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3-5-6 16:33

《国师(上、下)》(阴阳卷12)作者:绿痕

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3-8-29 21:45 编辑

书  名:国师
系  列:阴阳 卷十二
作  者:绿痕
出版日期:2012年8月7日

【内容简介】
国师·上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轻薄神仙大人!
明明白天捡到的是一只受伤的黑鹰
到了晚上竟变成相貌俊美、却比冰块还冷的裸男
她可没有夜半梦游逮个裸男回家陪睡的好习惯
答案揭晓,原来他是中了咒,才会白天是鹰晚上变回人形
虽然知道这位神仙大人可能不会是什么善类
可她不害怕也不怯弱,照样胆大地收留他作伴──
听说他的责任是守护人间,却对凡间事一问三不知
她干脆打着让他彻底认识人间的借口
不看时间地点大大方方的使唤他,占足了他的便宜
而他总是纵容着她、由着她唬得他歪头愣脑……
自从有了他的陪伴后,她明白了什么是欢喜
更明白了她也是可以拥有一点私心的
其实她的心愿很简单,只想安静地陪着她的傻鹰过日子!
但为了亲人们的期待,为了守护天下百姓的承诺
她终究被推着走上那条追逐名与利的血腥道路
只能一次次地丢下他,可他还是一路傻傻的追来了……


国师·下
为了守护人间的承诺,他在人间流浪了数千年
不过即使披上了行善的外衣
他的骨子里仍旧是个天性热衷杀戮的修罗
对于人间别说是爱了,他连点感觉也没有
直到那一日,他误打误撞地认识了她
一个命中注定生在刀锋边缘却不肯认命的女孩……
她的脾气不怎么好,有点淘也有些坏心眼
老是笑得让他忘了她是在兜着圈子拐他
可也因为她,他这总是淡漠处世的修罗变了
会因她的在乎而喜悦,会为她的佯装坚强而心疼
数千年来,他从不落脚也不停留在何处
却不意停泊在她的身边后,他就一直忘了离开……
为了成全她的忠孝,他再不愿还是让她进了宫
为了她想要守护的百姓,他愿意被困在国师这位置上
即使她与他再不能相见,他仍一心一意守在原地等着她
只因,早在那年他紧抱着那名在他怀中啜泣的女孩起
她,就已是他的一生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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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3-5-6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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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中茫茫的晨雾缓缓散去,殷红刺眼的血珠,则顺着光滑的剑身缓慢淌下。

  一夜血战过后,纪非站在别庄的小院中,无声地凝视着那柄自家暗卫遗留下来的佩剑,以及遍地没来得及掩去的血迹。

  就在昨儿个夜里,朝中隶属三皇子旗下的刺客倾巢而出,突袭她纪家并未登记在册的这幢小别庄,事前没来得及接获示警的暗卫们,在敌方刺客来袭时,只能将她与两名老仆强押进别庄的地窖,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挂上了门闩。

  接下来的夜色里,纪非就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中,彻夜聆听着外头的厮杀,直至清晨来临,由她父亲派来的大批救援人马这才姗姗来迟地赶至,接手外头早已定下的残局,并将她自地窖中领了出来。而这时,院里已不见昨夜那十来名护着她的暗卫,更不见那一拨刺客的踪影,只留下遍地的鲜血证明昨夜的一切并非是场噩梦。

  她的名字叫纪非,本朝户部尚书之女,当今皇后则是她的姑母,听说她出生后钦天监曾算过她的生辰八字,说她命中注定贵不可言。

  而这谣传,不知怎地也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当时朝廷正分成三大派,分别拥护太子与另两名过继给皇室的异姓王皇子,因太子自小体弱,性情也太过仁厚,皇后深怕太子日后恐将会在朝中失势,因此极力拉拢外戚为太子立下靠山,很不幸的,她纪家,则正是皇后的直系血亲。

  在她五岁那一年,皇后即为她与太子定下了娃娃亲,但朝中拥立另两名皇子的两派人马,则不希望她纪家再与皇室亲上加亲,故自她满五岁起,便时常派人在她身边制造些人为的意外,或是干脆直接派出杀手暗杀她这名未来的太子妃。

  为了让她这名尚年幼的太子妃能平安长大,她大伯的一对孪生女儿,也就是她的亲堂妹们,自她六岁起就被养在她的家中当成了她的替身,而她这名堂堂纪氏大小姐,则隐姓埋名避居至别庄,陪伴在她身边照看着的,只有一个春嬷嬷与兰总管……

  “小姐,老爷来信。”跟在她身边已有七年的兰总管,在处理完前院的大小事后,恭谨地站在她身后道。

  “说。”

  “老爷信上说,三皇子派依旧怀疑堂小姐的身分,因此老爷决定,今后若非必要,将断绝与小姐的往来,以免朝中之人起疑。”

  “大堂妹她可还好?”既然远在别庄的她都遭袭,那身为替身的大堂妹岂不是遭人识破了身分?

  “堂小姐日前已由夫人带回娘家省亲,眼下安全无虞。”

  她蹙着柳眉,“那昨夜是?”

  “老爷信上说,昨夜只是试探,堂小姐的身分并未遭到拆穿,请小姐放心。”

  明显松了口气的她一手抚着胸坎,“那昨夜暗卫的伤亡数为何?之后的事我爹又打算如何处理?”

  兰总管高大的身子僵了僵,他紧握着两拳,朝她低下了头。

  “兰?”

  他音调低哑地道:“前一拨暗卫……已死尽。”

  纪非一怔,没料到昨夜竟是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下一拨的何时派来?”她强忍下心痛,逼自个儿面无表情地再问。

  “老爷说,纪府将不再派暗卫以免他人起疑。”兰总管同情地看着年仅十三岁的她,此时在她娇俏的面容上,早已不见孩童的天真模样。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春嬷嬷,听了后不禁深深抽了口气,而纪非却是一副早就料到如此的模样。

  “知道了。”

  “小姐……”春嬷嬷上前拉住她的衣袖,惶然失色地看着她。

  “我明白,我爹他这么做是对的。”纪非淡然地说着,音调并没有什么起伏,“愈是派人来保护我,也就愈启人疑窦,既是如此,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来得安全。”

  春嬷嬷不甘地问:“那今后……”

  “今后咱们的小命,就由咱们自个儿揣着吧。”

  “……这与自生自灭有何不同?”有人保护时,他们都已活在腥风血雨里头了,若是撤了防卫,那日后……老爷他可还记得被他流放在外头的这位小姐,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纪非没时间在腹里堆积那无谓的闲愁,她仅只是拍拍春嬷嬷的肩以示安慰,接着她转过身。

  “兰。”

  “老奴在。”

  “待会儿咱们就搬家,收拾几样衣物就成了。”她很快即拿定主意,“待到安全地点再同我爹报个平安,至于地点,就别捎上了。”

  兰总管略略皱眉,“为何?”

  “他人既然能由着我爹这条线找着我,那么若是连我爹也找不着我,岂不是更能确保咱们的安全?”

  “是。”虽然觉得冒险,但兰总管也认同她这作法。

  “小姐……”春嬷嬷还想对她说些什么,却见她摆摆手。

  “都去收拾东西吧。”

  “是……”

  在他俩走后,纪非嗅着院里还未散尽的血腥味儿,仰首望着初秋一望无垠的晴空,她试图在那湛蓝一片的天际里追寻半点过往的痕迹,可她单薄的记忆,除了能给她几张熟悉的面孔,和小时候的片段回忆外,却不能再给她更多。

  这么多年了,她老早就忘了家庭温暖是怎么回事,和那些血浓于水的亲情又是怎么回事,她所记得的,就只有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重责大任,与他人为她所做的牺牲……

  她倏然抽起那柄插在地上的宝剑,横空奋力一划,院中的一块大石在剑光过后,整齐被劈成两半。

  在日后,或许不只是她的这位大堂妹,就连她的二堂妹,都将可能会因她而死。

  就在那不远的未来。

  打从火速搬家,与所有人断了联系,纪非携着两名老仆,自温暖的南方千里迢迢来到这处偏北之地,买下了这座远在小山上的宅子后,这一住,也有一个月了。

  这儿与南方的天候很不同,方入冬,大雪已迫不及待地遍铺大地,凛冽的北风刮得人面颊生疼。这日子再往隆冬走点,不似南方迷蒙如雨般的细雪,这儿的雪势像是深怕他们这些外来客不知这儿天寒似的,鹅毛般的大雪下得是盛大又壮烈,三不五时如暴雨般落下就算了,时不时还成日漫住了整座小山,将山顶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纪非抹去了沾在她眼睫上的雪花,再拍了拍微有僵意的面颊,本想今日的雪势较缓了些,窝在房里望雪兴叹的她,总算是能出门活动活动筋骨了,岂料一入院里,她就两脚踩进软绵绵的雪堆里动弹不得。这下甭说是想练练剑了,依她看,这雪要是再多落个两日,她的这个小院子恐怕就会被埋在雪堆里看不见。

  搁下手中的宝剑改去寻来铲子,纪非认分地在雪地中铲出一条出入的雪道,当她就快整理好这座小院时,自她顶上忽地传来一阵羽翅拍打的声响,接着在她身边的一株老松,便自上头落下一块又一块累积在松叶上的积雪,随着雪块重重落地,一抹黑色的身影也跟着落在她的脚边。

  她放下手中的铲子,低首细瞧,眼前这一团黑的东西是只鸟儿,又或许该说是只已成年的黑鹰,眼下浑身染血的它正紧闭着双目,奄奄一息地倒在她的脚边。

  “小姐,这是……”听见院中动静的兰总管,微喘着气赶到院里来。

  她蹲在黑鹰的身边轻问:“这附近可有猎户?”

  “记得应该是没有的……”这座小山上因长年来都没什么猎物,大多数的猎户都是住在邻山那边才是。

  “你可知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她小心地拨开黑鹰的羽翅,指着它血湿的胸口问。

  “老奴不知。”也蹲下来查看的兰总管,自怀中掏出了帕子就往还冒着血珠的伤处按压。

  “春姨,你将伤药和纱布拿到我房里去。”纪非弯身抱起失去知觉的黑鹰,配合着兰总管的脚步,两人一步步往她的院子移动。

  “这就去!”

  将黑鹰挪回房中,并紧急地替它救治了后,纪非望着一动也不动的黑鹰问。

  “如何?”

  “一边的翅膀骨断了。”兰总管在桌边的水盆里洗去了两手的血,“也不知它在断翅的情况下是如何飞来的。”

  她再看向负责包扎的春嬷嬷,“还有别的伤吗?”

  “只剩胸口那处伤。”

  一直昏迷着的黑鹰,在他们打算将它自桌子上移下来时,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对金色的眸子直对上了纪非的两眼,它看了看四下,有些防备地瑟缩起身子。

  “很疼吧?别害怕,再歇一会儿,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纪非伸手止住它的乱动,“春姨,你去杂物间找个竹篮子,顺道再找些碎布来。”

  “小姐,你这是要养它?”

  “嗯,它这伤不治好可不成。”

  春嬷嬷忙想阻止,“小姐不可,这鹰是野物,也不知它伤不伤人,若是它野性凶猛──”

  原本犹躺着的黑鹰,在她话未说完前,已奋力拍着另一只未受伤的翅膀勉力站起,摇摇晃晃地走至桌边来到纪非的面前,将一只翅膀悄声搭在她的手上,金黄色的眼珠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瞧。

  “你可会伤人?”纪非瞧了瞧它的举动,微笑地看进它的眼底。

  黑鹰下一刻即有模有样地对她摇首。

  “那你乖乖留在这儿养伤可好?”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聪慧的黑鹰再朝她点头。

  纪非笑笑地看着另两人,“喏,它都这么说了。”

  “小姐,这鹰……听得懂人话?”开了眼界的兰总管,有些好奇地想上前摸摸它的翅膀,却被它不客气地拍开。

  她一手抚着下颔,“看样子似乎是。”

  通体漆黑的猎鹰,先是瞧了瞧又担心又害怕的春嬷嬷,再看看脸上虽在笑眼睛却没笑的兰总管,它歪着头似是想了想,最终踩着蹒跚的脚步走至纪非的身边,抬起爪子往纪非的手臂上踩,在纪非的配合下爬上她的肩头,选择老老实实站在她的肩上不动。

  对于黑鹰的举动,纪非有些愕然,半扶半推地协助它站上她的肩头后,原本她还担心它的利爪会抓伤自个儿,却没想,黑鹰却主动地放松了爪子的力道,光是靠着摆动两翅来保持平衡,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比她还怕她会受伤似的。

  “黑鹰留在我这,这事就这么定了。”为了它的体贴,纪非朝两名犹错愣着的忠仆道。

  既然决定好黑鹰的去处了,一只装有碎布的竹篮很快就被送进纪非的闺房里,就近搁在纪非床边的小桌上,担心伤势不轻的黑鹰会被这天候冻着,兰总管还贴心地在小桌旁添了一只小火盆。

  当夜里纪非在书房处理完公事回到房里时,她本以为早该窝在篮里歇息养伤的黑鹰,却一反白日里的听话温驯,时不时就拍打着伤翅想自竹篮里跳出来。打算上床就寝的纪非拦了它几回,却怎么也阻拦不了它离篮的决心,迫不得已,她只好将它给抱出来搁在床边,哪想这地理位置黑鹰仍是不满意,一心就是想跳下床往门边去,这让累了一日的纪非不禁觉得有些疲惫。

  “你这是怎了?都快子时了,你不好好歇着还折腾些什么?”她抱住挣扎不休的黑鹰,以为它是不喜欢篮子,所以打算将它抱进被窝内。

  遭制住的黑鹰张大了嘴,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叫声,只是一迳地想逃离被窝与她。

  “睡不着?”她抱起它,低首看着它骨碌碌似会说话的双眼,猜测地问。

  它瞪了她半晌,闭上了嘴扭过头去。

  她想了想,莞尔一笑,“该不会是觉得别扭吧?”

  这回黑鹰连理都懒得理她。

  “……或是你怕羞?”她继续猜测。

  它直接抬起没受伤的翅膀掩住她的嘴。

  “我说你一只鹰羞什么羞?”纪非直接把它这反应当作是默认,一手将它抱紧并拖进被窝里,“快睡,天很冷。”

  厚实的锦被遮天盖地的自上头盖了下来,阻去了黑鹰逃跑的去路,同时也将它困囿在纪非温暖的怀抱中。纪非小心地避开它的伤翅,一手按住不时乱动的黑鹰,过了许久,不仅是昏昏欲睡的她倦极了,就连被她体温薰得暖烘烘的黑鹰也困了。

  方入梦境未久,丝丝寒意就像是穿透了暖和的锦被,渗进了被里也渗进了纪非的梦里,长年来时时保持警觉的她随即醒来,接着她便明显地僵住了身子。

  这是怎么回事?

  她之所以会莫名夜半醒来,不只是因全身冰凉凉的,还因她两手似正抱着一具光滑的身子,且那触感……还挺不错的。

  小心确认包围浑身的凉意是由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后,纪非缓缓抬起水眸,两眼紧紧锁住近在眼前的那一张俊容。

  “……你是何人?”好不容易,她这才自喉间挤出声音。

  有着一双冷目的男子没搭理她,眼中寒意甚是冻人。

  “你是那只鹰?”她也只能这么推论了,毕竟她可没有夜半梦游出门去逮个美裸男回家陪睡的好习惯。

  他仍旧没吭声,目光专注地打量着她,像是非在她面上看出个子丑寅卯不可。

  “你究竟是什么?”既然对方不说话,那她也只能主动点往下问了。

  “修罗。”皇甫迟淡淡轻应,“可以放开我了吗?”

  修罗?

  虽不知那是什么,但以这偏凉的体温来看,总归不会是人就是。

  “我无敌意。”感到他的推拒,她两手紧紧环抱住他结实的背后,以免下一刻会被他不怜香惜玉的推下床去。

  “放手。”皇甫迟在她两手在他身上打结,怎么也拨不开时,俊容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恼意。

  “我其实也没那么怕冷……”她的两脚紧缠住他修长的双腿,免得即使受了伤气力还是比她大的他会两脚将她给踹下床。

  他没好气的问:“那还搂得这么紧?”

  “我怕一放开会瞧见不该瞧见的东西。”冤枉啊,难道他忘了他现下是浑身光溜溜的吗?

  “……”

  感觉他停止了抗拒推攘,纪非总算是稍稍放下心。她试着挪动被他压得有些发麻的右臂,他也配合地将身子往床里头挪,可这一挪一动,乍现的春光,即大开大敞地出现在她的视野内地供她欣赏,迫使她不得不再度将身子贴回他的胸坎前,主动替他遮掩住无限春光。

  “……”她真的不是故意占他便宜吗?

  紧抱着他好半晌,觉得这景况怪异得紧的她,清了清她的嗓子打破他俩之间的僵局。

  “你一到夜半就会变成这副模样?”怪不得方才睡前他说什么都不肯让她抱进被窝。

  皇甫迟轻声更正,“是原本就这副模样。”

  她抬起小脸,美好的黛眉往上挑了挑,明澈的大眼中盛满了好奇。

  “我中了咒。”他有些不耐地解释,“解咒前,夜半会恢复原身,天一亮则变成鹰。”

  “何时可解咒?”她微微抖了抖,总觉得源源不绝的凉意,正透过他们交缠的肢体缓缓传至她的身上。

  他冷眼一扫,“总之不会是现下。”

  “那咱俩得继续抱多久?”虽说眼前人再赏心悦目不过,但老抱着跟冰块似的身子,也挺让人吃不消的。

  “你只要把眼闭上让我去寻套衣裳就成。”这话她早问不就得了?

  她气定神闲地再问:“你哪来的衣裳?”捡到那只黑鹰时,她可没见鹰的身上有穿什么衣服来着。

  “……”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动了动就快僵硬的身子,并在抬起头来时顺道问了他一句,“你听过狮吼功吗?”

  一脸疑惑的皇甫迟尚不知她为何突然问他这个时,她已直起上半身,以惊人的音量朝门外大喊。

  “兰!”

  被她洪亮的叫唤声吼得两耳嗡嗡作响的皇甫迟,怔愕了片刻,在回过神来时,她已又安安分分窝回他的胸前,并拉高锦被牢牢遮住他俩的身子。

  “小姐!”以为她又遭遇什么不测,就睡在邻房的春嬷嬷,闻声不顾衣衫不整,十万火急地拍开房门冲进来。

  纪非悠悠哉哉地应着,“在这候着呢。”

  定睛瞧清楚房里的状况后,春嬷嬷登时瞠大了眼,结结巴巴地开口。

  “小姐,你、你……”她房里怎会有个男人?

  “你没看错,你家小姐正轻薄着美男子。”

  “小姐。”同样也闻讯赶来的兰总管,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不知你唤老奴来是……”这是要阻止她的非礼之举呢,还是助她一臂之力?

  “快去捞几套你的衣裳来吧,咱们家的贵客眼下正不着片缕。”她很大方地与他们分享贵客的窘况。

  什、么?

  春嬷嬷霎时白了一张脸,抬起一手,颤颤地指着她那张若无其事的小脸,而兰总管则甚感兴味地挑高了两眉,站在门边动也不动。等得不耐烦的纪非在他俩迟迟都不吭个一声时,慢条斯理再对他们添上一句。

  “倘若你们不介意待会儿他光着屁股在你们面前晃荡的话。”

  “小姐!”终于被吓回神的春嬷嬷,当下被她有失闺仪的举止气得快背过气去。

  “小姐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兰总管微微轻叹,转过身就以轻功飞掠出院子,准备为自家小姐救火。

  没过一会儿,办事效率素来甚高的兰总管,捧来几套他自个儿干净的衣裳,还顺手捎来了男用的鞋袜,恭恭谨谨地站在床边有请贵客着衣。

  “你们还不出去?”纪非看着他们还赖在原地生根的两脚,“或者你们想参观一下他是如何更衣?”

  “小姐呢?”春嬷嬷使劲扭绞着手中的绣帕,彷佛那绣帕就是她的颈子似的。

  她无辜地眨眨眼,“我也得出去吗?”

  始终被他们主仆三人视为无物的皇甫迟,总算是逮着机会可以出声了。

  “出去。”她摸也摸够了吧?

  “小姐,恕老奴失礼了。”兰总管面上噙着一抹笑意,朝纪非微微躬身,接着出手如闪电地一手将纪非给拎出被窝,一手飞快地将锦被给盖回贵客的身上。

  遭自家忠仆一路给拎出门外的纪非,两脚才在地上站定,一抬首就见两张黑压压的脸庞直朝她压过来。

  “小姐……”眼瞳里明显盛着两把怒火的春嬷嬷,边整理她凌乱的衣裳边瞪向她。

  “小姐,不知房里的那位贵客是……”兰总管的笑意宛如沐人的三月春风,可她怎么瞧着就怎么觉得背后阵阵生寒。

  纪非一手掩着嘴,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咱们救的那只鹰。”

  “妖、妖怪……”春嬷嬷一愣,汹涌的火气迅即散去,颤魏魏地将两眼瞥向紧闭的房门。

  “非也。”纪非好整以暇地伪造贵客来历,“是神仙大人。”

  已换好衣裳的皇甫迟,在打开房门听见她这说法时,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神仙?”兰总管有些纳闷地瞥向眼前虽是披头散发,但也还勉强算是人模人样的贵客。

  纪非镇定自若地看向皇甫迟,“对吧?”

  虽是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但也没觉得她怀有什么恶意,因此皇甫迟并没有反对地朝他们点点头。

  “不知神仙大人怎会……”对于这名凭空出现又来历不明的贵客,兰总管还是有些不放心。

  纪非很快即接过他话尾,“他一时大意被仇家暗算。”

  “神仙也有仇家?”原本都快躲到纪非身后的春嬷嬷,听了后好奇地自她身后探出头来。

  “自然有。”纪非气定神闲地一笑,拖着两名老仆一块儿进去房内,省得大伙儿在外头挨冷风吹。

  将人都给拖进屋里后,纪非三两下便说明完皇甫迟中咒之事,唬得他俩一愣一愣之余,她再把已盘算好的话顺势托出。

  “若没别的问题的话,那么计画照旧,在他伤愈前就继续住在咱们家。”

  春嬷嬷与兰总管不语地看着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的皇甫迟,冷不防的,正巧被皇甫迟也正打量着他们的眼神给撞上,登时他俩不约而同地浑身泛过一阵寒颤,总觉得……他那眼神,冷冽得跟刀锋似的,彷佛被他瞧上几眼就会被划伤……

  “都别杵在这儿发愣了。”纪非起身拍拍两掌,“春姨你去拿伤药过来给他换药,我瞧他臂上的纱布都渗血了;兰你去烧些热水,待会给他擦洗擦洗身子,瞧他身上脏的。”

  “是。”

  打发走他们后,她招手要皇甫迟在她身边坐下,待他一坐定,她就压低了音量细声问:“介不介意我说你被仇家追杀?”

  皇甫迟无所谓地摇首,“反正与事实相去不远。”

  “之所以说你是神仙,是因他们胆子小禁不得吓,你莫见怪。”若是让人知道她家有个能变鹰又变人的贵客在,少不了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虽是不知修罗究竟是什么,为求万一,还是瞒着点较为妥当。

  “嗯。”

  等到兰总管端了盆热水,大致为皇甫迟擦洗过脸与身子,也让春嬷嬷重新上好伤药后,无事可做的四人,又再次坐在房内面面相觑。

  稍事梳洗后的皇甫迟,一改先前灰头土脸的模样,清俊的脸庞配上被兰总管梳理好的一头青丝,再加上身上那一袭雪白的衣裳,猛一看还挺像是仙貌飘飘的世外仙人,若不是他的那双眼生得太过锐利太过不染人气,还真让人想就地拈上几炷香拜上一拜。

  “你们还有什么事?”皇甫迟用尚完好的一手掩着隐隐作疼的胸口,不明白这些人怎都不出去,尽是坐在这儿打扰他的歇息。

  纪非以指轻敲着桌面,“你方才说,天亮时你会变成鹰?”

  “那又如何?”

  “想瞧瞧。”她坦坦迎上他不善的目光,对他笑得再理所当然不过,而坐在一边的另两人,也同意地频频颔首称是。

  “……随你们。”

  当远方山峦处的晨曦染红了天际时,伴着他们一块儿大眼瞪小眼的皇甫迟忽地站起身,在屋内三人的目光下,修长优美的身躯剧烈地颤了颤,下一刻,本好端端穿在他身上的衣裳成套坠地,接着一只眼熟的黑鹰自地上成堆的衣裳里冒出头来。

  “太无耻了……”春嬷嬷面色微绯地以绣帕掩着半边的脸。

  兰总管徐徐呷了口热茶,“可不是?”

  又再次变成黑鹰的皇甫迟,站在地上不解地看了看他们,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你们在说啥?

  “就是礼义廉耻。”纪非伸手将黑鹰抱上桌来,拿过准备好的竹篮,将黑鹰给放进舒适的篮中,“他们的意思是,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脱光了的举动太不检点了些。”

  黑鹰的小脑袋歪了一边,“礼义廉耻?”

  “嗯。”她感慨不已地看着这只会说人话的黑鹰,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她太累之余所生的幻象,又或者是没有睡饱下的产物。

  岂料皇甫迟的下一句话,马上就让她的感慨全都扔到天边去。

  “那是什么?”

  “……”

  春嬷嬷表情木然地转过头去看兰总管,兰总管僵着笑脸不语地看向自家小姐,而纪非则与上方的房梁来个无奈对望。

  “不知神仙大人您是打哪儿来的?”过了一会儿,纪非在两名老仆的请求目光下,问出了眼下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皇甫迟想了想,然后隐喻地以爪指了指上头。

  她揉揉眉心,“从没人教过你凡间的这些?”

  黑鹰不负众望地再次摇首,“没有。”素来就是独来独往的他,哪曾习过这些?

  “……”很好,这下他们有得麻烦了。

  ※※※

  如同纪非所说,他是遭仇家所追杀,这话可半点没掺假,只是这仇家的身分……

  “被自家人所伤?”纪非讶异地看着蹲在篮里的黑鹰。

  “嗯。”

  打从答应了子问之后,即在各界流浪了数千年的皇甫迟,就在前阵子,总算是在人间被修罗道的那几张老面孔给堵上了。

  原本是打算拎他回须弥山的无色与无相,本以为这个年纪最小、素来最不合群的修罗,这几千年就只是玩心太大,所以就像风筝似的一界逛过一界,哪儿也不定根也迟迟不肯归家。

  当他俩找着皇甫迟时,他已在人间里待上了千年,并时不时地救灾济民,一副俨然守护人间的模样,大大悖离了他修罗的本分不说,他甚至还向他们坦言,他连修罗道和修罗这身分也都不要了。

  想要讨个原由,偏偏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再加上他俩又改变不了皇甫迟那坚定不改的意志,无色与无相气炸之余,一个按捺不住本性,就冲动地与皇甫迟动上了手,打算就这么把这顽固的小子给捆回修罗道去再说。只是,一直流浪在外的皇甫迟,这些年来,在术法与身手各方面,也不是都没有半点收获的……

  使出了各界术法这才将无相打趴在地,皇甫迟才正想下狠手以绝后患时,善咒的无色即在那当头对他下了咒,硬是将他这名修罗给变成了只凡间的黑鹰,他虽负伤侥幸逃过无色的毒手,可却避不开他俩日夜不息的联手追杀。

  变成黑鹰这副模样,虽是没给皇甫迟带来太大的困扰,可无色似是在那咒文里又添了些什么,诡异地将他的法力给封在鹰身之内,令他半点也动用不得,唯有在夜半恢复人身时,这才能稍稍夺回些许堪用的法力。

  就在那一日,他运气不佳地又再次遇上了穷追不舍的无色,无法回击的他胸口遭无色一掌重创,还被剑风伤了一边的羽翅,他忍痛逃了出来,却也再无力支撑摇摇欲坠的身子,这才会巧合地掉到纪非她家的院子里来……

  在醒来后,他发现纪非所提供的庇护与疗伤,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因此从不曾与凡人接触过的他,难得地放下了身段,接受了她的提议,决定就暂时在她这儿避避风头,顺道也正好可躲过无色与无相的追捕,只是他没想到,他才落脚不久,就被她捅破了他身分的这张纸。

  见眼前的黑鹰一个劲地发呆,纪非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所以这才结上仇?”以他这冷飕飕的性子来看,横竖他得罪人的机会比较大。

  皇甫迟不以为然,“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她这才想起她一直都忘了问这回事。

  “皇甫迟。”

  “你中的咒何时才能解?”虽然他这副黑鹰模样也挺好看又逗趣的,不过老是这样日日夜夜变来变去也不是个正事。

  “需炼丹才能解。”皇甫迟老早就想对她说这回事了,“不知能否借府上丹炉一用?”

  “……丹炉?”她拖拉着音调。

  “嗯。”

  纪非一手抚着额,“你以为那玩意儿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吗?”

  “不是吗?”

  “……”神仙大人果然不是凡人啊。

  以往她还想着,这位神仙大人既是出现在这座人间,那么好歹他也该认识点凡间的寻常知识,没想到他认识归认识,可识得的全都是些偏门的东西,反而正经的凡间事却是一问三不知。

  她叹了口气,“凡人不会术法,当然更不会炼丹。”

  见黑鹰一副张大了嘴错愕的模样,纪非笑着揉揉他的头,把顶上的鸟毛给揉得一团乱。

  “今儿夜里你把丹炉的详细造法画下来,明儿个我叫兰想法子去弄一个回来。”也好,就当送佛送上西,也顺道让他们这些凡人长长眼。

  皇甫迟点点头,见她伸长了一臂邀他跳上她的肩头,他很小心的不让尖锐的爪子抓伤她。

  “走吧,咱们有正事得做。”她边说边合上房间的门扇,带着他往书房的方向走。

  “正事?”

  “为你普及人间知识。”此乃首要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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