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爷》作者:雷恩那
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3-12-4 22:05 编辑书 名:猛爷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雷恩那
出版日期:2013年10月3日
【内容简介】
霍清若想嫁人,为求梦中的静好岁月,
不惜赌上性命脱离魔教,因而身受重伤遇上了孟冶──
这憨实的男人为救命悬一线的她,不得已将她看光摸透,
因毁她清白,竟愿娶她为妻。机会可遇不可求,
好不容易才逮到一个如此顺眼的男人,
尽管对方娶她只为负责,尽管男女之情不能勉强,
但她想嫁他!只是没谁教过她,若真动情动心了,
又该如何是好?婚后情敌一个个现身、觊觎她家男人,
她看在眼里岂无动于衷?本决意“金盆洗手”,
这摆明是逼她“重出江湖”!自家相公自个儿守护,
为捍卫正妻身分只好拚了,却发现──
相公平日深藏不露,遇事时竟猛成这样?!
会不会太过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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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欲出‘玄冥教’,先过‘修罗道’。”
一教之主。
那五官邪美异常的中年男子,高高在上俯视单膝跪在教主座下的她,对她毅然决然提出的请求淡笑回应,嗓声似带薄恨。
“小清若,这是教里的铁规矩,你心知肚明的不是吗?能从‘修罗道’中全身而退者,以血净诺,与‘玄冥教’便再无瓜葛,但若灭于‘修罗道’中,那也怨不得谁,你……真愿一试?”
小清若……她其实老大不小,都二十三了。
娘亲曾说过,寻常姑娘家十四、五岁就该论及婚嫁,先是订亲,然后等再大些,约莫十六、七岁便嫁人。
二十有三的她倘是生养在普通人家家里,早也嫁人又生下好几只娃儿了吧?
能当人娘亲的岁数了,怎还能称小?
是该摆脱血腥的一切,去过过自个儿渴望得心颤的小日子,不是吗?再蹉跎下去,她对不起的人是自己。
但眼前收压怒恨、紧盯住她的中年男子,他不会懂的。
这个不论外貌或武功皆惊世绝艳的男人痴恋她那体弱心慈的寡母整整二十载,还用尽种种办法留住娘亲,就算留不住心,亦要留住人。
娘一开始是气恨冥主的,恨他手段过分霸道。
然二十个春夏与秋冬,人生能得几回?
心软的娘到底是被冥主的痴缠所感动,虽未允嫁,却已回应感情,而娘愿留下,她自然跟着留下。
这些年来,她霍清若或者被爱屋及乌了,然冥主大人所以为的爱,常人难以承受,她能默默撑持至今,想来,多少被冥主大人给潜移默化,终是变了态,变得越来越……非常人。
但如今,娘亲病故,芳骨入土,她与冥主之间的唯一交集已断。
她霍清若彻底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若要过过娘亲曾描述给她听的那种与世无争的静好岁月,她必须走,必须出教。
为求干净出教,又必得闯闯设在一山之腹中的“修罗道”。
身为“玄冥教”至高无上的冥主,一向唯我独尊、杀伐决断,她是他心爱女子的唯一骨血,教中众人皆视她为冥主义女,今日她欲出教之举,还当着所有教众面前坦然求之,怎能不惹怒冥主?
将事挑开,她要的就是冥主的当众允诺。
只要出教之事当众确立,待她闯过“修罗道”,便真真与“玄冥教”两清,冥主不能反悔,他若悔,就是自打嘴巴,破了自己当初立下的规矩,不能服众。
所以,事到如今,闯过“修罗道”便好……
闯过去,便好……
啪——不知是第几次跌跤,跌得都不觉痛了。
但这样真糟,不痛才糟,那说明“修罗道”中最后那道关卡,她没避过的那波烟毒已渗进血肉肌筋内,正慢慢瘫痹她全身。
这毒,取名“清若”,以她的名字命名,是冥主大人亲自研配出的玩意儿。
毒随呼吸吐纳入体内,更能从肤孔渗进,毒行虽缓,然一旦走至心脉与天灵,便危险至极,到得那时就算救活了,脑与脏腑也损伤过重,恰如废人。
内心不由得苦笑,深觉这确实是冥主的手段——
要杀,也得慢慢杀。
“修罗道”共九道关,暗器、武阵、围困、耗损,当中又有奇门遁甲之术,斗智斗力,关关难过。
她强在医毒,暗器与轻身功夫练得小有火候,但称不上高手,内力与武艺则平平而已,过武阵时全凭智取,阵中的强枪狠棍合五行奇门之术,险些赔上她一手一足,最后虽勉强过关,已然见伤。
好不容易闯至第九关的毒阵,是她最有把握的一战。
未料毒阵解开之后还藏杀招,实则为虚,先虚后实,当下,身心俱疲的她被“清若”这一记回马枪杀得几难招架。
以她师于娘亲和无良冥主的医毒本事,要自行解毒并非不能,难的是她不能停下脚步,至少……至少必须寻到一个安全所在。
她不能停下,还不能倒。
隐隐约约觉得,冥主大人不会善罢干休。
待她倒地了,说不准就来“拾”走她,如此光明正大救回她,再挟恩索报,恰好正大光明堵了她出教之愿。
她也怕,怕尚有其他教中人物正在暗处窥伺,毕竟在别人眼里,她身分等同冥主之女,很可以拿来利用,即便她从未认他为义父……
闯武阵所受的大小伤口不住渗血,耳力开始模糊不清,实在无法分辨是否有其他脚步声尾随于后,她就是走,跌倒了,咬牙撑起,再走。
踉踉跄跄的薄影在枯叶密林间明明灭灭,突然一脚踩空,人随即顺坡滚落,一路翻飞坡上厚厚的落叶。
这跟头跌得不轻!
等疾速滚动的势子停歇,她仍蜷缩身子静伏许久,没法子动的。
直到……水声入耳……
……有水!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勉强扬睫。
看到不远处的那座山涧瀑布,双眸微亮,她半爬半走地靠去,伏在春涧边捧水便饮,之后干脆整张脸贴入水中,大口、大口畅饮清凉。
饮水能缓下毒性,再有,她确实口渴难耐。
“修罗道”中度日如年又似沧海瞬间,她实在估量不出在山腹中待了多久,饥尚能忍,但喉干如火灼,这一方山涧瀑布出现得正是时候!
她想,饮下大量清水后,还得再在舌下含住第三粒自己调制的百花丸,虽不能解去“清若”,但拖延毒性仍然可行,只是第一粒百花丸的效用约持续一个时辰,第二粒效用减半,可想而知,第三粒药效只会更短,而她身上仅带五粒百花丸,她必须尽快找到藏身处。
继续大口吞饮涧水,解去喉中干渴,她抬起湿淋淋的小脸呼息——
陡然定住!
波光粼漾的水面上,除了她的脸外,还倒映着另一张脸!
男人的脸!
那人就蹲在她右后方,与她一起俯看水中影,离她好近、好近。
水极澄澈,将男人面庞映得清清楚楚,浓眉大眼,鼻梁高直,唇形略宽,下唇瓣的唇间微微一捺,有股厚实可爱劲儿。
眼前这张超龄娃儿脸,剑般飞挺的朗眉下,大眼正炯炯有神凝视她,只不过他眉宇间尽是严肃神气,正正经经不苟言笑。
这人……她没见过。
是教中之人?抑或普通百姓?
不管了,此非常时候,先放倒对方再说!
她脑袋泛晕,没能多想,拚尽全身劲力提气一翻,左手暗扣的飞针疾射而出,欲取他耳下穴位。
飞针浸过“三步倒”的迷药,若入他耳下半寸之穴,能极快迷晕他。
她放针之速快得教对方无法察觉。
中!
相距极近,她拚力一搏,飞针的确如她所预想那般直击对方耳下要穴。
然,中是中了,飞针却未刺入?!
针尖明明触到他的肤,竟莫名其妙被弹开!
他依旧无表情,俯视水中影的目光改而注视她翻转过来的雪容,目不转睛。
见他一手举将起来,霍清若心中陡凛,欲举臂去挡,无奈几是气竭力尽,胳臂犹如千斤重,当下暗暗叫糟,结果……结果……呃!他抬起的手,竟是伸去搔搔耳下和颈侧,眉峰微动的模样颇觉无辜,似被蚊子扰了,得搔一搔、抓抓痒。
所以……他没察觉出她放飞针欲放倒他的举动?!
瞧他的表情,还以为野外蚊子多,被叮咬了……
那飞针被弹开,又是怎么回事?
是她丹田发虚以致气劲不足,无力伤人吗……是、是这样吧……
由不得她多想,下一刻,身子已不由自主细细发颤。
她抖着手往怀中摸索,摸出装有百花丸的小袋,无奈手指一阵痉挛,袋子掉在身侧。
男人很快拾起,扯开袋口。
她努力扯住神识,撑开眼皮,见他从袋中取出一丸药仔细嗅闻。
“那、那是……我的……唔!唔……”嘴里蓦地被塞入那颗百花丸。
他确认过后无误,可以给她用药,竟直直往她嘴里塞。
她本能含住,连带含住他的指,心房微颤,一时间说不得话。
他像也微怔,下一瞬已拔出被她津液濡湿的指,竟又凑在鼻下嗅了嗅。
“你——”霍清若气息更乱,因他偏着脸嗅闻一番后,似觉气味不错,竟然张嘴一吮,把被她弄湿的地方一口全舔了。
这人……究竟打哪儿来的?!
她一直望着他,眼睫渐掩了,眸光迷离了,仍望着他。
卧在水边,一头青丝垂落春涧,在水面上迤逦,她根本不知。
就见他一把捞起她湿漉漉的发,大掌握发上上下下挤压了几下,直到发尾不滴水,他才将整束湿发搁回她胸前。
男人拧去她发上水气时的神态莫名专注,专注到让她失了戒心,仿佛这世间只留他与她,再无旁人,心无旁骛。
“……你是谁?是、是来逮我回去的吗?我出了‘修罗道’,我出来了,我还活着,我……我出教了,与你们再无瓜葛……我要过平凡日子,娶妻生子……”秀眉略蹙。“不……不是娶妻,是嫁人,对,是嫁人……娘说,我早该嫁人的,左右护法都跟冥主要人,娘说,不能嫁他们,不论哪一个,都……都不能嫁,嫁了,一碗水难端平,教里要大乱的……娘早要我走,可我舍不得她,冥主待我是好的,他对其他人那么坏,待娘和我却再好不过,但我不能再留……不可以的……我想过过小日子,平平凡凡、简简单单……那样就好,那样……就很好……不是非得嫁人,一个人也、也可以过简单日子,但娘说……娘说……要我嫁人,要看得顺眼的,要待我好的……谁待我好……我嫁谁……你走开,我跟你们没瓜葛了,两……两清了,没瓜葛了,走开……”
男人没走开,歪着头端详喃喃胡语的她好半晌。
她此时口中含药,气又偏弱,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
但他沉吟了会儿竟点点头,下了某种重大决定似,很郑重地颔首。
“好。”
听到他骤然开口,霍清若垂掩的羽睫陡地一掀,又困惑无力地眨了眨。
好……什么呢?
她没能问出,眼神已涣散,最终只记得男人一手提抓她腰带,轻易且俐落地将她甩上肩,大步离去。
女子不是中原汉人。
她的发并非单调的黑色,浸过水之后,濡染水气的头发黑中带褐,褐中又染红,深浅不一,像一疋精心织就的锦缎。
连细细弯弯的眉、密密两排的秀睫,颜色皆与发泽一样,如此耐人寻味。
那双眼,他在涧水边跟它们对上,眸心似也多色,墨与深褐层层变化着,瞳仁湛湛,这下子是耐人寻味又引人入胜了。
秀气偏小的脸蛋,秀气偏薄的五官,眉心淡淡,唇也淡淡,连肤色也淡得很冷调,冰晶至透,肤下细微血管隐约可见,有别于中原汉女的黑发黄肤。
暗暗推敲,应该是西漠再往西的高原,那一边过来的异族女子。
这样的姑娘出现在西漠与中原交界之处,本是希罕,而迷毒入体、半身血污,更属古怪,再听她满嘴嚷嚷要娶妻……呃,是嫁人,嚷嚷着要嫁人过平凡日子,这……嗯……所有的古怪立时都不古怪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是再寻常没有,再正确不过!
姑娘家想嫁人,天经地义,如此天道怎能不遵?!
“那个……是说……不如……这位大哥,还是把这劳心劳力的活儿交给小妹一力承担吧?您觉如何?”一脸英气的娃娃脸小姑娘纠结眉心、丽眸都快出汗了,搓着两手挨在男人身侧不断打商量。
“劳心劳力的活儿我做惯了,不差这一回。”同样生得一张娃儿脸的男子走向卧房角落,搁在那里的脸盆架上已备了盆冷水,他严肃回绝小姑娘帮忙,大掌浑不怕烫,徒手抓起火炉上烧热的红铜提壶,徐徐往冷水盆里兑水。
小姑娘不死心地跟过来,十分讨好道——
“哎呀——哎哟哟——别这么见外嘛,大哥,你跟我那是什么关系,哪能生分了你说是不?咱爹可是你爹,俺娘可是你家老娘呀,你跟小妹我客气啥劲儿,来来来,有事小妹服其劳,该当的该当的,这活儿我来。”
男子脚步略动,高大魁梧的身形异常灵活,没给小姑娘碰到半寸毫厘的衣角,眨眼间已端着兑好的水回到炕边。
冬雪融,化作潺潺春水,西漠与中原交接的高地春寒犹冻,此时的土炕烧得暖烘烘又烘烘暖,炕上薄垫有一女子昏卧,雪颜透明,唇泽异红,说不上多美,却有种红花开至极盛后、凋零将绝的哀艳。
撩高女子一边血袖,他检视雪臂上的伤口,随即用巾子沾过温水擦拭。
知道小姑娘又蹭过来,他头也不抬,语气平静无波道——
“你爹不是我亲爹,是我义父;你娘不是我亲娘,是义母,族里长老们不都说了,我非真正孟氏族人,这活儿我自个儿来,你别碰。”略顿再道:“义母若知你称她老娘,说她老,该要扒掉你一层皮,当心祸从口出、隔墙有耳。”
小姑娘小小暴躁了!
“什么隔墙有耳?哪来的隔墙有耳?!就你这离大寨十万八千里远的深山破屋,有谁会来听壁脚——”蓦地想起什么,两手在胸前胡挥。“不对不对!我哪有说娘老?‘老娘’不等同‘老’,你别想坑人!再有,族里长老们十二位,就四爷爷反对你成为下任族长,他老人家跟三爷爷那是对着干,三爷爷挺你,四爷爷自然踩你,你哪里不是孟家人?你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根毛都是!雷打不动、真金不换!”
“现任族长是义父,下任自然是你,不干我事。”
“你、你……我还不满十六,你竟想把我推到风头浪尖上,如此心黑手狠啊心黑手狠——”
但,更加狠绝的还在后头。
当义兄“啪”地一声徒手撕裂姑娘家式样有些繁复的衣裳,撕得那样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撕完染血的外衣再撕内襦,撕得仅剩贴身的小衣小裤,孟威娃总算见识到真正的心黑手狠。
“这活儿,这、这……我可以运功帮她疗伤祛毒!我可以的!”她高举一臂,相当地毛遂自荐。
“你没我行。”继续撕。
“哪里不行?我、我不是都够格当族长,哪不行?!”自个儿跳坑了。
撕衣的动作终于缓了缓,他略直起上身,转头看她,慢吞吞道——
“你碰了她,不能娶她;我碰了她,我娶她。”
她就知道、就知道!他心里打什么小算盘,她早料到!
孟威娃非常痛心疾首嚷嚷——
“我说大哥,大寨里没个姑娘肯嫁你,咱们不灰心、不气馁,是她们不识货,咱们宠辱不惊,大寨外头多得是姑娘家,咱们往外寻找春天,你、你不能这么下流无耻蛮干啊!”
她的正义凛然换来两道凌峻目光。
男人注视她的眼神很有“佛挡杀佛、魔挡灭魔”的气势。
“喂!喂喂喂——干么——”她的襟口被一把抓住,提起,双足都腾空了。
她倏地出招,先来“双风灌耳”再来“锁喉扣”,招招被他化解,近身相搏在体型和气力上,她绝对吃亏,何况已先受制。
她被提着丢出门外,厚重木门“砰”一声关上落闩。
门外,孟威娃揉揉跌得没多疼的小屁股,倒是消停下来了。
总归救人如救火,义兄从山里扛回来的姑娘状况不佳,得尽快祛毒才好,只是义兄接下来要对那姑娘做的事实在是太……唉,算了,也是不得不做啊!
孟氏一派所使的内劲祛毒,她小的时候见过一次。
那次是因娘亲不慎跌进毒蛇窟,四肢皆遭蛇吻,爹以内劲彻夜为娘祛毒,她哭着不肯放开阿娘的手,爹也没赶她,整个过程,娘裸着身,不着一丝半缕,爹运起内劲的掌心泛亮,仿佛虚握一团明火,缓慢且仔细地用那团火去熨烫娘周身肌理,将毒慢慢从肤孔催逼而出。
爹跟娘是夫妻,肌肤之亲要亲几次谁管得着,但义兄对上人家大姑娘,如此这般又这般如此的……是想先下手为强就对了!
这两年,义兄想成家想到快疯,她哪里不知!
几次见他蹲在暗处,死死盯着大寨里的百姓,瞧人家有妻有儿又有女,连阿猫阿狗都能养上几只,还要养牛、养一窝子鸡鸭,男主外、女主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要的其实就那般罢了,对旁人来说简单,对他而言怎就这么难?
他两岁左右被爹拾回,十三岁开始做事,散入江湖当了孟家大寨整整十五年“隐棋”,如今卸下“隐棋”之责回归大寨也才一年多,爹就想把族长之位往他头上扣,十二长老们有赞成有反对,其中四爷爷闹得最凶。
而义兄自个儿呀,倒把自己从老人们的混战中摘出来,连夜出走大寨,结庐在入寨必经的西路山林中。
一骨碌跃起,孟威娃两手老成地负于身后,开始在西路山中的这座夯土石屋外踱方步,来来回回走着,越走,一副小心肝提得越高。
虽说毁姑娘清白实在阴损,但毕竟是为了救命,毕竟……义兄是她家义兄,她骂归骂,到底护短自己人,就盼……姑娘家醒来千万别不认帐!
这一回,下流无耻的招式都敢使了,再娶不到人,义兄这敏感又闷骚的孩子,欸,都不知要如何自伤啊……
隐约记得是在白梅初绽的时候,染了风寒的娘亲慵懒斜躺在榻椅上,娘是医者,医术尽传于她,那一日她仔细替娘亲把了脉,亲自开药、煎药,待将熬好的药汁端回暖阁,冥主大人正陪在娘亲身旁……
他瞥见她,二话不说已接过那盅药汁,先嗅了嗅又亲尝一口,才将娘扶进怀里圈抱着,慢慢喂药。
娘说,想下榻走走,看看窗外白梅是否开花,冥主不允,因外头冻寒。
娘抬手就要推窗,冥主翻袖勾住她,很是霸道……眼中却柔情无限。
她退离暖阁时,娘亲没察觉,冥主大人似也未觉。
那一次,她心中有些失落、有些怅惘,还有些莫名难以厘清的意绪,之后渐渐才懂,那是真觉阿娘被抢走了,更是好奇、是想望,还有更多的是羡慕……
霍清若睁开双眸,落入瞳底的是清清一室的天光,平静而且淡漠。
有人进屋,她浮动的眸线飘啊飘,落在门口那道高大得惊人的身影上。
男人身形真的很高、很巨大,宽阔肩膀几与门同宽,露在褐麻背心外的两条胳臂肌肉纠结,一块块皆是力量,似徒手勒毙猛兽也不是什么难事。
肩宽而腰窄,腰绑紧紧一束,精劲线条展露无遗,劲腰下是修长的腿,两只大脚套着双旧旧的黑面布鞋。
她此时才留意到,门是依他身长而开的,门楣够高,让他走进时不须低头。
见她张眸怔望,他似也一愣,但极快便掩了意绪,重拾健步走近。
没错……是那张有着浓眉大眼的超龄娃儿脸无误。
她陷入昏睡前,脑中残留的是这男人的脸。
那时的她,是否对他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她无意间说了什么?他知道她底细吗?他若知道,怎还敢蹚这趟浑水,将她救下?他……
思绪陡顿,因他大大的、粗犷又黝黑的手正端着一碗黑乎乎药汁。
那只缘厚口宽的陶碗落在他手里,竟觉小得过分了,他五指微掐,就能把碗掐成粉末一般。
她试图起身,身子仿佛不是自个儿的,既虚又软,四肢泛麻。
男人暂且搁下陶碗,坐上暖炕,有些粗鲁地将她抓进怀里,她靠着他硬邦邦的躯干,长发披散他半身,还不及言语,那碗药汁已抵到唇下。
“喝。”嗓声从厚实胸膛中震出,让人心凛。
她本能嗅了嗅,先辨药性——唔,是培元补气的药。
她失血甚多,气血皆伤,这样的温补药恰好能用。
怔怔启唇,陶碗随即抵近,她生平头一遭让人抱着喂药,也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回让人喂东西。
想他个儿如此高大,突兀地生了张娃娃脸,脸上却是不苟言笑,抓她入怀时粗粗鲁鲁,喂她喝药的动作竟意外地徐缓仔细。
惊疑间,脸蛋慢慢红了,脑中晃过娘亲偎在冥主怀里喝药的那一幕。
……想什么呢?她突然偏开脸,碗里还剩一点点药汁,男人没再逼她喝,只将碗搁回炕边角落。
“你是谁?”虚软靠在他怀里,即便冷着语调质问,气势却明显不足。
背后的胸膛微微震动,男人平板答道:“孟冶。”稍顿又说:“冶铁的冶。”
以为他会多说一些,结果自报姓名后就止声了,霍清若只得再问——
“你知我是谁?”
“你是谁?”他从善如流问。
“我是……”“玄冥教”冥主座下爱徒——她蓦然仰脸,男人密浓长睫微敛,垂视她的目光严肃且深邃。她左胸重重一跳,思路顿时清明——
不再是“玄冥教”教徒了。
她闯过“修罗道”,干净出教,与“玄冥教”再无干系。
如今的她,是崭新的她。
“我叫霍清若。清凉的清……若然之若……”她静声答,不太自在地垂下脸。“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她被扶着躺回炕上,甫躺平,又觉这主意实在不太妙。
他哪儿也不去,就坐在炕边俯视她,严峻神态配上深幽幽的炯目,极具压迫。
轻喘口气,她宁神问——
“你把我扛上肩,在山涧那儿,我记得的,只是……孟爷是如何解去迷毒?”
“清若”之毒唯冥主与她知道祛毒的诀窍,无解药,需赖自身内力逐出毒素,呼吸吐纳与行气的方法又另辟蹊径,非常之机巧。
以她离深厚尚有好大一段距离的内劲,自行祛毒必得花上大半个月才能有小成。然此时的她气虚身软,并非“清若”之毒造成。
一方面自然是失血太多,而另一方面……欸,倒像迷毒被一口气祛得太干净,她身子有些受不住如此急遽的变化,才致虚软。
静过片刻,才听男人慢吞吞吐语——
“我不知什么迷毒,见你昏迷,就按家传法子替你抓抓推推、捏捏揉揉,掐了人中、额穴,再掐背后两边琵琶骨……现下你醒了。”
霍清若怔然。
说他有意蒙混,他表情却无比认真,每字每句皆郑重实诚。
她摸不透他底细,能确定的是,他必然懂些功夫,应该也练过一些行气吐纳之法,所以用内力替她推宫过血又揉又掐时,这才误打误撞祛出迷毒……是这样吧?若然不是,那他、他……等等!
脑中掠过什么,她眸珠一湛,两排羽睫都跟着颤抖了。
“你、你抓抓……推推,捏捏揉揉……啊!我的衣裙,我、我换过衣物了?!”方才一张眼就被他引走心神,直到此时才发现她原先的劲衣青裙已不再,却仅着宽松中衣,袖口过长,还得折上好大一段才见指尖……连中衣也换过了,那贴身的小衣小裤呢?
她头顶发麻,一手揪着前襟,透白的脸容烧出一层红。
似是……在这件男性中衣底下,她什么也没穿,只有小裤还在!
“你——”色泽多变的眼瞳直瞪男人。
秀瞳之中,惊愕颜色大过怒色,像顿悟得太慢又太过突然,狠狠惊愣,一时之间还不晓得该如何发火,又是不是应该发火?
岂料,眼前男人毫不闪躲,同样直勾勾凝望她,认了——
“是我干的。”
霍清若被他此时眉目间的神气蛊惑。
那张偏娃儿相的男性面庞,镇静、沉稳,严肃又十二万分认真,坦荡荡无半丝迟疑,薄唇徐慢掀动,再次很坚定地承认——
“全是我做的。”
“你都……做了什么?”
“扯掉腰带、撕了衣裙,看了,自然也摸了。”
霍清若一噎,试过几次才挤出声音——
“……你那套所谓……家传手法,非得那样做不可吗?”
“是。”
理所当然到此番天地难容的境地,噎得她气息走岔,不禁呛咳。
他的行径实在没脸没皮,却完全不觉自己厚颜无耻似的,拍抚她的背、帮她顺气的举动自然而然,语气持静不变,道——
“我毁你清白,毁得彻底,我会负责。我娶你。”
我、娶、你。
这三个字灌进耳中,霍清若只觉背脊颤凛,脑袋瓜里轰然乍响,轰出一圈圈晕圈,轰得她连咳都忘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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