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妃》作者:陈毓华
书 名:再世为妃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陈毓华
出版日期:2013年10月4日
【内容简介】
“荡妇!荡妇,把她浸猪笼沉塘──”
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五花大绑的塞进猪笼,
丢入春日刚融的冰冷河塘里,被冤枉偷人屈辱而死……
她好恨!她恨自己识人不清,爱错了人,
莫非是上天也看不过去她的冤屈,竟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房荇以为自己含恨而死,再醒来却已重回十岁髫龄,
这时她的父母仍然恩爱,最疼她的哥哥也还没出意外身亡,
她告诉自己,今生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
什么夫君良人、情爱缠绵都是假的,她决定要孤独终老,
只是这个十一皇子却大大打乱了她的计画,
自她意外目睹他被绑架,卷入其中并惊险的救了他后,
他便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几年后两人重逢更是对她志在必得,
他在她心情低落时动用铁骑抓萤火虫,只为讨她欢心,
还频繁的出入她家,纡尊降贵的讨好她的家人,
让她原本坚定的决心渐渐被动摇,也再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链接:http://www.yqtxt.net/thread-77961-1-1.html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楔子
长长的裙摆拖曳过雨后的黄泥地,绣石榴花的绣鞋早就面目全非,甚至掉了一只而不自知,脚底的白袜已经分不出颜色,披头散发,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她,被两个粗壮的汉子架着拖行。
这……他们……这是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她的头好痛,脑子里有把重重的锤在敲,钝钝的痛,人好昏,全身酸软无力,眼里看着的事物一片模糊。
她想起来了……这些人要把她浸猪笼……沉塘。
恐惧在心中油然而生,那是一种透骨的寒意,深深地沁入四肢百骸,让她没由来的瑟瑟发抖,无法自已。
她犯了什么错,他们要这样对她?
她咬破唇,那痛总算让意识清醒了些。
是了,那个素来与她没有交情的小姑昨日来找她,说是得到一瓶好酒,置办了下酒菜,觉得一个人喝没意思,来找她对酌。
她还以为小姑终于知道自己对她好,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酒入了胃,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谁知道再醒过来,一屋子乌压压的人,婆母、公爹、夫君、小姑、婆子婢女站满她的床前。
她全身赤裸,不着寸缕,最难堪的是身边躺了个眼生的男子,也一样不堪入目。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她有口难言,可没有人要听她分辩,她跪着抓住夫君的袍子,哀求给她解释的机会,可是只看见他眼里带着可怕的冷意。
那冰冷击倒了她。
那酒,有问题。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嘶声诘问站在最外头冷眼旁观的小姑。
只见她冷冷一笑,“醉魂酒,只要小小一杯就够你受的了……气血逆流,神智不清……都怪你这贱人,我不喜欢你,从我哥说要娶你的时候就不喜欢!”
“因为这样,就陷害我身败名裂?”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小姑娇柔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愧疚。“我哥在未娶你入门前就有婚约,你强行介入,无德无行,令人不齿!”
原来如此!
不不,不只如此……
她还想到了,原以为会是她一生倚仗的夫君,日前曾说要将有身孕的外室迎进门,将来要产下子嗣,还要抬为平妻,她不允,他却恬不知耻的说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家常便饭,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能因为一个无出的女子,背负不孝罪名,至于她允不允是一回事,他只是来知会她而已。
刚成婚那两年,他对她好,不过是看在娘家爹爹分上。
那时的她,爹娘还在,身为中书令的父亲对他的仕途助益颇大,后来一连串事故发生,爹娘没了,家破人亡,家道中落,失去了爹娘庇佑的她变成孤女,他便鲜少过问她的生活,到后来,因为他的冷落,丫鬟嬷嬷也渐渐不将她放在眼里,门庭冷落,她成了有名无实的主母。
也就是说,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被错待,被忽视,都是因为她的懵懂和愚蠢,只因为看见明融之举世无匹的相貌,就对他一见倾心,非君不嫁,而看不见天下男人的薄幸、见异思迁和朝三暮四。
她瞎了狗眼。
无子,红杏出墙,妒忌无量,七出之条,随便一桩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这些人罗织这么多罪名,是真的要她死。
好个用心良苦。
天下间,最厉害的几样东西里,人的嘴是其中一项,能说善道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好的变成坏的,不过就在双唇开开阖阖间,很简单的把一个弱女子推进地狱,求生不能。
两个汉子把她像麻布袋一样推倒在地上,她一无所觉。
她看不见围观的人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赶集一样;她感觉不到那到处扔过来的石块砸中了太阳穴,鲜红的血像陡然盛开的红花,蜿蜒流下。
她茫茫的看过去,宗族长老,明府所有的人,包括伺候她的侍女、嬷嬷……明融之扶着的那个外室,每一道眼光都像把利箭,鄙视、不屑、可怜、冷漠、交相的指责……让她体无完肤。
这些人的眼里一点温度也没有,没有半个人怜惜她的遭遇。
就算她人前卑微,每一夜对灯枯坐,对人没有一处挑得出错处的好,却还是走到死的这一步。
她哀莫大于心死,无话可说。
“会有报应的……明融之……你会有报应的……”
“你这不贞不洁的贱人,居然还敢辱骂斯文,就让乡亲父老瞧瞧你做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来人!把她的衣物给撕了!”明夫人,她的婆母排开众人,眉间凝着厉色,大怒说道。
她错愕至极的瞠大眼,无法置信,布帛应声撕裂,让她不得不回过神来,身上一凉,外衣、中衣、里衣倏然落地,她浑身颤栗。
她身上只余抹胸低低的覆盖在雪脯之上,隐隐露出一抹风光,腰下是白缎的里裤。
她的颈子有一大片男欢女爱过后留下来的吻痕。
群众哗然。
她始终干涸的眼眶,终于滑下屈辱的泪,她的神智被撕裂,无法消融的恨意和绝望奔腾而出,无法抑制的痛,化为无数蛇的毒牙,啃噬着她……
“荡妇!荡妇,把她浸猪笼沉塘——?”不知是谁大声吼叫起来,接着便是无数的应和,仿佛连晴空都震荡了。
许多只手伸了过来,将她像捆粽子的五花大绑,装进竹篾猪笼里,几人合力,将她推入了春日刚褪了冰的河塘。
她睁着眼,水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寒冷刺骨,慢慢渗透她的皮肤,她的皮,她的肉,她的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四肢百骸……
她恨——?
第一章
洗脸的铜盆架不算太高,恰恰她垫着圆凳便可以把脸凑上去,轻轻晃动的水中倒映出一张稚气的小脸。
她两眼直视自己的倒影,捏了捏那没什么肉的脸颊,嘶,会痛,再把小小的十根指头泡进水盆里,水中的影像变形扭曲,又恢复,那十根短胖的小指头还是没变。
这张脸是她,虽然眉毛短了些,眼睛小了点,轮廓五官,就连个子都小了好几号,再捋捋细葛布短衣下的身子,这个人的确是小时候的她。
她没死,没死在那冷冰冰的水中,还是肉体灭了,人,又重来了?
这么玄之又玄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
因为不甘愿吗?那样怀恨而死的自己……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房间,这房间很小,放了一张床,一个半旧衣柜,一个脸盆架子,一架换衣小屏风之后,只剩下可以走动的走道。
“荇儿。”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女孩转头,看见一个年约二十几的少妇,她身形窈窕,眉目如画,家常半旧的上衣襦裙,发髻上,一支芙蓉花初绽的玉簪子押发。
“怎么起来了?你这孩子,身子觉得如何?可是好些了?”
那声音——?
“娘?”她的嘴巴干干的,眼慢慢瞠大。
“是想梳洗吗?怎么不叫人给兑些热水进来?要不喊娘也可以啊。”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看见她湿漉漉的手,赶紧拿起一条巾子给她擦拭。“风寒才好了两天,怎么可以碰水,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原来她得了风寒啊。
她静静的看着自己小手指一根根被拭干,被带下小凳子,安置在床上,然后那个年轻会笑,有双似极了水底下柔软水草般眼睛的娘亲给她脱下鞋,看见房荇乱糟糟的头发,从怀里摸出一把小木梳,慢慢梳顺她的发,挽上两个小小的双螺髻,鬓边的余发往后梳成一束,然后系上一条薄透的白绸带,看似满意之后,替她盖上了被子,然后转身——?
“怎么,还难受吗?”她看见五根短短的指头抓着她的裙摆,不让她走,忽然就笑了出来,这孩子……
房荇收回手,突然有些尴尬,脸颊微微发烫,忸怩了起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太丢人了!
谁知道她娘亲回过头,将她连着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娘只是想让人送热水进来,你别急。”
“荇儿已经梳洗过了。”还有些不真实,被子里的手掐着另外一只。
“以后别那么粗心大意了,别忘记大夫吩咐过,要你多休息几天,冷水还不能碰的。”
“嗯。”她乖巧的点头。
“娘,妹妹醒来了吗?时儿进来了。”清脆却带有一丝稳重的声音响起,随着一双皂青鞋子出现,走进来一个身子还未长开的少年。
房荇的眼睛直了。
“时儿怎么来了?”
“我怕桌上的饭菜要凉了,怎么,妹妹又不舒服了吗?”十几岁的年纪,介于少年和孩童之间,可不躁不闹,举止沉稳,可以想见将来的风采和气度都会胜过同年龄的人许多,甚至远远超越。
房时看着被娘亲圈在怀里的妹妹,想也不想的单膝跪上床,手便往房荇的额头碰去。
“烧似乎都退了,荇儿还觉得哪里难受吗?”仿佛有星光坠入里面的眸子朝着房荇看去。
房荇从被子里挣了出来,喉咙艰困的咽下噎着的不明物。“哥?”
“要一同上桌吃饭吗?”
她木木的点头,用一种很珍惜的目光把房时看了又看。
“怎么好像没见过我似的,哥的脸上有虫子?”房时轻笑,觉得因为生病小脸瘦了一圈的妹妹有点让人心疼。
“我好想你……”她上辈子早夭的哥哥。
他的心忽然就坍软了一大块,口气无奈又疼宠。“真是的,病好了还是这么爱撒娇,昨儿个不是才见过我吗?”说着,手移到她腰间,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房荇的小身板一僵,她曾几何时让人这样抱过?被人这样抱着,她很不习惯,可是抱她的人是哥哥,忽然又舍不得拒绝这温柔,软软的小手改为圈住房时的颈子,像小猫似的窝着就不动了。
察觉到她想挣扎,可又很快安静下来的房时,虽然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转着什么念头,却还是不忘边走边安抚,“娘做了早饭,煮的都是你爱吃的菜,说是要替你补一补身子,你再继续赖床,我肚子里的馋虫可不依了。”
怀里一团温暖,娇嫩的身体,脖子上绕着两条柔软的胳膊,散发着好闻味道的小脸蛋,房时将妹妹又抱紧了些。
房门外,是小小的廊道和宅院,院子很小,一口水井,还很地尽其用的种了两亩冒着绿油油芽叶的青蔬。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十岁时,住在铜雀巷子里的宅子。
四方桌上已经摆好鸡丝粳米粥、几碟小菜和一盆刚出笼的热包子,几条长凳的后面连着灶间,灶台后面看似有个小门,那小门后头摆的是一些平常不用的东西和柴火。
房时将妹妹放在长凳上,确定她能独自坐好,跟在他们后面的杜氏也走进来。
房荇还是没能从云里雾里回来,娘和哥哥都在,那么,爹呢?
她心念电转的同时,一大把将整个门框塞得几乎进不来的花束,以非常华丽鲜妍的姿态出现了。
“孩子们的娘,你看我给你摘了什么”
中低嗓音带着一股讨好的欢欣,那大到捧也捧不住的花,像是突然之间给这简单的宅子揉进了旖旎的颜色,屋里的人都怔住了。
一张脸从高高举起、累累的紫红色花朵里冒出来,带笑的双眼又大又亮,实在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你这人,孩子都在。”杜氏玉白的脸染上一层薄薄的艳色,却是笑得像初绽的花,娇美动人。
“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想不到往年夏天才开的花,今年开得这么早。”他迳自折下一朵,簪在杜氏的发髻上。
那朵紫薇在乌黑的发上开得妍丽,娇花美人,美不胜收。
房荇形容不来这样的爹,也没见过这样的娘。
她不记得见过这样风华正茂、气质极佳……还会给娘亲摘花的爹。
她也没见过会这么笑着,温柔如水的娘。
娘在她以前的记忆里,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言不笑,清冷得像天边的弦月,谁也走不进她心底;而爹则纳了数也数不清的妾室,不苟言笑,对她不闻不问;唯一对她好的哥哥,却在她十四岁那年出了意外,天人永别了。
她孤伶伶的长大,一遇到令她倾心的明融之,虽然娘亲坚决反对,她还是不管不顾的离开了那个冷冰冰的家。
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咬了下指头,又重又狠的。
房时发现她的小动作,轻轻拉出被她凌虐的食指,又瞧见那上头的咬痕,蹙起修长的眉目。“荇儿这是怎么了?爹娘也不是今天感情才这么好。”说着,耳廓却是微微地红着。
“爹的丫丫怎么了?这眉头皱得可以夹蚂蚁了。”一双大手将她从长凳上捞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然后坐下。
她这次可是僵得十分彻底,眼珠子吓得动都没敢动一下,可心底百转千回,激越酸楚一古脑涌上心头。
房子越可没想过女儿会不自在,“让爹看看丫丫的烧退了没?”也不等她反应,温热的额头便朝着她的额头碰过去。
她情难自已,两颗又大又沉重的泪珠就这样掉进了陶碗里面。
房时大惊,差点要伸手去抱房荇。
“丫丫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看再请隔壁的白大夫来瞧瞧吧,到底是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是哪儿还不舒服。”房子越一阵担心,温颜对着妻子说。
已经摆好碗筷坐下的杜氏点点头,开口就要叫房时去请人了。
“……荇儿只是饿……”房荇眨眨眼,扁小嘴,抿出颊边小小梨涡,那乌溜溜的眼珠子上,长长的睫毛还沾着少许的水雾,声音糯糯软软,让人喜爱得不得了。
没有人发现她脑门上已经起了一层虚汗。
上一世已经是几岁的人了,这会儿却得扮小,好别扭,好不习惯。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居然净顾着说话,来来来,这是你最爱吃的包子。”房子越夹起一个包子就往她碟子里放。
她看着包子,也不急着往嘴里塞,抓起自己的筷子,惊险万分的夹了一个包子往杜氏前面递,“娘也吃一个。”
看她五根小爪子不甚灵活的样子,杜氏惊喜的拿起碟子赶紧接过来。
这还不算完,房荇又给她爹夹了一个,这才大功告成。
这小手小脚真是不方便,连筷子都不好使,腹诽着,她干脆抓起自己那白嫩包子,吹了几口,啊呜一声的咬下去,汤汁和肉馅一口气吃进嘴里,她嘴里嚼着东西,也不讲什么礼节,口齿不清的对杜氏赞美,“娘做的包子……好好吃。”
杜氏分别又给儿子和女儿再夹了一个,眼里都是疼爱和幸福。
房荇吃第二个包子的时候,嘴里依旧含糊不清——?
“爹?”
“唔。”
“娘?”
“嗯?”
“房时?”
她立刻遭到白眼。“没大没小,叫哥。”
她笑得傻兮兮的,嘴角带着一点小葱粒。
能尽情的看着娘亲的面容,尽情的喊爹娘,就算是一场梦好了,让她在这个梦中躺一躺,一会,一会就好。
房子越是江南河晏县的七品父母官,河晏地处南方,房子越在这里任知县六年,仁厚爱民,多有政绩,颇受地方人民爱戴。
他们这一家并不像一般官家内眷住在府衙的北后院,而是住在自己置的产业,一间很普通的三进院子。
对显贵的官家人来说是小了点,但房府人少,三进院子却是恰恰足够了。
前头一进是厅堂与书房,房子越在外如果有看不完的公文和邸报,多在这里处理,另一侧间则供午间小歇用,二进是正院,房家人日常的起居之所,正屋当中是正堂,东西两侧是耳房,东耳房是卧室,西耳房日常起居用,正屋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则是房时和房荇的房间,至于小库房和净房就在后院一溜排更小的后罩房,靠西一点,用砖墙隔出来,作为厨房和柴房。
房荇蹲在小院子的菜圃,看着闲适散步过她眼前的母鸡,有一搭没一搭的啄着泥土里的蚯蚓,这一看就是半天,连来上工的婆子和媳妇经过,过来同她说话时,她要不是有气无力的嗯一声,要不就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付。
家里统共四口人,没有太多伺候的人。
她记得自己和哥从小都是娘一手奶大的,奶妈或是贴身丫鬟她和房时一概没有,内院就一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媳妇,婆子负责采买,媳妇负责浣衣打杂,大家都知道知县夫人是个热爱凡事亲力亲为的主子,尤其只要是攸关她和哥哥的衣服、吃食,均很少假手他人,她想,她娘若非头上顶着知县夫人的名头,不方便出门抛头露面,婆子能做的事情她也会自己揽下来。
没有丫鬟绕着她转,要房荇说这也没什么不好,简简单单的一个人,也没多少事情可以忙,她还自在许多。
“我看大老爷这个娃儿是个傻的,连话都不会说。”婆子偕着媳妇儿嘀嘀咕咕,背后说着闲话。
“荇儿姑娘是因为日前病了,这会儿还没好全呢,不要这样说。”
“得了、得了,我也不过多说了那么句话,不就是关心嘛,连个话也不许我说,虎子他娘,你也真是!”
房荇压根没把这几句闲言碎语听进去,她烦恼的,是别人想不到的。
这世上,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
有的人觉得能吃饱穿暖便是福气,有些人荣华富贵都觉得不够,野心勃勃的要得到更多,目光永远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对她来说,光是这样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家人,看得到,摸得到,感受得到互相付出的温暖,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人生了。
这些,会不会又变成手里的沙,从指缝里漏掉?
不要,她不要!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就算拚尽一切,也不会再让那些发生过的事再重来一次。
那些叫人冰心彻骨,让人痛彻心腑的……心里说也说不出来的悲伤……
可是,令她不满的是,这十几天吃吃睡睡,又睡睡吃吃,也许是上一世和这一世的脑子尚未和谐,越是心急火燎的想把过去那些已经不太记得的回忆找回来,越是不灵光,感觉就是一脑袋瓜子的浆糊。
她拿自己的五短身材没办法,可是脑袋也坏了,能怎么办?
她垂着小肩膀,紧握着小拳头和打成小结的眉头,小小孩童那阴暗的样子,要是落入旁人眼里,只会叫人发噱。
她走神的厉害,哪想得到头顶一暗,爹那好听的声音和他蒲扇般的大手掌就朝她的脑袋压了下来。“下了饭桌就不见人影,丫丫在这里想什么呢?”
“爹……娘。”她扭头往上看,不止爹娘,就连房时也服装整齐,提着娘帮他做的书袋,准备上学去了。
房子越两手穿过她的腋窝,将她抱起来。
“老爷要上衙门了,怎么还抱她?她可是一脚的泥,等下弄脏了褂子怎么办?”杜氏要劝阻已经来不及。
房荇只能说穿着官袍,脚穿官靴,头戴官帽的爹爹俊俏的无人能比,然后又想到方才的无力感,一头就砸进房子越肩上赖着,想找点安慰。
感觉一团软乎乎的小东西偎着自己,小脑袋挨在他肩头,白嫩的小脸和些许柔软的发丝贴着他的颊,房子越笑开一张还十分年轻的脸。
这孩子以前总和妻子亲些,这些时日似乎转了性子,常常蹭着他喊爹,那稚嫩的嗓子喊得他暖呼呼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平常,房子越和房时出门后,家里就剩她们娘儿俩,房荇会趁着杜氏纳鞋底或是做针线的时候缠着她说话,挖出不少房子越的私房密事,这才知晓爹当年历经乡试、会试、殿试皆得第一,是大历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名动京城,一时风头无双,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他并没有沿着仕宦的老路子在翰林院当个编修京官,而是要求外放,远远离开了人人羡慕的京城。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也才有他们一家子幸福安康又和睦的一段岁月吧。
“许是上次受了风寒,没有好全,这些天里话少了,人也没那么活泼,怎么吃身上都不见她长肉。”杜氏有些心疼的说。
这年纪,但凡能吃饱饭的,脸颊都是圆嘟嘟的,她的小脸却拧不出一点肉来,每次吃饭都往她碗里添菜,怎么就不长肉呢?
赶明儿个让人去抓只老母鸡来熬汤吧。
听着杜氏说话,本来趴在房子越肩上的房荇闪着大眼,扬起头来,两只滴溜溜的黑眼珠轻转着,问的却是杜氏,“娘,荇儿多大了?”
“十足岁了呢。”
十岁,真的才十岁,自己这副身躯又瘦又小,样子恐怕比其他同年龄的孩子都矮上半截……算了,一直纠结这个有什么用?早早适应,认命的当一个称职的孩童,想伸腿就伸腿,想趴着就趴着,那……想要求,自然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提出要求喽
“荇儿想和哥哥一起去上学。”
“怎么忽然想到上学了呢?以前时儿启蒙的时候让你一块去,还同我闹脾气呢。”
“娘,此一时,彼一时嘛,翻花绳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好玩,荇儿要是学了道理才能给娘长脸,也不会给爹丢人呐。”她很巴结的说。
文,她不需要安邦定国的能力,武,她不用学得上马杀敌的本事,可是,该念书的时候努力念书,该学习的时候努力学习,家中目前的生活衣食无缺,多她一个孩子上学,也应该负担得起才是。
上一世的她,只识得一些简单的字,当初家中请来夫子启蒙识字,天天背书,背得她一个头两个大,那些枯燥的之乎者也没多时她就厌烦了。
那时的她觉得女子既不能抛头露面,出门从商营事,也不能出仕为国,既然那些人生道路都摆明了不通,那些酸气冲天的学问,要来何用她把嫁人当成一生的志业,她只要按着房家嫡女的身分长大,嫁个身分相当的丈夫,然后相夫教子,巩固自己的地位,荣华富贵一生就好了。
她哪想得到,懂琴棋书画的女子多得去了,婚后,家中大权始终掌握在婆母手里,金银一事得看别人眼色也就算了,为了讨婆母的欢心,她曲意顺从,对婆母不敢有任何违背,可不知为何,却和夫君渐行渐远,他渐渐不来她的院子,常常应酬回来便随便在一处歇下,那种冷落她一直到死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既然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想要过得更好,非得从头学习不可!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忽然开窍了?这些年纵着她玩,倒是忽略她也到了识字学女红的年纪了,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杜氏笑着点点房荇的小鼻子。
本来官家小姐从小耳濡目染,就该养成良好的举止习惯,举凡行礼走路喝水都有一定的章法,她离京日久,公婆不在身边,少了嘱咐叮咛的人,郎君在衙门的时候是个威武的知县老爷,一旦回到家就成了家犬,她也是,放在眼前的孩子只觉得他们舒心便好,忘了要拘着,忘了目光要长远。
“这倒也是,上学不见得非要学得什么济世大文章,也不是要学诗词歌赋那些虚浮的东西,能懂得一些道理,这才实际。”房子越没反对。
“谢谢爹!”
“时儿在河晏书院里上课,古先生也是博学之人……时儿,妹妹同你去书院可好?”房子越看着沉稳的儿子。
“我会照顾妹妹的,荇儿,从明日你就和哥哥一起去书院吧。”房时一口允诺,既然是父亲交代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好,更何况照顾妹妹也是他义不容辞的事情。
房荇扭了扭身子,从父亲身上下来,待她两脚踩着了地上,房子越才松手。
“我明日会早起的。”
“最好是,平常总是赖床,娘常常叫你也叫不醒,我都想你是不是小懒猪来投胎的。”
“娘,哥哥笑话我!”哥哥真坏心,她跺脚马上寻求外援。
房子越和杜氏看着一双儿女,笑容灿烂。
当房荇看见房子越那春光烂漫的笑容时,心里不禁要嘀咕,爹,您都几岁人了,还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怎么当人家的爹?难怪她那上一世的爹满院子的姨娘,都是这么来的吧……
她不知道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爹和娘性情大变,两人形同陌路,她只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得想办法让爹不要随便对着别人这么笑,她希望这一世爹和娘永远能这样恩恩爱爱,和和美美。
“那晚些我让人把荐书送回来。”房子越哪懂得房荇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入学得有凭证,书院本来就是为官家子弟设的书院,师资一流,房子越身为地方父母官,要送孩子上学只是举手之劳,但为官也需事事小心,要让人拿了话柄生事,小事也会变成大事的。
“老爷,你应卯要迟了。”杜氏提醒。
“咳,我该出门了,时儿你也别晚了,不然挨了先生板子可没话说了。”
“时儿省得。”
父子俩分头出门,衙门就在一条街外,房子越不耐烦上下马车琐碎,通常会有衙里的典吏或主簿跟着,安步到衙门,至于书院位在城西,房时就不得不乘车了。
“荇儿,咱们也进去,娘瞧瞧找块什么样的布料给你做书袋,你喜欢什么料子?”目送家中的男人出门去了,娘儿俩一同往里走。
杜氏拉着房荇的小手,嘴里叨念着要让婆子上街,去给她买一些明日要用的描红册和习字本子,当然,笔墨纸砚也不能少。
“啊!”房荇突然使劲的朝自己脑门“”的给了自己一下。
“你这又是想到什么了?”
“我还有件事儿忘了和爹说去。”她转身想追出去。
“什么事这么急,非得现在说不可?”杜氏可没见过女儿这么性急的样子。
房荇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杜氏的脸,这事儿,和娘说得通吗?
“荇儿除了识字,也想学点拳脚工夫。”她摇晃小身子,行动娇憨可爱,一张雪白娇嫩的小脸玉雪可人。
杜氏慢慢蹲下来,眼里有些不解。“可是想好了才说的?拳脚工夫和识字不一样,很辛苦的。”
房荇稍稍停了下,发现娘亲正专注的看着她,而且温柔的笑着,让人觉得就算将心里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也无所谓……她郑重的颔首。
她这辈子是多出来的,要是可以,那种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羁绊、没有束缚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将家人摆在自己的后面。
{:soso_e101:}人生从新来一次?真好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