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诱财妻》(惊世媳妇1)作者:艾林
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5-9-9 09:43 编辑书 名:醉诱财妻
系 列:惊世媳妇之一
作 者:艾林
出版日期:2014年2月26日
【内容简介】
府里的人都说这林家二少爷不学无术,是个纨裤子弟,
只有她这个小丫鬟知道他的经商本领有多高,只是有志难伸罢了,
而且他不仅头脑聪明,对她也是一等一的好,
当船坞发生危险,他首要考量是把她送到安全地方,
因为帮她解围而遭训斥时,他最先想到的是不能连累她受罚,
他更许诺日后会带她离开,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满心欢喜答应,等着他接自己出府,
不料事与愿违,他独自离开,她则留了下来……
为了守住他的家,她舍弃姑娘家最重视的名节,女扮男装出门经商,
就是期待有一天他能够回来,两人能再续前缘,
可没想到再相逢,他已经手抱奶娃、身旁有娇妻陪伴,
于是她放纵自己醉一回,和他当个一夜夫妻,
之后她就会永远退出他的生命,祝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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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甫一下马车,沐萧竹就被眼前古朴高耸的林府大门深深吸引住了。整个门体用昂贵的金丝楠木制成,上头有着繁复华丽的雕刻,刚劲有力,气势浑厚,彰显大家气派。
林家是泉州银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富之家,如此阔气又不失底蕴的架势,无声地向过往的人显露富贵之气。
“这雕刻技艺跟宫里于伯伯的功夫不相上下呢,好棒!”沐萧竹眨着晶亮的眸子出神地说道。
她虽刚过及笄之年,但因爹爹是宫中画院的画师,带她领略过诸多上等精品,从而使她的见识和画技比同龄女子高出许多来。
“萧竹,快过来,还楞着干什么?”侧门一开,个性严肃的沐秀自门后快步而来。她四十来岁,绾着乌发,举手投足和说话间全是无法忽略的干练威严。
“姑姑!”沐萧竹提着裙裾一阵小跑,快速迈上大门前的石阶,动作俐落又轻巧,看得出是干过活的。
“慢点,一会进去可不能这么冒失。今日老祖宗特地点名叫你来,你可别出了乱子。”沐秀严厉说着,眼里却透着少有的慈爱。
这十五岁的萧竹是她唯一的亲人,半年前,哥哥在京中亡故,她托人将已成孤儿的侄女带到泉州,见侄女乖巧懂事,便将她推荐到林宅做丫鬟,算是给侄女找一条谋生之路。
“萧竹明白!”
沐秀扎紧侄女水红的腰带,确认她衣着头发完全妥当后,才举步带她进入林家大宅,走进曲折迂回的步廊。
“到了这里,说话小声些,还有得叫我‘沐总管’,可别叫错了。”
“萧竹知道了。”沐萧竹耐住性子,莲步轻移地跟着姑姑。
“你应该晓得林家老祖宗是大少爷的祖母,是已故老爷的娘,不要记错了。”
“知道了。”
这是她第二次见老祖宗,先前虽曾跟着大少爷回府,但基本上,她是个粗使丫头,若非老祖宗召见,她是没机会见到的。
“见到了老祖宗,你可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问什么才说,没问就别擅自开口。”
“记下了。”乖巧的沐萧竹一一应着,没有丝毫不耐烦。在她心底,她时时感恩着姑姑的收留之恩,若没有姑姑,如今她不知身在何处。
大概在迷宫一般的内宅里穿行半刻,她俩终于来到了老夫人的凭雪院内。
“老祖宗,萧竹来了。”进了主屋,沐秀扬声恭敬地禀道。
“给老祖宗请安。”一直低着头的沐萧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主座上的老夫人行了大礼。
“起来吧。”苍老的声音命道。
沐萧竹依言而立,仍是不敢抬头。
“这不就是在船坞让老师傅们都自愧不如的小丫头吗?”老夫人身畔的一个主事婆子惊讶地说道。
“这小丫头不懂事,到处乱插嘴,何嬷嬷就不要笑我们了。”沐秀面上有光,嘴上却很谦虚。
“老婆子可不会笑你家小丫头。”何嬷嬷递了热茶到老夫人手里后,正色道:“老祖宗,我家汉子是船坞帐房,有一天回来跟我说,西林那边送来一批木材,是给富定记造海船用的。但这小丫头拦在大门口,直指西林送来的木材里有坏木,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来。
“西林老板的性子老祖宗也知道,哪里肯罢休,急得出手就想打这小丫头呢,可小丫头仍是不改口。后来,大少爷派人里里外外的查了这批木材,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小丫头却说木材潮气甚重,各有偏斜一寸,根本不能造船。”
“偏斜一寸?”老夫人眼中讶光一闪。如此微小的误差,若不用尺是很难发现的。况且若是真用偏斜的木材造船,师傅们恐怕会延误工期,造出来的船也不若好木头来得结实。
真是帮了一个大忙啊!老夫人在心里叹道。
“对,她大声说:‘至少三成木材都偏斜一寸,不信拿尺来!’最后工匠们用尺一量,果然一毫不多一毫不少,就偏斜一寸。船坞的造船师傅如今都叫她小仙姑呢!”何嬷嬷一直带着笑说着。
“小丫头,把头抬起来。”老夫人对眼前的小姑娘好感暗生。
沐萧竹带笑抬首,一张素净清丽的脸展露在众人眼前。
老夫人那一双还不算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着她的容貌和身段,暗中品评着。
样貌虽非上乘,不过眼睛灵巧出彩,富有生气,气质温柔清纯,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小丫头,你怎么能看出木材偏斜了一寸?”银丝满头的老夫人饶有兴致地问道。
沐萧竹瞄了一眼姑姑,得到默许后才朗声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奴婢的爹爹是画师,奴婢自小跟在爹爹身边学画,学画之初,爹就嘱咐奴婢定要练好眼力,爹爹说,只有用眼仔细感觉尺寸、长短、弯曲中的乾坤,才能下笔如有神助。奴婢习画已有十年,眼力还未达到爹爹的要求,此次能瞧出木材的优劣实属运气。”
“会作画”老夫人微微惊诧。奴仆里别说画画了,能识字的丫鬟都不多见。
“老祖宗,这孩子只是懂些皮毛,别听她瞎说。”沐秀假意笑嗔。
“哎哟,这个沐总管,自家侄女明明有才,干么藏着掖着,怕谁抢去不成?”何嬷嬷道:“我家汉子说,小丫头在船坞彻夜帮着大少爷修改海船的图纸,帮了不少忙呢。”
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敛住笑,“大少爷若住在船坞,什么时候起身?”这才是她今日唤小丫头来的目的,询问宝贝孙子在外的状况。
沐萧竹灵巧的眼睛一眨,答道:“大少爷平时都辰时起身,不过偶尔夜里太晚睡下,奴婢会晚些时候再请大少爷起身。”
“饮食可有怠慢?”
“回老祖宗的话,大少爷酷爱杏仁豆腐,因此奴婢与饭铺的张老板说好,请他一早将新鲜的杏仁豆腐送来船坞。早膳之后,奴婢会先送上泡好的参茶,午膳前,大少爷时常会被船坞里的事务拖住,有所耽搁,奴婢会备上小茶点,以防大少爷肚子饿。”
“前几日我命人送去的补药呢?”
“回老祖宗的话,补药奴婢都有按咐嘱送到大少爷跟前,看着他一滴不剩的喝完。”
“源儿很讨厌药味很浓的补药,你怎么做到的?”
沐萧竹微蹙秀眉轻叹道:“回老祖宗的话,给大少爷准备双倍的杏仁豆腐,大少爷自然不会那么讨厌补药。”实际情况是,如果大少爷当日拒绝喝补药,她会连隔天早膳的杏仁豆腐都一起取消。
林家大少爷林星源公事上说一不二,可是私底下一碰到头脑灵活的沐萧竹就很无奈。
老夫人喝下一口热茶,微微点了点头,“源儿年纪还轻,让他早早接手船坞和盐场生意实属无奈,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偏偏他爹又走得早……唉,自他接手船坞,事必躬亲、废寝忘食,时常忙得没功夫回府休息,三、五日才回来一趟。想他从小凡事都有人打理,这下可苦了他了。我能帮着他的地方真的不多。沐总管,你给源儿挑的这位小丫头如此能干、知礼又聪明,真是解了我心头之忧,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稍微放下了。”
在姑姑眼神示意下,沐萧竹赶紧再次伏到地上,“老祖宗,奴婢不敢当,奴婢只是尽本分。”
“这丫头真是个可人儿,快起来吧,地上凉。”老夫人爱怜地说:“过来,到我跟前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透着精明的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臀儿。
感觉到老夫人的视线,沐萧竹心中很是不解。老祖宗到底在看什么?难道在马车上她沾污了衣裙?
正想着,听见老祖宗唤自己,她无法再深究,连忙起身移步至老祖宗身边。
待走近,沐萧竹才有机会多看两眼夸赞自己的老夫人。她虽然面上带笑,看上去也和蔼可亲,但眼角眉梢中还是能看出威严与肃穆之气。听姑姑说,老祖宗家世极好,母族乃是官宦人家,父系更是富甲一方的豪门。
“沐秀呀,老身真是越看越喜欢你这个乖侄女。”说着,老夫人自头上拔下一枚玉簪子塞进沐萧竹手里,“跟着大少爷里里外外的忙,不能寒酸,这簪子你比我用得着。”
通体透白的和阗美玉被雕琢成细细的簪,簪头还嵌着一枚小巧圆润的东珠,此物虽没有过多的装饰,但这样的质朴反而能让人眼前一亮。
她捧着手上的簪子有些发怔。长这么大,这玉簪是她得到过最好的礼物了。
“傻丫头怎么还站着?还不快叩谢老祖宗。”沐秀斥道。
“不必了,只要她以后能好好照顾源儿,便是对我最好的答谢。”
沐秀还想催楞住的沐萧竹下跪,突然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
“老祖宗,三姨娘在院外闹着要进来。”通报的婆子满额是汗,说话时也满脸通红。
一时间,老夫人眯起眸子,何嬷嬷也收起了笑脸,正堂里的气氛因为这个消息骤然变得低迷和紧绷。
“该死的田富娣!”老夫人沉着脸低喝,厌恶之情立现。
“老祖宗,您息怒。”何嬷嬷跟沐秀互投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后,一同规劝着老夫人。
“罢了,何珠,你先送这小丫头回船坞,源儿身边不能没有人,船坞那些粗婆子不懂怎么照顾源儿的;沐秀,你去院门口打发田富娣走。”
“是。”
拜别老夫人,沐萧竹来不及跟神色凝重的姑姑道别,便被何嬷嬷带向通往侧门的回廊。
“小竹,不用再拘礼了。”何嬷嬷一边走,一边与她谈笑。
闻言,憋着一口气的沐萧竹这才缓缓透过气来。
“谢谢嬷嬷。”
“别这么客气。”何嬷嬷爽朗地道:“我是老祖宗的陪嫁丫鬟,你姑姑是大少爷母亲的陪嫁丫鬟,我俩共事多年,情同姊妹,她的侄女便是我的侄女,以后有什么难处呀,可别跟我客气。”
听着何嬷嬷热情的话语,沐萧竹觉得心底暖暖的,失怙失恃的她自京城来到千里之外的泉州,常感到孤独感,有人这般关心她、跟她说说话,她甚是感谢。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侧门,就听偏南的方向传来女人高声的喝斥。
“沐秀你这臭婊子,皮又痒了是吗?我你也敢拦!”
“三姨娘……”沐秀的嗓音似有若无,听不真切。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要见老祖宗。老爷走了,连你们这帮臭奴才都敢欺负我!”
秋日的院落空寂,女人高昂的声音充斥在院落的里里外外,估计府外的路人都能听见如此骇人的叫骂。
“我姑姑她不会有事吧?”沐萧竹停住脚步,转回身来,深秋的阳光晒在她忧心忡忡的小脸上。
“有老祖宗给你姑姑撑腰,三姨娘不敢怎样的。在这个府里,老祖宗来自名门望族,而过世的夫人来自官宦之家,连二姨娘都是书香门第,只有这个田富娣出身低贱。”何嬷嬷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小竹你记住,以后见到三姨娘和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林星河,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只有这样,你姑姑才不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沐萧竹一脸天真地追问。
“以后你自会知道的。”何嬷嬷没多说,牵着她出了林府。
返回船坞,沐萧竹反覆琢磨何嬷嬷的话,越发迷惑了。
独自坐在书案前的沐萧竹擦拭着林星源的一方古砚,她看看案上的文房四宝,闭上眼,胸中默想着山水画的技法。
当何嬷嬷出声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小竹,大少爷命人传口信回来,今夜会与于大人商谈出盐一事,今日便不回宅子安歇了,特别嘱咐你留在宅子里,等明日他回来再带着你一起去船坞。”何嬷嬷特地来大少爷在林府的院落,告诉沐萧竹这个消息。
听着何嬷嬷的交代,回过神来的沐萧竹连忙放下布,边给何嬷嬷道谢边手脚俐落地为她奉上一杯热茶。
何嬷嬷接过茶,神情亲热地道:“你还是第一次在祖宅里过夜吧?”
“是呀。本来杏春院有各位姊姊打理,并不需要我跟来伺候,但大少爷命奴婢在宅子的书楼里查看一些造船图,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急需的图纸。”
在所有丫鬟中,唯有她能担当此任。目前船坞急需修补“云龙号”,这艘老船已在海上航行了十年,都已破破烂烂的了,如今正躺着船坞里等工匠起死回生。可是再厉害的工匠也不会在没有全船图纸的情况下贸然动手,而找图纸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
“真是个聪明孩子。”何嬷嬷揉了揉她的头,自言自语的道:“老祖宗真有眼光啊。”
“何嬷嬷你说什么?”沐萧竹一脸迷惑。
“没事没事,哈哈,你对宅子还不熟吧!你姑姑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想是不能好好的关照你。不如这样吧,红杏……红杏!”何嬷嬷踱到门边,唤着杏春院的主事丫鬟。
“何嬷嬷,叫我做什么?”丰腴的红杏从侧房里掀帘而出。
“我今天就把小竹托给你了,吃喝沐浴你都带着她。宅子太大,别丢了啊。”
“何嬷嬷,瞧你说的,我哪敢亏待了会画画的小仙姑。”
何嬷嬷与红杏笑闹一阵后便回去了。
有了何嬷嬷的关照,原本对沐萧竹冷冷淡淡的红杏转变了态度,亲自带她去下人房里用晚膳。
吃过晚膳后,天色早已黑沉,时间已过戌时头刻,月上柳梢头,她们结伴着,一前一后在点着羊皮风灯的回廊里往回走。
跟在红杏后面,沐萧竹举目望向两侧,在月光和四周灯光的映照下,回廊外的奇花异草、直冲云霄的巨树,还有布置精巧的怪石构成别具一格的风景。
她要把此情此景记在心里,来日画于纸上,暗自打算如何给这幅画构图。
“别再往前。”忽地,走在前面的红杏挡住她的去路,眼神戒备地望向前方的某处。
“嗯?”寻着红杏的目光看过去,眼力还不错的沐萧竹立即看见不远处,一个紫袍男子抱着廊柱昏睡。
初冬的凉风穿廊而过,一股掩不住的酒臭气扑鼻而来。
“真是晦气,竟让我看见!”红杏冷冷地哼道:“退回去,我们绕着砚池回杏春院。”
前方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子犹如洪水猛兽,令杏春院的大丫鬟退避三舍。
“他好像受伤了。”沐萧竹说道。
远远看去,那男子额角滴血,血虽已干涸在脸上,但看起来还是颇为吓人的。
“不关我们的事。”红杏抓起她的手,转身往回走,脚程比来时快了许多。
“我们是不是唤人……”
“你只是个奉茶丫鬟,这么多事做什么?你知道他是谁吗?”逃离回廊不久,红杏回身,语带嘲讽地问。
“我……”她一直都是船坞的丫鬟,就算回府也不会到外头走动,只见过大少爷和老祖宗,其他的便只剩闻其声未见其人的三姨娘。
“他是二少爷。”
“二少爷”一个主子躺在冷风阵阵的回廊里无人闻问?沐萧竹吃了一惊。
“还啰唆什么,快点走。”
沐萧竹高 瘦弱的身子被粗蛮的红杏推着走,她频频回首,睇向越来越远的回廊,心中困惑不已。
那个人就是何嬷嬷让她躲开的人,田富娣所出?
仔细想想,方才用膳的奴仆不下五十人,在深夜里因为有廊灯,回廊是必经之路,不从这条路返回主子们的院落,便要像她们一样摸黑绕道。这样算来,看见他醉卧回廊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却没有人帮二少爷一把,竟让他在初冬的夜风里自生自灭。
她心生疑问,同样是主子,为何二少爷跟大少爷的境遇判若云泥?
“真是让人心烦。”同行的红杏脸色一直不好地叨念,“林家的夫人们个个都是名门之后,只有那个田富娣,是个武师的女儿,还曾经流落烟花,都说龙生龙,凤生凤,田富娣哪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一个下人敢对主子如此厌恶,让沐萧竹心惊。“可我在京里的时候,也有听过王公贵族娶烟花女子为妾啊。”
“那是你不知道,老祖宗当年说什么也不肯让田富娣进门,结果老爷在田富娣的挑唆下,居然放话若老祖宗不点头,便带着田富娣远走他乡。他们一起把老祖宗往死里逼,老祖宗气得都病倒了,但老爷仍是连一句软话都没有,听说也都是田富娣拦着不让老爷去。那二少爷自小就像他娘,性子坏又不务正业,贪得无厌,跟那个田富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是林家子孙,老祖宗根本不喜欢他。”自然下面的奴仆也不拿他当主子对待。
原来其中因由如此复杂……
正当沐萧竹还想再问问林星河到底做过什么样的坏事,以便往后多加提防时,红杏却显然没了兴趣,急匆匆往杏春院赶路,知情识趣的沐萧竹便没有再问。
将她带回杏春院后,红杏就与其他丫鬟一道忙里忙外的,烹茶、熏香、点燃火盆。纵然大少爷已传话今夜不会归来,但她们还是想着也许大少爷能早点结束公事从盐场返回,无不仔细和忠心地做准备。
可身在杏春院里帮着忙的沐萧竹心绪很是不宁,总想起那张沾血的脸。
那样冷的夜风,单薄的紫袍和犹如孤鸟的境遇让她无法安心。
好几年前的深冬,与父亲共事的吴叔便是因酒醉后倒卧街旁,被活活冻死。
若她没有看到他,便不会成为她的内疚,但她看见了,没有做该做的事,她怎么都不会心安。
也许二少爷心黑如墨,可她不能如此。
沐萧竹蹙了蹙眉,打定了主意。
“红杏姊姊,我忽然想起还有一张图纸没找到,要再去趟书楼,你们不用给我等门了,请各位姊姊早点歇息,我找到图纸,会到姑姑那里,明日辰时再回来这里等大少爷。”
“你认得去书楼的路吗?粉杏,你陪……”红杏吩咐道。
“白日里我已经去过一回,路已记住了。”沐萧竹婉拒。
“那好,你去吧,粉杏,送她出去,顺便关上院门。”红杏扬声交代。
出了杏春院,沐萧竹的身影消失在冬夜里。
好烈的酒。林星河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身形,尽量不让自己挺拔的身形靠在酒楼雅间的墙上。
他站在窗前,想让脑袋清醒些,但自窗口吹来的冷风却驱逐不散他体内燥热的酒气。
这酒果然烈。
“二少爷,让小的送你回府里吧。”十五岁上下的秋茗见主子身形有些摇晃,忙扶住他。
“林二爷这次可帮了我大忙啊!要是没有你,我这银铺怕是要易主了,你可别走,咱们一起喝个痛快。我一定要好好谢、谢谢你。”
雅舍里布置雍容雅致,七八个醉汉散落在八仙桌边,个个喝得红光满面、醉眼迷离。年纪三十上下的何老板醉意蒙眬间,察觉到他今日的贵客兼恩人就要离开,马上高声招呼着,扑向窗边那团影子。
“林二爷!你可不、不能开溜呀,今日说好不醉不归。对吧,兄弟们?哈哈哈哈!”他嘴里喊着林二爷,手却死死揪住秋茗的袖子。
“林二爷,快来快来,与我干了这一杯。”
“二爷,唯有饮者留其名,喝酒的事比天大,别走!”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陪客们还不忘掉掉书袋子。
“秋茗,你留下代替我陪他们喝,他们已经醉得牛马不分,不用担心被识破,我必须先回府了。”林星河强压住酒意,低声在秋茗的耳边吩咐。
秋茗瞧了瞧主子,再看了看他的袖袋,里头正装着三万两银票,实在不适合在这里久留。
这三万两银票是何大爷连本带利还上的款项,若是丢了或趁乱被人拿走,那可就麻烦了。
秋茗再次确认主子神智还算清楚后,才挡在何老板跟前,适时为主子挤开一条通往门外的道路。
“何老板,来来来,请到这里来,我与你共饮此杯。”秋茗虽比林星河稍矮一些,但学起主子来有模有样。
“好好好,咱们喝,快,给我们端酒过来。”喝得醉眼迷离的人们,早把秋茗当成了林星河。
林星河退离雅舍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林府。怕惹人注意,他从后门溜进府里,天色暗了下来,浓重的醉意在此时重重袭来,让他的脑袋逐渐昏沉,行动也变得迟缓。
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下,他一脚踏空,身体栽倒在回廊的柱边,感觉温热的湿意从额头流了下来。
他竟然不觉得痛。
倒在阴冷的地面,林星河再不能动弹。他强大的意志力迷茫起来,身体软得跟棉花一般不听使唤,他用足吃奶的力气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却仍徒劳无功,脑袋被酒力占据。
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寒,令仅着单袍的他瑟瑟发抖。
“劳烦田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透着寒气的他听到一个率真的女声从他头顶飘落。
口音听起来像是北方的女子,这干爽直率的声音像把刷子,扫去林星河脑中层层迷蒙。
“丫头,这个是二少爷呀。”粗嘎的男嗓听起来又是迟疑又是害怕。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身体依然无力的林星河转动心思,思绪恢复些许清醒,思及这是林府里某个马夫。
“我知道的,田哥,这里有些钱,拿去打酒喝。”
“唉!”马夫接过钱,叹了口气,慢慢矮下身来,扯起林星河无力的臂膀搁在自己肩上,另外一粗壮的臂搀起他细窄的腰,猛地将颀长的身体带离地面。
“田哥,轻一点。”沐萧竹心惊马夫的粗鲁。
被马夫猛然一晃,磕伤额角的林星河又是一阵晕眩。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股强大的恶心感直冲喉头,还来不及坐起身,他闭眼吐出了秽物。
“好了好了,吐出来就好了。”
相当不适的林星河听到那道率真女声轻轻地哄着他,接着一只温暖的小手上下摩挲着他的背脊。
好舒服!那温柔的抚摸力道令他差点哼出声来。
“要不要再吐一点?”女声镇定从容的问,并没有被他的丑态吓走。
迷蒙中,林星河转念一想,这府里的丫鬟个个都视他如蛇蝎,若是有谁大献殷勤,其中必有问题。
“走开……”虽然醉着,但他仍口齿不清地低喝。
“二少爷,帮帮忙,别再乱动。你方才吐到自己身上了,我帮你退掉衣衫好不好?”那人依然很有耐心。
他想挥开她,却双手虚软使不上力,只能任由她动作。
“好了,袍子给你退下来了。我现在就去点火盆,屋里会暖和一些,二少爷稍待。”那纯净的声音始终那么镇定,告诉他她的每一个动作。
这个小小的举动,软化了林星河的抵抗,隔了一会,他感觉到暖烘烘的热气。
“是不是暖一点了?二少爷,现在我要拿巾子给你擦脸,你不要见怪。”
话音一落,带着湿暖的巾子如团云朵覆盖下来,清润的水气挤入他的鼻息里,让他的神思顿时有了一分清晰。
“好了,脸擦好了,现在给二少爷擦擦手。”
话音一落,他的手也接着受到清理照顾。
“二少爷,手奴婢已经给你擦好,现在你要好好听我说,奴婢发现你的时候,你磕伤了额角,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但是需要包扎一下,我这里有一点伤药,船坞里的工匠们谁要是被割到手或是破了皮都用它,奴婢想,这个对二少爷的伤也许会有益处。”
这小丫鬟是个傻子吗?明知道他可能醉得什么都听不见,还啰哩啰唆的说这么多,若不是手脚无力,他真想跳起来骂她一句。
一阵刺痛从额角袭来,他暗暗倒吸口气,接着感受到疼痛之后的清凉感。
“二少爷,你好好睡吧,屋里不会太冷,奴婢退下了。”
屋中暗了,脚步声渐远,霎时之间,林星河的飘絮院又恢复没有丝毫响动,沉静如空城的样子。
失去那道率真的女音,心中强大的空虚感把他的意识从酒力中拔出。
在黑暗里,他睁开了眼睛。
梆梆梆梆!打更声幽幽传来,天已四更。
沐萧竹出了林星河的寝房后,站在飘絮院中央,无声地看了看自己的布履,再看看挂着菜丝的裙角,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她一身酸味,不管是回到姑姑那里还是杏春院都太可疑,若是被人细问起来,她根本无法安全过关。
她思索着,眼睛四处看,想着在杏春院里有一个给主子用的小灶房,这里应该也有吧?看到了!就在东厢的后面。
沐萧竹加快速度跑进小灶房,退掉布履及身上的裙子,藉着屋角水缸里的水洗净污物。清理好青色布裙的裙角后赶忙穿上。而布履太湿,就只好引燃一团火,把小小鞋子放在灶边烘干。
火光摇曳,映红她洁净的脸庞。
这时一道无声的黑影如鬼魅般踏进小灶房。
沐萧竹烘得有些发红的小脸抬起来,看见来人后为之一楞。
这么快就酒醒了?
“你是谁?”林星河阴沉地问着,目光迅速扫过她湿透的裙摆和灶上的布履。来到此处之前,他服下了秋茗备在屋中的解酒丸子,神智总算完全恢复。
她很快定下神来,看了眼自己的鞋后,微微福了福身道:“回二少爷的话,奴婢沐萧竹。”
“我没见过你。”他冷意十足的挑眉,微微内陷的眼窝闪着一抹凶光。
“奴婢是船坞的奉茶丫鬟,今日随大少爷到杏春院伺候。”
“林家是要垮了吗?连船坞里没教养的粗使丫鬟也到宅子里闹?”他话中尽是讥诮之意。
垂眼望着地面的沐萧竹缓缓抬眼,若有所思的看道:“二少爷酒还未醒,请回屋休息,不要徒增烦恼。”
被她慧黠的揶揄,气焰嚣张的林星河顿时楞住。
在始终平静如常的她面前,他忽地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小灶房外不再是无边的黑夜,幽亮的曙光已透过木窗照进来,灶中的火苗暖热跳跃,他在一冷一暖的光线里看清她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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