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跃龙门》(庆团圆之一)作者:子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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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小鱼跃龙门
【系 列】庆团圆之一
【作 者】子纹
【出版日期】2021年02月24日
【内容简介】
瞧瞧哪家的霸王偷偷喜欢妳,还会暗中做球让妳倒追他!
(陶家姑娘表示:我是无辜的……)
贵人,有多贵?
有个摄政王外公、贵妃姨母和将军舅舅,即使身为白身,
也丝毫不阻碍金云阳成为横行霸道的二世祖!
因此不慎撞上这位恶霸,陶朔语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
幸好哪,活了两辈子,她最是熟悉他的癖好──嗜甜如命。
这也成了她的大绝招──天天送吃食和甜品到将军府!
惹得人人背后说她倒追男人,连金云阳也误会了,
虽然她对他确实情不自禁,但若自己的喜欢并不单纯,那人会不会伤心啊?
傻妞,有多傻?
有三个文、武、商皆不落下的哥哥顶着,即使家境不宽裕,
这也丝毫不阻碍陶朔语成为妥妥的傻白甜么妹!
因此当她招惹了自己,金云阳压榨起小姑娘也没在客气。
不过呢,这小姑娘的确有一套,彻底摸清他的脾气与口味──
伺候得如此周到,若非大智若愚,要不就是……喜欢上他了吧?
哼哼,也行!尽管她哥哥们阻挠,但既然喜欢他,就要喜欢一辈子!
即便他本来打算这辈子不娶妻生子,为了她也不是不能改变心意……
【链 接】https://www.txt520.net/thread-129152-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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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陶家宝贝回来了
夕阳西下,金红余晖铺满大地,微风徐徐而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身紫袍的俊朗公子策马入村,停在村中一户人家。
俊朗公子用力一推开门,就是一声怒吼,「陶二,你给我滚出来!若是妹子今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刀砍了你脑袋!」
听到兄长的怒吼,陶西辰吓得身子抖了下,连忙躲到弟弟的身后。
他承认自己平时懒了点,但对妹子的疼爱却是真心诚意,如今妹子在他眼皮底下出事,他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
陶东朗大步的走进屋里,目光锐利的一扫,瞪着缩在三弟背后的陶西辰。
陶家老三陶南轩眼神微敛,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站起身,坐到了一旁。
没人挡在自己的面前,陶西辰苦着一张脸,「大哥,我不是故意的,饶命。」
陶东朗的胸膛因为气恼而起伏,爹娘早死,除了留下一间破茅房外,就是三个弟弟妹妹。小弟自幼聪慧,不让人费心;妹子单纯,为人勤快,娇憨令人疼,偏偏就那个陶二——只要看到他,陶东朗心中就一把火。
陶东朗握紧拳头,忍着脾气,看着兄弟之中年纪最小,但性子最为稳妥的三弟,「妹妹现下如何?」
「郎中来看过,说了无碍,静养几日便好。」陶南轩的语气淡淡,眼底的担忧却是没有隐瞒。
陶东朗看了眼躺在炕上紧闭双眼的妹子,十五岁的她已经出落得极为标致。娘亲死时,他已经十岁,对娘亲的容貌记忆深刻,所以看着妹妹越长越像自己记忆中娘亲那明艳的容貌,对她免不了多疼爱、纵容几分。
想起前几个月,妹妹才大病一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病愈后总是郁郁寡欢,平时在官府当差的他还特地交代陶西辰好好照料,谁知道现在竟又将人看到出了意外。
气不打一处来,陶东朗死命地瞪着缩在角落的陶西辰,「过来。」
陶西辰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要。」
陶东朗气得啐道:「咱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陶西辰眼光闪烁,「一家总得出一个像我这样的,不然怎么衬得你和老三有出息。」
「你——」陶东朗指着他的手都在抖了。
陶西辰也顾不得丢人,连忙又跑到陶南轩的身后,「老三,你说说话,二哥知道错了。」
陶南轩将妹妹身上的被子掖得密实,这才语调没有太大起伏的开口,「大哥,经一事长一智,再过个几年,二哥会懂事的。」
「是啊、是啊。」陶西辰一听到陶南轩帮腔,立刻忙不迭的说道:「大哥,日后我会懂事的。」
陶东朗看着陶西辰这个蠢货,眼角一抽——老三是个读书人,说话令人牙酸,明明比陶西辰还小了两岁,如今一副以长者自居的口吻,偏偏陶西辰听不出讽刺,反而满心认同,真的没脑子。
陶东朗不想再看自己的蠢弟弟,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在睡梦中都还紧皱着眉头的妹妹。
陶朔语在一片黑暗之中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夜的震天喊杀,她想阻止却无能为力,人间炼狱不过如此,她挣扎着想要逃脱,突然眼前一亮,在地牢微亮的火光中看到自己的兄长脸上带着一抹阴冷笑意,一头撞上石墙……
「三哥——」
她尖叫了一声,猛然睁开眼!
「小鱼,别怕,哥哥在。」陶南轩立刻上前安抚。
陶朔语脸色惨白地看着陶南轩,「三哥?」
「是三哥。」陶南轩柔声的说道。
陶朔语木木的转头,目光看向陶东朗,最后落在陶西辰身上,这是她的三个兄长——自从三个月前她大病一场后,她的心始终不踏实,只有亲眼看到三个兄长安然的站在眼前,她才能相信自己真的重活了一世。
陶朔语松了一大口气,真好,三个哥哥都还在。
她急急地想拉紧哥哥的手,却感觉自己的肩膀传来一阵钝痛,眉头一皱。
「妳的手又脱位,刚接上,忍一忍。」陶南轩温柔的伸手扶住她。
这阵痛楚使陶朔语回过了神,这才想起二哥看自己这阵子镇日心神不宁,所以特地带她出外走走,两兄妹才到落霞村外的河畔,看到河中的鱼,陶西辰一时嘴馋便下河捉鱼。
她原在岸上看着,却遇上同村的林家兄妹,拉扯之间她落了水,虽说救得及时,但还是让她昏沉沉地在炕上昏迷了一天。
陶朔语无奈的在心中一叹,她这个身子实在太弱,尤其是这手,因为幼时受伤没来得及治,此后只要施力不当,手便会脱位。
陶东朗一听陶朔语的手再次脱位,心头一紧,小时家里穷,没钱请大夫导致延误医治,令妹妹一辈子得为脱位的手烦扰,这始终是他身为兄长心中的一根刺,而今看着娇柔的妹妹,他眼中闪过戾气,原想给二弟一拳,这时眼前突然冒出了把竹扫帚。
就见陶家老三一脸云淡风轻的捉着竹扫帚送到了他的面前。果然斯文都是假象,心是黑的,早早就把竹扫帚给拿进屋里等着,不过这点正合他的心意,陶东朗一把抓过来。
陶西辰见状,来不及喳呼,竹扫帚已经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哇哇叫,连忙闪躲。
「今天我就打死你,让你光长肉不长脑子,十几年都白活了,自己的妹子都不知道心疼。」
「大哥,冤枉啊。」陶西辰抱着头,他长得人高马大,比起陶东朗还要壮实,真要动起手未必只有挨打的分,但是他自小被压制惯了,想都不敢想要还手。
陶东朗力气大,在官府当了几年的捕头,身手俐落,打起人来一下比一下狠,不见一丝不舍。
陶西辰看陶东朗打红了眼,目光望向大门,思索着要往门外窜。
陶东朗看他眼神一转,就知道他要逃,立刻喝了一声,「陶西辰,不准动!」
陶西辰又不是蠢的,原本只是想要跑,现在为了小命他是绝对要逃!
只是才转身要往房门的方向奔去,一旁的陶南轩却是淡淡地将脚一伸,不顾一丝兄弟情面直接将他给绊倒在地。
「老三,你……」陶西辰的指责还未来得及出口,陶东朗当头又狠狠地打他一扫帚。「疼!大哥,疼、疼……」
「就是要让你疼。」
陶朔语见状,顾不得自个儿身上的不适,连忙要从炕上爬起来,「大哥,住手……别打了,求你,别打二哥。」
陶朔语想下炕,但是脚一软,一旁的陶南轩见了连忙伸手扶她。
「小妹,妳做什么?」
陶东朗见状也顾不得再打人,丢了手上的扫帚,一把将陶朔语捞起,重新将人放回炕上,「妳好好歇着,别乱动。」
「大哥,别打二哥。」陶朔语连忙拉着陶东朗的手求情,「不关二哥的事。」
陶东朗没好气地看向还倒在地上装死的陶西辰,「你听到了没?你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要妹子替你求情,你有脸吗?」
陶西辰疼得扭曲着脸,以前也就罢,但此次……不得不说小鱼受罪确实是因他疏忽,他无可辩驳。
小鱼的身子自小就不好,所以打小三兄弟就特别护着她,大哥更是千叮万嘱的不让她出门。待她长成,性子单纯、长相柔美,别说他们住的落霞村的人看了稀罕,放眼整个云州都少有人比得上,这时,大哥更是不愿让妹妹出去。
只是他虽理解大哥的心态,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认同。
小鱼大了,一个大姑娘,天天被拘在家里像什么话?
小鱼乖巧,向来听从兄长交代,但他这个二哥看在眼里心疼,所以偶尔会偷带着妹子出去晃晃。
今日正好下了场小雨,气候宜人,他带着小鱼也没走远,就在村外的小河处晃了圈,谁知不过一时没留意就让妹子落了水……
「下次不敢了。」陶西辰闷闷地说。
「还有下次?」陶东朗忍不住踢他一脚。
陶西辰连忙闪开,敢情这个家就他是捡来的不成,打他跟打仇人似的——偏偏他跟陶东朗长得有七、八分像,让他想要怀疑自己的身世都不成。
陶家的动静太大,惊扰了在对门的林家。
就见林家的二姑娘不请自来的推开了陶家未阖上的大门,像进自家门似的走了进来,一眨眼就进了陶朔语的屋子,看到躺在地上的陶西辰,不由惊呼。
「陶二哥,你怎么了?」
「没事儿,」陶西辰一见来了外人,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避嫌地闪过她伸过来相扶的手。
陶东朗目光清冷的看着林雪婷,对她的不知礼数感到不喜。
落霞村不过是个三十余户人家的村落,林雪婷是村中林家闺女,上有两位兄长、一位胞姊,余下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这人口数在落霞村可是排得上名号。但也因为家中的孩子多,所以林家并不富裕,林雪婷又是个闺女,所以在林家并不受宠爱。
不过林雪婷自小便脑子灵活,知道陶家虽穷,陶家三兄弟却十分疼爱唯一的妹妹,所以懂得与陶朔语交好。
陶朔语性子单纯,也不计较被占点小便宜。只是她是单纯,却不是蠢,所以大了之后,看清林雪婷的本性,就知所进退的拉开彼此的距离。
林雪婷脸皮厚,纵使察觉陶朔语的转变也不以为意,在她眼中,陶家小妹除了一张脸长得好外,根本就是个傻木头,所以依然三不五时的上门,目光全落在陶家老二身上。
陶家老大陶东朗如今是戎城官衙里的捕头,众人尊称一声陶官爷,名望不单只在落霞村,就连戎城内的城里人遇上他,也要给陶官爷几分薄面。
陶家老三陶南轩,方圆百里内提及此人都要忍不住赞上一句神童,小小年纪就考取童生,如今不过十六就已是秀才,将来考上科举,鱼跃龙门也是时间早晚。
相较之下陶家老二陶西辰显得平淡不出挑,因为陶朔语身子不好,为了给妹妹养身子还特地进戎城的大酒楼学手艺,学成之后也不找份差事,就在家照料妹妹,家中的粗重活儿都他在做。
三兄弟之中,林雪婷最看不上陶二的无所事事,只是她也自知自己的能耐,认为陶西辰较可能被她打动。所以还未到说亲的年纪,她就打着陶朔语的名号,绕在陶西辰的四周打转。
她的心思明白写在面上,陶西辰这人虽然混,但也知道分寸,对林雪婷的示好始终抗拒,未曾逾矩。
「林姑娘怎么过来了?」陶东朗的声音低沉带了丝威严。
林雪婷心中微惊了下,暗暗的看了陶东朗一眼,虽是坐在炕上,但依然不减他的身形挺拔,若他一笑,她便心跳加速,只可惜此人向来只有对着弟弟妹妹时才会露出笑容,平时冷峻威严,一张冷冰冰的脸让人看了发寒。
「陶官爷,我是来看小鱼的。」林雪婷低声的说道。
「妳也看到了,小鱼很好,妳可以回去了。」陶东朗向来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们虽然出身不好,爹娘早亡,但是爹娘死时他已知事,所以长兄如父的撑起陶家,他的弟弟妹妹——除了陶西辰外,都是彬彬有礼、婉婉有仪之人,他最不喜的便是没有规矩,言行放肆之人家。
若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听到陶东朗下的逐客令,早就羞得跑了,但林雪婷还是厚着脸皮站在原位,「陶官爷,我是一片真心来看小鱼,今天小鱼落水后,我在一旁可是帮了手的。」
陶东朗闻言,目光看向陶西辰。
关于这点,陶西辰真是没法子否认,陶朔语落水时,他正在河中顾着捉鱼,直到听到了林雪婷呼救才赶紧将人救起,所以他对兄长点了点头。
陶东朗的脸色一沉,「若真是如此,是我们陶家欠了姑娘一个——」
「哥哥,」陶朔语声音软软糯糯的打断了陶东朗的话。「我会落水是因为林聪。」
林雪婷闻言脸色一变,「小鱼,妳是糊涂了吗?这跟我二哥有什么关系?妳这是不顾名声了吗?」
陶朔语静静的看着林雪婷,下意识的捏紧腰间的木雕。爹还在世时,曾经寻得一块好玉,亲手雕琢给她做只小鱼,然后挂在她的身上,说要保她一世平安,只是最后她爹死了,她也把玉雕小鱼弄丢了。
二哥心疼她,所以用三哥寻来的木头重新雕了只小鱼送她,这只小鱼跟爹做的有七、八分像,她还记得二哥说,待将来家里有银两了,他定会寻块好玉再给她做一个……只是最后他们都没有等到这一天。
名声——名声大过于天,绑住了思绪,是非不分……
她的性子向来内向软弱,上辈子在河畔芦苇林中,林雪婷与她那个不学无术的二哥林聪遇到她,当时二哥一门心思都在河里捉鱼,没注意岸上动静,林聪上前调戏拉住她的手,她惊吓万分却不敢挣扎,就怕手脱位。
最后还是因为林雪婷见二哥似乎要上岸,才让林聪最终只是摸了几下她的手便放过她,此后她作了好长一阵子的恶梦,个性变得更加胆小,连家门都无法踏出一步……
想起上辈子的自己,陶朔语露出一抹苦笑,当真是软弱得令人厌恶。
所以这世在河畔再遇林聪,她万万不会让他再碰到分毫,可惜她虽有心反抗,但身子骨太弱还是挣扎不开,闪避之间,一不小心才掉进河里。
她微敛下目光,轻声说道:「是林聪意图轻薄,我不从……所以才落了水。」
她的话声一出,满室沉静,在场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林雪婷难以置信的看着陶朔语,这个死丫头向来胆小,一棍打下去都不吭声,今日是吃错药了不成,竟会把她二哥给扯出来!
林聪是林雪婷的二哥,确实是他经过河边看到了陶朔语起了色心,当时虽然她在一旁却也没有阻止,反正不过是摸摸小手或小脸,又不缺块肉。其实内心深处,林雪婷对陶朔语嫉妒又怨恨,妒恨陶朔语的容貌和在陶家得到的宠爱。她原以为为了闺誉,陶朔语就算遇上林聪轻薄也会忍气吞声,却没料到陶朔语竟然为了闪躲林聪而掉进河里。
陶朔语一落水,林聪怕惹了陶家兄弟,一溜烟就跑了,只剩她连忙叫来陶西辰救人。
林雪婷这一天一夜都留意着陶家的动静,等着陶朔语一醒,就要过来说个几句,让陶朔语为了名声将林聪企图轻薄她的事压下不提,然而没料到……
「混帐东西!」陶西辰咒骂了一声,飞也似的跑出去。
陶东朗神情铁青地站起身,尾随陶西辰,却见陶西辰才跑到大门,又突然跑了回来,陶东朗见状,不由挑了下眉。
陶西辰没解释,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竹扫帚。害他挨打又害小鱼落水,今天他要去打死林聪那个混蛋!
陶东朗没有出声阻止,陶西辰跑在前头,速度极快,他则慢条斯理的走在后头。
林雪婷吓得脸都白了,僵在原地。
陶南轩倒是沉得住气,与两个兄长相较,他的身子骨较为单薄,笔诛墨伐他在行,拳脚相向他却是压根不成,所以他也不会去给哥哥们添乱。
他安抚地拍着陶朔语的背,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冷冷的提醒,「林姑娘,妳还是快快回家去,不然林聪小命不保。」
林雪婷回过了神,连忙冲了出去。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依然可以清楚听见林家传来林聪的哀嚎声。
「大哥动手打人没事吧?」说到底,陶东朗是捕头,虽说捕头不算什么正经的官职,但他办过几次大案,在乡里之间颇有名望,陶朔语就怕动用私刑会影响陶东朗的名声。
「没事。动手的是二哥,就算真是大哥动手也无妨。」陶南轩对陶朔语温和的浅浅一笑,「若是当上捕头都护不住自家人,大哥这份差也不用要了。」
陶朔语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上辈子她的懦弱有大半原因是顾虑太多,毕竟大哥带着他们三个弟弟妹妹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落脚之处,所以她乖巧听话,不给三位兄长惹麻烦,只是最后才知她的乖巧原来是最无用处。成为一抹幽魂在世间飘荡多年,最终让她悟出了一句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只可惜她的醒悟太迟,她已经死了……
「别多想,再躺会儿。」陶南轩将陶朔语扶躺下,「三哥去给妳弄吃的。」
「我不饿。」陶朔语闻言,连忙摇头阻止。
事实上,她有些饿,但是陶南轩是个读书人,天生就是舞文弄墨之人,就算是在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依然是一副翩翩公子之貌,没进过灶房煮食,所以她舍不得让他为了自己进灶房。
陶南轩轻声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一天一夜未进食,岂有不饿之理。放心吧,灶上热的是二哥给妳熬的粥,我只是走一趟,端过来给妳。」
闻言,陶朔语这才露出一个害羞的笑,松开了手。
第二章 贵人当然不爱吃糖
一阵徐风拂来,散了些空气中的躁热。
如今已是夏末,昨日陶南轩见陶朔语身子无碍后才放下担忧赶回书院。至于陶东朗则是不顾林家的哭天喊地,将林聪给压进了官府,如今林聪被关在牢里,等着送去修筑城墙,这三年是别想再回落霞村。
林雪婷因为此事被林大娘说她是个丧门星,狠狠毒打了一顿,最后还不顾她哭喊,硬是将人许给了个偏远山村的鳏夫,前头的妻子还留了四个孩子,这与上辈子并不相同,因为上辈子林雪婷是在明年家里没粮食,最后被她娘用几斤猪肉就嫁给了城里的屠夫,之后戎城被破,想来她也是死在当时。
虽然隔了一段路,但陶朔语还是可以听到林雪婷不愿嫁人的哭喊声,她在心中一叹,不知对林雪婷而言,到底是嫁给带着四个孩子的鳏夫强,还是嫁给用几斤猪肉便将她娶回去的屠户强……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林雪婷的命,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陶朔语坐在兄长替她做的躺椅上,微闭上眼,思绪飘远。
陶东朗在堂屋见陶朔语似乎在睡觉,不由露出一抹笑,接着拿出件薄被走了出去。他因担心妹妹所以向官府告假两日,明日他便得回官府。
大哥在家,陶西辰特别安分,一大清早就在地窖收拾这阵子进山寻得的药材,他心中盘算再加上昨日陶东朗上山转了一圈打到的几只野鸡,今日一并拿进城卖。
收拾野鸡和野鸡蛋,陶西辰不得不承认自家兄长的身手了得,也亏得他的身手,不然当初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没能耐养活三个弟弟妹妹。
他们本是岭南人士,父母相继亡故,无亲又无故之下,最终选择离乡背景来到北方,落脚云州。
当初陶东朗相中落霞村,除了看中村中人口单纯,更是相中此处紧临大山,靠着他的身手,只要能猎到东西,弟弟妹妹就不会饿肚子。之后他因缘际会得了个军中退下来的老捕头眼缘,带在身边教了不少功夫并引进了官衙,之后老捕头退下来,陶东朗也因为破了几件大案而升上捕头的位子,陶家如今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倒也算是平顺。
这么些年日子稳定,陶东朗依然不改闲来无事就上山去捉猎物,给家人添进项的习惯。
陶西辰将东西收拾好,离开地窖,竟看到院子里的大哥神情铁青的对着陶朔语。
他不由挑了下眉。天要下红雨不成,他大哥竟然会给小妹脸色瞧?
不过一听他们交谈,他心中立刻明瞭。
陶西辰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陶朔语想要跟他们一起进城,若是平时只有他在的话,他自然就带着她走,但今天有大哥在,他有点为难是否要为妹子说情几句。
「大哥,我已许久未进城,」陶朔语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的看着陶东朗,「你就让我去吧。」
落霞村离戎城若是走路要走上大半个时辰,这点距离对个练家子或是庄稼汉都不成问题,可惜陶朔语虽生长在农家,却因为身子不好,进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哥,」舍不得小妹难过,陶西辰没忍住开了口,「小鱼才受了惊吓,带她出去走走也好。」
陶东朗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陶西辰无辜的回视,「反正有大哥在,若真有什么事,难不成大哥还护不了小鱼吗?」
「是啊。」陶朔语连忙点头,「只要有大哥在,不会有事的。」
最终陶东朗拗不过陶朔语的祈求和陶西辰在一旁帮腔,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
「大哥真好。」陶朔语达到目的,兴奋的笑出声,连忙进屋去换了件衣服。
「你看咱们妹子多好哄,」陶西辰忍不住叹息,「不过是带她进趟城就开心了。」
陶东朗看陶朔语开心,嘴角也扬起,不过一听到陶西辰的话,扬起的嘴角立刻一抿,目光一冷,「你言下之意是认为我管她太严?」
「没。」陶西辰很有求生欲的摇头。
陶东朗伸出手,将大掌放在陶西辰的肩上,微微用力,「若日后让我得知,你再随意带她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陶西辰肩上传来痛楚,立刻求饶,「我肯定不会。」
「记住便好。」
陶东朗收了手,陶西辰立刻逃之夭夭。
看着陶西辰的模样,陶东朗觉得好气又好笑,他不是不知自己对陶朔语护得太周全,只不过妹妹的身子不好再加上她的相貌……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该低调度日,才能保全一世安康。
陶朔语满是笑意的跟着两位兄长进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戎城外的官道上进城、出城的百姓与马车熙熙攘攘,错身而过的人们脸上满满都是笑,不见一丝日后战乱时的惶恐不安。
远远看到城墙上随风飞扬的韩字旗,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镇守边疆的韩家军,守护云州百姓安然数十年如一日,但最后却是世事难料,依稀间,她彷佛又听到城破那日的惊鼓声和纷沓哭喊声——
「小鱼?」陶东朗转头看见妹妹出神,轻唤了一声。
陶朔语回过神,甩开脑中的记忆,对陶东朗露出一抹笑,跟了上去。
陶西辰将人给带到市集,将背上装着野味的竹篓放下就道:「大哥、小鱼,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把药材拿去医馆卖了再过来。」
陶东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陶西辰对陶朔语一笑,「小鱼乖,等会儿二哥带妳去吃糖粥。」
陶朔语乖巧的点头。
陶西辰心中一软,揉了揉她的头。
陶东朗忍不住一哼,「你快去干你的活儿,别净想着吃。」
「知道了。」陶西辰立刻拿起装着药材的竹篓飞也似的跑开。
「坐在这里。」陶东朗怕阳光晒昏陶朔语,挑了个阴凉之处让她待着,「等卖了东西,大哥给妳买糖。」
陶朔语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从小就爱吃糖,就算家里最穷的时候,哥哥们还是会想法设法的给她弄糖吃。
每每收到哥哥们给的糖,她总是宝贝似的收在自己的荷包里,想的时候拿出来甜甜嘴。
「谢谢大哥。」
陶东朗疼爱地拍了拍她的头,他高大稳重,尽其所能的照料弟弟妹妹,他也没等陶西辰回来,迳自将自己打的猎物给取出来。
他虽身为捕头,认出他的人不少,但也没人瞧不起他身为捕头还来集市贩卖,西北民风爽直,门第之见不多,多敬重打拚生活之人。
才没多久,就有个老妇上前询问,老妇的媳妇才刚替家里生了个大胖小子,需要补补身子,只不过最近不单戎城,放眼整个云州都缺粮,说是南方大旱,粮食一时运输不及。
平常时候,随便吃上一口东西忍忍就算了,但媳妇才生子,她是个厚道的,不想委屈了媳妇,她正愁得不行,今天才想出来转转碰碰运气,正巧遇上陶东朗,二话不说也不说价,直接将野味全都买了。
陶东朗将银两收下,对陶朔语说道:「小鱼是福星,今日这么快就将猎物卖出。」
陶朔语压根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福星,而是……
「哥哥,城里是不是缺粮?」
陶东朗也没有隐瞒,据实以告,「南方大旱,运送不及,过些日子就好。」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显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他是苦过来的人,只要给他一把弓,他就能想到办法带着弟弟妹妹活下去。
陶朔语的心莫名沉重,重活一世,她自然知道粮食短缺,上辈子有哥哥护着,所以她虽有耳闻却不知情况严峻,直至隆冬,大雪纷飞,羌人攻破城池,她才知,原来不单百姓,就连驻守的士兵连吃顿饱饭都难。
只是戎城被破是明年冬季,万万没想到,原来粮食的问题现在已经现出端倪……
陶东朗放眼望不见陶西辰的人影,想了一会儿便将已经空的竹篓背在身后,「走,大哥带妳去转转,给妳买糖。」
陶朔语看着陶东朗的笑脸,勉强的挤出一抹笑,还有年余……她得好好想想,就算阻止不了城破,但终究要护住自己的兄长。
陶东朗给她买糖,陶朔语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了根糖葫芦。
她的双眼闪闪发亮的看着糖葫芦。上辈子大哥离家前就说要给她买串糖葫芦,只是最后她没等到——如今盼了两辈子才拿在手上,她一时没舍得下嘴。
看着她开心的模样,陶东朗的神情一柔,「不过就是串糖葫芦,吃完了,哥哥再给妳买。」
「好。可是今天这根糖葫芦,我要回家慢慢吃。」
陶东朗摸了摸她的头,陶朔语身上并无太多首饰,除了腰间的那只木雕小鱼,头上也只有一支陶西辰闲暇时用木头所雕的木簪,虽说典雅,但也显得寒酸。
陶家兄妹都长得好,尤其陶朔语随了他们的娘,自他懂事起,他就被他爹教导,家中的女人要疼——所以要疼娘、要疼妹妹,因此爹做木匠,日子虽然不富裕,还是会省下银两给娘和妹妹买好东西。
只是最后娘死了,爹也跟着亡故,他忙着养活弟弟妹妹,却是忽略了姑娘家都爱打扮一事,算了算今日钱袋里所带的银两,应该够给妹妹买点女儿家喜爱的东西。
「走,大哥带妳去买点东西。」市集的巷弄不远便是戎城最热闹的三水大街,街上有间如意阁,卖的都是些姑娘的首饰和胭脂水粉。
「可是二哥还没回来。」
「他这么大一个人,不会丢的。」陶东朗没把陶二给放在心上。
陶朔语一边迟疑地看着四周,一边被陶东朗给拉走,在经过三水大街街口的榕树时,她不由微愣了下。
大榕树下圈着几匹马,其中有一匹怎么看来如此眼熟……
三水大街说是大街,其实不过只有两百来米长,却是戎城最热闹的一条街,来往百姓多,所以驻守边疆的韩将军多年前就已下令不得在闹市跑马,因此马匹都只能栓在街口。
才转进街口,陶东朗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激烈的碰撞吵杂声,他微皱了下眉,身为捕头,对这样的吵杂异常敏感,他松开了陶朔语的手,「小鱼乖,暂且在这里待着,不许乱走。」
陶东朗只来得及交代一声就往声音出处大步的疾走过去。
陶朔语微惊,下意识的想要跟着陶东朗。
陶东朗走得急,没有留意身后的陶朔语,目光倒是留意到面前同样疾行而来的锦衣公子,一身紫色衣袍,面貌白皙,长得俊朗非凡,这等相貌甚至比陶家三兄弟中长得最好的陶南轩还要好看几分。
这是个生面孔,在戎城,他未曾见过这样令人一眼难忘的公子。可陶东朗记挂有人闹事,与那名公子错身而过,却在几个大步后,听到身后传来陶朔语的惊呼声——
他脸色大变,猛然回头,就见那位疾步前行的锦衣少年郎不知何故撞上陶朔语。
陶朔语被撞,一时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一脸惊魂未定。
陶东朗见状也顾不得前方吵杂,立刻折返,只是他人还未靠近就听到一阵喝斥。
「狗东西,瞎了眼不成!」
跌坐在地的陶朔语原本还在庆幸自己有捏紧手中的糖葫芦,不然她一口都还没尝到滋味就掉在地上,她会心疼死。只是这声斥责,让她整个人如遭电击,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刻进骨子里的熟悉……
脑子闪过方才榕树下的那匹马,无怪乎她眼熟,因为那是「他」的坐骑!
他给它取了名字叫雷电,随着他出生入死,直到天下大定,雷电安稳地在摄政王府受照料,日子过得比一般人还舒坦。
「放肆,撞人的明明是你!」
金云阳听到身后的声音,面上一恼,微侧身将目光落在陶东朗身上。
陶东朗危险的将眼一眯,纵使长得再俊朗,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无礼混帐。
「劝你少管闲事,不然惹了爷,我弄死你。」
陶东朗闻言,神色铁青,「我倒想看看是谁弄死谁。」
陶东朗冷着脸,对他伸出手,准备捉人。
「哥哥,不要!贵人,误、误会……」跌坐在地的陶朔语在陶东朗动手前动了——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在金云阳的面前跪下来,额头碰到了地面,「贵人,全是误会。是我瞎了眼、瞎了眼撞到贵人,贵人大人大量,切勿见怪。」
金云阳拳头都已经抡起,看到跪在脚边的身子,突如其来的转变令他难得有些呆愣。
前些日子他爹趁着他去川地时在外养了个外室,他一怒之下就断了给他爹的月钱,直接离京来到了云州戎城。一方面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好色的恶心老头,一方面是顺便看看多年未见的舅父、舅母。
只不过他八成跟戎城犯冲,才来几日就被个不长眼的伶人给缠上,那个伶人自以为长得好看就不知死活的妄想爬上他的床,在他的酒中下药,要不是他机警,就要中招。
一气之下,他便动手将酒楼全都砸了,谁知道才踏出酒楼就被不长眼的撞上——在他眼中,就算是他撞上了人也是别人的错,所以他就是一口咬定是别人撞了他,他未消的火气正好转移对象。
只是……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娇小身子,他都还没出手就求饶,真是有些没劲……
他出身京城首富之家,有个摄政王外公、将军舅父,长得俊朗非凡,照理是众人追捧,但偏偏他性子张狂、喜怒无常、性情多变,一般人家根本不敢与他有半分牵扯,就怕一个不好,惹火了他这个二世祖,弄得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陶东朗震惊非凡,他们兄妹就算在日子最狼狈时也未曾如此卑微,他难得对疼爱的妹妹发脾气,伸出手要将陶朔语拉起,「陶朔语,给我起来!」
他只有在气急时,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名字。
陶朔语向来听话,但这次她却是拍开了陶东朗要拉起她的手。
她的力气不大,打在手背上不疼,但着实令陶东朗惊愕万分。「妳……」
陶朔语不是不怕陶东朗的愤怒,只是她更怕金云阳。
脑子翻转着上辈子一幕幕的血腥,她对这个人太过熟悉,在她还是一缕魂魄的时候,曾被迫在他身旁度过了数十寒暑……
陶朔语的手暗暗捏着腰间的木雕小鱼。上辈子她死时,魂魄莫名被留在她的木雕小鱼中,就是这个人——从陶南轩手中抢走木雕小鱼,让她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她眼睁睁的看他威震沙场,风光一生,富贵荣华。
她佩服他平定战乱,安天下,却也怨恨他让她的哥哥们走投无路,最终走上死亡路。
只是她在他身边多年,怨恨淡了,说到底……造化弄人,无论是他的兄长或是他,都是可怜人。
重生而来,她也曾经想起他——但终究只能将他压在记忆深处,她原以为她与他此刻相隔千里之远,如同天与地,未承想他竟来到戎城,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金云阳似笑非笑的看着神情铁青的陶东朗,以及跪在地上的陶朔语。
有点意思。说是兄妹,但性子却是截然不同。
他将衣袍一拉,在陶东朗杀人似的目光下蹲在陶朔语的面前,「小丫头,妳倒是识趣,只是妳撞了爷,难不成几句轻飘飘的误会、赔罪就可揭过?」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两人靠得太近令她有片刻失神,她想也不想的伸出手。
金云阳没料到她会突然动作,还来不及闪开,手中就被塞了东西,他微惊的低头定眼一瞧,竟是……糖、糖葫芦?
「糖。」陶朔语指着糖葫芦,忙不迭的说道:「我、我给你吃糖。」
别说陶东朗,此刻连金云阳都露出同样的错愕,他的目光落在陶朔语一脸娇憨的脸上,近看才发现这个丫头虽然穿得寒酸,但长得挺好,只不过她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这个节骨眼儿是吃糖的时候吗?
「小土妞,」金云阳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妳是存心耍我不成,爷一个汉子,吃什么糖?」
他的口气不善,陶朔语脸上有片刻迷茫,身为一抹魂魄在他身边多年,所以她清楚他喜欢甜的,非常喜欢,或许比她还喜欢,只不过他一直隐瞒得很好,除了贴身侍从,鲜少人知。
她隐约知道他是碍于颜面,所以不愿让旁人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喜甜,只是就算重活了一辈子,她还是没想通甜食与男子气概之间有何关连。
不过他现在隐忍怒气的样子,倒令她怀念起上辈子的他,想他每每因无人发现而偷吃甜食,脸上露出难得的满足神情,竟突然让她有些想笑。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个弧度,轻声说道:「贵人当然不爱吃糖,只是我想请贵人吃糖,吃糖就不会生气了。」
这口气就像哄孩子似的,金云阳想要斥责,但她的话……他的目光须臾不离陶朔语,就见她的目光不闪不躲。
这个土妞儿,有点意思——他像是给她面子似的咬了口糖葫芦,入口的酸甜令他满足,但面上却是一点不显。
陶朔语看着他吃糖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也想吃一口,这可是她盼了两辈子的糖葫芦,只不过金云阳吃都吃了,她也没胆子抢回来。
「妳也想吃啊?」金云阳晃了晃手中的糖。
陶朔语老实的点点头,「我大哥……」她看了陶东朗一眼,「给我买的。」
「喔——」金云阳瞥了陶东朗一眼,故意似的又咬了一口。
陶东朗气得倒抽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可能会拉伤陶朔语,迳自伸手捉向她的胳膊。「小鱼,给我站起来。」
金云阳却是眼明手快的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捉住他的手。
「你——」
「你们别打架,」陶朔语担心两人真的动手,连忙说道:「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我冲撞贵人,我给贵人磕头。」
陶朔语猛然就要磕头,额头要撞上石板路,金云阳立刻松开陶东朗的手,及时的拉住她。
「妳真是个傻的。」这猛一撞上去,也不怕自己额头见血。
看着近在咫尺的金云阳,陶朔语怯怯的对他一笑,「贵人可是不恼了?」
她清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楚楚可怜的样子令金云阳莫名心跳快了几分——这还真是见了鬼,不过是个土妞儿,顶多是长得好看一点罢了,只是她叫小鱼……
「妳叫小鱼?」他觉得自己八成是被这个土气的名字给影响。
陶朔语点头又摇头。
金云阳没好气的看着她。
陶朔语知道他这人没耐性,于是忙不迭的解释,「我叫陶朔语,是我娘给我取的,小名叫小鱼,哥哥们都叫我小鱼。」
得到了答案,他松开手,站起身,「看在妳这个土名字的分上,饶了妳一次,起来吧。」
陶朔语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立刻开心的爬起来,「谢贵人。」
一旁的陶东朗见了,觉得妹妹失心疯了,因为陶朔语弄出来的动静,有不少人围在不远处瞧着。身为捕头,有人认出了陶东朗,正指指点点,他抿着唇,今日的事若传出去,陶朔语的名声肯定有损。偏偏他却无法有半点作为,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愤恨地看着高傲的金云阳。
第三章 二哥是个聪明人
陶朔语自然也听到了耳语,但却压根不在乎,魂魄飘荡几十年,看过风光兴衰,旁人的指指点点对她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陶东朗冷着脸,知道事情再闹下去,损害的还是自家妹妹的名声,所以只能压下自己的火气,拉着陶朔语就走。
金云阳下意识的一挡。
陶东朗锐利的眼神对上他,「让开。」
金云阳抿着唇,看着陶朔语,突然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要挡住她的路,陶东朗不逊的话语给了他宣泄的出口,「敢开口要爷让开的,这世上可没几人。」
陶东朗的神情一冷,「你当真以为我现在不敢动手教训你不成?」
「行啊。」金云阳挑衅的勾了勾手,「来。」
陶朔语无措地站在两人中间,不明白方才明明气氛已和暖,为何转眼间又剑拔弩张。
大哥是个捕头,身手挺好,但是金云阳有个摄政王外公、将军舅父,自幼不喜圣贤书,摄政王就给他找了个武师傅,所以金云阳拳脚功夫了得,非寻常人可比,两人动手,大哥未必能讨得便宜。
上辈子造化弄人,大哥一个为人正直的捕头,最终因家破人亡而走上占地为王,成为土匪头子的路,而金云阳是朝廷命官,手握重兵,两人一正一邪,无法和平相处,最终结局只能是你死我活,但现在明明不一样了……
「哥哥,」陶朔语不敢劝金云阳,只能轻轻拉了拉兄长,「你别对贵人这么凶。」
平时陶东朗听到妹妹娇软的声音都觉得心头温暖,但今天她的话却像刀一样刺他心窝。她这是一颗心都偏向个陌生人了?
陶朔语祈求的看了一眼陶东朗,才浅笑站到金云阳面前,「不知贵人拦着我和兄长可还有事交代?」
金云阳闻言,不客气的挥着手中的糖葫芦,「妳撞了我,就用一根糖葫芦打发,当我金云阳是乞丐不成?」
他无赖的语气令陶东朗的火气又往上翻了一翻,倒是陶朔语一脸无辜。
「自然不是。」她又不是跟天借了胆,把他当乞丐看,「贵人若不嫌弃,不如日后有机会我给贵人做吃食如何?」
金云阳其实跟她二哥有些相似,极重口腹之欲,爱吃好吃的东西。
「我的手艺虽比不上大酒楼的大师傅,但味道不错,尤其是做甜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金云阳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但还是傲然的哼了一声,「爷不爱吃甜。」
「我知道。」要不是太了解他,陶朔语都要被他给骗了。她眨了下眼,「不单是甜的,只要贵人要吃,我都给贵人做,不论什么。」
陶东朗瞪着陶朔语,觉得自己的妹子魔怔了。
「土妞儿,妳这是在讨好我?」
陶朔语没有迟疑的点头,她确实是在讨好他,只不过她的讨好并不带有杂念,上辈子他与兄长对立,兵戎相见已无法改变,但此生她期盼着他与自己的兄长能结个善缘。
「妳倒是个老实的,打我出生妄想讨好我的人不少,」他的语气有着眼高于顶的优越,「这个西北民风开放,先前有个伶人爬上我的床,现在有妳大庭广众下示爱,实在令我开了眼界……若真那么想做吃的也行,到时就来将军府吧。」
陶东朗闻言,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想当然耳,此人出身富贵,少不了逢迎拍马之人,陶朔语如今的示好肯定被他所看轻,但陶朔语向来都不懂趋炎附势,此刻他实在无从解释妹妹现下的所作所为。
他恼怒的拉着陶朔语,不顾她挣扎反对的要将她带走。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离去,远远一个青衣小厮跑了过来。
站在他们面前,气都还没喘过来,小厮就急急忙忙的说道:「少爷,事情小的处理好了。那个要对少爷下药的伶人,小的已将之扣下,照爷的吩咐让戏班将人发卖,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爷的面前。」
金云阳压根不在乎一个伶人的下场,纵使日后为奴为妓都与他无关。
「让人发卖倒是便宜了她,实在该让她毁了容貌、断了手脚筋,生不如死才是。」说完,他轻飘飘的目光看向陶朔语。他喜怒无常,心情好时,他允许旁人的讨好,但讨好他的人稍有不慎,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从不觉得自己残忍,毕竟在幼时他曾流放岭南,几乎终日细雨绵绵的气候令他饥寒交迫,差点丢了性命,待他日后返回京城,他明白权势财富逼人,他成了恶名昭彰的金家公子,为了夺得金家的财富,他做的恶事不少,享受高高在上的看旁人跪地求饶,如同蝼蚁。
识得他的人从不觉得他是个好人,他也不屑成为好人,只想怎么痛快怎么来。他视人命如草芥,原以为会令陶朔语惊恐,却发现她竟是一点都不以为意,看着他的眼神一如先前的清明。
陶朔语呆萌的目光与金云阳对视,心中确实无太多波澜,毕竟她前世当魂魄时所看到的事物,远比金云阳如今所做的凶残得多。
一开始她也会怕,但最后……跟在金云阳身旁,她竟隐隐悟出了几分道理,对有恶心之人存善念,是给自己埋下隐患,凶狠有时不过只是保护自己的必要手段。
只是她始终知道他并非是天生狠心狠情之人,所以他在动手伤他人时,又怎会觉得真正的愉悦,思及此,她眼带同情的看着他。
金云阳被她看得莫名一阵心虚。这个土妞肯定是个傻的,被她紧盯着,连他都不正常了。
「小土妞,我警告妳,不许再盯着——」
「贵人可否赏脸让我请你吃碗赤豆糖粥?」
金云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原要警告陶朔语别再盯着他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她一句话给击倒。
这下他十分肯定这个土妞脑子有毛病,一下糖葫芦、一下赤豆糖粥,偏偏……他还真想吃……
陶东朗握着陶朔语的手不自觉的一紧。
陶朔语有些吃痛,却依然紧盯着金云阳,「贵人,那是个从南方嫁来的大娘开的铺子,我二哥带我尝过,味道算是地道,贵人赏脸,让我当是赔罪,请你喝一碗。」
金云阳向来不屑旁人逢迎巴结,但陶朔语娇柔的声音传进耳里,莫名的不令人讨厌,他不由心生矛盾。
「贵人?」
「别再叫了,烦死了!」金云阳微抬了下下巴,「别说我一个大男人为难个丫头,看在妳诚意相邀的分上,走吧。带路!」
陶东朗气得皱眉,但是陶朔语却乐得在前头引路。
陶朔语凭着记忆带人来到小摊前,一对夫妻正勤奋的守着摊子。
陶朔语开口便要了三碗,东西一上,她催促着金云阳尝一口。
金云阳一副意兴阑珊的拿起木匙吃了一口。
「好吃吗?」
入口香甜,金云阳正想点头,但看着陶朔语闪闪发亮的眼神,冷淡的飘了句,「还行。」
陶朔语闻言也没有失望,知道他的嘴刁,所以能得他一句「还行」就已经难得。
倒是陶东朗一脸的气恼,他对甜食并不热衷,更别提还跟金云阳这么一个看不顺眼的家伙坐在一块,气都气饱了,所以他一口也没尝,就把自己的全给了陶朔语。
陶朔语爱吃甜,一小碗也不多,所以她一个人吃两碗还行。
「谢谢大哥。」陶朔语不客气的接过手,笑眯了眼。
金云阳见状不由有些羡慕,不过他不是羡慕人家兄妹情深,而是羡慕陶朔语一个人可以吃上两碗。毕竟一碗真不多,他几口就见了底,想再叫一碗又觉得丢人,所以他硬是忍住,眼睛余光瞄着陶朔语,盼着这个小土妞再次上道,把多出来的一碗给他。
可惜这次陶朔语压根就没有接收他的目光,看来真打算一个人喝两碗。金云阳傲娇的在心中骂了她一句,真是个蠢货!然后闷闷不乐的放下木匙。
陶朔语见状,立刻开口又叫店家来一碗。
金云阳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方才骂错了,这个土妞还算上道!
「贵人肯定没吃饱,」陶朔语解释,「不如赏脸再吃一碗。」
金云阳心头直乐,但还是装模作样的丢了句,「真是麻烦,我——」
「是男人吃这么多甜食做什么?」陶东朗打断金云阳的话,开口叫店家不用送,「打包了,带回去给妳二哥。」
金云阳瞪了陶东朗一眼,不上道的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陶东朗不客气的回视。
陶朔语为难的目光来回看着两人,两相权衡之下,这下选择不再吭声,默许了陶东朗的安排。
一等陶朔语吃完,陶东朗立刻招来店家,拿出钱袋子。
「哥哥,我来。」陶朔语制止了陶东朗的动作。
陶朔语身上不过只有几个铜钱,毕竟自小到大她的衣食都是哥哥备好,没有用到银钱的地方,这些铜钱还是平时几个兄长给她买零嘴所存下来的,她宝贝得很,舍不得乱花。但这次是要请金云阳,所以她舍得,一口气拿出了八个铜钱。
金云阳出身富贵,自然瞧不上几个铜钱,既然陶朔语说要请客,他也理所当然的看着她付帐。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陶东朗连声招呼都不打,拿着包好的糖粥,拉着陶朔语便走。
陶朔语却是恭敬的对金云阳一礼,「贵人,后会有期。」
陶东朗抿紧唇。后会有期?还是免了吧。
金宝压根不知道金云阳怎么跟陶家兄妹碰上,但却清楚的看出主子现下的心情不错。
这倒是难得,金云阳向来阴晴不定,要讨他欢心不是件容易的事。
金云阳看着陶家两兄妹的身影消失,久久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走吧,回府。」
金宝连忙跟上,注意到主子慢悠悠地吃着手中的糖葫芦,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
金云阳高傲的睨了他一眼,「这可是方才那个土妞孝敬爷的,她磕着头求我收下,我才勉为其难的收下尝尝味道。」
金宝闻言,连忙点头称是,压根不敢反驳主子。
其实贴身小厮怎么会不知道主子爱吃糖,只不过金云阳好面子,不想承认,他也只能当不知情,只是偶尔给些甜品让他顺理成章的吃点。方才那丫头,倒误打误撞的投其所好了。
看着金云阳心无芥蒂的吃着糖葫芦,打从金夫人死后,金云阳遭逢大难,小命都差点没了,便对初识之人多有防备,今日竟对个小丫头另眼看待,倒是前所未见。
不过金宝也没去纠结此事,反正主子心情好,他的日子也好,其他无须多想。
陶朔语跟在陶东朗的身旁走向城门,双眼闪着光亮说:「大哥,贵人人很好,对吧?」
陶东朗的脚步微顿,要不是现在说话的是最疼爱的妹子,他真的会斥她一句眼瞎。看着俨然失心疯似的陶朔语,他忍着气一声不吭。
陶朔语再笨都看出了陶东朗的不快,不禁面露迟疑,「大哥不喜欢贵人吗?」
「他有何值得被喜之处?」
陶东朗的反问令陶朔语微愣。金云阳有何值得被喜之处?若是将来的他,她可以说出他一长串的过人之处,但现下……她也为难了。
「他长得好看。」最终,她吐出了这一句。
陶东朗只觉得自己要疯了,正当他怕自己要忍不住怒气指责时,陶西辰从城门跑了过来。
「大哥,我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
陶东朗瞪了他一眼,陶西辰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妳之前是否曾见过那人?」陶东朗脱口问道。
陶朔语一愣,点了点头。
「何时?」
陶朔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之前上街,偶然……偶然见了一面。」
只见一面?不过一面却足以令她心心念念?
陶东朗只觉得一阵晕眩,他闭了下眼,声音有着隐忍的怒气,「妳何时上街?」
陶朔语开口欲言又不知该如何说,正好一旁的陶西辰动了下,她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
陶西辰正在赶跑一只飞到身边的蚊子,看到陶朔语飘过来的眼神就知道不好,「大哥,我——」
「陶西辰,」陶东朗咬牙切齿,「你找死!」
陶西辰立刻转身就跑,「大哥,你饶了我,我以后不敢了——我以后再不敢带妹子上街了!」
「大哥,你误会了!」陶朔语连忙说道:「跟二哥无关。」
陶东朗不想再听解释,「大哥不想骂妳,但那位公子不值得妳记挂。」
陶朔语脸色微变,她承认上辈子看着金云阳树功立业,与他朝夕相处,对他有份未曾说出口的喜爱,但是两人身分,她不敢对金云阳有过多的非分之想。尽管方才在街上的举动确实对金云阳太过热络,不单不像初识,更无一丝姑娘家的矜持,但她不过是一心不愿兄长与金云阳起冲突……
「大哥,我对贵人并无旁的心思。」
陶东朗压根不信,但是也不想多纠结,只道:「大哥相信妳,但以后遇上此人,妳离得远远的便是。」
陶朔语低着头沉默,她万万不可能答应此事,毕竟她盼着大哥能与金云阳交好,但看陶东朗的样子——她倍感失落的轻声一叹,她的期盼似乎要落空。
听到陶朔语一声叹息,陶东朗严肃的抿唇。那小子不过就是有张好看的脸罢了,高傲、张扬有哪点值得妹妹另眼相待?
两兄妹各自在心中纠结不再交谈,回到了落霞村,却不见陶西辰身影,看来是担心回家挨揍,所以还在外头闲晃。
陶东朗也没理会他,换了身衣物就进山。
转眼要入秋,家中的柴火要备足,他压根不指望陶西辰,所以趁着天色尚早,还有闲暇,便上山砍柴。
直到夕阳西下,陶东朗前脚才进家门,陶西辰后脚便到,兴冲冲的说道:「我回来了。」
「你这是去了哪里?」陶东朗放下背上的柴,他不会对陶朔语摆脸色,但对弟弟可就不客气,「成天不见影,你索性不要回来算了。」
「大哥,我不过就是突然想喝鱼汤,所以捉鱼去了。」陶西辰大言不惭的晃着手中一串鲫鱼,上次鱼没吃成,还害得陶朔语落水,今天要补回来,「小鱼也想喝吧?」
看到屋子里出来的陶朔语,陶西辰知道只要将妹妹给拉出来,陶东朗纵使生气也拿他没办法。
陶朔语乖巧的点头,陶东朗果然不再多言。
鲫鱼不大,寻常人家都觉得收拾起来麻烦,除非真是想吃肉想得慌,不然不会去捉鱼。
但是陶西辰嘴刁,为了喝上鱼汤,一点都不嫌弃收拾起来麻烦,他拿鲫鱼在院子的水缸旁收拾。
「二哥,我帮你。」陶朔语连忙跟了上去。
「不用了,」陶西辰对她一笑,「二哥很快就能收拾好,妳别沾手。」
陶朔语没听,坚持替陶西辰收拾。陶西辰做菜的手艺好,她也跟在陶西辰身边学了不少。
其实平时大哥在城里当差,三哥在书院苦读,家中就她与陶西辰相处的时间最长,她也喜欢跟二哥说话。
「小鱼啊,今天进城去,可是有人惹了大哥?」陶西辰一边收拾鱼,一边分心问道。
陶朔语闻言愣了一下,其实陶西辰是个聪明乐天之人,并非是众人以为的懒汉,只是很多时候,他选择装傻罢了。
「在城里偶遇了位贵人,」想起了陶东朗与金云阳,她在心中叹息,「大哥似乎不太喜欢他。」
陶西辰倒是不以为意,「这也没什么,反正大哥不喜欢的人多了去,我就是其中一个。」
陶朔语闻言,忍不住被陶西辰的话给逗笑。
陶西辰见她笑了,也跟着笑。「大哥不喜欢,妳喜欢?」
陶西辰疼爱妹妹,转眼也是个大姑娘,有自己的小心思,若是真的喜欢上别的男子,只要对方待她好,他也乐观其成。
「确实是喜欢,只是不是像二哥想的那样,其实——」金云阳这个人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我觉得,他跟二哥有些像。」
陶西辰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怎么说?」
「看似凡事不在乎,但心中自有定见及分寸。」
陶西辰脸上的笑,因为陶朔语的话而微隐,最后像没听明白似的露出灿笑,「没想到我在我们家小鱼心目中评价如此之高。」
「我向来知道二哥是个聪明之人,」陶朔语坦然的对上他的眼眸,「二哥,你的手艺好,怎么就不想找份正经的活计呢?」
陶西辰躲过陶朔语的眼,「我在家过日子,有大哥养,又能照顾妳,轻松又自在,何必去干累死累活的活儿?」
陶朔语眼中带着无奈的看着陶西辰,他与陶东朗不过相差了一岁,二哥吃的苦头不会比大哥少,这么多年,一个外人眼中的懒汉,却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在守着陶家。
上辈子一直到她死后才知道看似无所事事的二哥,背地里竟是大胆的跟塞外的羌人私下交易买卖。
私卖是死罪,但不得不说,这是来钱最快的方式——只是也因为他的私卖被发现,所以才害她死于非命,引发了后来一连串的转变,而二哥为了救她也断了双腿,让她舍不得怪罪他,终究是穷苦怕了的缘故……
日后在他断了双腿却还能在大哥被陷害的情况下,带着三哥拿着这些年靠着私卖所存下的家底逃到镇日烟雾环绕的苍茫岭重新落地生根,就知道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最后要不是金云阳领兵出现……
她甩开自己的思绪,上辈子的事她无须再想,她现在只能说服二哥别再以身试险,只不过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到堂屋的陶东朗出现在院中,陶朔语立刻闭上了嘴,知道现在绝不是谈论的好时机。
大哥是捕头,二哥是私卖者——就如同上辈子金云阳与陶东朗,一个是官,一个是匪,是对立的两方。
自古正邪不两立,陶朔语实在不敢想像若陶东朗还是捕头,得知手足私卖一事,那一日会是如何……
她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腰间的木雕小鱼,却只看到系着小鱼的红系线,原绑着的木雕小鱼不见踪影。
「我的小鱼……」她惊慌的抬头看着兄长,「不见了!」
陶西辰看到她腰间空无一物,立刻安抚道:「别急,兴许是掉到了屋内。」
陶朔语马上跑回了堂屋,陶东朗立刻尾随,在一旁帮忙寻找。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陶朔语遍寻不着,失神的喃喃自语,直到上辈子她死时,这只木雕小鱼始终都在身上,现在怎么会……
她捏着断了的系绳,脑中闪过金云阳的身影。
「小鱼,别难过,」陶西辰洗了手,跑了进来,「找不着也无妨,我跟老三会再做一个——哥去寻块玉给妳做,之前家里穷才随意挑了块木头,现在有银两,二哥给妳做一个,就像爹当年做的样子。」
就算再做,都不是原来的那个……陶朔语眼眶有点红,但看着陶西辰担忧的样子,她挤出一抹笑,「谢谢二哥。」
陶东朗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别胡思乱想,妳在家等着,大哥寻着原路去找一趟,兴许只是掉在路上了。」
外头夜色渐浓,陶朔语原不想让陶东朗在夜里忙和,但还未等她开口,陶东朗已经大步转身出了家门。
「小鱼,别瞧了,」陶西辰拉着人跟着进灶房,「大哥会替妳找回来的,先过来帮二哥升火。」
陶朔语闻言,只能收回自己恋恋不舍的目光,带着纷乱的思绪帮陶西辰升火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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