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用爱情》作者:攸齐
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4-3-5 22:10 编辑书 名:待用爱情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攸齐
出版日期:2014年3月11日
【内容简介】
她总是想起他姿态沉稳地坐在花台上微笑面对窃贼的画面。
她的孩子从未被亲生爸爸牵握过。
现在看他牵着孩子——她曾经极为渴求的平凡,
渴求着夜深人静时有个人可以听她说心里话,
即便只是斗嘴或讲八卦也好……就像世间所有相爱的男女。
他总是想起深夜中她在透着暖黄灯光的餐车后忙碌的模样。
人前,他是风光拿奖牌的国手,
谁会知道人后他是连感情都处理不好的婚姻失败者?
但如今他明白她这番话不是想满足她的“虚荣心”,
而是深知他还有梦想,鼓励他逐梦。
他们的相遇,不太早也不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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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此刻紧缩的胃在提醒他,今晚餐会上他吃得不多。
他很久以前就明白接见、颁奖、餐会这些都不过是操弄手段--政客们擅于假道贺名义,行作秀拉选票之实;所以这类的表扬庆功餐会他向来缺乏兴趣,若非他得陪同子弟兵出席,这样的活动他断然不会出席。
扯下束缚的领带塞进口袋,将正式场合才会勉强套在身上的西服外套随性搭在手臂上,他略显疲惫地走着,目光随意看着两侧。
平时经过这里时,处处可见小吃店蒸气漫漫,今晚却不见腾升的热气。他抬臂看了眼表面,刚过十一点,他倏然明白自己今夜晚归了,店家皆已打烊。
林方笙停步,望着前头角间的小七招牌--只能吃便利商店的了?
他摸出手机,欲拨给李太太,询问是否还有什么可填胃,转念一想,都这时间了,李太太应已休息。
倏然一阵香气飘来,他抬眼探看,左前方一部造型特殊的小餐车吸引了他的目光;隐有热气从小车上头腾升漫开,冷凉的空气中不觉多了份甜暖,他不假思索,信步走近。
“还有吃的吗?”小车后,女子手握大汤勺,在冒着热气的锅里捞着。
“打烊了,不好意思。”路嘉遥抬眼看了他一下,继续捞出锅里的老姜母。
“什么都没了吗?随便给我什么都好。”餐会上吃得不多,酒倒喝了不少,胃有些难受。
随便给什么都好?很饿了吧?路嘉遥抬脸看向男人。
纯白色衬衫还算笔挺,扣子解了两颗,外套搭在手肘上;两只长袖挽起,露出线条有力的手臂,身板瘦长,但起伏的胸口仍隐约透出衣下精实的体魄。
男人很高,五官端正,英气勃勃,眉宇间略带倦色,仍难掩他轩昂气质,想来是在附近办公大楼某公司任职的中高位阶主管。或许为了公事忙至夜深,才会有“随便给什么都好”这么随便的要求,偏偏,“随便”最难应付啊。
她微微笑着,问:“你吃甜食吗?”
他愣半秒,退了两步,看着餐车上头的图案。餐车很特别,与一般小吃摊不同,特殊的造型看上去应是仿传统的大红色灯笼。
细看招牌上的菜单,山药芝麻汤圆、山药红豆汤圆、南瓜汤圆、酒酿汤圆、桂花酿汤圆、养生小汤圆……原来全是甜品,她才有此一问吧。
“甜食可以接受,别太甜就好。”他看了看餐车后面,是三层楼建筑物,骑楼下摆了几组竹制桌椅,看着颇传统。他想,若非租了骑楼做生意,便是住家是自己的,善用骑楼空间做点小生意。
“要加点姜汁吗?我们自己用老姜母熬的,不是用姜母粉泡的。”
“好。”冷天,热姜汤正好。
他拣了靠餐车最近的那张椅子,把外套搁在交叠的腿上,稍嫌懒散地靠上椅背;他阖上眼,脑海里飞快转着接下来的培训计画。
时值十二月,明年上半年有全国青年杯田径锦标赛、全中运等,在距离一月训练期到来的这段休整时间,可以先做缺点检讨,再将训练方式调整为轻度……什么味道这么香?
展眸,他目光落在餐车后那纤细的背影上。女子不知忙着什么,只瞧见热气不断漫开,连空气都甜了起来。
其实剩余的桂圆红枣黑糖汤底和姜汤是打算自己喝掉,不过这位客人既然不挑,她就做碗养生汤圆。将两种汤汁一起煮开,丢入已熬煮过的龙眼乾和红枣稍滚个几十秒,再放入一些也是熬过的白木耳,捞起另一锅中已滚开的几颗汤圆。
把捞起的汤圆搁入白瓷碗,加入热甜汤,放进汤匙,她端至男子面前。
“包馅的汤圆只剩两个山药红豆和一个南瓜口味,没包馅的小汤圆统统给你了。你试试,要小心包馅的会烫舌,得小口咬。”路嘉遥贴心提醒。
他看了她一眼,轻颔首。“谢谢,麻烦你了。”不再说话,握住汤匙柄,先抿了一小口热汤。汤滑入喉,进了胃袋,他忽看着汤匙,笑了起来。
意外,相当意外--原本他对她卖的甜汤不抱什么期待。汤圆还能怎么样?除了甜就是甜,可这一口,他要用两字来形容--惊艳。
黑糖做底的汤保有黑糖香气,却无他以为会有的人工甜腻;口腔里漫开黑糖香味,带了点老姜的微辛,还有龙眼干特有的香甜,甚是美味。不过是一小口热汤,便能尝出层次感,除了用惊艳来形容,还能是什么?
他舀了颗紫色胖汤圆,记住老板娘的叮咛,小口咬下,立即感受松软的红豆在他嘴里化开;以为吃进的会是甜腻,留在口腔里的味道却意外清爽。
他看着被他咬开的汤圆,淡紫色的薄皮里奔流出来的红豆几乎颗颗分明,而非色泽较深较浓稠的红豆泥,难怪口感与超市买来或一般外头吃到的红豆汤圆不一样。他想,应是她费时熬煮的红豆,才能保有豆子完整的形状。
稍回想方才所见菜单上的价位,一碗要价九十元,不算亲民的价格,可只吃上一口,便觉物有所值。
“馅料是自己煮的吗?”林方笙看一眼女子忙碌的背影,淡声问。
“是。从皮到馅料和汤,全都自己煮。”路嘉遥擦着餐车,并未回首。客人来来去去,这类的问话常有。
“这碗甜汤,是刻意少放糖的?”
她笑一下,说:“甜度固定,没特别调整。汤先用龙眼干、红枣和白木耳熬,捞起这些料后,再加一些黑糖,黑糖能让身体温暖、活络气血。”他大概以为是他说了不要太甜,她才为他特别煮了碗不甜的汤圆吧。
“南瓜里头包的是什么馅?”他看着汤匙里那颗被他咬了一口的南瓜汤圆,只感觉口齿生香,但吃不出深浓的褐色流体馅料是什么。
“里面包的是椰糖,一小块而已。太甜吗?”搁下抹布,她走了过来。
“不会。好奇这是什么而已。”他晃了晃汤匙,笑了一下。“很香。”
“椰糖是椰子的花序汁液,经过蒸煮后取得的,矿物质含量比一般糖类高,是健康的甜料。”
这么养生?他听了听,微笑道:“第一次吃。”
“可能无意间在哪道餐点吃过,只是不知道里头有椰糖;好比说泰式料理的凉拌木瓜丝,或是西米露,这些食材里都该有椰糖。不过椰糖成本高,也不保证店家都是使用椰糖。”她稍作说明,微一颔首,转身回餐车继续打烊工作。
将几个大小不一的锅子收叠一块,绕过餐车,拿至角落水龙头下;她挽高袖口,清洗起来。得快点收拾干净,她尚有讲座内容要设计编写,早点完成方能早点休息,让疲惫的身躯重获能源。
一碗汤圆吃得精光,一滴甜汤也不剩。他胃暖实了,掏钱包准备付钱时,却不见女子身影。
“老板娘。”林方笙起身,微扬声音唤,仅有水流声回应他;他循声而去,餐车遮去他大部分视线,只瞧见右前方骑楼梁柱前有隐约的身影晃动。“老板娘?”
没听见?他稍扬声,道:“老板娘,九十元对吧?”
“啊?喔,四十元就好。”她太专注于思考,并不知道客人已唤她三次。
“不是九十元一碗吗?”
“一碗会有五个或六个,你那碗我只卖你剩下的三个,算你四十就好。”路嘉遥关了水龙头,起身走来,两手在围裙上抹着。
他翻着钱包,只有两张千元钞票,掏掏裤袋,零钱不足,他递出一张千元纸钞,道:“抱歉,没有零钱。”
“我找你,你等等。”
林方笙想了两秒,出声阻止:“不用了,寄放这里,我儿子喜欢吃汤圆,我会带他过来吃。”他颔首,拿了外套转身欲走。
“也不用这么多,万一你忘--”
“请帮我放着吧,这边的店家我几乎都有放点钱;方便的话,简单记个帐,不够了再告诉我,我再给你。”说罢,转身离开。
看看手中的钞票,再看看男人的高瘦背影,路嘉遥忍不住摸摸自个儿的脸,想着--难道,我长得像储值卡?
“老板娘,有名片吗?”想起什么,停步回首的林方笙正撞见她摸着脸与钞票对视的有趣模样,他笑了笑,扬声问。
她回神,从餐车抽屉里拿了张名片。“后面是Menu,参考看看。”
林方笙接过名片,并未细看,只两指夹著名片,微举手臂,晃了下名片。“汤圆很好吃。”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许是方才那碗加了老姜母的姜汤起了作用,他出了点汗,抬手抹过额际,果然微湿着;他脚下一顿,停下步伐,稍作歇息,低眸看着手里那张名片,觑见上头店名时,笑了笑。
圆滚滚汤圆?店名挺有趣。
翻至另一面,上头列着品项,价位一律九十元,下面小字注明着每种不同口味汤圆的数量,南瓜和酒酿有五颗,其余皆有六颗;大概是南瓜里的椰糖和酒酿的成本较高。
将名片收进挂在手肘上的西服口袋,抬眼时,他微地一愣。那是……他半眯起眼,看着前头校园围墙上晃动的黑影,倏然想起近日学校一连掉了电脑、单枪投影机,还有相机一事;更早前,还有学生单车遭窃。他不多想,迈开长腿往前直奔。
越过马路时,他看清那黑影,果然如他所想。
两名黑衣偷儿一人在底下接过物品,另一人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准备从围墙上方再次递出来。他盯着对方,掏出手机,直拨三个数字,压低声音:“我要报案。地点是理仁中小正门旁围墙……”
简短说完,把手机搁进裤袋,他悄悄靠近,忽扬声斥喊:“你们在干什么?!”
两名男子被吓了一跳。“干!被发现了啦!卡紧咧!”围墙外的黑衣男子先反应过来,朝上喊了声,迅速抱起地面上的窃物。
“干你白痴哦?东西不要了啦!”上头男子收回已半跨过围墙的腿,在上头指挥着。“紧造啊!”
见林方笙已靠近,男子果真放着窃物不管,拔腿就跑。
林方笙不急着追,他双臂抱胸,岔开双腿,身子站得直挺挺;他微抬下颚,看着围墙上的男子,噙着淡笑,“你打算在上面待多久?”
“你、你……我警告你,你别多管闲事,要让我下去,打得你叫不敢!”
林方笙招招手。“你下来,我想知道你如何把我打得叫不敢。”
男子侧首,朝同伴逃离的方向看去,溜得可真快;他看看底下的男人,一面思考着该从哪方向逃走,一面恐吓出声:“我同伴去烙人来了,你好胆麦造,在这里给我待着!”
林方笙笑笑,道:“好,我不跑,就在这陪你。”看看周遭,在矮花台上坐了下来,大有“你不下来,我也不走”的姿态。他看那窃贼的反应和动作,不像老手;他气定神闲,开口问:“上星期学校掉了电脑、投影机,还有相机,有个老师自备的麦克风也不见了,那麦克风可不便宜,挺识货的。”
像是刻意欲让对方心神不宁,稍顿,才问:“统统是你们偷的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不要诬赖我!”
“那地上那几样东西怎么说?”林方笙细看,主机、液晶萤幕,还有……笔电?笔电应是哪位老师的私人用品吧。
“说什么!你看到我拿那些东西了吗?!”男子打量着外头花台上的男人。不知道这家伙跑得快不快?他要是越过围墙,被直接拦住的机会很大;但不越过围墙,他就得往校园里跑,并须在这家伙翻墙进来追上他前翻过另一道墙……
“我看见你把东西递给你的伙伴,但那些不是你的东西。顺便教你,不属于自己的物品,不该拿。”林方笙笑着,音色微冷。
黑衣男子察觉他语气的改变,瞪着他瞧。这人看上去斯文,身子瘦长,文质彬彬,像读书人,应非凶恶之人,但这刻坐在那,笑着说话的样子,却令他背脊窜上一阵寒意。不会这么倒楣,让他遇上便衣吧?
“谁跟你说那不是我的东西?”男子扬高嗓,壮大气势。
“你是理仁的教职员吗?”
“我、我当然是!”
林方笙笑两声,问:“哪班的老师?还是科任的?”
“问这么多干嘛?我来拿我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你也管太多!”
“拿自己的东西没有不对,但为什么要翻墙?”林方笙起身,缓步靠近,目光盯着围墙上的男子。“我在理仁不曾见过你,你如何证明地上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这人不是便衣,是理仁的老师?老师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很会考试的书呆子一个,是能多会跑?黑衣男子不再理会他,看看幽静校园,盘算着逃跑路线。
“不用想逃。”林方笙看了看表,道:“大约五分钟前,我电话报警了。”
男子闻言,瞪大眼,一时间心慌意乱,不加思索便跃下围墙,跑进校园。
林方笙不意外,随手扔了手中西服外套,身子轻跃,双掌攀上围墙,长腿一跨,翻进校园,依着那黑影移动方向快步追上。
现在怎么办?路嘉遥看着那翻墙进校园的背影,一会便不见踪影;她忽望向身后路边几部停放的机车,随手抓了其中一顶吊挂在机车把手上的安全帽,捡了他的外套,沿着围墙边跑至校门口候着。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从正门出来;但她没时间多思考,只能在这等着,要是他们从这里出来,那再好不过;若从其它地方出校园,她至少也是尽力了。
她站在开启的小门边,探头望进校园里。夜已深,偶有汽机车经过的声响,再无其它;她静伫一会,便听见跑步声,眯眸一瞧,果真有两条黑影从穿堂旁冒了出来,直往门口奔来。
退两步,她身侧贴墙,竖耳静听。喘息声混着脚步声,还有两声听不清的咒骂,已如此接近;她屏息,在觑见黑影窜出的瞬间,手中安全帽用力一扔,准确砸中黑影;下一秒,只听见一声痛喊,那黑影趴跌在地,还咻咻喘着。
林方笙惊愕地瞪视面前这一幕。只差两步,再两步他便能揪住窃贼,谁知天外飞来一顶安全帽,精准无比地砸中对方,省去他这两步。
一名女子背对着他走向窃贼,从她衣物和系在腰上那件围裙,他认出是汤圆店老板娘;担心那窃贼身上还有刀械,他快步上前,只轻道一句“抱歉”,手一轻扯,拉下女子腰间围裙,利用绑带将窃贼两手反绑于身后。
“起来。”林方笙拉起黑衣男,凑脸将对方看了个仔细,低眸时,觑见对方黑色外套底下的衬衫有些眼熟;他拉下外套拉链,确定那件衬衫是邻近一所综合高中制服。
他习惯性岔着腿,两手抱臂。“在学生?”
“干你屁事!”黑衣男子瞪着他。
林方笙微挑眉,点头笑道:“的确是不干我事,管你要偷要抢要杀人放火都与我无关,反正吃上罪的是你。”
方才两臂交抱胸前时,左手触及一片湿黏,他忆起什么,忽笑了笑,说:“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只有一个优点--我很会记仇。看见你身上制服时,本来想着念在你还是学生,不想看你人生留下太多污点,打算手上这一刀就算了;不过你毫无悔意,这一刀肯定会记上,等等好好跟警察大人说明一下。”
右手臂上被划了一刀,是他警戒不够。
这贼够狡猾,摆明了要耗他体力,一路穿过两栋建筑物,又跑上操场;他本该能迅速追上,偏今日这身正式衣裤,还有底下皮鞋,令他无法伸展开来。他少了平时速度,只能一路紧追上了跑道,才终将对方逮住,却不想对方身上藏有刀械;当他看见银光晃过时,已不及闪躲,臂上硬是被划了一刀。
打落对方手中利刃,却又让他趁隙逃了;他再追,方追出校门口,一顶安全帽精准砸上对方……对了,安全帽。
他回首,意外老板娘还在,正欲开口说话,她已先问出口。
“你受伤了?”听见他对那窃贼所说的话,路嘉遥才仔细去看他,发现他右臂袖子确实染红一片。
“不要紧,等等包扎一下就好。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他一边说,一边拉下袖子,扣上衣扣,按住伤口。
“我是因为突然想到你没有留--”路的那端红光闪烁,她望向灯源处,一眼便认出是警车,道:“好像是警察。”
在店门口,她拿着他给的钞票,怎么想都不对。一千元不多,但也是钱,万一钱放着,他却忘了来吃汤圆,那她怎么处理剩下的钱?他也未留下任何资料,她上哪找人还钱?思虑后,她便拿着钞票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理仁门旁围墙,觑见他坐在花台上和围墙上的男子说话。她本不以为忤,可靠近时,听见了部分内容,才发现围墙上那男子似乎是翻入校园偷窃被他逮到;她不作声,静静隐在停放路边的休旅车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知道他已报警,但见他又翻墙进校园去追窃贼,她也没多想,只知道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便拿了路边机车上的安全帽追了过来。现在,看着那部已缓下车速、准备停车的警车,她知道这事情已可以顺利解决。
“总算来了。”林方笙顺着她目光,看向逐渐靠近的警车,最后车子在校门口停下。在他迈步迎上前时,她又听见他的自语。
他语调略有不屑,说:“真慢。”
慢?也是。最近的警局离这里,骑车不必两分钟。
她为他的自语笑了一下。
*
这辈子还没进过警局,做笔录这种事,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路嘉遥步出警局时,呵口气,为这罕有的经验。看了看表,时间已近凌晨一点;她看看周遭,想着是不是慢慢走路回去就好。
“怎么回去?”林方笙随后走出,见她迟疑着,开口问。
她侧首看他,微微笑着。“在想是不是用走的就好。”
一名女子这么晚搭计程车,确实会有所考量,但走在马路上也不妥。“住的地方好像不远?”笔录时,他听见她说她住理仁中学附近。
“是不远。你晚上才去吃过一碗汤圆呢。”
他恍悟过来时,笑了一下。“就是餐车后面的住家?”
她点头。
“一起走吧。”他偏首邀约,不待她回应,迳自迈开脚步。
路嘉遥跟上。“你手伤要紧吗?”他先被送医院包扎,她在警局等做笔录,一会时间后,才见他被带进警局。
“不要紧。”
“不要紧?你衣袖都是血,真不要紧?”
他看了看染血的白长袖,道:“确实缝了几针,但真的不要紧。谢谢你,还帮我捡回外套。”他穿上西服外套,遮去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的衣袖,稍拉整衣领和衣摆,绕到她左侧。
这举止让路嘉遥多看了他一眼。她带着微笑,说:“原来是体育老师,难怪看你爬墙的动作那么俐落。”在警局时听见他回应警察的话,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与职业,也知道他今晚因参加一场庆祝餐会,喝了些酒,才会徒步回家,却意外撞见窃贼翻墙而出的画面。
林方笙看看她,噙着浅笑,道:“你把安全帽当武器的功夫也很厉害,平时拿汤圆砸人?”
“才不是。”她笑出声,“我家的汤圆食材很高档,砸人不划算。”
他忽停步,定定看她。
“怎么了?”她睁圆美目。
“抱歉,今晚拖累你,还让你进了警局。”
她愣了下,摆手笑着。“没事。抓小偷这种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每个民众都该这么做的,而且经验难得,挺有成就感。不过……”
“嗯?”他微扬眉。
“我以为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被关在小房间里做笔录。”结果警察只是拉开椅子,要他们坐下,接着就拿出电脑开始进行笔录。“然后,警察打字好慢,电视剧中的警察打字都好快……”
她是电视儿童吗?他为她的言词感到有趣,笑了一下。“应该是每个分局的情况不大一样。至于打字速度……我感觉不管哪方面的速度,似乎都不大快;通常要有压力时,速度才会快起来。”几次发生学生单车遗失,后又有学校设备被窃,皆未能破案,更别说笔录打字这种事了。
他非首次进警局做笔录。刚接生教时,有个学生偷窃机车,因家长没有时间陪同制作笔录,最后是他这个生教组长陪同学生进警局,当时的警员打字速度一样慢,十分钟能打完的内容,硬是拖了一个多小时,还连篇错字。
路嘉遥点头。“也对。难怪刚刚警车到时,你会嫌慢。”
他不置可否,伸长手,含笑凝视她。“林方笙,理仁中小生教组长。”
“路嘉遥。”她只轻握一下他掌心,便松开来。短暂接触,感觉男人的手很暖,也很粗糙。“所以你是体育老师,又是生教组长?”
“是。”他微低着脸,像看着地面上的影子,脚步不大,速度亦不快。
“我以为组长或是主任什么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资深老师。”警察问话时,他个人资料她全听见了,知道他长自己两岁。
“你是在称赞我保养得好?”林方笙偏过脸庞,唇角有浅浅笑意。
她微微笑着。“这样解释也是可以。”她回想学生时期,道:“我记得以前读书时,学校里挂上组长或主任职称的,真的都有年纪了,好像只有训导主任是比较年轻一点。”
“因为训导处管的是品格操性部分,年轻一点的比较有体力。”
“你是说……骂学生时比较大声,打学生时比较有力?”
他只是无声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么,生教组长是管哪方面的?”她不大记得以前读过的学校有生教组长这一职,印象中就是总务组长、学务组长、教务组长、训育组长等的。
“和训导主任差不多。从头发、服装,管到操行。简单来说,训导主任是我的主管。”
路嘉遥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是巧合吗?我想到我国中和高中的训导主任,正好都是我们班的体育老师;你是和训导主任差不多的生教组长,也这么巧是体育老师?”
“不是巧合,确实大部分的生教组长和训导主任都是体育老师出身的。”
“为什么?”她看他侧颜,疑惑地问。
林方笙抿着唇笑。“因为体育老师常被认为有武功,比较制得住学生。”
“有武功?”
“比如跆拳道老师、柔道老师。”
“喔。”她恍然大悟,也被勾起好奇心,遂问:“你教跆拳道还是柔道?”
“都不是。”他轻笑。“我教田径队。”
她瞧瞧他身板,很精实,但不若篮球员或棒球员般的健壮,原来是练田径。
她又想,由跆拳和柔道老师来担任生教组长或训导主任还说得通;篮球或棒球占着体格优势,也说得通;但是……田径?
“跆拳、柔道或是篮球棒球这些都说得过去,但为什么会让教田径的老师任生教组长?”她跟在他身边,慢慢走着,说话语调也轻轻缓缓。
林方笙闷笑数声。“大概是……若打不赢学生,逃命时,跑得比较快。”
她呆了两秒,笑出声来。“上你的课应该很有趣。”
“恨我的学生比较多。”
“你很凶?”
他笑笑。“据说是。”
稍早前,在理仁围墙外,听见他和那窃贼的对话,他声音沉而缓,不躁不急,根本听不出凶意。
她又想起他姿态沉稳坐在花台上与窃贼谈话的画面。这样的男人,若不是心机深沉,便是人生历练丰富、懂得人情世故,否则怎能笑着面对窃贼?可转念一想,他长自己两岁,今年都三十二了,这年纪若还单纯、冲动,难免显得幼稚。
“现在的教育环境允许你凶吗?”
“一直以来,训导主任和生教组长扮演的都是黑脸角色,有些老师教不动,就会往训导处送;对某部分学生来说,训导主任和生教组长还是有些威严的;当然也有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学生,端看情况来做较妥善的处理。”
“那……辅导主任就是白脸?”
他轻笑一声。“是。”
“我记得我以前--啊,抱歉。”手机响了,她歉然笑道。
摸出裤袋里的手机,路嘉遥接通电话。“妈,你怎么还没睡……没事啊,已经做完笔录……”她抬眼看了看。“我快到了,在小七门口了……我知道,你快去睡……不用啦,我又不饿。你先睡,我等等还有讲座的内容要安排,大概要晚一点才能睡了……”
结束通话时,她抬首便见他转进便利商店旁的巷道。记得他填写的地址非这条巷道,他是打算送她到门口?她喊住他:“林组长,你不用送到门口,我--”
“不差这几步路,这么晚了,得看着你进门,才能放心。”
她不再拒绝他的好意,道:“对了,那一千元,我想--”
“放着吧,这边的店家我几乎都有放一点钱,你要是不相信,明天开店时问一下其他老板。”
“这边的店家?”可不少。每家都放钱,那得放多少?他又是基于什么?
林方笙像是知道她心里的疑问,徐声道:“田径队每天都要训练,有时表现好,请他们吃点东西,通常我让他们放学后自己过来找吃的,就从我寄放店家的钱里边扣。部分是为了家境不是那么好的孩子准备的。曾有学生连件保暖外套也买不起,吃的部分更是随便;这年纪正在发育,每天还得有体力接受训练,不吃饱一点、营养一点,怎么有体力跑步?”
“像待用咖啡那样的意思?”
“是。不过我只是给自己的学生用,心意上来说,是不及待用咖啡的。”
她点点头。“不会。基本心态都是良善、有爱心的,所以我就不还你钱啦。”
“钱用完了再告诉我。”他笑着,在她家门前停步。
“当然!待用汤圆很有意义。”
他瞄瞄她身后。“餐车呢?”
“在那里。”她指着骑楼角落被帆布盖住的物体。“应该是我妈推进去的,打烊后会把餐车推到里面。”
“我看你进门。”
路嘉遥掏出钥匙,道:“先进去了,再见。”
“再见。”他微颔首,见她进门,转身朝返家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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