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3-5-6 16:43

《闷骚古板总管》(七巧劫忠牛篇)作者:乐颜

书  名:闷骚古板总管
系  列:七巧劫 忠牛篇
作  者:乐颜
出版日期:2012年8月7日

【内容简介】
说起裴府的牛总管,为人古板却忠厚可靠
光看他坚守本分一再拒绝大小姐的热情示爱就知道
明明羊都主动送入虎口了,还是板着张木头脸拒吃
说什么大小姐是千金之体,他却是奴籍出身的世仆
且和她议亲的对象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倘若她自贱身分低嫁,定会惹来流言蜚语攻击……
哎,这不过是他摆在台面上冠冕堂皇的借口
其实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已经怦然心动
当大小姐一次次向他表白爱慕之意
他的内心远比那强行克制的木头脸表情要激动得多
因此他在暗地里做了许多不可告人的“坏勾当”
像是狠狠教训那个挖坑陷害她的坏心眼妹妹
像是他摸清京城官场的各种动向,为前程放手一搏
这一切全是为了能配得上梦寐以求的大小姐──
说实话,要比谁的心机深,第一名非他牛总管莫属
想跟他抢大小姐,不怕死的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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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3-5-6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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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国,京城。

  “每个女人心目中都有一个英雄,他会在她受苦受难的时候凭空而来,及时出手,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把她呵护得安全无忧。他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最温暖的怀抱,最幸福的归宿。”礼部侍郎府里的大小姐裴清荷双手紧握,陶醉而向往地喃喃倾诉着。

  “小姐,您说的那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不是男人吧?”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紫鸢忍不住打断她一天发三遍的花痴和白日梦。

  裴清荷被打断了美梦,忍不住白了紫鸢一眼,然后趴到窗台下的美人榻上,对着自己另外一个贴身大丫鬟碧鸢抱怨道:“我都这么悲惨了,小紫也不来安慰安慰我。你说,我要不要扣她的月钱?”

  碧鸢轻轻叹口气,道:“小姐,紫鸢也是为了您好,总是在闺房里幻想,英雄是不会凭空而来的。”

  裴清荷左看看紫鸢,右看看碧鸢,自家两个大丫鬟都太理智现实了,让母亲调教得太懂事了。唉,她们怎么会懂得她的“少女情怀总是诗”?

  而且,母亲生前再三警告她,要她少出门,出嫁前尽量不要在人前露脸,否则一定会招来祸患,所以她才几年如一日地闷在闺房里,连京城中千金小姐们的邀约都不出席。

  这样“大门不出”的大小姐,又怎能找到自己的英雄呢?

  裴清荷忧虑地叹息一声,说道:“我听赵嬷嬷说,父亲打算为我订亲了,这可怎么办?”

  紫鸢忍不住插嘴道:“奴婢特意寻人打听了,老爷为小姐选择的是怀远侯府的世子袁凤鸣袁大公子,据说袁大公子是京城着名的四大美男子之一,而且风流倜傥文武全才,是许多闺秀名媛的理想夫婿人选呢。如果真的成了咱们的姑爷,那是多好的事啊,小姐为什么不开心?”

  紫鸢、碧鸢到时便会随着小姐出嫁,所以姑爷的身家背景也关系到她们的未来,陪嫁大丫鬟就是潜在的通房、姨娘人选,所以她们关心未来的姑爷人选也是理所当然。

  裴清荷瞪了紫鸢一眼,再次觉得这个丫鬟年纪大了就越来越现实,真是不足以亲近。

  倒是一贯细心的碧鸢隐约明白一点自家小姐的心事,可是小姐是裴家的嫡长女,是真真正正的千金之体,而“对方”却是世仆出身,就算现在已经爬到了总管之位,那也和小姐有着天渊之别吧?

  别说自家老爷铁定不会同意小姐自贱身分去低嫁,就算她和紫鸢这样的陪嫁丫鬟都会心不甘情不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家的千金小姐会看上自己的仆人?

  哪怕他是总管!

  可是这番劝说的话碧鸢不敢说出口,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也因为她知道像这种闺中密事,她最好装作不知道,否则以后老爷发怒了,说不定就拿她们这种贴身丫鬟当替死鬼做惩罚。

  大小姐的生母已逝,又有谁真正能为大小姐操心呢?

  碧鸢是真的为自家小姐发愁。

  大小姐自幼随她的母亲裴家主母在乡下老家长大,三年前,主母病逝前才拜托自己丈夫裴思谦将女儿接到京城的侍郎府,侍郎府里有裴思谦的侧室柳氏把持,裴清荷的日子并不算太好过。

  三年前,就连自己的嫡妻病逝,裴思谦也没有返回老家送葬,他只是派遣了侍郎府里的总管牛之牧回家料理后事,以及把自己的嫡长女接来,可见裴思谦对自己的嫡妻和嫡女也不怎么样。

  在裴清荷赴京的路途中,遇到了劫匪,危难之中是总管牛之牧舍身救了她,并且牛之牧还因此受伤,大概是从那时候,大小姐就对总管有了好感,并有了倾慕之思吧?

  可是在碧鸢和紫鸢的眼中,那个一贯沉默寡言、古板木讷的总管可没半点英雄气势,虽然长得还算不错,身材很高,五官很俊,但看起来就是让人不喜欢,根本就是呆牛一只,木头一根嘛!

  据说侍郎府里有姊妹喜欢他,偷偷为他做鞋子做衣服,都被他统统拒绝,还无情地斥责人家,甚至扣了人家的月钱,不解风情不说,还严厉又苛刻,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会喜欢?

  更别说他也不过是个奴仆而已!

  碧鸢和紫鸢是裴家主母生前为自己女儿特意挑选和调教的大丫鬟,聪明伶俐和忠心都没得挑,但是她们并不愚忠,反而在主母的再三叮嘱下,要看好自家小姐,不要让她因为“单纯和任性”而犯下乱子。

  大小姐很美丽,碧鸢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一个比自家小姐更好看的人了,不说男人看了如何,就算她们内院里的丫鬟婆子,都经常看着自家小姐发呆呢。

  就因为大小姐太漂亮,主母才甘心在乡下宅居了十多年。主母常说,红颜祸水,太过美丽了也未必是福,如果没有能力保护这份美,反而不如隐藏起来,别让人看见。

  这样美丽高贵的大小姐,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奴仆呢?

  主仆三人正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忽然小丫鬟来报:“启禀大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正躺在美人榻上的裴清荷闻言坐起了身,整了整自己有点皱的衣裙,又问碧鸢:“头发乱了没?”

  碧鸢仔细打量了一下,说:“还好,今天小姐没压到头发。”

  紫鸢说:“小姐只戴了一支玉钗太素净了,不如再加根步摇?那根梅花玉步摇很好看喔。”

  裴清荷摇了摇头,说:“算了,戴了满头珠钗又如何?反正我的首饰不会比她的少,母亲为我准备了很多呢,只是我不爱戴。”

  正说话间,裴府的二小姐裴清莲已经在两名大丫鬟的陪同下,摇曳生姿地走进屋里来。

  十五岁的裴清莲刚过了及笄之年,就迫不及待地把能戴的金银珠宝都戴到了头顶上,她这么摇曳婀娜地走进来,裴清荷主仆三人都觉得要被她头顶明晃晃的首饰闪瞎了眼。

  裴清莲的身材娇小,一如她的生母柳氏,且身软体娇,行动时就犹如弱柳扶风,楚楚动人,这也是柳氏得到裴思谦喜爱的法宝,所以悉数传授给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在裴清荷来到侍郎府之前,裴清莲一直觉得自己是裴家最漂亮的小姐,在京城名媛中也算名列前茅,可是在裴清荷踏进侍郎府的那一刻时,就算自傲如裴清莲也被震惊了,她真的无法相信世间还有裴清荷这样漂亮动人的女子,身材比她高,窈窕多姿,五官比她更细致完美,眼睛水汪汪的,任谁看了都会着迷,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裴清莲本以为自己的嫡姊在乡下长大,会是一个乡下土包子样的傻妞,谁知道会来了一个天仙样的绝色佳人?

  从那时候起,裴清莲就看裴清荷极为不顺眼。

  而今天,在知道了父亲有意将裴清荷许配给怀远侯世子袁凤鸣时,裴清莲的这种愤恨不满与嫉妒几乎就要爆发了。

  满京城里,有哪个闺秀不憧憬着能够嫁给“凤公子”呢?

  裴清莲虽然自认自己外貌不如裴清荷,但是她自幼由柳氏悉心培养,琴棋书画皆通,各种风雅都懂,针黹女红也很能拿得出手。而她这位空有一副好皮囊的长姊呢?据说只认得几个字,没看过几本书,琴棋书画更是狗屁不通,每日里只会发发呆,绣花枕头虚有其表。

  怎么看,裴清莲都觉得自己更适合做世子夫人。

  裴清莲仗着父亲的宠爱,向父亲提出要自己代替姊姊嫁给袁凤鸣,但是被裴思谦严厉责骂了一顿,最后说:“丢人现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分!你配得上人家侯府世子吗?”

  裴清莲这时候才悲痛地发现,父亲平素再多的宠爱都是虚假的,什么都比不过一个“嫡庶之分”。

  世人重嫡,世情如此。

  裴清莲这时候甚至连自己的生母都有些怨恨了,她为什么就没能上位成为正室夫人呢?那样她也会变成嫡女了。

  此时裴清莲笑咪咪地对裴清荷道:“姊姊,妹妹是特意来向你贺喜的。过不多久,你说不定就成侯爷府的世子夫人了呢。”

  裴清荷眨眨眼睛,说:“真的吗?我什么也没听说啊。”

  裴清莲看到她那副傻样子就想掐她几下,可娘亲总说大小姐不简单,因为会装傻的女人都不简单,裴清莲却觉得她哪里是装的,根本就是真傻!

  “姊姊,你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这位袁大公子有多出名吧?他啊,又英俊又潇洒,而且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不知道是多少闺秀的梦中情人呢。”裴清莲笑得一脸扭曲,又说:“如果姊姊能够嫁给他,那是多么有福啊。妹妹可羡慕死了呢。”

  裴清荷淡淡一笑,说:“如果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倒不如让给妹妹吧,我对这种人可没什么兴趣。”

  这样的男人最会招蜂引蝶了,嫁给他简直就是给自己添麻烦,心烦都能烦死。

  就像她的老爹裴思谦,据说当年也是玉树临风,才华横溢,母亲嫁他时也是一片痴心、满心欢喜,可怎奈没多久这男人就纳妾宠婢,旧爱新欢弄了一大群,家里热闹得堪比唱戏,母亲伤心失望之下干脆避居到了乡下老家,夫妻二人就这样一直分居,直到母亲病逝。

  这样的男人,裴清荷一点都不稀罕。

  裴清莲却大喜,几乎要跳起来,问:“姊姊说真的?”

  裴清荷呵呵一笑,说:“自然还要爹爹允许才好。”

  裴清莲眼珠子转了转,问:“姊姊真的舍得?三天后是碧云寺的庙会,据说袁公子他们也会去烧香拜佛,不如姊姊偷偷去看看他?毕竟爹爹也是费尽苦心才为你选了最佳的夫婿呢,妹妹就算再羡慕也不敢夺爱。”

  裴清荷本想一口拒绝,她谨记着母亲的遗嘱,她不宜出门,因为她一出门总是容易惹祸。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她总是困守在闺阁之中,又如何走出目前的困境?难道真的如了父亲的愿,去和什么侯门世子联姻?

  她想了想,最后才道:“我一介女子独自出门总是不妥当,不如妹妹陪我一起去吧?再叫上总管陪同,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裴清莲正有此意,立即点头,说:“好啊,好啊。”

  两姊妹相视一笑,各自暗藏心机。

  ※※※

  闺阁千金出门,准备功夫很是繁复,吃的用的都自备,裴清荷与裴清莲去碧云寺上香,光是马车就足足准备了四辆,其中两辆车姊妹俩分别乘坐,一辆拉丫鬟婆子,一辆装吃喝玩用的东西。

  而环绕在四辆马车周围骑马跟随的,还有府里身强力壮的护院师父,以及总管牛之牧。

  裴清荷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偷看牛之牧,他穿了件皂青色的素色长袍,大概是为了行动方便,腰间束了条巴掌宽的同色腰带,腰带上连个压衣服的佩饰都没有,如此素净,倒越发显得腰细腿长,身材极好。他的头发也梳得极为整齐,在头上挽了个髻,用一根青色发带缠住,连根木簪子都没有。他的五官很是清俊,眉毛修长,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轻抿,略带严肃与不悦。

  裴清荷忍不住缩了缩脑袋,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总管一定不高兴了。

  听赵嬷嬷说他今年二十六岁了,比她正好大了十岁,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年龄这么大了还未娶亲,不过裴清荷反倒为此感到庆幸。

  可是,到底该怎么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裴清荷苦恼地咬着柔嫩的嫣唇,正琢磨着怎么利用这次外出的机会好好和自家的总管大人“谈谈心”,总管已经策马赶到了她的马车旁,硬声道:“大小姐,出门在外最好不要掀开窗帘,有碍闺誉。”

  裴清荷嘟了嘟嘴,心想:要不是为了看你,我才懒得掀开窗帘呢。

  “还有,如今正值踏青的佳期,路上行人众多,大小姐还是把纱笠戴上比较好。”

  “知道了。”裴清荷接过紫鸢手里的轻纱斗笠,郁闷地戴上,她本来打算到下车的时候再戴的呢。

  从小到大,只要出门,母亲就非要她戴上纱笠,现在又轮到总管对她管手管脚了,真是的,她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裴清荷突然又掀开窗帘,同时掀起自己的纱笠,一张明媚动人的俏丽面孔就呈现在牛之牧的面前,她问:“牛总管,我很难看吗?”

  牛之牧迅速瞥了裴清荷惊鸿一现的容颜,一贯面无表情,可谁知这位冷面总管的心里,正掀起滔天巨浪!

  她怎么会难看?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美丽的女子吗?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却足以让他觉得这热闹忙碌的大街都在瞬间缓慢了下来,而天地间只剩下那张娇丽容颜,每多看她一眼,都会让他的心多沉沦迷失几分,也让他越发心动难耐,夜晚辗转难眠。

  她又怎么知道,她的美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一种诱惑与折磨?

  他多想亲一亲她嫣红柔嫩的嘴唇,他多想紧紧搂抱她柔弱无骨的娉婷腰身,他更想把她……喔!他都不敢在白天想像那些妄想,否则连他自己都会面红耳赤、心虚不已。

  但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亵渎了自己的大小姐?哪怕是在想像之中!

  他曾经因为自己迷失于她的美丽外貌而在心中鄙视自己,嘲讽自己也不过是个世间俗气男子,以前多年蹉跎不曾娶亲,除了相继为父母守孝的原因之外,更多是找不到自己看上眼的女子。那些同为奴婢的女子多是奴颜媚骨,他绝对看不上,而那些闺阁千金他见的是不少,却又觉得她们虚伪、傲慢与矫揉造作,直到遇到裴清荷,直到他为她无双的容颜着迷,直到他的心慢慢为她沉迷,他才知道自己其实很奢侈。

  不是不会爱,而是自己爱的人竟然是这样一种奢侈华丽的存在。

  这样的她,让他倍感压力。

  终于拾回“古板总管人性”的牛之牧,目光扫过裴清荷在无意识中舔了一下的红唇,他的眸色暗了又暗,却很快瞪了裴清荷一眼,脸色更冷地说:“小姐,请注意言谈举止!”

  “你还没回答我,我是不是很难看?不然为什么我娘和你总爱让我把脸藏起来?”裴清荷继续追问。

  牛之牧咬了咬牙,沉声道:“如果小姐算难看,那这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可您是千金之体,自然要注意言行举止,岂能如那些庶民之女轻易抛头露面?”

  主母大人在病逝前,曾握着他的手叮嘱他:“清荷生得如此美貌,我也不知道是祸是福,只盼她平安长大,顺利嫁人,一生都被藏在内宅,大概才能保得平安顺遂。请你千万别让她出门招惹祸事啊。”

  牛之牧平安无事地从京城赶到裴家庄,可是护送小姐返回京城时,就出了乱子,在这太平之年,居然遇到了劫匪,牛之牧事后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搞不好大小姐只要一出门就真的很容易招惹祸事?

  在侍郎府这三年,牛之牧费尽一切心思阻止大小姐外出,尽量让她待在府邸里,这才让她这三年平安无事,而现在她居然主动要出门烧香拜佛?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牛之牧恨不能自己能把这个“小祸水”藏起来,不让天下任何一个男人看见,可是……他怎么匹配?

  他只是一个家奴而已!

  裴清荷却不知道自家总管内心的挣扎,勉强接受了牛之牧不让她抛头露面的说法,眼见牛之牧又要远离自己的马车,她急忙又喊住他:“牛总管!”

  “是,大小姐还有何吩咐?”牛之牧依然板着一张俊脸,一板一眼地回答。

  “呃……你再靠近一点,我要问你几句话。”裴清荷说。

  牛之牧皱了皱眉,但还是依言催马靠近了马车。

  裴清荷狡黠地一笑,故意满腹忧伤地问:“牛总管,我爹爹要为我议亲了,你是知道的吧?”

  这次,牛之牧沉默了好久,才应了一声︰“是。”

  “那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值得托付终身吗?”裴清荷问了之后,立刻又偷偷掀开窗帘,打量牛之牧的反应,可惜万年木头脸的总管依然面无表情。

  就在裴清荷失望至极,以为牛之牧对她并无任何特殊关照之意时,牛之牧忽然闷声道:“据说,袁凤鸣早年迷恋一个戏子,并将其包养为外室,那女子也已经替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哇!”

  “天啊!”

  这么劲爆的小道消息一出,紫鸢和碧鸢两个丫鬟反倒抢先一步大呼小叫起来。

  裴清荷却忍不住嘴角微扬,袁凤鸣如何她才不关心,她在乎的是牛之牧显然还是很在意她的嘛,为此连袁凤鸣的隐私都打探得这么清楚。

  紫鸢忍不住问道:“牛总管,你的消息确切吗?不是说袁大公子风评极好吗?是多少人眼中的理想佳婿呢!”

  牛之牧抿紧了嘴唇,却不理她的问话了。

  紫鸢撇了撇嘴,在马车里小声道:“总管最讨厌了,都不屑搭理我们小丫鬟呢。”

  碧鸢悄悄掐了她一把,用口型对她说道:“闭嘴。”

  裴清荷不理自己的丫鬟们,继续对着总管扮忧伤,“真的如此吗?那我如果真要嫁给他可怎么办呢?我娘总说我是个傻姑娘,绝对斗不过人家,如果袁大公子风流多情,以后内宅之中肯定少不了女人,我一定会日夜煎熬吧?说不定还会被其他女人给害死呢。”

  说着说着,她真的伤心起来,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又说:“我娘不在了,就没有一个人真心为我着想了,我爹只是把我当做联姻的工具吧?他想攀附正当红的怀远侯府,就拿我的幸福做交换,呜……娘,你为什么走这么早,都没有人疼女儿了,呜呜……”

  牛之牧一直板着的木头脸终于有了丝丝松动,他的嘴巴张了几张,最后还是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他能说什么?

  就算说了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就算想做什么,他又是否真的能做得到?

  他已经二十六岁,不是十几岁的傻小子了,他知道大小姐盯在他身上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怎么承受得起?

  天仙下凡一般的大小姐,就算嫁给皇帝都可能委屈了她,又怎么能嫁给他这么一个出身卑微之人?

  如果不能保证给她幸福,他又怎能随意接受她的情意?

  所以,他只能闭紧了嘴巴,不言不语,继续假装呆牛一只。

  只是,那悸动的心,抽痛的感觉,都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谁,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

  碧云寺位于京城西北部,依山势而建,从山门至寺顶共有六层院落,地势逐渐增高,殿堂层层迭起,肃穆庄严,更有满山的松柏,浓荫蔽日,环境清幽。

  碧云寺最初名为碧云庵,乃是一座尼姑庵,京城的女子多到这里来寻签问卦,烧香拜佛。女子多了,尤其是妙龄女子多了,自然吸引的男客更多,年轻男女一多,就很容易出事,碧云庵的风月事出了几次之后,官府也不得不出面干预,于是碧云庵被更改为碧云寺,扩大了规模,管理也更加严格,更请来了着名的得道高僧做住持,碧云寺的风气才变得肃然。

  不过,以前的传统也还保留了一些,比如年轻男女烧香拜佛依然喜欢到碧云寺来,而不是去广济寺等更加着名的寺院。

  对于某些有心人来说,碧云寺倒更像方便有情男女名正言顺见面的地方,就算不能亲热,只是彼此说上几句话,留下一个多情的眼波,都足以让平素难得出门的闺秀们回味良久。

  裴清荷姊妹俩在山门外下了马车,山门石桥前有一对石狮子,雕琢精细,形态威猛,裴清荷忍不住看了又看。

  裴清莲却有些不耐烦,说:“姊姊,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快点去烧香吧。”

  裴清荷“嗯”了几声回应,却又留恋地将石狮子看了又看。

  裴清莲急了,忍不住讽刺道:“这破石头有什么好看,姊姊不要在这里少见多怪了。”

  裴清荷笑道:“我很少出门,从没见过这么威武的石狮子,真的是少见多怪。”

  裴清莲小声嘀咕:“土包子。”

  这时总管上前一步插话道:“两位小姐是步行上山,还是乘坐竹轿?”

  “当然是坐轿子。”裴清莲立即不满地应声:“这还用问吗?我们这样娇弱,哪里能爬这么高的山?”

  裴清荷却望着三百多阶的阶梯兴致盎然,说:“既然出门一趟,总是乘车坐轿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步行吧?这样也更心诚啊。我听说在西域,那些虔诚的信徒拜佛都是三步一磕头,五体投地,顶礼膜拜,匍匐向前,一直这样磕头到佛像前呢。”

  裴清莲满脸不悦道:“姊姊,哪有大家闺秀这样的?成何体统!”

  裴清荷却不理她,自己兴致勃勃地转身登山了,碧鸢和紫鸢也紧紧跟随。

  裴清莲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恨不得咬她一口,转头看看自己的丫鬟,怒道:“她爱登山就让她登,小姐我却是要坐轿子的!”

  丫鬟急忙招来路旁等候着买卖上门的轿夫,伺候着二小姐款款坐上轿子。

  说是轿子,其实是一种简易的抬竿,两根竹竿中间绑上一把扶手椅子,四下并没有遮拦,是为了方便客人观赏风景。

  裴清莲坐在竹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清荷傻兮兮地一步一步地登山,心里说不出地快慰:人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人傻没药医,天生吃苦受累的命!

  护院师父分成两批,一批在前面开路,一批在后面守护,而总管则陪在步行上山的裴清荷身边。

  裴清荷头上戴着纱笠,她躲在纱罩下偷偷地笑,一点一点挪到牛之牧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牛之牧皱了皱眉,转头看她,不动声色地把她的玉白小手打掉──如果被外人看到大小姐和一个下人拉拉扯扯,实在有损她的闺誉。

  只是,那小手实在太柔软嫩滑,宛如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尖,让他在甩掉之前忍不住反手轻轻捏了捏,动作快而轻捷,连裴清荷都没有发觉到。

  他紧紧抿了抿唇,脑海里牢牢记住反覆回味着那种感觉,如果有可能,他其实想一直握住这双小手。

  裴清荷并没有发现自己被偷偷吃了豆腐,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甩开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总是这样,不管她再怎么热情示爱,他总是固执地坚守本分,不给回应。

  有时候,裴清荷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一头热,总管大人根本就不领她的情?

  最初,她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呢?

  那时候,她一直相依为命的娘亲刚刚病逝,她跟随着陌生的总管大人要远赴陌生的京城,刚刚十三岁的她内心惶恐而脆弱,常常想哭。总管大人那时候尽管总是板着一张木头脸,却把她所有的需要都伺候得好好的,让她想哭的情绪居然神奇地慢慢消散了。

  他会准备她最喜欢的柔软而舒服的衣服,准备她喜欢的点心和茶水,晚间在客栈夜宿时,也会为她准备好干净被褥。

  还有,每次她做恶梦哭喊醒来,他总是会及时敲门而入,比她身边睡得死沉的丫鬟都尽心尽责,他不能像娘亲那样拥抱她,但是他会默默守护在她的床边,像座沉默的高山,像株足以为她遮风避雨的大树,让她安心。

  在漫长的路途中,他慢慢成为了她的依靠,让她养成了不管遇到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就会找总管的“良好习惯”。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一个孤独的小姑娘芳心暗许,那么之后遇到劫匪时,总管大人的英勇神武,以及为了救她而流血受伤,便让她在一瞬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每个女人心目中都有一个英雄,而她的英雄虽然出身低微,却让她心安、心动。

  她觉得他堪比世间任何的伟男子。

  裴清荷在乡下长大,有着乡间人独有的爽朗和直率,她喜欢他了,就向他表白,她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偷偷送他自己绣的手帕,还特意在手帕一角绣了一朵小小的荷花。

  牛之牧当时沉默地看了她许久,那双深沉黝黑的眼眸里有太多太多她不懂的情绪。

  他最后虽然收下了她的手帕,却对她说:“小的谢过大小姐,不过你我身分有别,日后小姐还是不要再这样做了。”

  身、分、有、别!

  这就是牛之牧一直拒绝她的最大理由,裴清荷为此暗恨已久。

  很多时候,她觉得牛之牧其实也在偷偷看着她,他的目光炽热得都要灼伤她,可是当她回头与他对视时,他又总是若无其事地扭开头,避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

  一次,两次,她还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次数实在太多了,她就知道其实并非自己一相情愿,只是这个闷骚又古板的别扭男人总是谨守着身分有别,唯恐自己配不上她,耽误了她。

  裴清荷小声对牛之牧说:“你看,我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秀千金,我很有力气喔,可以和你一起并行的。”

  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吃苦,还是享福,她都可以和他并行,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做得到。

  她并非只会幻想风花雪月,她也想过这种身分地位不匹配的婚姻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如果她不再拥有千金大小姐的身分了,她需要自己做饭、洗衣、打扫,甚至需要抛头露面地赚钱度日,这些她其实都想过。那样的日子,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过,她可能会觉得日子太艰辛,可是如果有他和她一起并肩而行,她就会觉得甘之如饴。

  牛之牧抿紧了嘴唇,双手无意识中握成了拳头,指甲甚至掐进了肉里也丝毫未觉痛。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该怎么办?

  最可怕的是该美人还一点自觉都没有,动不动就爱撩拨他,完全不知道她经常搅得他寸心大乱,没有一点平静。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把她按在怀里打屁股,让她不要动不动就飞个媚眼过来──虽然隔着轻纱,他也知道她经常在偷窥他。

  他虽然是木头脸,可并非草木之心,又怎么可能没有感受到裴清荷的热情?他也想回报她,想牵起她的手,一刻也不分开,可是……

  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那颗被强行压抑的心,以及对她疯狂的渴望一旦被打开了缺口,就会犹如黄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真的害怕自己会忍耐不住而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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