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嫁》(阅魂录7)作者:绿痕
书 名:易嫁系 列:阅魂录之七
作 者:绿痕
出版日期:2015年2月13日
【内容简介】
女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
一旦沾惹上,就会被吞吃下腹不留一根骨头!
所以他出门做生意,向来贞操第一,安全第二
职业道德爱摆哪就摆哪,扔到角落不管也无妨
这回他被迫接下一桩有关于女人的生意
雇主可不是普通人,而是金尊玉贵的女皇大人
但不知是他八字太破,还是来报到的时辰不好
各式各样的宫斗手段统统出笼,他时时小心警醒
就怕一个没注意,金主大人就着了那票手足的道──
该死!他明明摆平刺客也护住她的小命
哪知女皇还是着了道,甚至把他一同拖下水……
唉!做生意做到雇主的床上去
被人吃干抹净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蠢到有剩!
没想到堂堂女皇竟是个临事就逃的逃兵
嫌弃他无权无势无背景,无法助她巩固皇权
不但狠心甩了他,还不给个交代就要嫁别人
哼,想得美!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敢对他始乱终弃,就要有被他缠一辈子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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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春日微冷的风儿,穿过林间的枝桠飒飒留声,一道黑影掠过天际,脚尖轻点在树梢上,抖落枝桠间一片新绿。
容易回头扫了一眼紧追在后头不放的五名刺客,伸手探至怀中,扬掌朝身后射出数道银光,紧接着,他在空中的身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转了个方向,一脚重踏在树身上,犹如一支脱弦的锐箭直奔月色醉人的天际。
人体在林间坠落的声响接连传来,容易也不回头查看,大掌覆在腰间的钢刀柄上,赶在无数暗器集中射向他时抽刀出鞘,登时无数相击的火光乍迸,准确地将每一枚暗器原路奉送回原主的身上。
“唔呜……”禁不住忽高忽低且忽上忽下的种种非人折腾,被容易夹在腋下的某人,忍不住自口中逸出一阵告饶的呻吟。
“别闹,没瞧见正忙着吗?”腾不出第三只手的容易,只是敷衍地将手中之人掂了掂,顺道调整好姿势,省得跑着跑着,就不小心把这位金贵的雇主给弄丢了。
“放……放朕下去……”清澄虚弱地启口,两手死死地紧抓住他的腰带,深怕他在下一个跳跃间会把她给摔成林间的一团烂泥。
容易倏地在风中急停,冷不防地一刀转向砍向身后,来不及止住冲势的刺客,颈脖当下被砍得仅剩一层皮肤相连,容易轻松转身闪过大量喷射而出的鲜血,却没料到他腰间之人因此而被溅得一头一脸。
漫天盖地的血红迎面而来,喷溅在她面上的血液犹温热热的,清澄愣睁着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自她面颊滑落的血迹,经夜风一吹,令她觉得彷佛有几条冰冷的小蛇在她面上爬窜而过。
她当下再也忍不住,“呕……”
“喂喂,要吐待会再吐,这时扯我后腿可对你没好处。”容易丝毫不怜香惜玉地一巴掌掩住她的嘴,接连踹飞了几名刺客后,他索性窜至春日林木茂盛的林中,疾速在林间飞奔起来。
“唔唔……”她死命拉下他紧巴住不放的大掌,断断续续地道:“松手……朕、朕快被勒死了……”
“你怎那么麻烦?”容易不耐烦地咂咂嘴,边跑边松开钳制在她腰上的铁臂,将她往上一抛,干脆改把她给扛到肩上放置。
好不容易掩下吐意,清澄才稍稍松了口气,没想到转眼间他居然给她来了个倒栽葱的姿势,她都还未来得及向他抗议,他就又开始狂奔起来,而他那不知是石头还是啥做的肩膀,直把她的胃给顶得彷佛就快在下一刻跳出她的嘴巴。
“住手……”倒挂在他身后的她,费力地抬起拳头捶向他的背脊。
已经接连打发好几拨刺客的容易,在她愈来愈不肯合作,反倒一直在他肩上扭来扭去,且远处明显又再次冒出另一批新刺客时,他眉一皱,嘴一撇,以疾快的轻功无声飞窜至一株大树上头,并粗鲁地把背上的女人抓下来往枝干上一按。
“待在这别动,要命的话就听话配合点。”他边说边把她的两手扯开,再按在一旁厚实的树身上要她抱紧,并示意地往下看。
犹处于天旋地转状态的清澄,随着他示意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原本因倒栽葱姿势而充血得通红的脸庞,霎时苍白似雪,随即紧紧抱住树身不敢稍有妄动。
容易嘉许似地拍拍她的脑袋瓜,一闪身便离开了树梢,拎着大刀直接去解决那一整晚似春风吹了又生,生了还老是再生的刺客大军。
清澄抖索着双手,在冷风一阵阵往树梢间吹拂时,确切地感受到刺客的血液已凝结在她的脸上,但她不敢去抹,也不敢动,不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凄厉惨叫声,更是激得她的心扑扑急跳。
解决完了新冒出头的追兵,确认再无来客后,容易一晃眼又再次回到了树上,伸手一把拎起她的衣领,打算拎着这个害他忙了一整晚的雇主下树,却蓦然发现拎不动。他低首一看,瞧见花容失色的她,正十指死死抠着树身,他索性把她已然僵硬的爪子给硬扒下来,拎起她的衣领就往树下一跃。
再次两脚确确实实地踩在地上,堂堂南贞国的清澄女皇,身上再不存一丝力气,当下手软腿软地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喘过气来。
容易沐浴在林间掩映的月光下,也没去管她此时的模样有多狼狈不堪,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巾,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大刀,并在擦完后,接着又擦拭起方才扛过她的肩头,然后,他还当着她的面,避如蛇蝎地退离她三大步远。
“你、你……”清澄辛苦地喘着气,眼中泛着微微的泪光,也不知是怕的,还是给气的。
容易再次向她澄清,“我说过,我不是嫌弃你。”
清澄咬着牙,颤颤地伸出一手指向他的鼻尖,深觉此男的恶行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如此违心之语,你居然有脸说得出口?”他不嫌弃?打他上任以来,每每救完她后就把她往旁边一丢,还有多远就避她多远。哼,她看过太多回他那副鄙视又畏惧的模样了,他心底要是没鬼,那方才他退得那么快做什么?
容易丝毫不觉心亏,犹不假辞色地道:“二师兄说过,女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我这是防患未然,又叫自保,懂?”
天外飞来的几句,如一柄金锤直砸在清澄的脑门上,令她头昏脑胀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什么?”
容易深蹙着两眉,以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口吻道:“我要是乱碰乱摸,一个不小心着了道,会被咬的。”
“……”这都啥跟啥?
他自顾自的继续叨叨,“说不定还会死乞白赖的攀上我要我负责,所以我必须事先杜绝一切危险性,凡遇到未婚的女人都得有多远躲多远……啊,当然生意就另当别论了,二师兄说我得好好做生意攒银子存聘礼,相信我家未来娘子定会谅解的。”
“……”蓬莱,你这家教真的没问题?
他一手抚着胸口,虔心地道:“因此,我这么一个顶天立地年轻有为的武林高手兼大好男儿,自然不能随随便便被人给坏了清白,我得留着名声给未来的娘子探听。”
“……”她确定了,这定是哪家刚出绣房的姑娘,而不是什么名满江湖的容大侠。
清澄的嘴角抽了又抽,再次暗自在心底把蓬莱给戳个十刀八刀的……就为了这家伙的清白,所以这阵子他都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甩就甩说抛就抛的,嫌弃她这雇主就像嫌弃一只臭虫般,彷佛她多碰他这保镖一下,他就会被她污辱似的……
蓬莱,你的良心都被狗叼了去吗?
瞧瞧你养的都是什么臭孩子!名满天下的黄金门居然就派这款货色来保护她?
她深深吸口气,尽可能保持理智地道:“身为黄金门之人,保护雇主、尊重雇主本就是你的职责,容大侠,试问你将你的职业道德搁在哪?”
容易不在意地摆摆手,“哎呀,二师兄说过,贞操第一,安全第二,职业道德视情况爱摆哪就摆哪,就算是都扔角落里去种蘑菇也无妨。”
“……”蓬莱,你这不实奸商,把朕的金子还来!
容易也不在意气鼓鼓的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他瞄瞄天顶月儿的方位,赶时间地问。
“我说你到底歇好了没有?还想赖在地上生根多久?”要不是看她一张脸惨白得像快断气似的,他老早就扛着她回皇宫去交差了。
浑身乏力的清澄向他抬起一手,“帮个忙,过来扶朕起身……”
“你想做什么?”容易面色骤然一变,防备地两手抱着胸口跳离她两大步,“说,莫不是你也贪图我的美色?”
“……”很好,被他颠了一整晚所酝酿的吐意她都还没吐出来,眼下她的一口心头老血却快被他给激得喷出来。
抬首瞅着容易面上不似在开完笑的模样,清澄再次强行咽下已涌上喉间的怨愤与火气。她伸手抹了抹脸,摇摇晃晃地支站起犹绵软的双腿,反覆吸气吐息许久后,她的面上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
“容大侠,你吃撑了?”
他古怪地瞥她一眼,“没。”
“脑袋被石头砸了?”
“也没。”
“自恋是你的天性?”
容易不可思议的问:“对于我这如此完美的保镖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回宫后,你立刻去把那个傅衡给朕找回来,朕、要、换、一、个、保、镖!”她定定地凝视着他,决定今晚过后,她就再也不忍耐于这挑三拣四又规矩比牛毛还多的保镖了。
容易比她更求之不得,还张扬地对她挑挑眉,“要不是小七抱着我的大腿哭着求我,你以为老子愿意接手你这桩破生意?”
说来说去他今日得破例接桩女人生意,全都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小七害的。
明明当初二师兄接了这位女皇大人的委托,是指名要爱看宫斗热闹又热衷于动脑子陷害人的傅衡的,可偏偏,几个月前南贞皇宫内还斗得你死我活的宫闱大戏,却在傅衡一抵达南贞后,突然一声不响地统统偃旗息鼓,就连一丝云彩也没给傅衡留下。
郁闷地在皇宫内待了三个月后,被派来当贴身保镖的傅衡,一没捞到传说中的天家相残,二没瞧见皇家特产的你死我活、宫廷倾轧、阴谋暗算,甚至他就连一丝丝硝烟也没嗅着。以往那些对女皇早就心生不满,明里在南贞国张扬横行,暗里不断给女皇下绊子的皇家手足,突然改了性子似换了人般,全都本本分分安于家室或庙堂,姊妹相亲相爱、兄弟一派和乐融融……这令兴致勃勃大老远跑来看戏的傅衡不禁长泪满腮。
说好的宫斗呢?
这戏都还没开锣呢,怎就一夜之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足足等了三个月却啥也没能等到,窝在宫里的傅衡闲得都可以抓虱子、寻跳蚤了,因此在听说奉命跑腿的容易路过南贞国时,他便二话不说地将容易给拖进了皇宫里,撒泼耍赖地将任务往自家五师兄的身上一按,然后拍拍屁股……连夜遁出宫去寻找其他的乐子去了,而莫名其妙接下烂摊子的容易,则被迫接下这桩有关于女人的生意。
“走了,回宫。”乐于很快就能甩脱手中的这颗烫手山芋,容易也不那么防备地避着她了,他兴冲冲地走上前。
“慢。”有监于先前的经验,清澄有先见之明地朝他伸出一掌,“这回不许再拎着、提着,或夹着朕。”
容易无所谓地耸耸肩,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眼看他就要蹲下身子。
她急忙将他的身子给扳正,“更不许再将朕当个沙包扛!”身为一国之君,她能丢的脸和不能丢的脸,在他面前,已经快要被他丢得要见底了。
“这不许、那不行,我说逃命关头你穷讲究个什么劲?”容易不耐烦地两手叉着腰,“我不都按照契约摆平那些刺客也护住了你的小命了?你这女人到底还想怎样?”
清澄没给他大眼瞪小眼的机会,独断地下令。
“用走的,咱们走回去。”
容易不屑地瞪着她还在打颤的双脚。
“待你走回去这天都亮了,明日你还上不上朝?你好意思把文武百官晾在大殿上空等你一人?”一整晚逃命飞奔下来,她知道他俩都已离京城多远了吗?眼下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说不准一会儿又会有不死心的刺客再冒出头来,谁有心思同她顾忌她那什么君王的颜面?
她咬着唇,“朕……可同你一块儿跑回去。”
“别逗了,就凭你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弱不禁风、百无一用的万金之躯?省省吧你,女皇陛下。”容易轻飘飘地驳回她的提议,伸手就又想去拉她,“动作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不怎么情愿的低吐,“不然……你抱着朕飞回去?”
他丝毫不掩面上的唾弃,“你又想吃我豆腐揩我油?”
“用背的总成了吧?”清澄不死心地讨价还价,说什么也不愿再被他当件行李拖来拉去。
容易鄙夷的目光将她浑身上下扫了又扫,语气阴沉略带寒意,“说来说去就是你看上我的肉体,肖想我的美色意欲染指我……”
清澄压根不想再重温一回他的容式男子贞操歪论,“朕是你的雇主,朕命你现下就背朕回宫,你要再罗罗嗦嗦,朕就去信蓬莱说你既没职业道德更没操守,更要蓬莱把朕给他的金子给双倍吐出来!”
进了二师兄嘴里的金子哪可能还有吐出来的份?他又不是活太腻了,所以想被二师兄给褪一层皮下来?
容易不情不愿地背过身子蹲下,“哪,我严正严肃严厉的警告你啊,千万别乱摸啊,不要以为你生得漂亮就有机会觊觎我,我这人很讲究节操的,我对我未来的娘子是忠贞不二、守身如玉的,你休想藉机坏我清白。”
刚趴上他背后的清澄气得笑了,她一字一句几乎是自牙缝里蹦出来的。
“这位玉洁冰清的壮士,朕没那般饥不择食!”就算是饿虎扑羊也得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好胃口!他也不照照镜子瞧他生的是什么德行,就凭他这五大三粗的熊模样,搁她后宫她还嫌他占位置,想将他扫地出门呢。
“你可是万人之上的女皇,记得说话算话。”他轻松地背起身没几斤重的她,迈开步伐之余还不忘对她叮咛。
她烦躁地一掌拍在他的头顶,“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吧,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朕也不会瞎眼看上你!待你未来的娘子过门时,朕必定送上厚礼,酬谢你家娘子为江湖除害总行了吧?”
容易冷冷轻笑,“哼,你也别想糊弄我,我见多了以害怕为名却行揩油之实的不肖雇主了,你最好是把你那些小把戏统统都收起来,不然到时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知道了,快走。”清澄在他运上轻功健步如飞时,有些害怕地两手揽紧了他的颈项。
“喂喂,说话就说话,别毛手毛脚的……”他躲闪地缩着肩头,“再偷揩油,当心我真把你扔在这儿叫你一路走回去。”
“快回宫!”
银色的月光下,群山沉睡在虫鸣的乐音里,清风徐徐抚过叶梢,捎上一曲风与叶的低吟。
可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春夜里,总有几句破坏月夜的噪音不时在山头上响起。
“你又偷吃我豆腐!”羞红脸的某位糙汉子,风一般地奔过一座山头时,含泪地向身后之人指控。
清澄气急败坏地掐着他的脖子,“看路……看前面!别回头,又要撞树了!”
“你再乱摸我要叫人了!”既要闪躲来自身后的禄山之爪,又要高高低低的带着她跳来跳去,容易难免气息有些不稳。
“在这鬼地方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不对,你这什么破轻功?别松手,朕要摔下去了!”险些被他吓出三魂七魄的清澄,再次顾不得什么闺仪和脸面,搂紧他的颈项不说,她的两脚,也死死地夹住他的粗腰。
“非礼啊──”悲愤欲绝的容易,忍不住扯开了嗓子大声泪嚎。
“闭嘴!”
☆☆☆ ☆☆☆ ☆☆☆
烂漫的春花在御园中朵朵怒放,争先恐后游荡四溢的香气,如同斑斓的彩线丝丝纠结,缠绵成一股由东风捎来的醉人甜蜜。
只可惜,殿中众人皆无心品味这无限春芳。
肩负暗卫统领一职的软香将军,一手按着微微抽疼的两际,语气疲惫地开口。
“陛下……”
清澄磨着牙,信誓旦旦地道:“朕说过很多回,朕没玷污他的清白,更没辣手摧什么花!”
软香抬起眼将目光扫向蹲在殿内一角的某人,然后一双水眸在原路返回时,对清澄带上了挥之不去的怀疑。
“可……”她要没做什么,他们重金礼聘的高手怎会成日跟个怨妇似的?
近日来吃不下也睡不好的清澄,在众人又再次对某人递出同情的目光时,也捺不住胸膛里的那蓬心火了,她忿忿不平地磨着牙,直瞪着那位蹲在角落,时不时就给她呜呜咽咽一两声的某位大侠。
她不得不出声为自己伸张正义,“你瞧瞧他那副又粗又糙又满脑子歪论的熊德行,别说朕下不下得了口是一回事,你可别忘了,他还是个出身黄金门的相级高手,你说朕有什么能耐能将他如何?”
“但……”容易都维持眼眶红红,一副被坏了名节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模样已有三日了,这教她……能不想到歪路上吗?
“打小到大,朕就没见过比他更龟毛更闺女的男人!”一说到那男人的死德行,清澄就气不打一处出来,“你说,他这还像个男人吗?他其实是蓬莱娇养在深闺里头的千金吧?守身如玉到谁碰谁就要对他负责?他这算哪门子的保镖?开口闭口就是朕坏他名节,朕又不是什么压着他对他非礼的采花大盗!”
“呃……”
清澄将长长的衣袖一甩,“朕不管,明儿个你就派人去把傅衡给朕找回来,不然就跟蓬莱说一声,朕同他黄金门没完!”
软香当下苦着一张脸,再次觉得脑袋里的金鼓齐鸣之声又再加剧。
谁晓得那个成天笑呵呵的傅衡,会有这么一个难搞的五师兄啊?更何况,以往容易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是这样的啊……有谁会知道人们口中威风凛凛的容大侠,一到了女人面前就改头换面彻底变了副德行,视女人如洪水猛兽,防着禄山之爪防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趁着软香在那边哄着就快化身为喷火龙的女皇陛下时,一大早就被召来宫中的十九皇弟清瑄,此刻则蹲在容易的面前,试图打破容易那一身顽固的乌龟壳。
他清清嗓子,“咳咳,容大侠……”
“她摸我!”眼角些微泛红的容易猛然抬起头,语气中挟带着的怨愤,当头当面就朝他喷了过去。
清瑄尴尬地维持着面上平和的笑意,“那个,我想皇姊她定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都伸到我的衣裳里了还不是故意?”容易不只不吃和事佬的这一套,反而还义愤填膺地补上了女皇的罪状,“更别说她还抠了那儿好几下!”
突袭而来的指控太过尖锐,闪躲不及的清瑄顿时脑中空白了片刻。
“呃……抠哪?”他谨慎地求证,两眼不忘上上下下滑过受害人的身躯。
记仇的容易双目往下看了看,又羞又窘地回吼,“还有哪?就那!”
在容易的眼神引导下,殿上霎时静极无声,唯有道道诧异的目光齐聚于容易壮硕的胸前。
片刻过后,饱受众人或猥琐或意外眼神包围的清澄,面色微绯地跳了出来为自己澄清。
“朕没有!”
容易一手指着她的鼻尖,“你敢指天立誓说你碰都没碰?”
清澄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朕都说了那是误会,人有错手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啊?”要不是那夜他连撞了几回树,连带将她给撞得头昏眼花,她会手足无措地死扒着他不敢放吗?他究竟还要计较这么点破事多久?
“我还马有失蹄呢!”容易顶着一股子倔脾气,不屈不饶地同她杠上了,“采了花你就想扔过墙当没这回事?有没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你还是不是女人?以为吃饱了擦过嘴,就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吗?”
“你、你……”现下究竟是谁在败坏谁的名声啊?
眼看自家皇姊都快恼羞成怒了,奉命来灭火的清瑄及时上前拉过容易的臂膀,速速为亲姊浇下一阵雨露甘霖。
“容大侠,所谓的保镖嘛,在危急之下,总难免会与雇主在肢体上有所碰触的,此乃不可抗力,且你也不是什么姑娘家,不意中摸一下碰一下,也不会少块皮肉是不是?你就宽宽心,别计较太多嘛,我在这代皇姊向你赔个不是可好?”
岂料容易却是伸出两手在手臂上搓了又搓,“你以为这是一句话的事而已吗?你是压根就不知她有多禽兽,那晚她死死抱着我不撒手不说,身子还紧贴在我身上又磨又蹭的,手脚就差没全长我身上了!”
清瑄努力控制着嘴角的抽搐感,“这……皇姊本就生性胆小又惧高,遇难时自然会心慌意乱恐惧害怕,你就大人大量,多担待着点。”
“你那什么谬论?她轻薄于我,你还不许我讨个公道?公理正义都可以轻易摆在一旁不管不看了?那这世上还要衙门干嘛?”偏偏容易的性子就是佛面僧面都不爱看。
“……”众人无言以对地看向脑门上被迫冠上禽兽两字,已经郁闷得想撞墙的自家陛下,再齐齐扫向义正辞严的受害者,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暗忖。
兄台……您就行行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您是黄花大闺女,还是立了贞洁牌坊的节妇?这都几日了,你还死死紧咬着这点不放?要不你干脆也别出门干什么保镖了,安安分分待在黄金门的闺阁里绣绣花、扑扑蝶,不出门来干什么保镖生意,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这个当头,文相文思绮宛若天籁的圣音及时解救了殿上进退不得的众人。
“陛下,诸位公主与王爷皆已至御园,还请陛下挪步。”大步而来的文思绮端肃地走至清澄面前,丝毫不受殿上古怪气氛半点影响。
“容大侠,您该上工了。”清瑄随即抓住这个突破点,“不管您有何仇怨委屈,咱们都稍后再议如何?”
容易瞥了眼正忙着平顺气息的清澄,用力哼了口气后,努力挖掘出他所剩不多的职业道德,不情不愿地朝金主大人走去。
这边的软香将军也忙着让自家陛下顺势滚下坡。
“陛下,您那些不安分的姊妹兄弟正等着您呢,依臣看,好歹您也先把外患给解决了,再来处理这小小的内乱如何?”
清澄抹了把脸,沉沉吐出一口气,“知道了……”
奉命与清澄形影不离的容易瘫着一张脸,不疾不徐地走至女皇陛下的身后,一路上在侧耳倾听文相对他报告今日访客的来客数之余,同时保持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打算等会儿要是再有片点风吹草动,他就直接将女皇给扛回殿里避难去。
也不知是他生来八字太破,还是他来南贞国的时辰太不好,明明前头由小七傅衡保护她时,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什么明谋阴谋或是暗杀都没发生过,偏换了他接手以后,情势随即来个大翻转,马上就如油锅里进了水花般乱七八糟,啥子防不胜防的宫斗手段统统都出笼了,搞得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小心警醒,深怕一个错眼没注意,他新上任的金主大人就又着了那票手足的道。
走在前头的清澄不知后头的容易此刻正在心底嘀咕些什么,在她步入御园,远远见着今日与宴的来者们时,当下她的一双黛眉便不由自主地向眉心拢聚。
丝丝不快在她的眼底闪过,“文相。”
“臣在。”
“朕不是说过不许再让那些孩子进宫?”她冷冷凝望着那些又再次奉父母之命进宫来向她示好的皇外甥、皇外甥女,一双素手不由得悄悄攥紧。
文相瞥了眼那些笑得太过讨好刻意的孩子,“但大公主与二公主坚持,再加上今早朝臣联名上表,臣拦不住。”
一想到今日早朝时,殿上百官所联名的那份奏折,难耐的心火便又再次在清澄的胸坎里隐密地燃烧,但眼见一早在朝上与她作对的皇姊们已快步来到她的面前,她也只能将那股子想将他们全撵出去的冲动给狠狠压下。
“皇姨!”几个跑得快的小皇外甥一古脑地冲上前来,不顾容易的出手拦挡,硬是闪过身钻了个空隙大剌剌地扑向清澄。
清澄皱着眉将两个过分亲热的皇外甥自她的裙上拉开,伸手抚平了裙上的皱折后,她抬眼看向率着一批女官与命妇正朝她而来的亲皇姊。
“不知皇妹你考虑得如何了?”大公主清珏款款来到她的面前,姿态万芳地行过礼后,便不遮不掩地直接道出来意。
“朕说过,朕不打算过继任何人。”清澄目光笔直地看向她,丝毫不理会那两名站在大公主身旁挺直了胸膛的小男孩。
“可皇妹你一日不成亲,皇家就注定日后无子嗣。”清珏低声轻笑,状似不经意地把玩着指上鲜红的蔻丹,“皇妹,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了国事你已耽误花期数年,可不能再如此蹉跎下去了。再说我南贞数百年基业传承,这未来的皇嗣之事,可说是重中之重,你可万万不能如此轻忽。”
清澄冷淡地开口:“此事朕心底有数,不劳皇姊烦心。”
“倘若皇妹不愿过继子嗣,那可是有意成亲?不知皇夫人选皇妹可择好了?”
一旁的文相听了立即上前,以公事公办的口吻拱手向她道:“回禀大公主,陛下成婚乃国之大事,此事朝中自有商议。”
“喔,是吗?”清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眼朝一旁示意后,便领着两个儿子往一旁走去,顺道也带走了大票看似前来壮势之人。
清澄不语地看着她掩映在花丛中的倩影,一想起今日早朝时由大公主一派人马所提出的女皇继承人问题,她便有些烦躁。
都因自她登基以来迟迟未大婚的缘故,朝中各派人马三不五时便拿着这个由头对她大作文章,时不时就上表要求她体顺民意择夫大婚,或是以国法家法压着她,半逼迫地要无子的她,在众皇外甥与皇外甥女中择选过继一名未来的继承人,再拐弯抹角地顺势向她推出各派早已看好的人选。
就眼下的情势来看,朝中的势力大约可分成三派人马,一则为她的保皇党,一则为大公主一派,余下的一派,则是在朝中隐隐经营的二公主清珩。而很巧合的,她的两位亲皇姊所诞的子女,正是百官们心中最佳的过继人选。
面色阴晴不定的清澄紧握着手,却冷不防地遭一只大掌粗鲁地扯过去。
“……怎么?”她不解地看着紧蹙着眉心的容易,在他以指大略探过她的脉象,又捏着她的下颔仔细看过她的脸色后,他那原本就不怎么白晰的面容,霎时像是刚泼过一盆墨汁似的。
容易语气阴沉地道:“你中毒了。”是什么时候?究竟是怎么中招的?明明他都已时刻不离半步,怎么这等下流手段还是能够施展到她的身上?
浑然不觉的清澄一手掩着胸口,只觉得自己除了心跳快了些,与呼吸略有些许不顺外,并无察觉其他异状。
就近站在一旁的文相,听了登时面色骤变,“陛下……”
“我这就带她出宫去解毒,你们速速回宫,并把她的替身给摆出来应付。”容易没空解释太多,弯身一把抄抱起气息已经愈来愈不稳的清澄转身就走,“在我们没回来前千万别露了风声,必要时就称病封宫不出!”
先且不论满面怒容的文相是怎么安排手底下的人手,如何瞒天过海地办妥在他俩离开后所留下的烂摊子,此时心急如焚的容易,卖老命地运上最上等的轻功,在皇城外九弯十八拐地甩掉一拨拨跟在他身后的各家暗探,一确定身后再无人跟着后,他立即带着已经瘫软在他怀中人事不知的清澄,疾速直奔黄金门在南贞国的据点。
一脚踹开老药铺本就已经不太牢靠的大门,容易大步走进光线微暗的药铺,无视于被吓坏的小药童正愣张着嘴,他急切地在铺中搜寻着想找的那个人。
“五……五师叔公?”小药童在终于回过神后认出来者,“您这是?”
“你师父呢?叫他滚出来!”
本在内室里头配药的易知行,在听到容易的招牌狮子吼后,甚是意外地自帘后探出头,错愕地看向手中居然会抱着个女人的容易。
“师叔?”
容易急忙抱着她快步凑上前,“老头子,你快瞧瞧,她这是中了什么毒?你可有法子解?”
年近半百的易知行,不慌不忙地自袖中取出一方丝巾,隔巾为清澄诊判起脉象,可愈诊,他的面色便愈显严峻,亦令容易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此毒名为‘玉石俱焚’,乃南贞失传已久的宫毒,特性是性烈毒发快。”易知行以指搓着下颔处微白的胡须,“此毒可解,但解药调配不易且耗时,怕是等之不及。”
“甭管等不等得及,快去配!”要是让这女人就这么死在他手上,往后他还有什么颜面行走于江湖?他还有什么脸扛着黄金门的招牌继续做生意?
“是……”乖乖听命的易知行正要转身,不意在眼角余光扫过清澄的裙摆之时,大惊失色地一手扯过一旁的小药童,然后噔噔噔地……与小药童一块儿贴在柜墙上,与他们拉开距离。
“你做啥?”容易不解的朗眉高高耸起。
易知行避瘟疫似地边躲边说:“师叔……此人所中之毒,来源怕是附在她的衣裙之上,而师叔您又这么一路搂着抱着……”
容易心底咯噔一声,顿觉不妙地低首看着怀中之人,再缓缓抬起头,一个头两个大地问。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我也中毒了?”他不会就那么倒楣吧?
“正是。”要不然他干嘛要闪得那么远?那玩意儿一沾上就谁都跑不了。
反覆深吸几口气后,容易力持镇定的问:“距我毒发还有多久时间?”
“不多时,若您中毒后动用过内力,毒发更快。”易知行深表同情地盯着他额上一颗颗沁出来的大汗。
“毒发后会如何?”方才为了赶时间,他可是一路上都不惜血本地用上内力赶路……
“淫念不可抑,迫切求交合,哪怕圣人再世,亦晚节不保。”
呕得差不多就快吐出一口血的容易紧咬着牙关,一张脸阴沉得似要吃人。
“也就是说,只要……交合后就解完毒没事了?”万没想到他竟在一桩生意上栽了个跟头不说,他还是栽在这种江湖上下三流的手段上?说出去他都嫌丢人。
偏偏易知行对他摇首再摇首,轻易戳破他的幻想。
“非也,淫念只是毒性其一,无论交合与否皆死,此毒所需的是解药。”真要那般简单,那他们这些大夫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当下再也忍不住的容易,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炮火隆隆。
“那你还杵在这掉什么书袋?还不快滚去配解药!”
“我这就滚、这就滚……”慌了手脚的易知行连忙推着小药童,“板凳,你速带他俩去楼上的厢房,为师这就去配解药!”
顺势被推出来的小药童,悬着一颗心,两脚微抖地领着容易往楼上病患养病的厢房走,愈走,就听身后某人喘息之声愈紊乱,脚下的步子也亦加不稳,当他伸手推开厢房房门时,身后的容易踉踉跄跄地抢进房内,几近失态地将房门给使劲甩上。
难以忍抑的燥热,如同地狱烈火灼灼烧身,自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与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春药相比,此毒发作起来,非但没有一丝旖旎或是欲念撩动,却是恰恰相反,它带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痛感,彷佛身上每一寸皮肤皆皆扩大了痛感百倍,只消轻轻一触,便可痛入骨髓,哪有什么淫念不可抑,还迫切求交合?
莫非是易知行那糟老头诊错了?
坐在床畔,连动都不敢稍动一下的容易,正满脑子想着该如何控制浑身流窜的痛感之时,裂帛之声随即在他的耳畔响起。
他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发现方才被他置在床榻上睡得人事不知的清澄,此刻已然告别了替她掩去了痛楚的睡海,半睡半昏的她,扬起一双纤纤玉手,正克制不住地揪扯着他身上的衣裳。
“你……”容易讶然地看着自个儿身上所着的衣裳,在她的手下轻易给撕碎成片,若不是早就对她知根知底,他还以为她何时去习了什么功夫。
神智不是很清醒的清澄也纳闷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怀疑今儿个她的力道怎会有这么大,但不过多时,从头至脚摧魂噬骨的痛意,又再次让她没工夫思考这些多余,一心一意想藉由容易身上传来的体温和触感,来降低浑身无处不在的痛意。
于是待到容易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力大无穷的清澄已像头恶狼将他身上遮羞布给扯了半光不说,她还顺手也扯开了她自个儿的衣裳,用那一身温暖柔嫩的肌肤急切地贴向他。
如同观音手中那杨柳瓶倾倒而出的雨露,透过两人彼此肌肤的触感,抚平了森森痛楚中不止息的金戈铁马,肤与肤所及之处,痛苦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酸麻,又好似小猫轻挠着掌心的痒意,舒服得让人几欲迷失其间,容易不意陷入其中一会儿后,即如双足陷入泥淖,再难拔足而起。
脑际一片昏沉,怎么也找不出些许清明,容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转眼间一具娇柔轻软的身躯,已如滑蛇般缠绕住他,柔软的芳唇需索地覆上他的,几要将他的理智抽空得一丝不剩,一心只想似那盲目的扑火飞蛾,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其中。
“等会儿……咱们先冷静一下……”他的掌心轻轻擒握住她的颈后,分开彼此贴合纠缠的唇瓣,试图在神智尽失前拉开两人的距离。
“等不了……”她喘息地咬上他的喉结,感觉颈后的大掌缓缓撤开后,便不由分说地按下他的脑袋,不带迟疑地咬上他的唇,就像咬上多汁甜美的果子。
“嘶……别咬,都出血了……松口,快别咬了……”
她干脆侧首转咬上他敏感的耳垂,“嗯……”
“再咬……”容易止不住浑身剧烈的颤抖,语带沙哑地道:“我……我就一报还一报了……”
半个时辰过后,当易知行手捧着托盘,急匆匆地端来两碗刚出药炉的药汤,两脚才踏上二楼廊道,便远远听见足以令人脸红心跳的男女高低呻吟声,当下他的一双老眼,骨碌碌地瞪得好不圆大。
完完完完……完了。
易知行惨白着一张脸,一步步艰难地踱向厢房门口,直在脑中快速闪过一百零八种惨无人道的死法。
“师父,这是什么声音?”年仅六岁,智不足识不广的小药童,蹲在门外听了许久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把握时机勤奋好学地问。
“……”会害你家师父被杀头的声音。
“师叔公他们在里头做什么?”在房里的喘息与呻吟之声愈来愈剧,且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时,小药童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角。
“爬巫山……”易知行的老脸青了又白,白了又转黑,最后再转变成寂寂的死灰。“可能还顺路嬉一下云,或戏一会儿雨……”
天真懵懂的小药童不解地搔着发,转头就看见自家师父拖着似快断气的步伐,摇摇摆摆地在廊上晃荡。
“师父,您在找什么?”
易知行简直欲哭无泪,“东南枝……”在他主动点把自个儿挂上去之后,说不定容易会不好鞭尸,让他在事后能体面点留个全尸?
“啊?”
一个时辰后,当厢房内的动静已消停许久,易知行胆颤心惊地一手端着托盘,一手颤巍巍地推开房门,只见房中已各自度过第一波毒发的两人各据床铺一头,将自己整个人都裹在锦被里的清澄已是面色黑如锅底,而面白似纸的容易,则是浑身脱得赤条条,身上仅只遮着一块被撕得破破烂烂的破布。
唯一相同的是,他俩都用充血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易知行也很想大洒一把老泪,“我……我可以解释的……”
“总归一句,就是你手脚太慢误了时辰。”容易语气中寒意四散,冰冻彻骨,一双细长的眸子眯了又眯,彷佛已在心中将他虐杀了八百遍。
易知行百般委屈地抽抽鼻尖,“我待会儿就去把它们砍了……”
“颈子上的部分也顺便。”
“有必要这么残忍吗……”也不想想他都一把年纪了,又不像他们年轻人冲动得快、后悔莫及得更快,这也能怪得上他吗?
容易大掌直接往床沿一拍,“解药!”
他连忙抖着身子速速将托盘往床畔的小桌一搁,然后像只刚过街的小老鼠般,急急忙忙地缩着尾巴窜出门外。
浓重苦涩的药汁下腹不久,一直都对彼此极力视而不见的两人,在感受着身上的痛楚逐渐远去之时,原本昏乱不已的脑子,亦渐渐清醒沉淀下来。
只是,那些全都清清楚楚,片刻细节都没半分落下的曾经,此刻正妥妥的存在他们的脑海中,抹不掉也擦不去。
她是无奈的,他也是。
她是无辜的,他也是。
她无此心,他无那意,偏偏就是挣扎不过毒性。
那么落至如此境地,他们又该怪谁?
静至两耳生痛的沉默中,清澄缓缓抬起眼睫,容易则是在百般琢磨辗转过后,侧过脸望向一时之间令人有些无法面对的她。
透映过纱窗的日光,将无处躲藏的清明,朗朗地洒在他俩的身上,望着彼此身上种种难以诉诸其口的痕迹,他俩皆在第一时间内回想起方才那些火辣辣的细节。
无法与他直视的清澄率先别过脸蛋,一手悄悄抚上犹酸疼着的细腰,而容易则不自然地掩住嘴,彷佛还能在舌尖品尝到,那滑嫩如丝缎玉肤的滋味……恍然间,沉陷在无尽深幽中,窒息昏沉,令人毛骨悚然的快乐,不经意地揭开他们的记忆一隅,偷偷地闯进其中,迫他们再次心荡神驰地温习起,方才他俩在毒性之下的“不得不”中,所合力造成的一言难尽。
闪躲着彼此目光的两人,不言不语中,心底像是拴进了一只难以暴晒在日光下的鬼魅,躲躲藏藏的遮掩着。
想装作它不存在吧,偏偏庞大的心虚感又让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感,想装傻含混过这一切吧,偏生又都是理智扎根的人,连装都装不来,于是就只能在这左右为难中僵持地对峙着。
心绪纷乱如麻,容易明白,哪怕再来几百支快刀,也斩不断他俩眼下这突如其来的乱谱走调,但无论如何,覆水难收,事情就是已经发生过了,哪怕之前他再怎么看她不顺眼,再怎么遵守师门为他设下的框框条条,哪怕她也是不愿,可既然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他至少还是个男人。
他沮丧地以指耙顺过顶上的乱发,痛下决心地开口,却未料,她亦在同一时间轻声道。
“我会对你负责的……”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砰的一声,一直心忧如焚在门外徘徊不去的某人,当下软脚瘫倒在他们的门前,不过一会儿,随着咚咚咚下楼而去的脚步声远去不久,就又传来小药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哇!师父,您别想不开的往树枝上挂啊,快把麻绳还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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