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富二嫁》(好个下堂妻II之四)作者:简薰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0-6-1 19:38 编辑【书 名】前妻富二嫁
【系 列】好个下堂妻II之四
【作 者】简薰
【出版日期】2020年02月12日
【内容简介】
这天杀的缘分哪!
他打小洁身自好,努力为言家的皇商事业打拼江山,
原以为会就此娶妻、生子,过上平凡一生,
怎料人生第一次初恋,竟会爱上个男子……
老天,这叫他如何向家中那未曾谋面的妻子交代?
这天杀的缘分哪!
她莫名其妙成了下堂妻,不过是上江南讨公道,
怎料女扮男装上路,遇到的大恩人竟是……她「前夫」!
这下可好,她倒要看看这言萧究竟是何方神圣,
敢让她卓正俏吃瘪的男人,她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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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夕之间就下堂
卓正俏身着大红喜服坐在百子床上,红绸盖面,双手捧著一颗象征平安的红色苹果,静静等候吉时到来。
天色渐暗,嬷嬷燃起了红色的喜烛。
没成过亲不知道,成亲,居然这么累。
而且这还是最轻松的部分,更身心俱疲的还在后面—— 她的丈夫……她根本不认识,见也没见过。
说来,这是一桩非常荒腔走板的婚事。
卓老爷子年初跟年轻时的旧友在佛寺重逢,两人相谈甚欢,你有孙子,我有孙女,唉呀,都到了年龄还没订亲呢,那好,我们两老朋友,亲上加亲,旧友跟方丈也是熟人,想着日子好,就请方丈给两边写了婚书。
卓老爷子后来回家说起时,卓家上上下下都傻了,卓正俏的亲娘许氏更是不管一切就扯著公公的领子,「您都没见过对方,就给大妞定了亲?」
一着急,连孩提时的乳名都喊了出来。
她的宝贝丫头,亲亲大妞,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品貌都不知道的人,万一对方吃喝嫖赌样样来怎么办?万一又不懂得疼人怎么办?万一太好色,房中已经满满是姨娘那怎么办?公公怎能如此糊涂。
面对媳妇的反应,卓老爷子一脸不好意思,「一时高兴,忘了要先回来问问你们。」
这下卓正俏的亲爹卓大富也忍不住了,「爹,您怎么不问清楚,我就俏儿一嫡女,总不能糊里糊涂嫁了。」
卓大富跟许氏是表兄妹,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虽然有妾室,但那也是为了传宗接代不得不收房,许氏体弱,就只生了这一个女儿,夫妇对卓正俏疼惜有加,没早早订亲,就是想着慢慢挑,挑好一点的,没想到家里的老爷子一趟佛寺行,就把婚事定下,还连婚书都有了。
许氏着急,当场就哭出来,卓大富见妻子哭,心里疼,马上温言安慰,「我立刻派人去问问这言家什么来头,要是不行,就花点钱赔给他们赎回婚书,我们俏儿的夫婿,无论如何不能这样随便,莫哭,眼睛哭肿,晚上又要不舒服了。」
许氏一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表哥可别骗我。」
「当然不会。」
这时,卓正俏的庶弟卓正浓连忙道:「祖父可别给孙儿订亲事,孙儿喜欢小舅舅家的表妹,将来要娶她,祖母也同意的。」
这下卓老爷子面子挂不住了,他堂堂一个祖父,也不能给孙女作主婚事?媳妇揪他领子,儿子顶嘴,现在连孙子都让他别多管,难不成他会害自己孙女吗?
于是啪的一声放下碗筷,「言兄是我年少知交,他教出来的孙子又怎么会不好。」
卓正浓不怕死,「祖父您都二三十年没跟他联络了,指不定现在言家没落,姊姊嫁过去要吃苦的怎么办?」
卓老爷子这下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总之,婚约已经定了,我说不许改,谁敢闹,那就是不孝。」
许氏一呆,突然又哭了起来。
卓正俏连忙过来安慰母亲,「娘,别哭,女儿还没嫁呢。」
心里又奇怪,祖父平常也是有商有量的,这次怎么说风就是雨,这样定了她的亲事,连问都不给问。
一方面,自己也担心,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她也不求如意郎君,人品过得去,可以相敬如宾,这样就很不错了。
许氏呜咽,「俏儿……」
「放心。」卓大富这下也来气了,他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嫡女,干么嫁给一个来路不名的小子,「总之,我说话算话,最多舍点金银注销这桩婚事,也不会让我们俏儿随便乱嫁出去。」
卓老爷子简直太没面子了,大吼,「什么叫做随便乱嫁?」
「不认识对方,不知道人品,那不叫随便乱嫁?」
闹烘烘中,卓老太太开口,「那个言家,是不是老爷子以前说过的好朋友,言光宗?家里做茶叶的?」
卓老爷子气呼呼,「就是。」
「如果是这个言家,我瞧着还行。」
卓大富跟许氏一脸错愕,倒是卓老爷子得意,「看吧,你们娘也说行。」
卓老太太放下筷子,拿出手绢擦擦嘴,「最近在给俏儿说亲,跟几个媒婆倒有往来,说起茶叶商行不得了,有户人家连续五次得贡,祖籍馨州,算算已经是十几年皇商资历,我便当听故事,觉得那言家倒很像老爷子以前说过的言光宗,正想着跟老爷子提一提,没想到他俩先在佛寺遇到了,也是缘分。」
卓正浓十分好奇,「祖母,您是说姊姊要嫁入皇商家里?」
卓老爷子一脸来气,「不然我怎么可能随便定下亲事。」
还在安慰妻子许氏的卓大富一想,皇商?可以啊,他们卓家虽然富裕,但也不到皇商那等级,俏儿要是嫁入言家,那算高嫁了,一想不禁埋怨,「爹,您既然知道对方是皇商,怎么不早说,害我跟俏儿的娘白紧张。」
「你们有给我时间说吗?一个两个像是我就是老糊涂一样。」
许氏含着两泡眼泪,「就算是皇商,万一人品不好怎么办?」
「言兄的长孙的确人品不好,可我说的是第二个孙子,才十八岁,已经替言家南南北北打点生意了,房中也没人,又有能力,又自爱,这种人有什么不好?」
许氏一听,停止哭泣,好像还行。
卓正俏一想不行啊,她娘倒戈了,这是要定下来了?
她,她都还没见过对方呢。
卓正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连未来夫婿的名字都不知道。
然而,婚事不是她可以作主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啊,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言家会毁婚呢,毕竟他们卓家都反弹了,言家可能不反弹吗?到时候说不定是言家给他们一笔银子说婚事作罢啊。
妙的是,等著等著,竟等来了媒婆跟礼单,言家人居然上门提亲了!
交换庚帖后,终于知道对方名字:言萧。
卓正俏不禁腹诽,言萧啊言萧,我是女子没办法,你堂堂男子汉,觉得这样盲婚哑嫁没问题吗?你怎么不跟你家说不想娶个没见过面的人。
言家是很给面子,聘礼给了三十六抬,而且都是好东西,名瓷玉器,香料首饰,放的尖尖满满的,卓老爷子十分得意,看,我就说这是一门好亲事吧。
卓正俏虽然迷茫又无奈,还是被动的开始备嫁。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到了八月初十这个好日子,她在鞭炮锣鼓声中,出嫁了。
婚礼是一个冗长的过程。
卓正俏又饿又累,她已经端坐超过一个时辰,背好僵硬,正好坐在一颗莲子上的屁股好痛。
言家的亲戚当然都来看新娘子—— 言家是皇商,卓家不过几间收租铺子跟几顷地,比当然不能比,于是有些女眷就露出打量与不屑的神色,不过有言家的老嬷嬷坐镇,倒是也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
据说言太太对这婚事很不满意,但言老爷子亲自替孙子定下的,她这个媳妇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操办起来。
天黑了,外头席面已经开,那些女眷都走了。
从卓家带来的全嬷嬷悄悄塞给她半块芙蓉糕,卓正俏连忙接过,饿死她了。
终于,外头一阵喧闹声。
全嬷嬷一喜,「姑爷要来了。」
卓正俏紧张,深吸一口气。
外头一阵年轻男孩子的嚷嚷,兴奋得不行。
「言萧,我出个猜谜,对了才放你进去,『愚公之居』,打一个成语。」
一个温和的嗓子说道:「开门见山。」
「那再猜猜,『十全欠两味』。」
还是那个温和的嗓子,「八珍。」
「怎么什么都猜得到,那多没意思,我来选个难的,等等,你们拦住言萧,别让这家伙这样轻松进去,让我想想……」
卓正俏想,好,闹洞房,再闹一闹,反正她也还没准备好,不过看样子言萧脑子可以啊,声音也不错,也不求长得多好看,端端正正就行。
「二公子,二公子。」远远传来老嬷嬷慌慌张张的声音,「不好了,赶紧去老爷的房里,快点。」
「我的老姊姊,今天是二公子大喜之日啊,新娘子还在里面等著掀盖头呢……」
「真的大事不好,说我们贡上去的茶有霉,二公子快点去老爷那边,宫里的人还在等说法。」
卓正俏傻眼,这啥?
就听得外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人瞬间走光的感觉?
那天晚上,很晚了才有一个嬷嬷过来,说自己是二公子的奶娘,姓黄,要她先睡,不用等了。
卓正俏心想,不是睡不睡的问题,她已经嫁入言家,就跟言家荣辱与共,怎么可能装没事啊,「黄嬷嬷,妳老实跟我说,事情可严重?」
「老奴不知道。」
「黄嬷嬷。」
黄嬷嬷恭恭敬敬的回话,「二少奶奶,老奴是真的不知道,这等大事,主子怎么会跟老奴们说。」
「那妳家二公子呢?」
「二公子连夜南下了,宫里那边是已经安抚下来,不过给了期限,要调查出这茶怎么会发霉,我们言家的茶,这几年都是二公子在处理,所以不能耽搁,毕竟商誉要紧,二少奶奶千万别怪二公子。」
「我又不是不懂事情的小姑娘,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怪他。」
「那就好。」黄嬷嬷一脸放心,「二公子也是很期待婚事的,可遇到这事情也没办法,宫里愿意给期限,已经是大恩了,总不能说还要等完洞房花烛夜。老奴服侍二少奶奶沐浴,吃点东西后便睡吧,二少奶奶今日一大早起来,应该也累了。」
那天晚上,卓正俏睡得很香—— 她也不是不担心,但感情上真没办法马上把言家当成自己人,累了一天,她是真的倦了。
隔天早上,又是黄嬷嬷把她叫起来的,梳妆,打扮,虽然没有圆房,丈夫也不在,但还是要去奉茶。
就在梳妆完毕时,一个年轻大娘子来带路,自称姓池,说要带她去见言太太,也就是她的婆婆。
池娘子对她的神色十分怜悯。
卓正俏心想,没关系,只不过没跟丈夫见到面而已,真没什么啦,反正来日方长,不用那样看我。
言家花园很大,石径两边摆了一盆又一盆的菊花,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这样放上一路,也是够厉害了。
除了黄澄色的大菊外,没见到其他花种,但是常绿灌木却很多,如果不是天气微凉,根本像夏天的院子,青青翠翠,看得十分舒服。
约莫走了半炷香,到了一个院子,红瓦白墙,两边有漏窗,都是蝙蝠,桃子之类的吉祥图案,进去两边延伸是抄手游廊,前庭颇大,还有凉亭跟小池塘,沿着墙壁种了两墙木芙蓉,粉色的花开得十分茂盛。
进得花厅,池娘子道:「二少夫人稍等。」
很快的有小丫头上茶,上果子。
卓正俏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带来婆婆的花厅,应该是在大宅的大厅啊,一个一个奉茶,一个一个给红包,至少她知道的婚礼是这样的。
不一会,一个富贵太太走了出来,卓正俏见过她一面,就是下聘那日。
想敬茶,又觉得奇怪,怎么没人拿蒲团,也没人拿茶盘给她。
言家还有老太爷,老太太,言萧也有大哥大嫂,八个姪女,还有两个妹妹,一家至少十余口人,怎么都不见了?
实在奇怪,但想着自己是晚辈,还是先行礼吧,「媳妇见过母亲。」
言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坐吧。」
卓正俏依言坐下。
就见言太太皱着眉,对她十分不满意的样子,「其实,我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我心里另有人选—— 」
果然。
「不过公公交代了,我这媳妇又能怎么办,只能操办起来,妳应该也感觉得到,言萧也对这婚事不敢兴趣,我们母子只不过是不想忤逆老太爷。」
卓正俏想,有必要跟她说这些吗?
当初有点胆子跟言老太爷发难拒绝不是很好,现在当她的面说她不好,没资格,这算怎么回事。
言太太继续说:「老太爷早上又出门了,老太爷一出门,没两三年不会回来,我想,也是老天给我机会,当然也是给妳机会,这休书妳就拿了吧,我这个母亲替儿子休了妳,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相关。」
卓正俏傻眼,啥?
休书?
她是说休书吗?
自己昨天才过门,今天就要拿休书?
言太太一个眼色,池娘子就把桌子上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在她手里,一脸同情,「卓小姐收好吧。」
竟是连称呼也改了。
卓正俏火了,她是没这么想嫁入言家,但她既然嫁入了,也不会任人扫地出门,要她来就来,要她去就去,她算什么?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正要发难,就见池娘子好声好言劝说,「卓小姐听奴婢一声劝,好来好走,卓小姐昨天才进门,我们言家就有了是非,十几年贡茶都没问题,偏偏昨晚出了事儿,这可是给皇宫的东西,有了瑕疵,弄不好全家都要下狱,难不成要我们到处说卓小姐带灾吗?」
居然还要污蔑她是灾星,卧草……可是,古代人很迷信—— 没错,她是穿越来的。
婴儿穿。
在卓家安安稳稳的被呵护长大,对于今生,她没什么不满,要说有啥不如人意,就是太过重男轻女,太过迷信。
譬如说,邻家儿子病重,给他娶了妻子冲喜,没想到没熬过,邻家不怪天,不怪地,怪新入门的媳妇,说她克夫,一进门就把丈夫克死了。
卓正俏就奇怪了,那儿子从马上摔下,本就半死不活,用人参吊著命,怎能怪那新媳妇,可是世道如此,千错万错,都是女人的错。
就像卓家祖父也不喜欢母亲许氏,觉得她不能生儿子,常常说她没用,却不知道生儿生女不是女人决定的。
现在这言家是打算给她盖一个灾星盆子,逼她走就是?
她如果就这样走,那算什么事?
她又没做错事情,连丈夫的面都没见到就要走?
池娘子见状,「卓小姐,奴婢也知道您委屈,可是家里太太决定的,那是万万不能更改,您前脚入门,后脚官府的人就来了,的确也是不祥—— 」
「就是。」言太太身边一个美貌少女道:「要不是姑祖父一时,一时……怎轮到妳这个小商户的女儿捡这便宜?不过有几间铺子就想嫁入言家,也太小看言家了。」
卓正俏没好气,「妳哪位?」
「我?给本姑娘听好了,本姑娘叫做汪娇宁,言太太是我亲姑母,言萧表哥是我青梅竹马,要不是姑祖父,今日我早大红喜服嫁入言家,成为言二少奶奶了,哪会便宜妳这个普通的小蹄子。」
面对汪娇宁的不客气,卓正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哦,妳就是说言萧对妳没好感,所以晾著这么多年都不跟妳提亲的意思吗。」
汪娇宁大怒,「妳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言萧若是中意于妳,又是青梅竹马,还从小认识,哪用等到十八岁还没订亲,他会宁愿娶个外人,不就是心中没有妳?」
汪娇宁一张脸涨得通红,想也不想就拿起茶盏往卓正俏身上扔,卓正俏一个侧身,避过了,茶盏落在青砖地上,摔了个粉碎。
卓正俏虽然没见过言萧,但这下也同情起他来了,这表妹这样蛮横跋扈,看来平常也没少让他头疼。
言太太不悦,「娇宁,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成什么样子。」
「姑母,您看这小蹄子,这样讲我。」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言太太今日带着汪娇宁,原本想让卓正俏看看,有这样一个美人儿,妳就知难而退,别奢想,没想到汪宁娇泼妇似的,几句话就摔东西,一点仪态也没有—— 不过弟弟早死,只有这个女儿,她这姊姊一定要护这姪女周全。
想想,恢复神色如常,「我东瑞国规矩,父母可以替儿子写休书,妳就算不愿,我也能去官府办理手续,妳下午收收东西,就把嫁妆拉回去,不然我就到处宣扬妳有多能招惹是非,才入门,我家就出事,太不祥,妳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要成亲,上面爹娘祖父祖母也要做人,妳是要我把事情闹大,灰头土脸的回家,还是现在静悄悄的走人,自己选一个吧。」
卓正俏回到卓家时,全家又傻眼了。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昨天才出嫁,今天就绾著妇人发式回来了?距三日回门还早呢,嫁妆都在后面,这是怎么回事?
等陪嫁的全嬷嬷一边骂一边说完,许氏就晕了,卓大富又跟他亲爹卓老爷子吵了起来,卓正俏不想理,直接去院子看她亲娘。
白嬷嬷正用药油掐许氏的人中,又捏又揉的,许氏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见到女儿担心的样子,忍不住又哭了,「大妞,娘的女儿,娘的宝贝女儿,这都什么事啊……」
卓正俏劝道:「娘,别哭了,哭多了身子不好。」
「那该死的言家,居然这样对妳,呜……不行,不能这样算了,」许氏挣扎的要下床,「我要去讨个说法。」
卓正俏把她娘又摁回床上,「娘,算了。」
「怎么能算了,女子名声多重要,妳这样就算再嫁,也嫁不到太好的人家……」
「言太太铁了心要休我,我不乖乖走,就会在众人的骂声中走,想想,那还不如前者,我现在都怀疑那个宫吏是不是被买通了,怎么就那么刚好来了。」
「那女婿都没说什么吗?」
「他根本不知道,他当夜就南下了,言家那老太婆隔天才让我去花厅给休书,她答应我,只要我干脆点,她也不会跟来往的太太说我的是非,反正现在就是说卓家祖母身体不好,所以我回来尽孝道,后来当然就是我自请下堂,虽然尴尬,但双方都保住面子就好,我总不能真的让她到处散布消息说我克夫,所以一进门就惹官非,后来再来诬赖我不事翁姑,我要真的因七出被休,我们卓家都不用做人了。」
在一个重男轻女的世界,一个女人犯了七出,那是家族都要蒙羞的。
光是想着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卓正俏都受不了,她是做错了什么,她的家人是做错了什么,要被人戳著脊梁骨骂。
卓家就是一般的商户,离大富大贵还很远,没想过,也不求,只希望大家平平安安过日子,她总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家中不安生。
许氏泪眼汪汪,「怎么会这样……」
「女儿就觉得奇怪,怎么言家人都不抗拒这门莫名婚事,原来打这主意,不好意思反驳言老爷子,所以来个阳奉阴违,言老爷子喝了喜酒便又远游去了,没个两三年不回来,只要言萧在这两三年成亲生子,老爷子看到曾孙也只会高兴,哪会说什么。」
「好狠毒的言家人。」
白嬷嬷劝道:「太太别生气了,小心气坏身子。」
「这言家欺人太甚,我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娘,算了。」卓正俏都数不清楚自己今天晚上说了多少次算了,「言家说不定跟官府都有来往,我们怎么斗得过,反正就当累了一天就好,女儿已经想开了,娘也想开些。」
许氏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胸口一痛,皱起眉,白嬷嬷连忙从抽斗倒出药丸来,化在水中,然后服侍许氏喝下。
那药有放松之效,许氏喝下,不多久倦意涌上,卓正俏伺候母亲直到睡着,又吩咐白嬷嬷好生照应,这才悄悄退出房门。
倒在自己床上,卓正俏还是很不敢相信—— 昨天早上被大丫头花好挖起来的时候,还下定决定要做个贤妇,不让爹娘担心,但才一天,一天,就变成下堂妻,找遍东瑞国,一定没有像她这样的,成亲隔天就被休。
这到底算什么?
唉,不对,她怎么会答应休妻,要也应该是和离啊,她又没错,凭什么是休妻?
卓正俏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猪脑袋,居然现在才想到。
一个被休的女人,跟一个和离的女人,那可是大大、大大的不同。
但现在要回言府把休书换成和离书,言家那老太婆肯定不同意的,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的将来好过一点……
大丫头月圆端来一碗红豆莲子汤,「小姐喝点吧,这可是最后一批新鲜莲子了,再要吃到鲜莲子,就得等明年夏天了。」
「妳小姐我现在不想喝。」
月圆急了,「小姐今天才只有早上一碗粥,午饭也没吃,再不吃身体会扛不住的。」
「月圆啊,妳说我怎么这样傻,是不是昨天睡太少,今天迷糊了,怎么会答应拿休书,我应该可以拿和离文书的。」
休书,是代表女子有错。
和离,则是双方都无过。
至于男子错怎么办,重男轻女的世界,男人做什么都对啦,就算男人打老婆,那也一定是老婆欠揍。
月圆道:「不如我们回去找言家说说看?小姐已经如他们的意出门了,他们也该退一步,让小姐名声好一点。」
「那肯定不行,言家不讲道理。」
花好突然说:「不如写信给那个言二公子,让他写一封和离书,小姐于这桩婚姻无错,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卓正俏想,从言萧那边下手?
不如……好像……还是……她去找他讨和离书好了,顺便玩一玩。
对了,就是这样。
卓正俏的脑袋仿佛亮起灯泡,她可以借着讨和离书的理由光明正大出远门,先去找了言萧,跟他说明事情经过,他既然南来北往做生意,一定能讲道理,她已经自请下堂,给个和离书不过分。
到时候她就拿着和离书,一路游山玩水回京城。
天哪,太好了,卓正俏,妳真是小聪明,这么厉害的主意都能被妳想到。
赞赞赞,好好好,哎,出生在京城卓家,爷爷奶奶疼,爹娘也是捧在手掌心,家里几个姨娘都乖得鹌鹑似的,也不做妖,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跟可爱的妹妹,她真是很满意了,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身为女子不太能出门。
平均下来,一个月才能出门一趟,真闷死她了。
她虽然现在是下堂妻,但将来肯定还要再成亲,到时候更是出门无望,不趁著现在这大好时机走走,要等什么时候。
她想在山头骑马,想去打猎,还想租一条小船,在夜间的湖面荡漾,当然,一定要女扮男装去青楼见识一番,嘿。
怎么办,光想就很高兴……
「小姐想到什么了?」月圆一脸好奇,「奴婢见小姐好像很高兴。」
「不是很高兴,是非常高兴。」
「小姐想到方法了?」
「是啊。」卓正俏露出笑容,「我打算南下一趟,亲自去找言萧要和离书,然后一路游山玩水回京城。」
月圆兴奋起来,「奴婢可不可以一起去?」
「当然可以。」
花好连忙扑过来,「奴婢也要一起。」
「一起一起。」
花好跟月圆互看一眼,都喜孜孜的跪下来,「多谢小姐。」
太好了,可以出远门。
卓大富难得的铿锵有力,「不行。」
「爹。」
「妳还知道要叫我一声爹,这么馊的主意是谁想的?花好是不是妳?还是月圆?让我知道谁的馊主意,立马赶出去。」
花好跟月圆马上又跪下,一句都不敢说。
卓正俏作手势让她们退下,又跟自家亲爹说:「是女儿的主意。」
「妳知道自己是女儿就好,听爹的。」
「爹,我这不是为了弟弟妹妹,为了卓家嘛。」
「妳自己爱玩,扯什么卓家。」
虽然被戳穿心思,卓正俏却十分镇定,「其实呢,您想想就明白了,让新媳妇回家伺候身体不舒服的祖母,怎么想都很奇怪,明明家里有太太,有姨娘,还有孙女,怎么会让一个成亲的孩子回来,这说法禁不起推敲,女儿得消失个半年一年,然后再说自请下堂,这样就合理了。」
「合什么理?」
「爹您想想,一个女子成亲后马上回自己娘家长住,那有多奇怪,怎么都说不通的,我们卓家就算不是高门大户,但也要面子,女儿这方法最好了,一方面此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我亲自去最好,二来我就顺势消失,别人会以为我在言家,言家会以为我在卓家,没人看见,自然就没得闲话。」
卓大富皱眉,好像有点道理。
说来说去就是他们跟言家门户差太多,才会被人压着打,如果今日卓家是官户,他就马上把言家那死婆子抓来打三十大板,一边打一边问她,休不休,休不休?
卓家是小,但面子还是要有。
女儿这样出门,他虽然心疼,但也烦恼着要怎么见人,卓家的亲戚,妻子那边许家的亲戚,老太太那边赵家的亲戚,都要交代,哪交代得完?
「但妳这样上路,爹担心妳有危险。」
见亲爹松口,卓正俏连忙说:「女儿打算带花好月圆一起去,三人路上有伴。」
卓大富哼的一声,「那两丫头除了跟着妳胡闹,还能干么。」
「爹别怪她们,都是女儿的主意。」
「不行,我看妳还是扮成男孩子,反正妳个子高,扮起来还能像样。」
卓正俏实在不想穿男装,但为了争取亲爹同意,只好点头,「女儿知道了。」
想想又觉得挺高兴,不管怎么说,爹同意了,娘肯定也没意见,爷爷好商量,奶奶什么都听爷爷的。
太赞啦,她就要出远门了。
啊,传说中的水乡江南,我来啦。
言家的老太婆,我现在也不恨妳了,要不是因为成了下堂妻,我还不能去江南玩这一趟呢,哈。
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卓正俏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距离卓大富说好才一天,她人已经带着花好跟月圆搭上前往江南的大船了。
穿着男装,长发梳起扎了个玉冠,照着黄铜镜,俨然是个俊俏小伙子。
多亏得自己高,胸又小,穿起男装来倒不突兀,一路上不管车夫还是船夫,船上的招呼娘子,一口一个「卓公子」叫得可亲热。
东瑞国水运发达,不只有横向大江,还有纵向人工运河,她们现在往江南的,就是纵向的人工运河,速度十分快,船大又平稳,有时候站在船板上,看着落日,吹着秋日微风,卓正俏会突然生出一股豪迈劲,想着要闯一番大事业—— 虽然说这番大事业不过是去找前夫拿和离书而已。
也没出过远门的花好十分兴奋,「公子,原来大船这么舒适。」
卓正俏一脸得意,「是吧。」
舍弃陆路而走水路,自己真是太英明了。
马车那么颠,就算快她也不想坐,现在搭大船多好哪,迎风惬意,船上俨然是个大客栈,有得吃,有得睡,也有说书人跟琴娘解闷,舒适得很。
还有,现在天气真的太舒服。
不冷不热,又不像春天那样湿气重,秋天干爽舒服,最适合远游。
她一定要好好记住眼前景色,橙色夕阳,火红云朵,被映成橘色的江面,水鸟飞掠,在水面映出影子……将来嫁了人,就不可能再出游了—— 话说回来,不嫁人多好,但是不行,「入境随俗」啊,万一被发现自己是两世为人,搞不好要被拿来当成妖怪祭天,跟着大队人马走,那才是安全,别人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就不会显得奇怪了。
不远处传来敲锣声,最后的点饭时间了,再过半个时辰,大厨就休息了,要吃晚饭的得趁最后时间点菜,不然更晚只能吃一些蒸馒头。
虽然对眼前美景恋恋不舍,但毕竟肚子重要,卓正俏摸摸腹部,「来去吃饭。」
月圆大喜过望,她肚子饿很久了,但见自家小姐对江景兴致高昂,也不好意思提,幸亏小姐总算饿了。
三人进入饭厅,卓正俏看着菜牌,点了花生牛三宝,乌醋鲈鱼,石榴蛋,酸甜丝瓜,清炒空心菜,然后又要了黄豆猪脚汤。
小二见不过一个小爷带两个丫鬟,居然点了五菜一汤,颇为喜悦,顺势问道:「公子喝酒不?我们的状元红,又香又醇,喝过的客人都说好咧。」
「有花酒吗?」
「有有有,桂花酒,梨花酒,牡丹冰酿,都是最刚好的,微醺不醉。」
「给我来壶梨花酒。」
「好咧。」
小二喜孜孜下去了。
卓正俏心情也好得很,状元红真的喝不来,但花酒水果酒她是爱的,最喜欢梅子酒跟梨花酒,喝了飘飘然,但又不会脑子不清楚,晚上睡得又香又好。
花好贪吃,想到等下那么多好菜,而且因为出游为了方便,也不用分主仆,三人一桌共食,吃得比平常好多了,花生牛三宝,乌醋鲈鱼,光是想就觉得口水快要流下来,还有黄豆猪脚汤呢,除了生日,平常可吃不到猪脚这样的好东西。
大厨功力了得,菜上得很快,三人便吃了起来—— 按照花好跟月圆的意思,想卓正俏先吃,她吃完了,她俩再吃,但卓正俏是穿越人,规矩本就没那样多,在家让丫头们布菜,那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奇怪,既然出了门,有了个冠冕堂皇的说词,自然不要她们布菜等待了,平平都是人,没必要。
酒也来了,月圆连忙替她倒,喝了一口,可以啊,味道真不错,酒味中混著淡淡花香,顺口得很。
「公子,我们再过两日就下船了,您有主意从哪找起吗?」
卓正俏胸有成竹,「那当然有。」
「公子跟我们说说呗。」
「那还不简单,先去找我大舅舅,大舅舅在江南多年,一定知道言家茶铺在哪,如何联系,问清楚了我再投个信过去,他既然是生意人,想必做人会多留三分情面,总不可能连我都不见,把事情说清楚,拿了文书,请人快马送回卓家,我们就从陆路一路慢慢玩回京城。」
花好跟月圆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欣喜,太好了,这趟出来又坐了大船,回去又可以游山玩水,简直能炫耀一辈子。
这时听得旁边一个胖大商人,大概酒喝多了,嗓门大了些,「我说这言家老太太真是有眼无珠,放著这么出色的二孙子言萧不喜欢,偏偏想把家业传给没用的大孙子言祝,女人家,真没眼光。」
卓正俏一口梨子酒差点喷出来,这天下也太小了吧,她在赶着要去找言萧的路上,就听到言家的八卦。
言老太太喜欢大孙不奇怪啊,长子长孙情节嘛—— 当时两家要订亲,当然也是把言家打听清楚的。
言老爷子长年不在,言老太太不管事,家里很早就由言大老爷跟言大太太当家,因为夫妻手段厉害,当家没多久,都把几个弟弟分了出去,不只庶弟,就连嫡亲弟弟照样给一笔银子就请出门,老爷子不在,老太太不管,宗亲也没反驳的理由,那些嫡子庶子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现在言家,言老爷言太太为大,长子言祝,娶妻孟氏,生有两女,另外有几房姨娘,生的也都是女儿,算算,言祝这一房总共有八个女儿了。
次子言萧,今年十八。
底下妹妹言林,今年十五,言梅今年十四。
两个女儿都是姨娘生的。
媒婆能打听到的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的涉及后宅之事,言家是皇商,媒婆不愿意多惹是非,因此嘴巴紧得很。
卓正俏也没想过会在离京百里的地方听到八卦,一时之间觉得是命运,一时之间又觉得心情复杂。
一无所知的时候嫁进去,成了下堂妻却开始知道言家大事,这算啥?
那个胖大商人继续说:「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要是有言萧的一半,不用一半,有他的一成,那我早把家业传下去,在家里含饴弄孙了,根本不用这么辛苦,都快四十岁的人,还在南来北往,一年没几个月在家,每次回家,孙子就不认得我,晚上吃饭围成一圈,觉得自己好像外人,唉。」
「这言萧真有这样厉害?」
「从小就开始学习算帐,识茶,品茗,十岁开始走铺子,言老爷子看好他,十二岁时给了他两间铺子,别说,那两间就是生意最不好的两间,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成了收益最好的两间铺子,还把附近的几间别家茶铺都收并了,成了乡间邻里的独门生意,你说说这本事厉不厉害?」
「十二岁?老哥,您糊弄我呢?」
「我糊弄你让我再胖二十斤,要不是那言萧从小展露长处,怎么会在十四岁就掌家,当然商行不少人见他年少可欺,都想占他铺子的便宜,可没想到他一分也没让,没让不是最让我佩服的,最让我佩服的是也没撕破脸,你要知道做生意是这样,有时候你不退,别人就翻脸,言萧不但不退,还能保持住大家面子,真是后生可畏。」
卓正俏想,原来前夫是这种人啊,十四岁就当家,放在现代还是个国二生呢,这么说来言萧还真厉害。
不对,卓正俏,妳想什么呢,现在不是妳佩服的时候,言家可是妳的仇家啊。
内心又想,虽然说是这样,但要不是言家那老太婆出这招,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出来游山玩水一趟,岂不白来?
说来,还得谢谢言家这么没良心呢。
那胖大商人继续说:「你说说,放著这么出色的孩子不喜欢,言老太太偏偏喜欢大孙子,那言祝啊,我没见过比言祝更废的商户少爷了,自诩琴棋书画皆精通,其实就是无所事事,说读书,倒是考个秀才来啊,也没有,说画画,也没人看过他的作品,要弹琴,就推说没带指套,指套给准备好了,又说没心情,棋艺奇差,还说自己是淡泊之人,所以没有好胜心,总之一张嘴溜得很,但什么都不行,就是会哄言老太太而已。」
「其实这也是本事,只不过走错路。」
「我还没说完呢,若只是琴棋书画不行也就罢了,偏偏馊主意又特多,每次家里出什么事情就要出主意,我记得前两年江南大雨,那茶叶味道都不好,这时候就是得老实回报,缺贡一次,那言祝居然说,那就去收购别家的茶替上去,反正茶好茶坏都是他们言家说了算,宫中也不会知道。」
「你说的是真的?这可是欺君啊。」
胖大商人道:「当然是真的,就是因为言家后来缺贡一次,被上头责骂了一番,言家上下打点花了几千两银子,言老太太才在宴会中说起,要是遵照大孙子言祝的主意就好了,根本不用花那些银两,又说言萧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惹得言家家宅不安,家里出是非,言萧就高兴了云云,众人这才知道竟然有这一出,旁人跟言老太太说起,替茶是欺君,她还不信呢,说自己大孙子孝顺又见多识广,他的主意不会错。」
「这言萧也真倒楣,摊上这样没见识的老太太。」同情的语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他年纪轻轻掌家,风光无限,却不知道家里有个讨厌他的亲祖母,以及一个只会出一张嘴的哥哥,为了言家鞠躬尽瘁也没人感谢,都十八岁了还没成亲,真是可怜。」
卓正俏心想,成亲啦,只不过又变回单身了。
言萧在言家原来这样艰难啊—— 大概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古代人,所以虽然无缘无故成为下堂妻,也没觉得天要塌下来,现在听了听,只觉得言萧真不容易。
然后又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船行数日,到了江南梅花府的河驿靠岸。
卓正俏看着河岸游人如织,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心想,江南,我来啦,于是双手空空悠悠闲闲的下了船,花好跟月圆一人提着一个箱笼跟在后面。
河驿真的很热闹,眼前看到的除了商人,旅人,还有许多码头工人在搬运货物,一大箩筐一大箩筐的东西上下运送,忙乎得很。
河驿旁边有一块空地,停得满满的马车,都在等著载人。
花好看了看,找了一辆看起来最干净的马车,「大叔,我们要去梅花府的城区。」
那车夫一脸好笑,「我的马车已经被定啦,我是来接秦家小姐的。」
花好奇怪,还有这种事情。
又问了几辆,通通都是已经约好的。
后来有个驾车的婶子笑说:「听你们的口音,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梅花府的河驿是江南最大的河驿,每天来往上千人,马车没预定,那是没得乘坐的。」
卓正俏心想,喔不,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像出租车那样,招手就走吗?居然还要先预约?
卓正俏一步往前,「那如果走路呢?」
婶子一脸同情,「大概要两天吧。」
两天!怎么可能走上两天!
好心的婶子说:「不然小爷你就得等到晚上,晚上会有一些回头马车来捡客人,放心,会有的,只不过要等比较晚而已。」
花好都快哭了,怎能让小姐在外面待到晚上啊,「那岂不是得等到天黑?」
婶子劝道:「就几个时辰而已,很快。」
卓正俏实在不想等到晚上,但也没办法,眼见人家都是拿出书信或者小木牌才能上得马车,都是自己没有外出经验,没想到这个。
幸好中午吃得饱,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晚上什么时候。
于是主仆三人找个地方坐,看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走了,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居然走得干干净净。
月圆去码头娘子那边讨水喝,码头娘子知道她们是外地人,笑着说晚上就有回头捡客的马车了,又让她们如果还要水,再过来拿。
下午了。
天黑了。
老实说,卓正俏应该要心情不好,但很奇怪是她心情真的还可以,这些都是新奇的体验,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样自在的空气,值得她牢记起来。
就见两辆马车缓缓驶进空地,花好连忙出去挥手,「这里,这里。」终于等到回头捡客人的马车了。
那马车停下来,那车夫道:「小姑娘,我们是来接自家主人的。」
花好垂头丧气的走回去。
卓正俏笑说:「算了,再等等。」
花好脚顿顿的,走路拖拖拉拉,不像平常伶俐,卓正俏觉得奇怪,拉了一下她的手,却发现热得很,一摸额头,居然是烫的。
花好发热了?
卓正俏这下真的急了,「发烧了怎么不说?」
「没事,婢,婢子……挺好的。」
好个头啊,整个人都变迟钝了,怎么办?根本没马车啊,这附近又没有什么住家可以暂借打扰,去问问码头娘子能不能挪个地方给她们好了,最多给点银子,花好发烧,她们不能继续待在外面吹风……
就见河边一艘船靠了岸,下来四人。
两个车夫看到,都赶紧下车站好。
其中一人领头的样子特别明显,自己一人走在最前面,所有人紧跟着他。
是他的车了。
卓正俏让月圆把花好看好,连忙走上前去,一揖,「这位大哥,我们是外地人,不知道马车要先预定,我的丫头发烧了,兄台能不能捎我们一程,去哪都行,有床铺可以找大夫的地方就好。」
那领头人看了花好跟月圆的方向,点点头,「上车吧。」
卓正俏大喜,「多谢。」
总算安顿下来了。
根据卓正俏跟负责送热水的婆子打听,这儿是城区到河驿中间的客栈,今日是他们好运气才有四间大房空着,再晚一点没房间,只能让他们打地铺睡在大厅了。
月圆把花好弄上床,一脸担心,「小姐,花好半晕了……」
卓正俏打开窗子看,怎么看都是一片空旷,别说大夫,连个普通住户都没有,也是自己粗心,想着带这带那,就是没想过要带一点伤风药在身上。
啊,对了……捎上他们的那行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长年在外,身上一定有药。
于是她头也不回往外走,「看着花好,我很快回来。」
「小……公子您去哪?要拿什么奴婢去吧。」
「妳去不如我去,我去才叫诚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他们三人怎么看都是公子哥儿带着两丫头,这时需要东西,公子哥儿去讨,可比丫头去讨要尊重对方。
想想刚才入住时,四间大房,他们是最靠外侧的房间,那么那个领头人肯定是住在最里侧了,里侧安静,是客栈最好的房间。
她想也不想就数着格扇过去,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
举起手,敲了敲门。
咿呀一声门开了,卓正俏一看,不禁觉得自己真聪明,虽然开门的人背对着烛光,看不清楚脸,但她记得他的身形,是那领头人的房间。
「这位大哥。」她又是一揖,「我的丫头发热了,请问你可有伤寒药?」
这时候,旁边的门也开了,另一个听得声音的人出来,是小厮打扮,对她十分不满,「你这人怎么搞的,我们少爷好心捎你们一程,你们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都这么晚了还吵人睡觉,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卓正俏也知道这时间晚,但发烧可不是小事情,于是连忙拱手,「抱歉抱歉,实在是因为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为了我家丫头的小命,只好打扰,大哥若是有药,还请分给我们一份。」说完,一脸企盼的看着那领头人。
就见那领头人开口,「远志,拿一些伤寒药给他。」
卓正俏大喜,「多谢您了。」
格扇关上。
卓正俏也不恼,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隔壁房那小厮面前,「劳驾了。」
「啧,真是欠了你们主仆了。」
「等进了城区,我在最大的酒店请小哥吃一顿,喝好酒,吃好菜。」
那小厮挑起一边眉毛,「当真?」
卓正俏点头,「当真。」
「算你们还上道。」那叫做远志的小厮从行李中拿出药箱,打开,取出一个葫芦瓶,从里面倒了两颗大丹丸,「化在水里喝,至少要隔三个时辰,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城区,所以两颗足够了。」
卓正俏一拍远志的肩膀,「多谢。」
花好的小命有救啦,真烧到明天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别说是一起长大的小丫头,就算只是个路人,她都于心不忍。
拿着两颗大丹丸回到自己房间,月圆很快迎上,「公子,您拿到药了。」
「要化开,去厨房要点热水。」
「奴婢马上去。」
等喂完花好吃药,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情,没多久,花好就开始发汗,卓正俏跟月圆都松了一口气,发汗就好。
月圆一放松,这才想起来,连忙整理大通铺的另外一头,「公子早点睡吧,奴婢顾著就行。」
卓正俏实在也累了,爬上床,和衣便睡。
一夜无梦,直到听见鸡鸣,这才睁开眼睛。
花好已经退烧了,人也清醒,除了精神比较委靡,其他倒还好,卓正俏总算放了心,那药看起来普通,效果却是不错。
花好一脸愧疚,「让小姐这么麻烦,奴婢该死。」
「人吃五谷,怎么可能不生病。」
「难得出一次门,奴婢以后一定好好的,不会再生病了。」
看着自家丫头一脸信誓旦旦,卓正俏笑说:「好。」
月圆已经替卓正俏端进洗漱水,服侍了她洗漱,等换过衣服,再把头发梳整好,这便开了窗,让空气透进来。
隐隐听见楼下厨房忙碌的声音,食物的香味也飘了上来,摸摸肚子,饿,昨天到客栈时大厨已经休息了,他们一行人都没吃东西。
不多久,早饭送上来了。
菊香素排,皮蛋豆腐,白玉干贝,紫苏香菇,另外还有白粥三碗。
这客栈距离城区远,距离河驿远,一大早能弄出这些来,已经算不错。
叩叩叩,敲门声。
月圆站起身去打开。
远志看到月圆一个大姑娘,突然间有点傻住,隔了一会才开口,「我家少爷说半个时辰后出发。」
月圆点头,「好,多谢啦。」
远志长年跟着自家少爷在外奔波,来来往往见的不是汉子就是糙汉子,突然出现一个京城口音的大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灰溜溜的摆摆手,走了。
卓正俏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心想,半个时辰,她们吃个两刻钟,再收拾个两刻钟,那也差不多。
昨天晚饭没吃,三人都饿惨了,把三大碗白粥跟桌上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想想时间差不多,赶紧整理行李,这便走到楼下。
不一会,那领头人跟三个下人就出现了。
昨晚天色黑,实在看不清,现在一看,哇喔,那领头人长得很不错啊……说可以好像还小觑了,放在现代,绝对是时尚秀场上的那种脸,可以风靡万千少女的,肤色偏黑,五官刀刻一般有棱有角,有点凶,但却好看。
想到昨天是对方好心,自己三人才能有客栈度过一晚,于是主动上前。
「多谢大哥,小弟叫许月生。」许月生是她大舅舅的名字,而她大舅舅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他,「京城人氏,来梅花府寻亲的,不知道大哥贵姓大名?」
此话一出,那三个下属模样的人都露出有点生气的样子,好像她的问话有多大逆不道似的,卓正俏心想,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又不是皇家子孙,问不得名字,难不成还是什么钦差大臣吗?
就见那领头人看了她一眼,开口,「不用喊我大哥,叫我言萧便是。」
卓正俏睁大眼睛,「言……萧……」
同名同姓?还是真这么巧?
是她前夫吗?还是老天觉得她心脏不错,跟她开开玩笑?
不是吧,她还以为要让大舅舅找一下呢,虽然说言萧不难找,毕竟他们言家在江南的最大茶铺就是梅花府,但她也没想过会突然在路上就遇到人,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拜托拜托,千万只是名字一样,人不是同一个,不然接下来还要一起搭马车,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看他。
言萧发现她的不对,「怎么了?你认得我?」
「我……好像认得……」
远志奇怪,「认得就认得,不认得就不认得,什么好像认得,哪有这种说法。」
刚刚把箱笼放上车的月圆走过来,刚好听到远志的话,生气了,「我家公子跟你家公子在说话,你插什么嘴呢?」
远志一见女人生气,想到女人都不讲道理,还是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卓正俏觉得脑门有点热,看到言萧脸上写着「回答呢?」,更觉得有点虚弱,「是,京城大朝胡同的那个言家吗?」
言萧点头。
卓正俏觉得汗都要流出来了,「知道知道,皇商嘛,在京城生活自然多少有耳闻的……没想到这么巧哦……」
马车辘辘往前,随着时间过去,卓正俏觉得自己总算恢复脑袋的运作。
稍早言萧说自己是言萧时,两丫头在放行李,没听见,现在主仆三人又分开坐不同马车,自然就更不知道了,等晚点跟她们说,她们一定吓死。
呼,冷静,冷静,「不知道言二公子在梅花府住在什么地方?这次承蒙相救,一定要登门拜访才可以。」
「举手之劳,无须挂怀。」
「要的要的。」不然本姑娘怎么跟你拿和离书呢—— 好好的过门,才一天就成了下堂妻,这谁也不能忍。
要不是看在这些都是言太太所为,他一点都不知情,早就一个拳头呼过去了。
「言二公子倒是跟我说说你住哪啊。」
远志忍不住,「你这人真奇怪,我家少爷都说不用了,还一直要上门,我说,你该不会看着我们言家身分,想攀上来吧。」
卓正俏心想,真是阎王好当,小鬼难缠,言萧都没说啥呢,这远志这么多话,但看在他昨天给药的分上,不跟他计较,「如果言二公子这样想那就多心了,我们许家虽然不比言家富裕,但日子还过得去,不用攀富贵。」
远志不服,「话都是你—— 」
「远志。」言萧开口。
很神奇,只喊了他的名字,然后他就安静了,好像魔法一样。
卓正俏想忍,但忍不住,嘴角失守,然后又觉得不太好,连忙补救,「言二公子别介意,我这人就是不正经,你大人大量。」
言萧回答,「不要紧。」
跟凶巴巴的脸不一样的,声音很温和。
别的不说,卓正俏还真喜欢他的嗓子,像冬日暖阳,很舒服。
忍不住就看向他,心里想着,你再多说一点话啊,声音这样好听……刚好言萧抬起头,两人四目相交,卓正俏对他一笑。
「许公子是京城人,怎么在梅花府这么远的地方会有亲戚?」
「就是我大舅舅,年轻时到梅花府这边做生意,遇到我大舅娘,一见钟情,非娶不可,可我大舅娘跟父母感情极好,万万不可能远嫁,我大舅舅为了佳人,只好在梅花府落户安家。」
言萧奇怪,「家里的老先生老太太肯?」
「我外祖早已经不在,我那大舅舅又是庶子,底下还有两个嫡出弟弟,我外祖母自然没意见,但我母亲跟大舅舅感情好,我便趁著最近有闲暇,替我母亲走一趟。」
「原来如此。」
卓正俏心里突然浮出一个主意,「言二公子成亲了吗?」
言萧颔首,「已经成亲。」
「不知道能跟言二公子匹配的,是什么样的小姐?」
「是祖父的意思,身为晚辈,自然是遵从,不管什么样的小姐,那都是我的妻子,我定当与她相敬如宾。」
哇喔,这言萧居然是这种性子啊,跟言太太是两个极端发展。
卓正俏又仔细看起言萧的五官,冷凶冷凶,但综合起来很出色,外貌没话说,也知道要跟妻子相敬如宾,性子看来也不错,不是什么大男人主义,如果不是言太太发神经,这婚姻应该可以持续下去的。
这言萧要是知道自己的娘那么惊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唉,无缘的前夫,你的下堂妻就在你对面啊……
远志似乎忍不住了,「我家公子这般品貌,匹配的自然是最好的小姐。」
卓正俏「哦」了一声,点点头。
远志被那个「哦」给激怒了,「我家二少奶奶姓卓,可是附近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貌若天仙,就连出生时辰都好得不得了,我家少爷跟少奶奶的八字可是少见的合拍,算命先生一算就说,注定要百年好合。」
卓正俏憋笑,原来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还有那个什么乌脚算命先生,什么百年好合,一天就没了,一天。
眼见卓正俏的神情,另一个一直没怎么开口的下人也加入战局,「还不只呢,我家二少奶奶是个有福气的,原本老太太身体不太舒服,我们一跟卓家订亲,她老人家就慢慢好起来了,府里都说是卓小姐带来的福气,娶这样的二少奶奶,我们府里一定会更加兴旺。」
卓正俏忍得肚子疼,原来祖父是跟言家这样吹嘘自己孙女的,这谁啊,她根本不认识好嘛,琴棋书画?她这辈子最喜欢躺在美人榻上让丫头给她捶腿,然后喂她吃剥好的葡萄,她的专长是懒洋洋。
远志原本还要再说,言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呐呐的龟缩了。
卓正俏这回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三章 喜欢上男子了?
卓正俏对这个无缘的前夫万分好奇,一路上旁敲侧击,终于弄清楚,他们一行刚从宛州的茶园回来。
言萧三个小厮,远志,平安,佑全。
从名字不难看出家人对他的心意,就像她的花好跟月圆一样,亲娘许氏给她花好跟月圆时,期许的也是她一生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如果一个人能体会花好月圆的美好,那日子真的不会过得太差。
言萧嘛,身为男儿,事业是远志,人身是平安跟佑全,看得出家人也是费了心的。
马车过了城门,直接朝客栈去了—— 言家的茶铺在城南,不过梅花府的茶会掌事者却在城北,言萧要去拜访他。
卓正俏想着不管,反正就黏着他,直到拿到和离书为止。
果然马车一停下,看到卓正俏跟着自家公子进入客栈,平安一脸奇怪,「许公子,这城区都到了,叫车很方便的。」
卓正俏当然听得出来言下之意,您可以走啦。
但她怎么能走了,目的还没达到,「我跟言二公子一见如故,还想多说一会话呢,放心,今日客栈费用我来付,绝对不占你们便宜。」
言萧道:「我下午还要访友。」
他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许月生还是有点好感的,因为太早开始掌管家业,十二岁就南来北往,他跟同龄的人没什么时间相处,但说实话,毕竟也才十八岁,谁不想要有几个同龄朋友说笑聊天。
当然,走商过程中会遇到茶行前辈介绍自己的儿子,但他生来样貌凶狠,也没几个人能跟他好好说话,这许月生却是不怕他,昨晚跟他求捎一程,晚上跟他求药,刚刚在马车上两人四眼相对,他也是突然就笑出来。
言萧觉得,也许两人可以当个朋友。
他也不反对许月生继续跟他们同行,只不过他下午没空,这得先说清楚,他来梅花府主要的目的还是弄清楚茶叶怎么会发霉,主次可别弄错了。
「那我就先睡一觉,我们晚上出去逛逛,我大舅舅说,梅花府开的是晚市,晚上才好玩。」
言萧就没反对了。
他既然没反对,远志,平安,佑全就更不可能说什么。
就见花好跟月圆提着箱笼从第二辆马车过来,「公子,我们是不是要去找舅老爷了?」
「不走不走,我还有好多话想跟言二公子聊呢,我晚上还要跟言二公子出去走走。」卓正俏带头大步跨过客栈的门槛,「小二,四间上房。」
那店小二见他们一行人穿衣体面,于是十分殷勤,「好咧,四间上房咧。」
进入房间,关上门,卓正俏自然把言萧的身分说了,听得花好跟月圆一脸傻,两人眼神都写着不敢相信。
「您是说,那人就是言家的姑爷?」
卓正俏点点头,「是。」
「怎、怎会这样巧……」
「我也吓一跳。」卓正俏爬上床一躺,「妳们说说,婚前他一次也不来卓家,爹还以为他看不起我们卓家,但是下聘时聘礼又是扎实的三十六抬,看来是很重视了,言家也一直道歉,说是生意上的问题他这才没来,现在居然有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月圆安慰,「这一定是老天爷疼惜小姐,不想让小姐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只有三人独处时,她们还是恢复原来的称呼。
「这样想也对……我原本想着就好好过门当贤妻,没想到丈夫的面都没见过,言家那老太婆还搞了那一出,想说到了梅花府要找上十天半个月的,以为远在天边,结果近在眼前,这样也算是孽缘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花好点点头,「小姐也别想这么多,把该办的办一办,我们就去城南找舅老爷。」
「也是,我跟许蕊许嫣好久没见了,上次看到已经是七八年前,现在应该大了不少,如果许嫣信上没糊弄我,我还是比她高上两寸的。」提起大舅舅家,卓正俏还是挺高兴,她这次来没先打招呼,打算到时候吓大舅舅一跳。
昨晚实在太晚才进入客栈,然后又担心花好发烧,晚上睡得也不太好,正好利用下午补补眠。
卓正俏侧过身子,拉过秋被,这便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的,梦到出嫁那日。
自己拿着苹果,坐在喜床上,外面一阵喧譁的闹洞房声,言萧一一解谜,然后进得房间,拿起喜秤挑起她的盖头,眉眼带笑说「娘子久等」……
卓正俏一惊,睁了眼睛,心想自己是出了什么毛病,连这都能梦?
还是先让她想想要怎么开口好了,虽然是言家理亏,但她也很尴尬,总不能开门见山的说「我就是卓正俏,你娘休了我,但这桩婚姻我无错,你给我和离书吧」,干脆是够干脆的,但这天下是很小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卓正俏翻了个身,细细思考起来。
千错万错,都是言家老爷子跟自家祖父的问题,二十几年没见面,那叙叙旧就好了,说起儿女,各自夸一夸也就是了,怎么会想到要订亲啊,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通常也是见过几次面,各自同意,这才说亲的,哪有像她这种程度的盲婚哑嫁。
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这样,自己也不可能出游这一趟,有得有失吧。
总之,下次成亲要小心,得先多见几次,书信来往,了解对方的品行,了解对方的家庭对这婚事是否赞同,母亲替儿子休妻这种事情,只能有一次,万万不能有第二次……
「小姐,您醒啦?怎么不多睡一会?」月圆关心问。
卓正俏拍拍胸口,作了那个诡异的梦,哪还能睡,「现在什么时候?」
「申初两刻。」
「给我打点水,我要洗脸。」
「是,奴婢马上去。」
卓正俏从床上爬起,衣服都皱了,花好连忙取出平整的秋衫,跟她到内间去更换,梳头发梳到一半,月圆拿着脸盆进来了。
卓正俏洗了脸,又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净,觉得精神好多了。
看着黄铜镜,要说女扮男装有什么明确的好处,那就是不用化妆了,在卓家,满十四岁以后天天化妆,她都心疼自己的嫩皮肤,真的,这么年轻不化妆就很好看了,可偏偏东瑞国风如此,女子十四岁算是大人,得开始描眉毛,点胭脂,老实说,她觉得不化妆不但舒服还好看点。
花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吃跟睡,于是提出了很实际的问题,「小姐要吃些点心吗?」
「不要,我要空着肚子去市集吃,难得出一趟远门,当然得吃吃这江南的小吃糖果,不然将来我跟孩子炫耀年轻时来过江南,却答不出小吃滋味,那多糗。」
「话说回来,那个言二公子怎么会答应跟公子去逛市集?」
卓正俏奇了,「跟我逛市集有什么不好?」
「不是啊,奴婢就是看他样子冷淡,应该不像喜欢市集的人。」
「唉,市集有吃有玩,这天下没人不爱的,我看他只是闷著不说,内心说不定爱得很,只不过旁边有下人看着,忍着罢了。」
江南的晚市真的跟京城的不同,京城的就是各种奢华,江南则是风情款款,连空气中都有卖香粉的摊子远远传来的微香。
卓正俏跟言萧并肩而行,东看看,西看看,事事新鲜—— 言萧于两刻钟前访友回来,稍微收拾就派人告诉卓正俏了。
她当然一刻也忍不得,马上过去敲门说,我们这就出门吧。
于是就有了现在,两人一同玩赏的情景。
街上摩肩擦踵,行人如织,但秋风凉爽,虽然人多也不觉得热,卓正俏兴致高昂,买了一串苹果糖葫芦,又转头问言萧,「要不要?」
「你吃就好。」
卓正俏付了钱,拿在手上边走边吃—— 卓家大小姐不能这样做,但是远离京城的卓家大小姐可以,没人管真轻松。
卓正俏吃了一口糖葫芦,口齿不清的问:「言二公子长年在外奔波,挺辛苦的吧。」
「尚可。」
「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联络了,你不用这样拘谨。」
言萧怔了怔,许月生说的没错,只不过他习惯了这样,「我一向如此。」
「难怪我在路上听到有人说起言家二公子,都是十分佩服的。」
言萧想都不想就道:「许公子不是知道我住在大朝胡同,要听说也该是京城听说,不该是路上听说啊。」
卓正俏一口糖葫芦没吞下,呛了起来,卧草,这言萧要不要记忆力这么好,要不要这么敏锐啊,「我在京城时只知道言家是皇商,家里由言二公子你掌家,其他的事情也不太清楚,不过前来江南的船上听得几个商人提起,对言二公子都是好话。」
「外人以讹传讹,都是过誉了。」
「不过誉,不过誉,我爹当年死不肯接受家业,还是我祖父双手一放远游去,我爹不得不为之,接受家业外人看来风光,其实苦啊,我爹自从接受家业后,头发都掉了好多,每次到秋收的帐本要送来就是一脸愁苦,有次为了不想看帐本还装病呢。」
言萧莞尔,「令尊倒是有趣。」
说话间,卓正俏已经把糖葫芦吃完,从怀中拿出手绢擦了擦手,突然后面传来一阵不小的声音。
两人自然回头,见是一个卖玉器的摊子,红绸上铺满好看的玉坠子,玉镯子,前面站着一个异族人,似乎对玉珮很感兴趣,但跟老板语言不通,一个想买,一个想卖,但又对不上话,比手画脚的各自着急。
言萧走过去,卓正俏以为他想看热闹呢,没想一开口居然是异族话。
那个异族人听到,大喜过望,说了起来。
就见言萧点点头,转而对玉器老板说:「他们想问问哪些适合给闺女配戴,要有好兆头的。」
那玉器老板十分欣喜,马上拿起几个坠子,「劳烦这位大爷了,小店的坠子都供土地公的香火,这猪型的给闺女戴最好,『家』字拆开就是屋顶跟猪,闺女配戴这小猪,家宅和乐平安又有财。」
言萧又给翻译了。
那异族人拿起猪仔玉珮仔细看,露出高兴的样子。
后来知道那异族人刚刚得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于是买了两个猪仔玉坠,一个红玉,一个翠玉,又买了一个上好的镯子给妻子。
异族人买了好礼物,玉器老板做了生意,两人都对言萧道谢,言萧摆摆手,道只是举手之劳。
卓正俏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这言萧不错啊,看不出来居然还会外族话,外表那样凶巴巴的,其实也是热心肠,只不过平常没显露出来。
两人接着往前走,卓正俏笑咪咪的道:「没想到言二公子异族话说得这样好,这水平都能当口译了。」
「简单几句话而已。」
「唉,不用这样谦虚,我又不是不懂事,我小时候到大舅舅家住过四个多月,学江南口音学得舌头打结,好不容易会说了,结果又要回京城,然后讲了几个月江南话,京话说不好了,京话江南话都这样,何况外族语言,言二公子什么时候开始想学的?」
言萧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不是话多的人,但面对许月生的言笑晏晏,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祖父以前跟异族来往,用茶叶交换香料,但因为语言不通,两边都被翻译先生给坑了,好多年后才发现问题,我接受家业时,也是需要翻译先生,我当时就想,得自己学,自己看,自己谈,这样我们言家的茶叶才能有更好的出路。」
「所以刚刚那些异族人是哪里人?」
「西尧人。」
「那你学的是西尧话?」
「还学了一点北兆话跟北夷话。」
虽然才相识短短时日,但卓正俏已经知道了,他说的会说西尧话就是精通西尧话,会说一点北兆话跟北夷话,那就是会说很多。
真是出色。
卓正俏突然想到,难怪言太太死命要把自家姪女嫁给他—— 不知道那个汪娇宁如果知道自己正跟她的亲亲表哥在一起,不知道作何感想,噗。
她以为自己只是想,没想到真的笑出来了,言萧转头看她,一脸奇怪。
卓正俏摆摆手,「我想到好笑的事情—— 」
「言萧!」一个惊讶的声音,「是你吗?」
卓正俏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黝黑壮硕的青年,一脸喜色,朝着他们的方向猛挥手,一面穿越潮水般的人群朝他们走过来。
侧过头,言萧也是高兴的样子,「褚壮。」
那个叫做褚壮的人过来,大笑,「可不是我吗?你到梅花府来了怎么不透个消息给我,我好找你见个面,我前两个月买了一批马,可骏了,要不要来看看。」
「我是有事才来,可不是为了玩。」
那褚壮一脸怀疑,「可你现在明明在玩……」
言萧笑着摇摇头,「我是有点空闲,跟新朋友出来走走。」
那褚壮大笑,「给我介绍介绍。」
「这位是许家公子,许月生,我们在码头相识的。」言萧替两人引见,「这位是褚壮,我朋友,在梅花府买卖马匹。」
那褚壮伸出手要握,卓正俏眼明手快立刻拱手,「幸会幸会。」
褚壮虽外貌糙,但人不糙,听得也是京城口音,想着京城小少爷可能不喜欢贸然跟外人有接触,于是也拱手,「别的不敢说,要是许公子想买马,找我,看在言萧的分上,至少打个八折给你。」
「都是东瑞国的马吗?」卓正俏对马很感兴趣,她在京城也会骑马,但都是在马场跑个几圈意思意思,她向往的是跑山头,那才过瘾。
「东瑞国的马,南里国,南归国的马也都有,那里的马匹个性可比我们东瑞马要来得温驯,最适合用来学骑了。」
「原来褚公子的马有这么多种。」
「不敢,也甭叫我褚公子了,怪别扭,喊我阿壮吧,我叫你月生,当好兄弟,言萧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卓正俏也觉得这样挺好,公子来公子去好麻烦,喊名字不是很棒吗,「阿壮,你的马场在哪,跟我说一下方向,我过两天去找你。」
「就在城西,问就知道了,城西只有我在卖马,月生老弟,不是我在吹,我的马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肯定会爱上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买几批回京城呢。」
「那也挺好,我回京城本就打算走陆路,一段骑马,一段马车,倒是不错。」
褚壮是自来熟,卓正俏是对马感兴趣,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热烈得不行,竟是把言萧晾在旁边了。
言萧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他觉得许月生跟自己合拍,褚壮更是自己的好友,新朋友跟旧朋友也成了知己,照说应该要高兴,但有点说不出来,也不是嫉妒,他没那么幼稚也没那样小器,但内心就是有点翻腾,不知道是吃许月生的味,还是吃褚壮的味。
想想,自己一定是朋友太少了,所以才会有占有欲,如果朋友多的人,一定不会在乎这种事情。
哎,外人看他十八岁能当家,其实内心寂寞得很,想交朋友,也偶尔想玩,不过都忍下来罢了。
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就是对朋友的占有欲而已,自己可能太小就开始掌管铺子,所以就会少体验很多东西,而那些少体验的,慢慢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出现,就像现在一样,没经历过友谊,所以对友谊的想法比较幼稚—— 言萧这样想着。
「我刚带新马进来,这几天事物挺多,这样吧,下个月八日,距离现在十天,月生,你那时过来,那日我一整天无事,可以陪你把所有的马都试上一遍。」
听到这里,言萧想都不想就说:「我也去。」
褚壮奇怪,「你不是说有事才来梅花府?」
「八日后我应该已经办好了。」
「那也行。」褚壮没想太多,一把揽住言萧,「我不只买了马,还买了好几车的南里国的酒,又醇又烈,到时候我们一起喝,月生,你也一起。」
言萧直接说:「他不一起。」
「月生不喝酒吗?」
「他不喝。」
卓正俏傻眼,自己怎么多了个监护人,喝酒,她爱哪。
可是她也不想在褚壮面前让言萧没面子,于是只是笑了笑,心里遗憾著这南里国的酒不知道什么滋味,这梅花府的其他地方又不知道有没有卖。
「那太可惜了,喝酒,然后一起泡澡,让那些丫头给我们搓背,多乐啊,再请几个妞儿来弹琴,那可美了,哈哈哈。」
卓正俏心里叫了起来,妈呀,原来喝酒的意思是还要一起泡温泉,一起让妹子搓背?这当然不行啦,她是女扮男装而已,又不是真正的男人。
原来,这言萧是在帮她解围—— 当然,言萧不会知道她是女儿身,他只知道京城的人不习惯与人一起泡温泉,他是以京城的标准来替她挡的。
不管怎么说,她都很感谢。
前夫是好人。
那褚壮又说了一阵子话,这便去了,离去之前又用力拍了一下卓正俏的肩膀,她摀著肩膀,痛。
言萧见状,便想伸手帮她揉,卓正俏想着,避开很奇怪,毕竟自己现在可是少年郎许月生,扭扭捏捏那像什么话,于是只好让言萧给自己揉肩膀。
言萧有点抱歉,「褚壮只是比较粗枝大叶,没恶意的。」
「我明白。」
「还逛吗?」
「逛,难得出来。」
言萧觉得许月生的神情很可爱,看了让人高兴,又觉得哪里怪怪,但也不愿意去探究,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候,不应该浪费时间来钻牛角尖。
两人经过凉糕摊子,见那五颜六色的凉糕,卓正俏忍不住想吃。
那大娘看多了,自然知道生意上门,连忙招呼,「小爷尝尝,我这里的凉糕是梅花府最好的,甜软不腻,包您吃了还想再吃。」
「都有些什么口味?」
「红豆,绿豆,红枣,花生,黑糖,我们卖得最好的,就是红豆口味,就连白员外家的小姐都喜欢吃呢。」
「那给我来两个红豆的。」
那大娘很快包好,卓正俏付了钱,顺手把一个给了言萧,学着那大娘说话,「小爷尝尝,这可是梅花府最好的凉糕。」
言萧莞尔,他不爱吃甜的,但许月生这样笑咪咪的拿给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便接过了。
「对啦,你长年来往梅花府跟京城,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还小。」这话只对了一半,还小是真的,那时不过八岁,但主要是因为她是小姐,当然不能轻易出门,住了四个月,就每个月初一去庙中上香,没了。
「现在的话,可以上静心山赏菊,赏竹,那里的素菜也不错。」
卓正俏很快抓到关键字,素菜?「是寺庙?」
「是,灵不灵验不晓得,不过佛寺自有宁静人心的力量。」
「这我信,好,那我过两日便去那静心山。」
言萧脱口而出,「我带你去。」
「你带我?你有空?」
「有,等我几日,我们住的客栈附近很热闹,多的是店铺,可以替你在京城的家人买一些特产,托人送回去,另外还有好几间茶楼,每间都有常驻的说书先生,什么样的故事都有,你若无聊,也可以去听一听,总之,等我几日。」
卓正俏心想,有人带路也好啊,她天性爱热闹,多个人作伴是挺开心的,「好,那一言为定。」
言萧颔首,「一言为定。」
「那……你这几天是要见茶行的相关大佬,还是要去巡视茶园?」
「明后天见人,大后天巡茶。」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
看着她一脸企盼,言萧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大后天可以带你一起,先跟你说,很累很无聊。」
「我可以。」卓正俏大喜过望,「顺便长长见识,不然喝茶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怎么做的,说来也是不好意思,对吧。」
言萧隔日去拜访了一位制茶的老先生,老先生从七八岁就开始制茶,直到前几年鼻子坏了,这才退下来,但这不妨碍他的经历,言萧经人介绍上门求教,茶经过晒干,火烘,何以会发霉?
茶会发霉的原因可多了,于是两人说了一下午。
言萧一一记下重点,心想等明日去了茶园,得好好检查。
接着又去拜访了梅花府的知府—— 生意生意,说来还不是人际关系,虽然言家远在京城,但最主要的茶园却是座落在梅花府,自然得跟地方官打好关系。
这次上门,除了早先准备好的京城各种特产,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银子,知府也是老熟人了,知道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于是一个晚上都笑得十分由衷,晚饭开上来,总共十八道大菜,十分丰富,吃的是宾主尽欢。
直到戌正,言萧才离开知府官邸。
马车后面的帐子开着,晚秋的风吹了进来,只觉得十分舒服。
他酒量不错,虽然喝了不少,但还是清醒,只是微醺,难免有点飘飘然。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这便回到落脚的客栈,平安在客栈门口等著,「公子,褚家小爷有事情找您。」
言萧一扬眉,褚壮?不是约好八日去马场吗?怎么现在就跑来?「人在哪?」
平安恭恭敬敬的说:「小的另外租了一间房,请褚家小爷进去候着。公子随小的来。」
两人上了二楼,往左拐,平安敲了敲门,「褚家小爷,我家公子已经回来。」
就见格扇一下子从里面打开,露出褚壮喜孜孜的脸,「你总算出现了。」
「不是说了八号?」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很紧急,一定要马上跟你说。」褚壮对平安挥挥手,「你自己回房吧。」关上门前,又看了看走廊两边,确定都无人后这才把门关起来。
言萧就奇了,这么神祕?但也不想主动问,褚壮的个性他还是知道的,过一会他就自己讲出来了。
果然,门一关好,褚壮马上坐到他旁边,「问你一个事情,就求求你,老实回答我,千万别骗我。」
言萧觉得好笑,「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就是……就是月生嘛,你们真是在路上认识的?」
言萧微微蹙了眉心,不太想讲许月生,尤其不想承认,褚壮那声「月生」,还真挺不顺耳的,「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褚壮黝黑的脸突然出现不好意思的神色,「我回去想了想,满脑子都是月生的脸,我觉得……我喜欢他……想天天看到他……」
言萧正在喝茶解酒,闻言,一下子呛了起来,「你跟他都是男子,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别胡思乱想。」
「不是,你知道我这人,我怎么可能胡思乱想,我觉得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缘分,你懂呗,缘分,有缘的一天就可以定一辈子,无缘的一辈子还等不到心意相通的那天,我昨晚回去,想来想去都是月生的大眼睛,你说说,怎么会有人的眼睛长得那样好看,比大姑娘还水灵,脸蛋水煮鸡蛋似的,白白嫩嫩—— 」
「好了。」言萧打断他,「别形容他的长相。」
他不想听到褚壮这样钜细靡遗的形容许月生。
「总之,就是那样,以前我看我叔叔为了个小倌,连家都不要,总不能懂,男人怎么会爱男人呢?但我现在懂了,原来缘分来的时候真的没办法说的,我今日越是想,越是喜欢,忍不住,所以来找你。」褚壮一脸认真,「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他有没有那意思,要是有,你先认得他,我绝对不夺人所好。」
言萧突然觉得有点被看破的尴尬,掩饰性的喝了水,「你怎么会觉得我有那意思?」
「你这么怕麻烦的人,怎么会多带一个人在身边?还逛市集呢,我跟你认识几年了,你都没跟我逛过市集,还有主要的是你不嫌弃我当朋友。」
「你叔叔是你叔叔,关你什么事情?」
「可是我还是从小到大没朋友,人人说我们褚家有问题,才教出我叔叔那样的人,跟我玩会被带坏,我以前也恨我叔叔的,但我现在不恨了,要不是因为学堂没朋友,我现在还在唸书,就不可能过得像现在一样海阔天空……不是,我跟你说这干么呢,你就回答我,对月生有没有那想法。」
言萧问:「你真喜欢他?」
「真喜欢。」
「可你以前喜欢姑娘的。」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闭上眼睛,就是月生那小鹿一样的眼神。」褚壮摀著胸口,「心里疼,就想对他好。」
言萧想到一件事,「那若是伍家小姐回了你的信呢?」
「真有那天再说,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可不可以让月生知道我喜欢他?」
「我跟他也才认识,万一人家家里有妻子呢?万一人家喜欢姑娘呢?」
「那也没关系,至少让他知道我的想法。」褚壮唉的一声,「我们也几年朋友了,我自问还懂你,你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想必也是在意月生的,我很尊重先来后到,一个月,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去想,一个月后,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会跟他说。」
那天晚上,言萧很难得的喝了酒却不好睡了,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喜欢许月生,但不是那种想跟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就是把他当成一个可爱的弟弟,反正他也没弟弟啊,多一个人跟在后面不是很好吗?
而且万一许月生喜欢姑娘呢,万一人家京城有妻子呢?
许月生喜欢姑娘……他会喜欢姑娘吗?他喜欢的,又是什么样的姑娘?怎么胸口会有酸酸的感觉冒上来,他在知府那边喝的是酒,又不是醋。
不不不,绝对不是,言萧昏昏沉沉的想,他才没有喜欢许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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