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的债主》(恶魔的交换礼物1)作者:白翎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0-1-19 21:29 编辑书 名:勾魂使的债主
系 列:恶魔的交换礼物之一
作 者:白翎
出版日期:2014年12月17日
【内容简介】
作为政治人物,沐向旸对隐私和身边的人事物都很小心谨慎,
要不是好友推荐+恻隐之心作祟,他才不会随便让人进他的屋子,
莫名的,他对这个自称睡眠治疗师的女人有种熟悉感,
而她也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说他们没关系连阿飘都不信,
只是每次询问,她都是一脸苦大仇深、欲言又止的模样,
让他不由得猜想……难道他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墨殇身为恶魔婚友社员工,最悲哀的是有个不体恤下属的老板,
居然无良到把自家员工当成游戏对象,逼他们玩什么交换礼物,
害她必须要再见到这个上辈子背叛过她的负心汉,
只是说也奇怪,他似乎不太一样了,对她百般呵护不说,
还说他不想再做天下人的君王,只想全心全意做她的男人,
犯规啦,这样温柔的举动会令她再一次爱上他啊……
墨殇:即便你真的背叛我,我也不会恨你,连一点点都没有。
链接:https://www.yqtxt.net/forum.php?mod=viewthread&tid=45720&page=1&extra=#pid282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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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检验台,沐向旸将敞开的衬衫由下至上、逐一系回了钮扣。
“如何?”他淡淡问了一句。
医师皱着眉头,细读着列印出来的数据,轻吁了声,“老样子,你的心脏好得很,我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沐向旸轻声笑了下,“没问题不是正好?你叹什么气?”
“就是这样事情才大条啊……”万秋烨摇摇头,道:“像你这种频率高、原因又不明确的心绞痛,如果不赶快查出病因的话,要是哪天突然发病了,状况通常都很危急,到时候能不能把你的小命救回来,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听了,他眉一挑,不以为意。“要发病的话,早发病了。”
事实上,自他有记忆以来,突发性的心绞痛就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父母带他看遍了全国各地的名医,无论是中医、西医、甚至巫医……唔,好吧,正确来说是民俗疗法,可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后来,他想反正顶多就只是胸口闷、心脏痛,十几年来从没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于是他放弃了,没打算去根治它,就当它是偶尔发作的偏头痛吧。
直到家族的远亲里莫名冒出个医师女婿,而且好巧不巧,这名女婿还是心脏内科的医师,虽然年纪轻轻,还不到四十岁,在医界的名声却是响当当。
简而言之,事情就是他在父亲半哄半胁迫之下,勉为其难接受了这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的追踪治疗。
不过,虽然说是“治疗”,也只是吃吃一些预防性的药物,偏偏他最讨厌吃药,主诉的症状没被治愈,倒是一堆副作用冒了出来。所以,就算只是低剂量的预防性药物,他仍是敬谢不敏。
“你真是我遇过最不配合的病人。”万秋烨说。
“病人?”沐向旸轻哼了声,“我生什么病?说来我参考看看。”
万秋烨被这问题给堵死了。的确,他是胸闷心痛,却怎么样也查不出病因。这样算是病人吗?
那困窘的表情惹得沐向旸笑出声,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道:“好啦,我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这事情你真的不用太担心,老毛病了,我知道怎么应付它。”
万秋烨只能铁青着一张脸,苦笑。
要他不担心,谈何容易?若是哪天沐向旸突然在路边倒下、心脏衰竭,这责任他可扛不起。
先撇开有无医疗过失的刑责不谈,光是面对亲戚朋友那一方,他就会吃不完兜着走了呀……
“啊!”至此,万秋烨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的睡眠状况最近有没有改善?”
被问的人先是愣了一下,才道:“……普普通通。”
言下之意就是不好。
万秋烨已经很了解他的说话方式,这个男人只要被问到自己的身体状况,通常都是避重就轻、马虎带过。
他点点头,从白袍的口袋里掏出了张名片,递上,“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药物治疗的话,试试这个吧。”
“这什么?”沐向旸将名片接过手,第一眼入目的是“莫桑”两个字,随后是“睡眠治疗师”这个头衔。
“有这种职业?”他稍稍讶异了下。
“这个人在澳洲是合格的芳疗师,在国内也是合格的睡眠治疗师,像你这么讨厌药物治疗的,正好适合这种方式。”
“不必了。”他连考虑也没考虑,直接把名片退回去。
万秋烨摇摇头,没接过手,而是劝道:“你就试试吧。我想,你的心绞痛有可能是精神压力累积下来的,试试这类型的放松治疗,也许会有点效果。”
“精神压力?”沐向旸嗤笑了声,“我这毛病可是从五、六岁就开始了。”
“谁说五、六岁的小孩不会有压力?”
他耸耸肩,“好吧,你说了算。”
这种事情的确是医师的说法比较有公信力。沐向旸收回名片,顺势塞进了西装外套的内袋里,不再浪费时间在争论这种事情上面。
“那我会找个时间请人联络对方—— ”
“我已经帮你联络好了。”
沐向旸怔住,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哪个字,“你已经帮我什么?”
“我已经帮你跟对方约了后天晚上。”
很明显的,沐向旸的表情垮了下来,“你擅自帮我约了明天晚上?约在哪?”
“当然是你家。”
“我家”一听,他的脸更臭了,简直不敢相信,“你擅自安排个人去我家,替我进行医疗行为?”
“呃……严格来说,那应该不算是医疗行为。”
“那不是我这句话的重点。”
认识他的人都知晓,他相当注重居住隐私,对身边的人事物也极为谨慎。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敌人有一卡车那么多,若平常不谨慎点的话,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啧,不过就是个睡眠治疗师而已,搞得你神经兮兮,难怪睡不好。”万秋烨故作不以为意,在嘴边咕哝了几秒,又道:“放心吧,这个治疗师我很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谁管你跟他熟不熟重点是我跟他不熟!他差点儿这么吼出。
沐向旸深呼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不在乎你跟对方的交情怎么样,我要你现在就把预约取消。”语气虽然淡定,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闻言,万秋烨静了几秒。果然没错,对方的反应完完全全都在那个女人的预料之中。
他刻意挤出个无奈的表情。“向旸,你别这样子,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弱势族群。现在你有需求,而人家正好有供给,你就当作是赏口饭给对方嘛,又不会少块肉。太刻薄的话,支持率会降低喔。”
“弱势族群?”他被挑起了好奇心,“哪一种弱势族群?”装穷的他可不买帐。
万秋烨叹了口长长的气,装模作样地道:“这个治疗师是盲人。”
沐向旸愣了下。要说意外吗?也不是,倒像是一种“啊,难怪你会破例帮对方牵线”的豁然感。
他所认识的万秋烨,是药厂业务们眼中最难搞定的医师。红包,他不收;喝花酒,他没兴趣;招待他打高尔夫,他说他没空。
总之,在沐向旸的印象中,这位万医师是无法被收买的。
“是天生的吗?”他又问。
“不是,是意外。”万秋烨娓娓道来,“其实说起来也很可怜……几年前一场酒驾车祸,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两眼全盲了。”
沐向旸听了,一时无语。
严格来说,他没必要卖给万秋烨什么面子。彼此之间毫无私交、连姻亲都称不上,再多的交集也仅止于医病关系而已。
至于全盲的睡眠治疗师?那又与他何干?而且,他很清楚,有残疾的人不见得都会企盼别人的同情。
他年幼的时候,正是被视为“有残疾”的那种人,不定时的心绞痛,让他几乎是被禁止了任何与运动有关的课程,这在同侪里是件很不得了的事。
他被其他的孩子们歧视过、排挤过、取笑过;当然,班上也有不少女孩子会同情他、自以为是的想照顾他……
不过那都过去了,回忆那些毫无意义。
最后,他叹了口气,仍是妥协,或许就像对方所说的吧—— 太刻薄的话,支持率肯定会降低。
“几点?”
“我是跟对方敲定十点左右。”
“这么晚?”
“当然,那是睡眠治疗,总要在你睡觉的时候才能进行。”
“……那多奇怪?我都要睡了,还让一个陌生人在家里头晃来晃去,我能睡得安稳才有鬼。”
闻言,万秋烨笑了笑。“这就很难讲了。”
“啧。”沐向旸只是冷哼,没再多说什么。
没多久,沐向旸离开了诊间,万秋烨则回到医师休息室。
里头的女人显然已经久候多时,整个人懒洋洋的瘫在沙发上,全然没个淑女该有的坐姿。
见他开门入内,女人仰头看了他一眼,微笑。
“怎么样?他答应了没?”
“答应了。”万秋烨点点头,“不过,他脸很臭。”
女人似乎毫不在意,仍是嘻嘻笑笑,坐起身子,“哎呀,脸臭是一定会的,但是有答应了就好。”
万秋烨坐到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禁不住好奇。“为什么你坚持要替他做睡眠治疗?这不太像你的作风。”
这女人个性自由自在、奔放不羁,她从不关心任何人、也从未热衷于任何事物。所以,当她拿着一张名片,来到医院找他强迫牵线的时候,当下他虽然觉得有些困扰,但更多的是惊奇。
她静了几秒,像在心里斟酌着答案,才道:“我有个东西在他手上,我必须拿回来。”
“啊?”万秋烨听得迷迷糊糊,“你和他认识?”
“嗯……不太算耶。”
“什么叫作‘不太算’?”
“哎呀,你问这么多干么?那很复杂的,说了你又不懂。”女人不耐烦了,摆摆手,不愿多作解释。
“你该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吧?”万秋烨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可不想惹毛那个人……”要不是这女人曾经替他解决过一桩棘手的男女纠葛,他才不想帮她安排这种事。
大家都知道,那个姓沐的不是软柿子,谁那么大胆敢设计他?
“安啦,怕什么?我做事,你放心。”
放心个鬼,怎么他反而有一种洗干净脖子等死的预感?
废话不多说,女人起身离开了沙发,拿起一旁的大衣披上、系妥围巾,一副就是准备走人的样子。
“对了,时间呢?”临走前,她问。
“后天晚上十点。”
“OK,谢啦。”
简单的道别,女人挥挥手,走了。
沐向旸回到家,甫一踏进大门,甚至连西装外套都还没脱下,管家便走上前来,低声道:“沐先生,您有访客。”
管家不算老,但也不年轻,年纪四十好几了,体格保养得还算不错,从前在航空公司里担任空少,几年前辞退了空服员的工作,便来他这儿担任管家。
听到“访客”两个字,沐向旸愣了愣,心想,都晚上十点多了,还能有什么访客?
况且,不论是一般陈情的民众,还是拜托他斡旋的商办、甚至是找他泡茶聊天的官员,通常都会直接前往他的服务处,不可能会跑到这里来。
“知道是什么人吗?”
“是万医师介绍来的。”
“啊……”他想起来了,老早就被他抛至脑后的记忆,瞬间回笼,“好,我知道了,你请对方再稍候个几分钟,我随后就去。”
“是。”
应声之后,管家掉头朝着客厅走去;沐向旸则先行走进了他的书房,脱下外套,整齐地挂到衣架上。
他坐上了办公椅,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椅背上;接着,他闭目深呼吸、再缓缓吐息—— 这是他每天回到家里第一件要做的事。
他会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澈底舒展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顺便也把工作上的情绪放下。
他其实很懂得放松自己、释放压力,哪需要什么治疗师?
只不过,答应的事情就是答应了,大不了就是露个面、应付一下,就当作是给对方面子。
思绪至此,他睁开眼,起身走出了书房。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简单的休闲套装,脸上戴着墨镜,身旁摆着一根导盲手杖,脚边搁着一只像是工具箱的东西。
坦白说,他很意外,他一直以为对方是男性,名片上的名字误导了他,“莫桑”这个名字实在不怎么女性化。
若他早知道对方是个女人,八成死也不会答应这种治疗吧?不为其他,只因为女人太麻烦、也容易被有心人士拿来作文章。
也罢,这时候把人家赶回去似乎不是什么亲民的举动,反正让她进行个一次疗程也无妨。于是,他走上前,坐到了女子的对面。
对方似乎因他的脚步声而有了反应,她双肩微颤了下,立刻站了起来,却像是无法掌握到他正确的位置。
“沐先生吗?”她试探性地发问。
“是。”他仅是淡应了声,毫无待客的热情。
“您好,我姓莫。”女人倒是扬起了唇角,伸出右手,道:“万医师通知我来的,他说您有一些睡眠上的困扰。”
盯着那只纤细的手掌,沐向旸迟疑了两秒,最后还是倾前伸手去握了下,随即放开、坐回了沙发上。
或许是认为对方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打量对方的眼神也变得肆无忌惮,直勾勾地端详着她。
女人脸上的大墨镜虽然遮去了她的眉、她的眼,但仍不难看出她有一张姣好细致的脸蛋,她留着一头乌黑长发,发丝微微卷翘,未经刻意的梳绑,只是任其自然披垂而下。
若以治疗师这个头衔来看的话,她的容貌未免太美艳、身材太火辣、气质又太过于高雅,这让他稍微有了戒心。
女人则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活像是来面试的。
“坐吧,不必这么拘束,”半晌,他轻咳了声,然后扯松了领带、解开双手袖口的钮扣,道:“现在,告诉我,你的治疗内容大概是什么?”
听了,她坐回了沙发上,开始解说,“原则上,我会先进行简单的穴位按摩,如果成效不彰,才会……”
“你有中医执照吗?”他打断了她的话。
女人愣了下。“没有。”她摇头。
“那么,请你不要对我进行穴位治疗。”
“好。”她只是温顺地微笑,丝毫不受他的挑衅,“既然沐先生有疑虑的话,那我们就从最基本的肌肉放松就好。”
啧啧,可惜了。他本来还期待着她会动怒,然后拂袖而去、不爽接他这个Case。显然他想太多,她的EQ很高。
“那好吧,”他轻吁了口气,一副认栽的样子,“现在开始吗?”
“如果您已经准备上床就寝的话。”
“……有这种必要?”
“当然。”女人轻轻笑了声,仿佛当他说了什么傻话,“我的工作是睡眠治疗,您不睡,治疗就无法开始。”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他却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要他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爬上床、乖乖躺着睡觉?这听起来像是不可能的任务。
姑且不论他是否真能安稳入眠,更重要的是,到时候管家早已下班离开,他怎能放任一个陌生女子在家里自由走动?
“我睡着了,那么你呢?”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她会不会趁机安装什么窃听器。
“我会留下来观察。”
“什么意思?”
“治疗期的前五天,我会留下来观察您的睡眠状况。”
观察他的睡眠状况?这倒有趣了,对一个失去视力的人而言,如何观察?
女人微微勾了唇,像是感受到他的疑虑,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主动解释,“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还有耳朵。人在不同的睡眠状态下,会有不一样的呼吸频率,即使只是非常细微的变化,但还是可以—— ”
“行了,”沐向旸制止了她,“你不必跟我解释细节。”
他不在乎、也不关心,说穿了,他压根儿就不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治疗能够解决他的睡眠问题。
睡不好的原因,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从未向人倾吐过。
偶尔他会梦见一个女人,她有着一头长及腰、金褐色秀发。诡异的是,他永远也记不起那女人的五官,却清楚记得那头长发的发色、触感、香气……
而且,在梦中,他可以感觉得出来那女人很爱他。
然后,千篇一律的,她总是会在梦里死去,死在血泊当中,他则随之从梦里惊醒。
心绞痛,便是伴随梦醒而来,每回发作皆是因为如此,从无例外。
当然他不可能向别人明说这种事。第一,梦里的情节其实一直都很模糊,断断续续的,如果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如何能对别人说明?
其次,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既像神经病、又像迷信者。尤其他身为政治人物,不能让对手拿他的身心瑕疵来作为搞垮他的把柄……
“沐先生?”察觉他久久毫无动静,女人忍不住出声试探。
他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盯着别人的脸看得恍神,他微微倒抽了一口气,抹抹脸,道:“这样吧,你先等我个几分钟,我得冲个澡。”
“没问题,那我就……”
“还有,请别用‘您’这个尊称,不需要。”听久了怪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家里多了个女佣。
说完,他转身,正打算走向卧室的时候——
“对了、沐先生,如果您不……咳,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到你的卧室里去做一些准备吗?”
他考虑了下。“不会。”其实是会的,只是他暗忖,横竖不过就是忍耐个这么一次,他可以假装无所谓。
“另外,因为我是第一次来,不了解环境和动线,不知道能不能请刚才那位先生帮我准备个一盆大约四十五度的热水、一盆冷水,以及两条毛巾?”
还真是有够麻烦,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心软,“我知道了,我会请他协助。还有呢?你还需要什么?”
“就这样了。”
“我问的是你本身的需要。像是一杯水、一杯茶,或是……我不知道,”他耸耸肩,想不出其他选项,“总不能问你要不要看杂志吧?”
女人被他逗笑了。“不用,谢谢。”她摇摇头,“我坐着等候就好。”
“……那好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交代完毕,他转身离开了客厅,留下女人独坐在那儿,任由近乎失控的回忆,在脑袋里跌宕翻腾……
他没什么改变,即使轮回了几世,仍是这个样子。
他的心性冷漠,却不吝啬适时表达善意;他可以仁慈,却也能够比谁都还要来得残忍。
这个男人的存在,是一种极致的、近乎于邪恶的矛盾。
他以王者的柔情来喂养猎物,却能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不惜将他曾经置于掌心里的珍宝,活活作为血祭的供品……
是的,她记得,记得清清楚楚,那段不堪的记忆,她永远都忘不掉、即使想忘也忘不了。
思绪至此,她那双交叠于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他的卧室是附设卫浴的那种套房。
她怔怔地坐在床边,盯着那盆管家替她盛来的热水、听着浴室里的哗啦哗啦声发愣,直到水声骤然静下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只不过,当那扇门“喀”的一声解了锁、被人由里头推了开来的时候,她傻住了。
他的身上仅有一条浴巾系在下半身,澈底展露上半身的完美肌理。
她吓了一跳,没料到这男人居然就这么一丝不挂地跑出来……呃,也不能说人家一丝不挂,至少该遮的都遮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吧?
在他眼中,她只是个看不见的女人,既然都看不见了,他身上穿了什么衣服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现在呢?”他问。
“咳咳、”她清清嗓子,好担心那条浴巾会突然掉下来,“那么,请沐先生平躺在床上,我想先从脚部开始。”
“……脚?”他皱了眉。
“是的,脚部的纾压也是非常重要的疗程。”
他听了,静了一会儿,最后任由着她。
“好吧,随便你。”他才不相信在脚上捏几下、摸几把,就能轻松解决他的睡眠障碍。
于是,他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浴袍套上,然后躺上床,挪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所以接下来是要进行那个……叫什么来着?脚底按摩?”
她知道那是一句嘲讽,却不以为意。“沐先生,请你闭目养神、放松心情,别再想一些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这话是什么意……”
突然,她的双手握住了他的脚掌,在穴道上用力一按。
“呜啊——”
多么刺耳的惨叫啊。她听了,心情大好,还不忘故作无辜,“哎呀,我太用力了吗?抱歉抱歉,这个点会痛,代表沐先生的肾不好,要好好注意饮食。”
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我说过了吧,我拒绝穴位治疗。”
“啊、对欸,我忘记了,真是不好意思。”她掩嘴偷笑。
“……”这该死的臭女人,才对她产生一点点的怜悯之心,她就爬到他头上来了是吗?啧,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啊?
“你听着,”他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道:“今天我是看在万医师的面子上才会允许你来这里‘表现’;可是呢,如果你今天无法让我睡得沉稳,那么……很抱歉,今天是你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得够清楚了吧?
闻言,女人面不改色,仍是挂着那抹好看的微笑,“这个沐先生请放心,我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让别人失望了。”
他听了,唇一勾,低笑了声。这女人看起来温顺、柔和,却又高傲得近乎于嚣张。
可是,很怪妙的,他居然不讨厌。
他知道这女人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就算是傻子也隐约感觉得出来;然而,他却无法对她投射出对等的敌意。
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所以纵容她吗?
不,比她更值得同情的人比比皆是,这实在没有道理。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闭上双目,意识也随之渐渐飘远……
一个小时之后,他闭着眼,睡着了,就在她的巧手按摩之下。
女人忍不住暗嗤了声。什么嘛,明明不久前还一副不屑的模样,现在还不是乖乖躺着睡?哼。
她冷笑了声,低下头来,将耳朵贴近男人的鼻尖,聆听着他平稳、规律、缓慢的吐息。
很好,听这频率,他应该短时间内不会清醒了。
她这才放心地摘下那支大墨镜,露出了她那双带点蓝紫色的眼眸。
并非真如名片上的“莫桑”,事实上,她的本名叫“墨殇”;而且,她非但没瞎,左右两眼的视力还好得很。
无声无息的,她坐在床边,凝视着他的睡颜。
在这样的近距离下,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妖丹就在他的体内、那规律起伏的胸膛里……
明明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却拿不回来。
傻呀!还不是只能怪她自己傻?为了一个男人,她拱手奉献了自己修炼千年的妖丹;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只为了害怕男人伤了一丝一毫。
但是,瞧瞧她,得到了什么下场?
她冷笑了声,不禁想像,倘若今日她还有所谓的感情,那么,此刻她的感受会是什么?
是依旧眷恋如昔,爱他爱得仿佛丢了魂?还是怨恨他曾经那般狠心,气得一掌打死他?
姑且不论能不能取得了他的性命,她都宁愿自己的反应会是后者。
她怎么可能还爱他?遭受过那样残忍的背叛,没有人还能继续爱着对方,就连傻子都不能。
半晌,她轻吁了口气,站了起来,在天亮之前离开了他的住处,一楼有辆车子来接她。
为了避免警卫起疑心,她还不忘戴回那副墨镜,手持着导盲手杖,慢吞吞地走出了社区大门。
“妈呀,折腾死我了!”上了车之后,她摘下墨镜,一副解脱的模样。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装瞎要装得像也是一件很累的差事。
闻言,驾驶座上的男人冷笑了声,发动引擎,踩下油门离开了现场。
“谁教你什么不扮,偏偏要扮瞎子,你扮瘸子不行吗?”
“不,阿渡,你想得太简单了。”边说着,墨殇从口袋里拿出一柄发钗,熟练地将长发盘了起来,继续道:“你也知道那个人,神经质、疑心病重,如果我不装瞎的话,第一,他才不会那么轻易让我进门;第二,他会整晚跟我干瞪眼,直到我踏出了大门,他才会乖乖上床睡觉。这样我还当什么睡眠治疗师呀?”
“唉,干么那么麻烦?”阿渡打了个呵欠,觉得这女人简直没事找事做,“你直接诱惑他、叫他乖乖把东西拿出来交换不就好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又要装瞎、还得卖乖,反正媚惑男人这种事,本来就是你们狐狸精的专长吧?”
“呸,什么狐狸精?老娘是狐妖!是狐妖!”
“哎呀,都一样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就好了嘛。”
“而且我才不干那种事。”
“啊?为什么不?”身为狐妖若不施媚的话,那岂不残废了吗?
“就是不要。”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呿,”阿渡暗啐了声,“你一定是因为无聊的自尊心作祟,才不肯施展媚术,对不对?”
“随你怎么想。”墨殇撇开脸,望向车窗外。
“少来,一定被我说中了。”阿渡挑了挑眉,略显得意。随后,他又问:“所以呢?终于再跟他面对面,有什么感觉吗?”
听了,墨殇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仿佛对方说了什么蠢话。“你觉得呢?我能有什么感觉?”
阿渡这才意会过来,“啊、对哦,之前我听他们提过,你已经—— ”没能说完的话,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淡去。
墨殇扬起了一抹假笑。
是呀,她已经没有所谓的感觉了,早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将人类独有的七情六欲交给了小路保管。
当个人太辛苦了,一生都要受到七情六欲所束缚。
反正她本来就是一只逍遥自在的狐妖,只管吃喝拉撒就好;即便后来在地府当了勾魂使者,这差事没了喜怒哀乐倒也挺适合。
于是,她心想,既然抹不去那段蚀骨穿心的记忆,那么,她就让小路取走她的七情六欲好了。
“你真不后悔?”
“绝不。”
“我这一拿,说白了,你失去的是你好不容易修来的人性,你真要我这么做?”
“是。”
“好,就依你吧。”
就这样,她再也没有所谓的感觉了。
问她后悔过吗?其实没有,几百年来,她从未后悔,反而过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她空有记忆,而那些记忆却无法伤她分毫。
因为她早已不知心碎的滋味。
一夜无梦,安稳好眠,这一躺,躺足了八小时。
沐向旸在七点多的时候醒来,他眨了眨眼,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状况,若非窗外天色大白,他肯定以为自己只是闭目小憩而已。
坦白说,他很惊讶。他向来浅眠、梦多,稍有惊扰就会清醒过来,所以,其实他的连续睡眠时间通常不会超过四小时。
好吧,那女人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她要不是真有两把刷子的话,那便是对他下了迷药……
对了,她人呢?意识到她不在房内,他翻开棉被、坐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还打着赤膊。
冰凉的空气瞬间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搓了搓手臂,他突然想起,昨夜同样是打着赤膊躺在床上,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睡得安安稳稳、甚至需要别人替他掩上被子。
怪哉,那女人到底对他施了什么魔法?
他不是没试过推拿按摩,也试过所谓的精油疗法,只是那些治疗往往未见成效,倒是先惹来了一堆桃花。
沐向旸很清楚自己拥有着什么样的外表,他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却有着一副精致细腻的绝美五官,常有女人倒追他,丝毫不知矜持为何物。
同样的戏码一再上演,终于,他再也受不了了,按摩师也好、芳疗师也罢、还是什么指压推拿师,凡是女人,他一律拒于门外。
若非名片上的姓名误导了他,他不可能乖乖接受万秋烨的安排;也幸好她是个盲人,难以垂涎他这副皮相,他才破例让个陌生女子——
不对,这么说也很奇怪,仿佛是在可惜着她所失去的双眼……
思及此,他甩甩头,甩去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下了床随手拿件衣服套上,步出房间。
“莫小姐?”他试探性地呼唤了声,“莫小姐?你还在吗?”
回应他的,却是已经前来上班的管家。“沐先生,您早。”
“你看见莫小姐了吗?”
“抱歉,没有。我一早来,莫小姐就已经不在了。”
他皱起眉,有些无所适从。她居然就这样走了他甚至连治疗费该怎么支付都还没问个仔细。
可是,转念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她双眼全盲,即使想留下字条也办不到。
他忍不住嗤笑了声,讶异自己竟会介怀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突然,电话响起,管家自动自发地转身前去接听,应答了几句之后,他挂上了话筒,道:“沐先生,助理在楼下等您了。”
沐向旸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走回卧房里,盥洗更衣,却在房门前多伫立了几秒。
“锦明。”那是管家的名字。“你……这两天帮我送洗衣物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张治疗师的名片?”
“您是指莫小姐的名片?”
“是。”当时他没放在心上,也不记得名片是被自己塞去哪儿。
“有,我帮您收妥在抽屉里,需要我去帮您拿过来吗?”
“不用了,”他穿上了西装外套,拉整铺平,也顺手微调领带的位置,“今天找个时间联络她,请她今晚再过来一趟。”
“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语毕,接过管家手上的公事包之后,沐向旸套上那双擦得晶亮的皮鞋,出门了。
沐向旸三十岁不到,才刚满二十九。
然而,在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便已经当上了立法委员,是个前途备受瞩目的年轻政治家。
他来自一个标准的政治家庭,爷爷、父亲皆是知名的政治家,他是独子,于是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走上了政治之路。
但是,他跟别的政治人物不太一样,他不爱上镜头、讨厌应付媒体,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中,父亲经常成为媒体记者包围的对象,相对的他的生活也毫无隐私可言,就连他选择女友的标准,媒体都能大作文章。
所以,当年他一考上大学,二话不说火速搬出去独住,意图摆脱家族盛名所带来的困扰。
但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对国家政策的不满、对恶法的抵制、对时下政治人物的失望,这些,都让他重新思考了“何谓政治”这个问题,也让他重新审视了政治人物的使命。
于是他怀抱着野心,终究还是随着父亲的脚步,踏入政坛。
只不过,他那俊美到不可思议的外表,在他从政的路上既是助力,也是阻力。无庸置疑的,外貌吃香绝对有加分的作用,可是对于竞争对手来说,这就变成了很好发挥的题材。
像是暗讽他是小白脸啦、嘲笑他只能吸收女性选票啦等等,总之,除了人身攻击之外,对手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战术了,最近还听说,民间出现了一个专属他的脸书粉丝团。
粉丝团的内容不伦不类。对于他的政绩只字未提,倒是讨论了许多关于他的发型、他的品味、他的身材、他的一颦一笑……
唉,想到这件事他就头痛。
“沐委员,”突然,坐在前方副驾驶座上的助理回过头来,唤了他一声,“昨天您父亲有打电话来,交代您今晚务必回家一趟。”
闻言,他眉一蹙,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有说明是为了什么事吗?”
“没有,就只是请您回家吃个饭。”
见鬼了,回家吃个饭需要用到“务必”两个字吗?最好他会信。“你打通电话回去,告诉他,晚上我有行程,没时间。”
张秀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道:“可是,您今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
“我知道。”沐向旸打断了助理的话,“他八成又想介绍谁家的女儿给我,不用理会。”
“呃……”她一愣,干笑了下,点头表示明白,没多说什么,她知道沐委员不是那么喜欢提起私事。
他快三十岁了,也差不多是该结婚的年纪。父亲认为,已婚身分在政治形象上绝对能够达到加分的效果,于是“催儿子结婚”以及“替儿子乱牵线”就成了父亲退休后的娱乐。
“今天第一个行程是什么?”他问。
她连行事历都不用翻,道:“上星期有几位民众一同来陈情,表示他们的雇主无故扣薪、还企图强迫离职,您答应今天要过去了解状况。”
“好,我知道了,有相关资料吗?”
“有。”
不愧是他亲自挑选的助理,早就已经备妥详细文件,双手奉上,“这叠是业主和公司方面的基本资料;另一叠则是陈情民众的相关背景。”
张秀娟今年才二十六岁,刚从法学研究所毕业。虽然实务经验不多,可她非常敬业,做事认真、心思细密,深得沐向旸的青睐。
“第二个行程呢?”他边翻阅著文件,问道。
“跟环评委员针对上礼拜提出的那些建案开第二次的会议。”
“几点?”
“下午三点。”
他听了,没应声,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解。
忙了一整天,他回到家,一眼就看见那个女人。
她仍是穿着一套轻便的休闲服,坐在同样的位置、脚边摆着同一只工具箱,导盲手杖就搁在她的膝上。
不一会儿,管家下班回去了,这个屋里,只剩下他和她。
沐向旸刻意放轻步伐,接近无声地走进客厅,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无声无息地盯着这个女人。
她很安静,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可是很矛盾的,她的存在却显得又相当突兀、醒目。
透过乌黑的镜片,墨殇同样凝视着对方。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凝望了好一会儿……好吧,对某一方而言可能不能称得上是“互相”,至少沐向旸不会知道自己也正被人给盯着瞧。
她忍不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段甜美而幸福的日子,他俩也总会这样相互凝视着彼此。
当时的他,眼神充满了宠溺与爱怜;而她的眼里,则是对他抱着满满的倾心与仰慕。
可惜,如今人事全非,他忘了她,而她也已经无法再爱他分毫。
客厅里的气氛就这么维持了好半晌。
沐向旸不太确定这女人是否能感觉到他就坐在她的面前?见她像尊雕像似的,直挺挺地坐在那儿、毫无反应,他开始觉得有趣。
不是说盲人的其他感官会比一般人还要来得敏感?怎么他坐在这儿起码五分钟了,她却还是恍若未知?
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出了神,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想像,如果今天自己和一个盲人交往,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开始想像,他也许会帮她挑选衣服的款式、挑选发饰的颜色;他也许会带着她上发廊,然后亲自告诉她设计师给她弄了一个什么样的新造型。
也许没有行程的时候,他会开车带她去海边兜风,然后问问她海风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样;也或许哪天心血来潮,他会开车载她上山,然后摘几朵花送给她……
等等,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为什么要拿她当作假想对象?他顿时如梦方醒,甩甩头,抹去了刚才那一大串荒谬的幻想。
“咳、”他清清嗓子,无预警地出了声。“你以前是做哪一行的?”
墨殇听了,先是故意露出个小小吃惊的模样,才矫作道:“沐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扬起唇角,“就刚才而已。”
墨殇在心里冷笑,明明就是坐在那儿好一阵子了,居然还说得出“就刚才而已”?
果然轮回了几世都一样,是个说谎不知脸红的骗子。
“你还没告诉我,”他又问了一次,“你以前是做哪一行的?”
她静了下,思考着这个问题背后的动机。
是想探她的底细吗?这个男人可不单纯,任何说出来的字句都不可能只是纯粹的闲聊。
“算是仲介方面的业务……”她回答得很模糊,总不能直接跟他说其实自己是婚友社的员工吧?
“仲介?哪一方面的?”他直勾勾地瞅着她。哪怕已经隔了一层墨黑的镜片,她仍是无法忍受那道锐利的视线。
坦白说,当初她会想要假扮盲人,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 因为她害怕他的眼神。
这个男人的双眼太可怕,在他的注视之下,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
当年如此,现在亦是。
“怎么了吗?”见她半晌没有回应,沐向旸拧眉,什么样的仲介是会令人感到难以启齿的?
她回神,连忙摇摇头。“不、没什么……”她站了起来,故作从容地走到了男人后方,伸手在他的肩上又捏又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那时候的生活……觉得有点……”
她故意挤出个无奈、凄苦、又楚楚可怜的样子。
果然这招奏效了。
“抱歉,是我不好,让你想起那么难受的回忆,你当我没问吧。”说完,他索性闭上眼,坐在沙发上休憩。
说也奇怪,他这么干脆地道了歉,反而令她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好像欺骗了他的——
慢着,有没有搞错?他凭什么令她内疚?她没找他算帐就已经大慈大悲了,他凭什么还要让她内疚?
“……你肩膀太僵硬,我去倒盆热水过来。”交代了一句,她转身就想直奔进浴室里。然而,她的动线太自然,压根儿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盲人”。
“等等!”他叫住了她。
她吓一跳,心想完了,他一定是发现她刚才走得太顺畅,根本不像是一个盲人会有的动作。
老天,虽然她知道装盲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一定会被拆穿,可问题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啊……
她听见他移动身子,朝着她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然后是一只大手搭上了她的肩。
“你去坐着吧。”
“……欸?”她惊愕,侧头愣愣地问:“什、什么意思?”
“叫你去沙发上坐着等,还什么意思?”他失笑了声,道:“要你捧一盆热水过来太危险了,我去就好。”
原来是这样,她松了一口气,魂魄差点儿被吓飞。
直到他捧着一盆热水、肩上挂着一条毛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才赶紧摆出从容悠哉的模样。
“谢谢,你人真好。”她试图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别显得太假,“昨天那样子的疗程还可以吗?”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笑,道:“都睡到不醒人事了,怎么可能记得昨天的疗程是什么?”
他的话逗得她噗哧笑出声……等等,她被他逗笑?她居然被沐向旸给逗笑了天哪,她还有没有骨气呀?
不行不行,这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主导权一定又会落到他身上。
事实上,无论是乔装盲人也好、假扮睡眠治疗师也罢,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成功拿回那曾经属于她的妖丹。
这也是小路下达给她的命令。
虽然看起来像是一场游戏,可是,她知道那是小路给她的考验。
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沐向旸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然后彼此得到共识、定下合约;之后他拿了他要的东西、她则拿回她的妖丹,皆大欢喜。
听起来好像很容易,对不对?
的确,单就“交换”这件事来看是不难,也不复杂;难的是,她该怎么对一个正常的人类解释妖丹的存在?
要他交出妖丹,首先当然就必须让他理解自己拥有妖丹这玩意儿。
她忍不住想像,当她故作若无其事,说出“嘿,真是不好意思,你身体里面有个叫作妖丹的东西,你愿意跟我交换吗”,他会怎么反应?
天哪,她肯定会被轰出大门吧?
唉,算了,站在这里感叹也不能解决什么。于是,她决定先来个旁敲侧击、由浅入深,慢慢让这个男人意识到自己跟别人的不同之处。
“那个……”咳、她清清嗓,小心翼翼的说:“你……记不记得从小到大有没有受过什么很严重的伤?或是生过什么大病?”
自古以来,有妖丹护体者不会生重病、不会受伤。因此,稍有心思的人,很容易就能察觉这个不寻常的现象。
她屏气凝神,等候对方的回应。
然而,等了老半天,却迟迟等不到他应声。
“沐先生?”她皱了眉,低头一瞧。
他睡着了。
他居然就这样趴在沙发上睡着?墨殇小嘴微张,藏不住讶异。
昨夜,他之所以睡得安稳、睡得香甜,是因为她偷偷施了点沉眠之术;可是今个儿她什么都还没做呀?
手上那熟练的按摩动作停下。她蹲到了沙发旁,凝视着他的侧脸。“你睡着了吗?”
他仍是紧闭双目,毫无反应。她凑上前,感觉到他呼吸平稳规律,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这时,他额前的一撮发丝落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右眼。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替他拨到一旁。
白天,他总会在自己的发上抹蜡,然后将发丝整整齐齐地往后梳平,那让他看起来严肃、稳重,而且一丝不苟。
她会知道,是因为她偶尔会在电视上看到他。
往事蓦地浮上心头,曾经也有过那段日子,他俩会在午后坐在庭院里吹着凉风;他喜欢枕在她的腿上小憩,而她则会替他顺发、掏耳……
胸口突然一阵紧缩,隐隐作疼,这情形令她愣住了。
心疼?她怎么可能会心疼?没了人性的狐妖,又怎么懂得心疼?这是错觉吧?肯定是往昔的记忆太深刻,才会让她有了疼痛的错觉。
是了,一定是这样。
我很期待~不知何時可以看到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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