音粗嘎,“这才是登徒子该做的事。”
程元秀逐渐地清醒过来,潮红一寸寸地从下巴漫到额头,“你……你怎么可以……”
她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唇,无法相信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更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居然没有反抗!强烈的羞耻感像那日的湖水一样没顶袭来,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卫旬。他跌坐下去,转眼间便见程元秀爬起来朝床柱撞了过去。
这个女人竟然想要自尽!卫旬大惊,飞过去一把将她搂住,两人跌在床板上,程元秀死命地捶打他,想要从他身下逃离,但卫旬却像刚才那样压着她不肯放,两人滚到床外侧,混乱之间,他们根本没听到客房外传来的说话声。
“你想死?”
程元秀不肯说话,疯了一样地挣扎,她乱挥的手臂一把将床幔完全扯了下来,这时,内间的门被大力地推开!
当大夫人携着程元珠,还有几个贵夫人出现在内间时,床上那素色的布料正轻飘飘地落下来,叠在床上的一男一女就这样曝露在大家的目光之中,内间的门被重重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唤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程元秀和卫旬齐齐僵住,然后两个人的头一顿一顿地朝房门口转过去……数目相对,大家脸色各异。
卫旬想要爬起来,但怕起来之后身下的这个女人又会去撞墙,但维持现状又十分尴尬,于是整个人都变得不高兴起来,好像被人打搅了什么好事似的。他满脸毛躁地抬起头,恶狠狠地朝门边的人吼:“看什么看?没见过拔刀相助、见义勇为啊!”
话没说完,便听到程元珠狠狠地尖叫一声,然后昏厥了过去。
◎ ◎ ◎
卫旬识字不多,但这一次却很清楚地知道“弄巧成拙”四个字怎么写了。
上次去找程元珠,不想意外地救了程元秀,结果闹出了私订终身的谣言;这次他想神鬼不觉地把鲛珠要回来,结果却被人抓到私订终身的现行,这下可好,他和程元秀的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当时只有大夫人和程元秀在场还好,她们肯定也不希望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可怎奈当时随行的还有几位贵夫人,所以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
一想起那日的事,大夫人那边也是又悔又恨,那日打发走了程元秀之后,她和女儿又随着几位贵夫人拜了拜佛,然后便邀请她们一起回客房吃吃斋饭、喝喝茶。
可刚走到客房门口,就瞧见如厕回来的沛玉忙不叠地跑过来拦着,她一见沛玉就知道程元秀那小贱人肯定在里面,于是想也不想地就和大家冲了进去,可谁曾想,推开门之后却看到的是那一幕,她未来的女婿竟和自己家的庶女……就这样,卫旬和程元秀私相授受的事就此传开了。
其实一开始程元秀行事不检的事也只是在贵女、贵妇圈小范围地传传,毕竟她身分低微,也没什么人在乎,或许传个几日之后便也就淡忘了。但自打传出她私相授受的对象是都城侯府的三爷卫旬之后,这件事就真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了。
既是满城风雨,程家老爷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虽说不太看重自己这个庶女,平时明知大夫人刁难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总归这也是自己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怎么说也要回护一下,不为她,也要为了程府的面子。所以他便亲自出面找都城侯洽谈了这件事,一经协商,两家一拍即合,决定让卫旬将程家的两个女儿一起娶进门,程元珠为妻,程元秀为妾。
一次娶两个?简直要了卫旬的命,他死也不会答应,“不娶,一个我都不想要,更何况是两个!”
卫康的两只靴子早已经都扔出去,气得吹胡子瞪眼,“自己惹下的麻烦自己扛,谁让你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来,平时老子是怎么教你的?看上眼的女人娶进来就是了,何必去偷?真是丢人现眼,明天上朝不知道那帮老不死的又该怎么揶揄老子!”
这下可好,才子没养出来,养出个偷人家闺女的流氓!
卫旬据理力争,“我没偷!”
卫康掏出袖中的鲛珠,差点甩到他脸上,“这鲛珠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的?啊?”
这是程老爷登门时,特意带回来“归还”的。
卫旬语塞,一把将鲛珠扯过来。
卫康继续骂:“你没偷,这东西怎么落在别人手上的?混蛋小子,下次骗女人用点便宜东西行不行?老爹留给你的遗物都敢随便送人,狗脑子,也就是程家二闺女眼神不好才会看上你!”他气得口不择言,越骂越跑偏。
卫旬几乎要在心里骂娘了。他偷鸡摸狗?他骗女人?都是放屁!他两次都是为了救那个程元秀好吗,要不是他,她早就淹死了、撞死了。
可一想到那天的事,卫旬又觉得怪怪的,难道自己真的误会程元秀了吗?最后她竟然如此刚烈地直接往床柱上撞去,若不是自己反应快,那看起来细细的小脖子,肯定会折断,看来她不仅没有耍手段设计,反而还和一般的闺阁女流不太一样。
卫旬情不自禁地想到她那燃着怒火的明亮眸子,真想不到那看似单薄瘦弱的娇躯下面,竟有如此倔强、决绝的灵魂。
卫旬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神游……唔,说起来这个女人还真是软极了,胸脯软软的、嘴唇软软的,尤其是那双润泽的唇瓣,吃起来就像块绵软香甜的点心。如果她真没有那么诡计多端的话,那娶回家做老婆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长得那么美,身段又好极了……
想着想着,卫旬的脸又沉了下来,自己想娶有什么用,人家还不肯嫁呢,不知好歹的女人,娶回来也是添堵!
卫康的怒喝打断了他的神游,“老子和你说话呢,你神儿跑哪去了!”
卫旬飘忽的目光瞬间回拢,忽然改口道:“过几天去趟程府,娶或不娶,我看了再说。”
卫康一愣,看?你和程家二闺女都那样那样了,还用看啊?不过一见事情有了转机,卫康自然是忙不叠地答应。
卫旬撂下话就走人了,他没好气地掀开门帘,强大的力道差点把猫在门边偷听的几个人给掀翻,卫金戈和卫金僖立刻蹲在地上假装找东西,而卫金宁则还是坐在游廊上。他没搭理他们,臭着脸扬长而去,心里盘算着索性明天大大方方地去程府,直接让程家人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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