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恋无敌保镖》(天堂角1)作者:万里晴
书 名:蜜恋无敌保镖系 列:天堂角之一
作 者:万里晴
出版日期:2014年2月27日
【内容简介】
可恶!她怎么会这么倒楣,遇到这种事?
只不过是几秒钟的差距,她那么不凑巧的按下了电梯键
怎么就会撞见有人正在弃尸的场面?!
突然之间,她从一个生活平凡无奇的小虾米
变成了不但可以帮死掉的人讨回公道
还可以让活着的坏人受到处罚的重要人物
正因为她的地位如此重要
想当然耳,还活着的坏人会千方百计地杀人灭口
于是,一个名为“天堂角”的组织介入了她的世界
而她的身边,从此多了个存在感无敌强烈的保镖──
这个男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守护着她的安全
偏偏她对他却有着不应该发生的特殊感觉
甚至还偷偷觉得,虽然他们相遇的原因不太美好
但她用某种程度的自由,换得这个完美的男人
算一算不只不亏,还赚了好大一把咧!
问题是,她的生命仍然时刻遭受威胁
他可是随时准备替她承受伤害,当她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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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他杀了人。对、不、起!
纯白空间里,一个二十出头岁的男人坐在床尾,死命揉太阳穴,眼中布满血丝,戒酒、戒毒的禁断症状同时发作,心魔狂舞。
他要起身,却啪的一声跪在地上,两眼发直,彷佛又见到女友一身是血的模样。
他不是故意要杀她,真的!谁教她在他喝酒时,跟他吵了起来,而他不过就是一时不爽,推了她那么一下,她站不稳,往茶几撞去,然后、然后……
她的脖子喷出好多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还来不及做点什么,她就死了。
……好吧,他可能有愣一下,但就那么一下子而已。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都是别人的错!她摔上去的那张茶几不是标榜用了强化玻璃吗,怎么会一撞就破?是它品质不良,才会害她被玻璃残片戳到颈动脉!
他努力善后了,真的。他用客厅地上那张又宽又长的米白地毯把她包起来,仔细卷好,扫掉玻璃碎片,找出钟点女佣收在橱子里的漂白水、清洁剂,把看得到的血迹都擦掉,他甚至像此时一样跪在地上,把干掉的那些血刷干净。
那时,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他超有成就感的,刷到后来,他甚至哼起了歌。将一切弄妥当,他才进浴室把自己洗干净。
那时候的他,思绪莫名有条理,他知道下一步要把她丢进山上某个杂草丛生的角落,但事情却开始出错。
他老爸盖的那栋高级公寓才刚完工,虽然卖得差不多了,但只有他一个人入住顶楼,照理说三更半夜不该有人出没,但就那么倒楣,他带着尸体下楼时被遇到了,有个女人在某层楼等电梯。
电梯门滑开时,他吓得差点尿失禁,但装得很镇定。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带着的那卷地毯,以及黑色大垃圾袋──里面装了沾血垃圾──说她愿意等下一班,要他先下去。
因为她很客气又很有礼貌,还笑笑的,他没多想就点点头,按上关门键。
回忆到这里,年轻男人抱着头咒骂自己。那时候他在想什么?他应该灭了她,免得她出去乱说话!可恨当时酒意还没退干净,又吸到太多清洁剂,让他脑子不清楚,才会慢半拍。等门关上,电梯往下之后,已经晚了,之后要再找,她宛如凭空消失。
此时,年轻男人一阵恶寒。
她当时有没有发现地毯里藏了一具尸体?他有没有把自己洗干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有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她笑得那么客气,是本性如此,还是嗅到了危险?她会不会去告发他?
弃完尸后回爸妈家,他终于承受不了反覆猜疑的煎熬,把事实哭诉出来。
结果,他被骂了。
老爸说,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在第一时间说出来?他认识道上兄弟,可以代为消灭罪证,处理尸体,还可以干扰搜查。
咦?他早知道身为建商的老爸很有办法,但不知道他这么罩。后来老爸派人去公寓顶楼,补上跟原本一样的新茶几跟新地毯,但再去弃尸地点时,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警局展开命案调查。
老爸又说,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解决掉当晚遇到他的女人。
问题是,他想不起那女人的样子。他是那种便利商店的店员如果没穿上制服、没站在柜台后,就算在路上遇到,也认不出对方的人。他以前或许不止一次遇到那个女人,但此时此刻怎么可能记得起来?
禁断症状加剧,他开始心跳加快,恶心想吐。
一个人影闪过他脑际,头发短短的,个子小小的……那是她,就是她,他的敌人!
他试着看清楚她的模样,但无论多努力,她的五官仍是一团模糊。
怎么办?要是没解决掉她,他很可能被指证。这是你死我活的游戏,他却已经输在第一步,难道还要继续输下去,输掉整个人生?
不行,他死也要把她想起来,她必须被除掉。必须!
☆☆☆ ☆☆☆ ☆☆☆
夏集雅打开侧门,将代步用的脚踏车推入小小的院子里,靠墙放好,一边解下围在脖子上的保暖丝巾,一边弯腰去看前不久才分苗的迷迭香。
看到植株上冒出小小的嫩绿新苗,她笑了。书上说,栽种植物最好选在春秋,分盆跟扦插也是,果然有道理。深秋时节,气候凉爽,不像夏季那么燥,这阵子分盆养的香草植物几乎全存活下来。
探手摸摸土壤,发现有点干,再捧起盆栽,还真的有点轻,她把侧肩包放到一旁,打开一楼车库的门。咦,老爸的车子也在?他这么早回来?微微一诧后,她拿出水管,接到水龙头上。
“小雅,怎么还不进来?”母亲的声音从屋内楼梯间往下传。
“我浇一下花。”她头也不回的喊。
“先上来,有人来找你。”
“谁?”
“上来再说。”
这么神秘?她将水管拉到一旁搁好,绕回前门,拾阶而上。
他们住的这栋透天厝,一楼是天花板较低的车库,起居空间从二楼开始,上了外阶梯,进屋便是客厅。
推门之前,她在入口看到一双陌生的女鞋与一双陌生的男鞋,女鞋是轻软的小羊皮平底便鞋,男鞋是登山靴,她不记得自己认识穿这类鞋子的人。
谁在等她?她想不出来。不像爸、妈到哪都有朋友,她交游较少,普通周间,不该有人不先跟她说一声,就跑来家里找她。
她脱下鞋子,整齐排好在开放式鞋架,进屋后发现老爸黑着脸在座,她本能的看向厨房门口,母亲对她努了努嘴。
她转过脸,看到客座沙发上坐着一个从没见过的长发女子。
那女人外貌柔美,一头长发没烫也没绑,松松的垂下,上身穿着一袭改良式唐衫,下身是条宽松棉裤,通体皆黑,左手腕一串土耳其玉极为显眼。她想起门口那双小羊皮便鞋,与这身打扮十分合衬。
另外还有一双登山靴是谁的?应该还有另外一位男访客吧?他在哪?
正疑惑间,门旁的观景窗帘子一阵微动,一个男人踏了出来。
他身量高大,体格精练,气质内敛而神秘,穿着灰色精梳棉上衣,迷彩工作裤,打扮不算正式,却因为散发出来的气势而不容小觑。
他给人一种机警的感觉,双眼极为有神,目光具有穿透力,扫过她时,不带情感,好像她是个条码,而他是一台刷条码的机器,她顿时有种被解读的感觉。
她微微愣住,猜想他从刚刚就站在那里吗?那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她回家后的各种举动,如果他盯着她,何以她会一无所觉?他的存在感明明很强烈!
“小雅,过来坐。”夏重刚将橙色扶手椅推向女儿。“这位是钟曼音,钟小姐。那位是狩野陆先生。他们来找你。”
“我?”夏集雅试探的笑了笑,坐下来,“怎么了吗?我不认识两位吧?”
“钟小姐对我们说过来意了,他们有事要问你,我也想快点知道答案,所以你先回答人家的问题,其他的慢点再说。”夏重刚急虎虎的吩咐。
身为家中么女,夏集雅早已习惯这种没头没脑的互动模式。既然老爸知道他们的来意,却没把他们轰出去,还帮忙说话,就代表在某种程度上,她也能信任他们。
来访的两人中,钟曼音掌握了话语权,“夏小姐,这个月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夏集雅的目光飘往墙上月历,那天是星期六。“让我想想,那是两周前的事情了。”她从包包里拿出小记事本,边看边回答,“那晚我在‘帝临天厦’,那是一栋刚完工没多久的公寓华厦。”
“你曾在那里遇见谁吗?”钟曼音问。
夏集雅露出茫然的神色,“我应该遇见谁吗?”
“你记不记得深夜时分,你曾经等到一班电梯,却没踏进去?”
“我想不起来。”夏集雅露出歉然的笑,解释道:“我常在几栋大厦间跑来跑去,搭不上电梯这种事常发生。”
夏夫人递给女儿一杯蜂蜜茶,“先喝点东西,慢慢想。”
“我这里有一份影片,想播给你看,看能不能找回记忆,行吗?”取得同意后,钟曼音招来窗边的男子,“狩野,麻烦你。”
那个男人放下盘着的手,朝夏集雅走过来。
她咬着茶杯的边缘,心跳没来由的变得飞快。体格精练的他蹲在她身侧,宛如庞然巨物,衬得她好像在瞬间变得很渺小。她缩了缩脚,他将放在一旁的公事包打开,拉链发出轻微细响。
糟糕,她过于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几乎到了敏感的程度,双唇因而变得干燥,要不是有妈咪给的蜂蜜茶,喉咙可能已经在发痛。
他动作敏捷,将一台萤幕足有十五寸的笔电打开,面朝向她,按下播放键。
那是电梯监视画面,画质普通,色调黑白,仅是一个镜头,从上往下拍,拍到一个男人用手臂圈抱一个卷状物。随后,电梯门打开,一个女人的腰部以下入镜,她立刻认出那是自己。
“哦,我有印象了。”她回想起来,“这个没露面的女人是我,那晚我有遇到那个人。”她指了指画面中的男子。
此话一出,夏重刚的身子往椅背一瘫,吐出一口宛如呻吟的长气。
夏集雅不解,为什么老爸用如此复杂的眼色看她,连妈咪的神情也有点担忧。
在她开口问之前,钟曼音又要求,“可以说说当天的情形吗?”
夏集雅想先知道这个问题由何而来,但在老爸的目光坚持下,她只好乖乖回答。“那天,我跑到这里来拍室内装潢完成照。”
“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钟曼音问得仔细,“这是你分内的工作吗?”
“我是室内设计师,才刚出道,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作品。”夏集雅解释,“这间公寓是我任职的公司里,其他资深设计师的case,但在细节部分采用我的一些想法,屋主同意在交屋之前,让我再去多拍一些照片,补充我的作品集,所以那晚我才会在那里。”
“你一个人去?”
“是。”
“在那里待到几点?”
夏集雅想了一下,“十二点多。”
“怎么弄到那么晚?”夏重刚听了有点冒火。他本来就知道女儿去做什么,可没多问她弄到几点,他还以为她早早回到家了。“女孩子一个人夜归不安全,你应该叫我去接你。”
夏集雅赶紧讨饶,“你跟妈咪睡了,我想说自己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事。”
“以后不能这样,就算我睡了,你也要把我叫起来接送。”夏重刚说。
钟曼音又问,“既然赶着回家,你为什么没进这班电梯?”
“里面很挤。”夏集雅记忆回复,用手指着画面说,“电梯里有捆地毯,还有个黑色大垃圾袋,我如果硬要进去的话,会很挤。”
“当时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说到这,我想起来了,”夏集雅鼻子一皱,“电梯里漂白水的味道很重,我闻了之后,觉得很不舒服,就不想再搭电梯了,改走楼梯下去。”
怪不得之后的画面没再看到她。钟曼音点了点头,心想,这小女人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这临时改变的主意,救了她自己一命。
“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他很紧张。”夏集雅又说。“电梯门打开时,他吓了一大跳。”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被吓到?”钟曼音继续问。
“他没做什么。那栋大楼刚盖好不久,没几个住户住进去,去施工的人不会留到那么晚,所以我猜他没预期会遇见别人。其实我也一样。”夏集雅解释。
“原来如此。那,你认识他吗?”
“认得,但不认识。之前出入那栋大厦时,跟警卫先生聊过几次,他告诉我,那是建商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钟小姐指着监视画面角落,“你说他搬了地毯?是这个吗?”
镜头由上斜往下拍,拍到的地毯如今看来,只是一团难以辨识的暗影。
夏集雅端详了一下,肯定的点点头,“是。”
“什么颜色?”
“米白色。”她想了想又补充,“有花纹。”
“哪种花纹?”
“好像是渲染的不规则图案,从艳红色到暗棕色不等。”夏集雅仔细回忆,“比较靠近中间的部分,是比较鲜艳的红色,愈到边缘,颜色愈深,到了最边边就是深棕色了。”
钟曼音抬起头,跟狩野陆交换一个眼神。“你记得很清楚?”
“我当时有多看一下,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夏集雅露出回想的神情。“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不对劲呀。”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拍的照片?”钟曼音要求。
夏集雅困惑的看向老爸,见老爸示意她照办后,才从包包里拿出随身硬碟。
才刚递出去,一只黝黑的大手便从侧旁上方接过,有点出乎她意料,她过度感受到那只手靠过来的热度。
真荒谬,那不过就是五根手指头,能有多烫?他又没真的碰到她,她怎么可能会感觉到热度?
虽然在心中驳斥自己的荒谬,可当那精瘦男躯在她身旁再次蹲下,她依然觉得全身热烘烘,世界彷佛朝他所在的方位陷落下去,她太清晰的意识到他就在自己身边,忍不住有种向他靠过去的冲动。
怎么回事?她不该有这种异样的感觉,特别在家人面前。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她,也是她最亲密的人,但求老天帮忙,他们不该见到她情动的模样。
夏集雅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挪动椅子,往另一边稍微移开。
狩野陆彷若未觉,将随身硬碟接上笔电,转过来问她,“档案名称是?”
忽然对上那双如探照灯般的眼,她吓了一跳,赶紧慌张的垂下眼帘,“我、我自己找。”
正要伏低身子,朝笔电靠去,他已经将它稳稳托起,凑向她,连同整个人向她靠近。
刚刚拉开的距离又瞬间缩小,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不禁赧然。这个人虽然举止带礼,可她隐隐察觉到他有侵略性,那种侵略如与生俱来,不是他刻意施放,也不会让她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却能令她意识到自己与他的不同。
夏集雅抬手,将落在颊边的短发顺到耳后,脸颊微微发烫。他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女人,也能清楚察觉到他是个男人,他们之于彼此,是生理上完全对立的存在。
如果可以选择,她绝对不愿意在爸妈面前,察觉到这种意义特殊的“男女有别”,这太尴尬。但她别无选择。
她怯怯的抬起手,利用触控板拉出档案,祈祷他们没留意到她的不自然。
档案夹开启,数百张照片原始档在萤幕上展开,她收回手,略显局促的放在双膝上。
狩野陆将笔电放回咖啡桌,迅速浏览一遍,才转向钟曼音,对她颔首。
钟曼音又开口问,这回问的对象是夏重刚,“这些照片可不可以让我传回去给同仁看看?”
“干什么用?”他蹙起眉。
“一方面是做备份,另一方面是验证它的证据力,确认是不是符合拍摄的时间地点,检查图像有无经过后制等。”钟曼音解释,“我的同仁是影像处理专家,可以从微小的细节判断它们能不能成为证据。”
“什么证据?”夏集雅愣了一下。“我拍的照片怎么成了证据了?什么东西的证据?”
她还没得到回答,夏重刚就把手压在女儿肩上,硬是安抚住她,再问钟曼音,“如果有呢?”
“我们会请令嫒出面作证,事情就如同我刚刚向你们解释的那样。”
“但是,却是最不乐观的那种?”夏夫人进一步求证。
钟曼音神色凝重的点头,“恐怕是。”
夏集雅愈听愈迷糊,也愈慌,她忍住不拨开老爸的手,目光转向其他几人,“要我做什么证?”见老爸、妈咪没回答,神情严肃得彷佛有谁死去了,她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小小的头颅转来转去,轮流看着几人,“从我回到家,就一直在回答问题,没人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怎么会需要为谁作证?作什么证?”
夏重刚用大手抓着她,答非所问,“小雅别怕,爸爸会保护你的!”
“我为什么会需要保护?”她讶问,“这个才是我想知道的重点啊!”
一向对女儿有话直说的夏夫人也摇摇头,不语。
一种荒谬的被孤立感自心间升起,夏集雅挣脱老爸的抓握,将目光投向狩野陆。看过所有人的神情,她直觉到,只有他会据实且果断的说出答案。
“请你回答我。”她看着他要求。
蹲跪在她身旁的狩野陆,眼神几乎与她一样高,直直的回望着她。
“你是一起弃尸案的目击证人。”
☆☆☆ ☆☆☆ ☆☆☆
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
夏集雅眨了眨眼,喉咙不自主的紧缩,“你说我目击了什么?”
“弃尸案。”狩野陆简洁回答。
“我没看到谁在弃……”她说不出那个字,自我防卫的说,“如果有,我会知道。”
她的眼神宛若溺水之人,而他是她唯一能见的浮木。狩野陆希望自己能告诉她这是个玩笑,可惜他不能。
“你当时没有意识到。”狩野陆说,“现在也还没。”
夏集雅用力的摇了摇头,用手轻拍脑侧,“不可能啊……”
钟曼音带开话题,“再谈回那卷地毯。你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只要不谈那个可怕的字眼,让她回想任何事都行。夏集雅闭上眼睛,极力回想那天的情形,“那卷地毯上方有一撮长流苏。”
“流苏?”
夏集雅边厘清思路边回答,“那种形式的地毯通常不附流苏,就算有,也不会点缀在不是四个角落的位置。但它有流苏,有点像是凭空出现,就那样从地毯上缘垂下来。”
“什么颜色?”狩野陆主动加入谈话圈,问她。
“深栗色,线条很细,几乎跟头发一样细。”脱口而出的瞬间,夏集雅宛如遭到电殛,惊骇的眼神对上狩野陆。
下意识的,她不再从老爸、妈咪那里寻求精神奥援,而是转向他。
他坚定的回看她。
她一阵惊慌,“难道那是……”
“那不是你以为的流苏。”钟曼音同情的插话进来,“被害人的头发是深栗色。”
所以,她看到的是……一股恶心感往上冲,她捂住嘴,跳起来往厕所冲。
“夏小姐……”钟曼音喊。
“够了!”狩野陆给她严厉的一瞥,跟着起身。
他的动作虽然不疾不徐,但一双腿比她的长许多,几乎在她抢入厕所的下一秒,就跟着踏入。
他按下她来不及打开的开关,当灯管大亮时,她刚抓起马桶坐垫,猛烈的弯下腰,差点头重脚轻。
他一把捞住那副要往下栽的纤躯,右臂固定在她腰上,“我稳住你了。”
可恶的家伙,这哪是稳住她?他几乎把她倒吊在半空中,双脚不着地。
“放开我!”她挥动双手,模糊不清的喊。
“要吐快吐。”他下令。
哇啦一声,她迅速把没消化完的下午茶贡献给马桶,一股酸臭味蔓延开来。
可恶的肠胃,居然听令于他,而不是她这个主人!她虚弱无声的咒骂。
一边捞着她,一边用左手打开水龙头,狩野陆从镜中将视线投向站在门口的夏夫人,“这里有可以给她用的毛巾吗?”
“鹅黄色那条。”夏夫人说。
他抽下来,以热水润湿,用大掌挤压水分,“请给她一杯温开水。”
夏夫人迅速走开,夏集雅继续干呕。
“好了,停,再呕下去也没东西了。”他的手掌往上移,促她挺起身。
她浑身发凉,他暖热的身体从后侧包围住她,带来难以言喻的舒服感。
轻轻将她转个向,狩野陆盖上马桶盖,按下冲水钮,将放在一旁的热毛巾交给她。“擦脸。”
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将热毛巾熨上脸。
这感觉真好……她叹口气,不自觉的在他怀里放松。
“温开水来了。我加了点盐巴防恶心。”夏夫人再度出现在门口。
狩野接过来递给她,将她移到洗手台前,从头到尾钳固住她,“漱口。”
夏集雅低头将不良气味漱掉,乖得像小白羊一样。
“请再给她一杯水。”他又扭头对夏夫人说。
他说了“请”,非常有礼貌的字眼──夏集雅为了这种时候,自己竟然还能注意到他的遣词用字而惊讶,毕竟她已经无能去管自己,却还有力气注意到他?他是此时她最不该多想的人,可她掌控不了自己的脑子。
老天,他烫烫的体温让她感觉好安心。
“我再去拿。”夏夫人很快说。
“还是出去再喝好了。”狩野陆评估了下状况,“这里味道不好。”说着,他转过身,顺手将她转了个向。
不期然对上母亲略带深思的眼神,夏集雅有点羞愧。妈咪可没教她依附别人而立,再说,在妈咪面前对狩野陆怀有异样的感觉,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放我下来。”她红着脸,别开眼,拍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狩野陆没注意到母女之间微微的不自在,迳自护着她走出浴室。
夏夫人重新端来了茶,却不是直接交给女儿,而是颇堪玩味的拿给狩野陆。
“喝水。”狩野陆把水杯凑到夏集雅面前。
她乖乖喝。她离开这段时间,钟曼音正拿着手机跟人谈论事情,一边严苛的审视那些照片,她老爸则是坐在一旁,侧耳倾听,神色凝重。
她的目光飘到萤幕上。没想到才拍完那些照片,再走出那户公寓时,就看到那卷染上渍痕的地毯,还有那激似流苏的头发……恶,她的胃袋猛地又一翻。
狩野陆比任何人更早察觉到,断然握住她的手臂,“走,我们出去。”
“你要带她去哪里?”夏重刚惊问。
“外面。”狩野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她需要新鲜空气。”
☆☆☆ ☆☆☆ ☆☆☆
她确实需要新鲜空气。
夏集雅慌乱的往前走,步伐短促而零碎,狩野陆跟在她身后,长腿徐缓迈开。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海潮社区里,在外移动的人车很少,她盲目的冲撞没有太大的危险。他回过头,看到夏夫人站在客厅外的阶梯口,有些忧心的望着他们,他挥挥手,示意她先进去。
她没动,定定的看着他。
狩野陆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简单的挥手动作,实际上是在叫一个当妈的别管她女儿,交给他就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个母鸡妈妈会跑下阶梯,冲过来保护她的小鸡女儿。
但深深的凝视之后,她却是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去。
不可思议!这一刻,他有一种被接纳、被信任的奇妙感受,好得像是在作梦。这有点荒谬,他随即斥责有点飘飘然的自己。他总是被信赖,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并不少见,更不陌生,因为他有保护别人的能力,而且是个中好手,人们愿意花钱雇用他,将生命、财产安全托付给他,每接下一个任务,就是一次被接纳与被信任,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这次不同。另一个反驳的声音响起。他直觉到,夏夫人交付给他的更类似私人交托,她不止相信他可以保护她女儿,更能安抚她起伏的情绪。
狩野陆摇摇头,甩掉这多余的念头,两三个箭步跟上那个短发的小女人。
她发色乌黑,细细软软,弧形美好的包覆在头颅上,浏海顺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轻快短发秀出小巧的耳垂。
早在见到她之前,他已经收到她的相关资料,并熟记在心。他知道她不是特别坚强或能忍的人,便任由她以走路发泄情绪。
她低头猛走时,肩头一耸一耸,尽管已经二十六岁了,看起来仍然像极了小女生,可他却能从她臀部性感有致的摆动中,意识到她是女人。
他不喜欢在工作中产生这种感觉。事实上,他以前不曾这样过。一旦将自己调整在工作模式,见到再美丽、再性感的女人,即便生理会起反应,可意念却不会动摇半分,脑中也不会跑出任何遐想。
可是,外型不惹火的她,却莫名的让他心猿意马。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臀部的时间超过必要的久,而他心里所想的也不是任务。事实上,他正在想的是,那纤细的身躯可否容纳男人粗壮的分身,也许一开始很难,但多开发几下,她就可以……他一咬舌尖。他不该想这些,但难以克制,她无意间诱发了他的男性本能。
“为什么我当时没发现不对?”她忽然转过来问,口气有点凶。
他不确定她在对谁凶,可能是她自己,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敌意。
“大部分的人不会察觉到他们看见了什么。”他佩服心绪一度飘远的自己竟然能对答如流。“即便有疑点,也不会多想。杀人弃尸毕竟不常见,你没联想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我及时发现不对,她还有救吗?”她问。
他愣了一下,“验尸报告说,那时她已经死亡六个钟头。”
“也就是说,我救不了她。”她吐出一口气,怒火终于消散。“如果她还有救,我不能原谅自己那么迟钝。”
狩野陆很诧异。吐到连胃酸跟胆汁都呕出来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话,他简直不敢相信!很显然,她不爽的对象是她自己,她以为她有机会救出那个女人。
是什么样的小仙女才能拥有如此善心?即使恶心害怕,她还是把别人放在自己之前。
“你们是谁?”夏集雅接着问,“不要只跟我报名字,不要说你们把来意告诉了我爸妈,你们带着那么惊人的消息来找我,我却对你们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狩野陆知道,他们欠她很多解释。
“我跟钟曼音是受害者的家人聘来找你的。”他娓娓道来,“被杀害的女人是十九岁的沈映茹,她的父母最后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来自警方,她被一条米白地毯裹着,丢弃在山上一处废弃工地。经过警方调查,那里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沈家夫妇怀疑杀害女儿的凶手是女儿的男朋友,也就是你在电梯遇见的人,建商的独子刘庚鸿,但他不承认犯案,宣称在受害者死亡的那段时间,他跟朋友在KTV。建商,也就是他的父亲刘老板,辩称大厦监视系统还没完全设置好,拒绝提供监视影带。
“警方认为第一现场是那个顶楼公寓,但公寓内部已被漂白水刷洗过,只有微量血迹反应。这些证据都不稳,到时上了法庭,律师想怎么解释都行。
“现在,双方家庭已经介入,建商刘老板那边,极力洗脱刘庚鸿的罪嫌,沈家则努力要让他入罪。沈家将透过关系拿到,也就是建商宣称不存在的监视画面交给我们,希望我们找到你。
“如果你出面戳破刘庚鸿的不在场证明,即使你没见到他杀人,没亲眼看到他搬运尸体,但是,藉由你这个值得信赖且没有利害关系的证人,可以串起其他零碎的证据,让他被求处最长刑期。”
夏集雅惊愕的瞪着他,好像他突然说了一堆火星话。
消化半晌后,她才说,“你还是没回答我,你们是谁。”
“‘天堂角’,一个接受特殊委托的组织。”狩野陆说。“我们由影像处理专家、律师、智囊团以及特种部队出身的人组成。拿这个案子来说,我们接受沈家的委托,从监视画面中找到没露脸的证人──你,与你接触,游说你出面,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直到作证完毕。”
他这番介绍让她意识到,这起犯罪事件千真万确的与她扯上了关系。
“我的天!”她忍不住巴住额头,呻吟出来。“你是说,我不只目击了他搬运尸体,我说的话,还能让他下半生住进监狱里?”
“对。”
夏集雅扭头就走,脚步蹒跚的走向草皮,跌坐下来。“我从来没这么、没这么……”她斟酌用词,“‘举足轻重’过。”
狩野陆跟着坐下来,特地挑选能护卫她的方位。“什么意思?”
“我是一个小虾米,你懂吗?小虾米!”她思绪纷乱的低喊,“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有事轮不到我头上,我从来不必做不属于我的重大决定。”她抬起眼,认真的说,“我爸妈认为他们有保护我的义务,所以即使我成年很久了,他们还是不让复杂的问题落在我头上,他们让我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儿,我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
“但现在你告诉我,因为过去我出现在某个地方,所以未来我可以帮一个死掉的人讨回公道,并让一个活着的坏人受到处罚?”
“我看不出哪里有问题。”狩野陆蹙着眉说。事实上,就他所见,很多人对自己突然拥有这么大的力量而窃喜。一言能断人生死,这意味着可以操纵很多事,或拿来做利益交换,这就好像撞上了大运一样。可她却不是这么想。
“这个责任太大了,大到超乎我的想像,我不认为自己扛得起来。”夏集雅说。
“你不愿意作证?”尽管早有预料,可他很难相信她不肯。早先他在观景窗后观察过她,她连下班回家后,都会把穿过的低跟鞋仔细收好才进屋。像她这样的女人,会尽力去做每一件正确的事,他敢说她每次过马路都走在斑马线上。
夏集雅一嗤,像他说了个笑话,“我当然会去。”
“那你怕什么?”
“我‘会’去做,不代表我‘想’去做。我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影响力,宁可不要拥有,我希望时光倒流回那一天,我会设法早一点或晚一点搭电梯,眼不见为净。我比较喜欢当一个平凡人,不想得到很大的关注,也不想讲话有分量。”
他懂了,她乐于当一尾小虾米。“但你还是会去作证?”
她泄气的身子一软,“我已经碰上了,没得选了,不是吗?”
不,她当然有得选,装死不理也是一种办法。那天她连上楼都是走楼梯,监视影带没有她的全身画面,只要彻底否认她曾出现在那里,谁能奈她何?
他确认般的再问,“让我弄清楚一件事。就算你抵抗这件事,还是会出面?”
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好妙的小女人!一边碎碎抱怨,却一边认了命。他想笑,但他看得出来,她是藉由逻辑思考,压抑内心的恐惧,那双黑亮眼瞳闪烁着不安。
他陡然领悟。撇开那些罗哩叭唆的事不谈,回归事件本身,最单纯的事实是她跟凶手打了照面,所以她当然会怕,毕竟她只是个小女人,小小的,纤细的,柔弱的女人。
一念及此,他伸出手,“过来。”他放柔声音。“过来我这里。”
夏集雅迟疑的看着他。虽然他看起来仍是难以亲近,但她知道,他试图表现出温柔,那双眼已不像初见时那般冷利,可对她来说,他仍是陌生人,她可以就这样靠过去吗?
以她所受的家庭教育来说,当然不行。但她好想,真的好想……靠近他。
“过来。”他又说,眉眼更柔了些。他是个擅长等待的男人,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却没有采取动作,也不急着催她。
眼泪毫无预警的涌了上来。从发现气氛不对时,她就希望有人抱着她,告诉她一切没事。但为此躲进妈咪怀里?不,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那样对妈咪撒娇。但她还是想得到拥抱,比母亲更刚毅更炽热的拥抱。
“快过来我这边。”狩野陆耐心的说。
她终于动了,移到他身侧,并肩坐在他身边。
狩野陆稍嫌用力的搭过她的肩头,将她搂过来,用下巴顶着她的头顶心。
夏集雅心头一松,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自然而然寻到他的另一只手,用双手用力扣住。
他的拥抱跟家人不一样,他更坚硬,拥有强烈的阳刚气息,令她忽略不了。他身上洋溢着宛如麝香的气息,热度令她感觉又烫又舒服,是陌生的,危险的,却也矛盾的让她感觉到安全。
好女孩不该贪恋陌生男人的怀抱,但请让她待一下下……她闭上眼。
狩野陆低下头,坚毅双唇落在她发上。若移动分毫,就能吻上那玉白的额头,但他极力抗拒这种诱惑,专注在弭平她小小的颤抖上。
他怀里的小女人有两个现成人选可以寻求安慰,他们都在附近,随时乐于安抚她,但她选择投入他的怀抱──他的,不是别人的。这让他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他坚定的将她压入自己的颈窝,她的啜泣渐歇。
“如果我的证词那么重要,难道不会有人想对我怎么样吗?”半晌后,她拉开自己,凝着眸瞅他。
他为即将带给她的现实而叹息。
“会。一定会有人想杀你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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