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夫人》作者:寄秋
【书 名】胭脂夫人【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寄秋
【出版日期】2019年09月11日
【内容简介】
订亲改命实在太迷信,却由不得柳笑风不信,
谁让当年快断气、被说绝对活不过十五岁的他,
和那个据说续命再生的胭脂坊千金于香檀一订亲就起死回生,
现在他都十九了还能活蹦乱跳,她就是他的福星!
而她不只找出他从小虚弱的真相,又找来神医替他治病,
更有十足的战斗力,他那「面善心慈」继母被她整得老了十岁,
且她还有满脑子神奇配方,光靠胭脂水粉就赚了几万两,
害他这个长公主之孙、柳城少城主,难以在佳人面前砸钱展现豪气,
虽然中间波折不断,幸好他仍顺利将她娶进门,然后就是努力活到九十九,
毕竟于香檀这家伙曾经的一生志愿,可是当个逍遥自在的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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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自焚重生到古代
新月,无风。
在隐隐约约的阴影中,三、五野狗徘徊在偌大的别墅外头,嗅着高墙外主人家特意放的狗粮,准备饱食一餐。
这是幢私人住宅,里头就住着一户人家,四周并无邻居,整片山都属于私人土地。
依著山势盖的五百多坪的房舍有三层楼高,还有座高塔式的阁楼,中式混搭日式的庭园将近十亩左右,一座池塘种满莲花,里面游鱼无数。
看得出这家人非常有钱,有钱到种上一大片葡萄园当观赏园子,自种自摘自酿,每年的葡萄酒从不外卖,一桶一桶放置在深三十公尺的地下酒窖之中,慢慢发酵。
叫人意外的是,这幢别墅的主人如今只剩下一人,主人的声乐家母亲及知名钢琴师父亲在全球巡回演奏时前往德国的途中,飞机空中故障迫降外海,因前舱先碰触海面解体,坐在头等舱的他们掉落海中,目前尚未寻获,被列为失踪人口。
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只怕有去无回,早就全无生机了,可是他们的女儿却不放弃,耗费巨资也要继续寻找双亲,她不愿意相信宠她、爱她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谁愿狐独一人呢?她最怕寂寞了。
一晃眼,半年过去了。
航空公司的死亡赔偿金已汇入她的帐户,两条人命和高额保险金一共三亿多元,两夫妻本身也有好几个保险,加上巡回演出保的意外险,金额不在少数。
不过当女儿的哪肯用父母用命换来的钱?
她分文未取,全用在寻人上面,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搏万分之一的机会,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钱。
周遭的亲友都劝她别傻了,人是不可能生还的,要她为未来的生活多做打算,留一点钱在身边,不要往水里抛。
只是她够富有了,也有一技之长,因此根本不把钱当一回事,只要能救回她的爸妈,千金散去亦甘之如饴。
「妳别再犯傻了成不成?都过去半年了,伯父、伯母的尸体早被海中的鱼啃食殆尽了,妳想找回他们根本是天方夜谭,别再自欺欺人、作白日梦了。」人去财还在,这才是最重要的。
长相帅气的男子有张媲美男明星的俊脸,颜值破表、五官立体、偏向韩风,身形高大、肩宽背挺,约一百八十公分左右,是标准的模特儿身材,给人一切操之在我,自信满满的感觉。
这样的他十分受女性的欢迎,也有几段非常辉煌的情史,是爱情常胜军,在空难发生前他刚好订婚,情定眼前容貌清丽的女子,两人曾是学长学妹,又是世交,相识超过三十年。
「你不用劝我了,你是何居心我会不清楚,需要这般矫揉造作?」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淡,但发音不太自然,有些咬字听来少了一份流畅,似乎喉咙长了一层薄茧。
男子的眼神闪烁,平日看来意气风发的神色多了一丝心虚。「妳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别因为妳父母的死而疑神疑鬼,我们都认识几年了,我的人品妳还信不过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骗得过我的爸妈却骗不过我,他们有一颗艺术家的心,太过天真烂漫,凡事想得都是美好的,看不见人性的丑陋。」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以为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没有私心。
但人是会变的,这不是露出真面目了?
她爸妈出事不到七天,他便上门问她理赔金有多少,怂恿她投资,成立联合帐户,口蜜腹剑的承诺她的将来由他负责,还一再保证她的钱交到他手中必能翻倍,让她有一辈子用不完的财富。
可惜她不缺钱,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她名下的资产够她挥霍了,钱对她而言只是个数字而已。
打小她就没喜欢他过,觉得他心眼太多,太爱钻营,太看重身外物,有一点虚荣和自以为高人一等,富二代的他常说自己钱多得花不了,没事买车、买游艇,名牌衣物一大堆,一年砸下上千万就为了一张高级俱乐部的VIP卡。
两人会订婚也是出于无奈,她都三十二岁了,她爸妈担心他们老了没能力照顾女儿,便在众多女婿人选中挑一个看起来顺眼的,想先定下来再做打算,了了一桩心事。
两人都是看脸的,认为长得好看人便不差,两家的交情又不错,女儿嫁了人至少不会受到欺负,有他们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在世人眼中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她也抱着敷衍的态度打算先拖延一阵子,应付应付父母的爱女心切,订婚不代表结婚,还有转圜余地,她若不愿又有谁勉强得了?
为了解除婚约,她聘私家侦探做了婚前调查,打算等爸妈逼婚时再拿出来,她想人无完人,总会找出纰漏,以她爸妈对女儿的在意是不会接受品德有缺憾的女婿。
谁知结果令人惊叹。
「淡云,伯父伯母的死对妳的打击太重了,我知道妳很爱他们,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妳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都产生偏差了,我建议妳到身心科挂号,好好看一下医生,我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权威……」
「不必,我很正常,你不用费尽心思把我送进疗养院,我所有的财产早交付信托,你一块钱也拿不到。」他想用她的名义花她的钱,休想,她早给自己留了后路。
什么!她居然……男子目光闪了一下,微露忿意。「妳把我想得太龌龊了,我要妳的钱干什么,我自个就有花不完的钞票,还打算花五亿元为妳买下一座欧洲古堡,做为我们结婚的圣堂……」
「你有五亿吗?」她问。
他一滞,神色立即保持平静,不露半丝异样。「区区一点小钱而已,我家公司的资本额有上百亿。」
「我指的是你个人。」他的私人财产。
他父亲有过三段婚姻,共有三子二女,除了他之外皆在自家公司担任要职,他母亲是第三任妻子,手握不少公司的股权,舍不得儿子太辛苦,另外开了间公司由他挂名董事长。
只是他心气很高,才能平平,要不是有母亲不断地挹注资金,他名下的公司早就关门倒闭,哪轮得到他拿来当幌子唬人。
「我没钱?」他大声的掩饰面上的侷促,做势发怒,先声夺人。「妳看不见我的豪宅名车吗?」
「那是你妈给的,不是自个赚的。」事实上他负债累累,全靠母亲资助才有风光的生活品质。
「那又如何,我妈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以后的一切不都全是要留给我的。」他大言不惭,说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以为耻,仿佛当个妈宝是他的荣幸。
「你的价值观我不能苟同,请你离开。」她做出送客的姿态,半点情面也不给。
「妳要赶我走?」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自大的他还以为她会留他,进一步促进感情的交流。毕竟她是孤女了,更需要未婚夫的抚慰。
「难道我表达的还不够明确?」她面冷如霜,一副盼着他快走的模样。少来烦她,她很不耐烦。
「淡云,别忘了我是妳的未婚夫……」
不等他说完,女子冷淡地回答,「婚约随时可以解除。」
「妳想退婚?」他面色一狞。
「有何不可,这个婚是为我父母订的,他们不能出席为我主持婚礼,那么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乔淡云,妳太过分了,把我放在哪里,我一片真心真意的待妳,妳却毫不在意的将我的真心丢在地上踩吗?」他不可能放过她,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不把握住才是傻子。
「你觉得自己适合哪里就待在哪里,我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也不必冲着我发脾气,我眼睛没瞎,看得出你在作戏。」太假了,假得令人同情他的演技。
「妳……」
「你和她说了没?东西拿到了吗?拖拖拉拉干什么,我都等得脚麻了,你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
一名穿着低胸及膝礼服的艳丽女子大剌剌地走了进来,看得出刚从某个欢乐派对出来,身上有很浓的酒气,眼神略带涣散,神情有一些充满暴力的癫狂,看起来不大正常,似是吸食过大麻。
「陆小喵。」看到她,乔淡云一点也不意外。
一听到「陆小喵」这个绰号,陆静月像只猫似的炸毛,张牙舞爪。「不许叫我陆小喵,妳这聋子凭什么高我一等,要不是妳出身好,有对疼妳的父母,对妳百般呵宠,妳今日的成就便是我的!」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若站在同样的出发点,她绝对不会输人。
「我是聋子没错,但我能闻出上万种香气,制出别人所制不出的香水,妳做得到吗?」她有骄傲的本钱。
乔淡云一出生便听不见也没法说话,她快到一岁时才被发现听力异常,也为他们美好的家庭带来变量。
当时她的母亲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哭得两眼都肿了,十分自责在怀孕期间服用了成药,造成女儿的不幸。
她父亲的心情也相当沉重,不断安慰妻子不是她的错,是老天爷要他们停下来,想一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事情发生了就必须去面对,两夫妻的心态很健全,冷静了几天后决定一生只要一个孩子,不再生第二个。
乔母停下规划好的声乐生涯,全心全意照顾女儿,当个全职的家庭主妇。
乔父则继续他的巡回演出,只不过由全年性改成半年性,留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妻女。
乔淡云没上过一日学,打三岁起就有专门的老师上门教她识字、手语、练习喉咙发出声音,并看懂唇语。
她花了十五年时间才表现得和常人没两样,若不刻意挑明,没几人发现她天生耳聋。
听不见是她这辈子的遗憾,她的世界是安静的,没有吵杂声,尽管她能与人对答如流。
不过上帝在她面前关起一扇门,必定为她开启一扇窗,在她十九岁那年,她发现自己有闻香的天分,不管任何气味到了她鼻前都无从隐藏,再微弱的味道都闻得出来。
在父母的鼓励下她成了史上最年轻的闻香师,因闻香的能力在国际间逐渐打出名号,成为各大化妆品公司和酿酒厂竞相聘用的新锐大师。
而后她的父母在自家为她弄了个实验室,让她试着去调配香水,几年下来,她竟也成了香水界的翘楚,她不再为人闻香,专心研发与众不同的香水,并精心调制个人化香水,仅此一味,绝无重复。
因此声名大噪的她大受追捧,在香水这一行无人能出其右,不管各大厂商出重金礼聘皆不动摇,坚持自己的做法。
她每年最多推出一千瓶自制香水,由大家竞标,所得的一半捐赠世界展望会、重症医疗中心做慈善。
然而她的这些成就自然也遭人嫉妒和觊觎,尤其在她父母双亡后。
神情变得难看的陆静月往前一站,伸手挽住男子臂弯,有点示威意味。「妳会调制香水又怎样,可妳留不住男人的心,我勾勾手指头他就来到我身边,一脚将妳踢开。」
她故意说得很快,让乔淡云看不清楚她的唇形,但乔淡云太了解她了,用猜也能猜出八、九分。
因为陆静月曾经是她的小助理,刚从乡下北上谋职的小女生,那时候的她很清纯,非常腼腆,见人话不多,十分勤奋,对香水的调配有着超乎寻常的狂热,这才让乔淡云给她一试的机会。
可是一进入五光十色的世界,陆静月便迷失了本性,自以为学了几年闻香便能成为制香大师,自立门户要与昔日恩人分庭抗礼打对台,一心想把乔淡云给压下去。
可惜实力说话了,少了乔淡云的指点和护佑,陆静月根本闯不出自己的名声,她闻香不成,屡屡出错,制出的香水又太寻常,一遇热便走味,不能持久,还对呼吸道产生若干影响,上不了台面。
但是她不反省自身的能力不足,反而怪罪乔淡云没有用心教她,对她藏私,她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被耽搁,为了报复和享受富贵生活的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她不惜出卖自己,以年轻肉体勾引表里不一的男子,与他合谋取得更大的利益。
「静月……」别把话说绝了,我们还要她的全部家产。
男子使眼色要陆静月少说两句。
「那个渣渣我早就不想要了,妳勾去我也少了随手丢弃的麻烦,一个垃圾配一个回收物相得益彰,你们挺配的。」他们伤不了她,她已百炼成钢,没什么比丧亲更痛。
失去父母的乔淡云已痛到麻木了,再看到眼前张狂的这一对,她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这一生依附父母而生,没了他们她也等于失去一半的生命。
「妳说谁是回收物,我看妳嫉妒到得失心疯了!把配方拿出来,我可以让妳少受点苦。」露出真性情的陆静月面容凶狠,昔日乖巧的模样已然不见,换上对金钱的追求。
「什么配方?」她心中一讶。
「还跟我装傻,你们为沈醉心调配的『醉心』,她用五百万美金买妳六年的专属权。」如果把它卖给化妆品公司,绝对获利更丰,她已经和人商量好,用一千万美金出售。
乔淡云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回事。「我不会给妳的,妳死了这条心吧。」
沈醉心是她的朋友,更是亚洲知名的影歌双栖红星,每年收入上亿,买得起她所制的香水。
「那可由不得妳,妳当我们是来叙旧的吗?得不到配方我是不会离开的。」她为成名已走火入魔了,不择手段也要出人头地。
「静月,妳想干什么,快把刀收起来!」看到她取出包包内的折叠刀,男子吓得脸色发白。
他只是求财,还没想到要害人命,虽说与乔淡云不算青梅竹马,但也是打小认识,他没狠心到想让人死。
陆静月冷笑着拉开刀身。「都扯破脸了还遮遮掩掩什么,不如各取所需,反正四下无人,我们还怕她高声呼救吗?」
因为乔淡云喜静,因此入夜后她居住的地方向来不留人,装了一百多支的监视器直接和保全公司连线,一有动静保全人员会立刻赶至,前后不到十分钟,有着人性化的安全措施,寻常人等难以入内。
可她的未婚夫却是例外,他是少数允许入内的「自己人」,所以从他出现在门口到进入,监视器虽有录像但不会触发保全装置,他在不设限名单中。
当初保全公司收到乔淡云父母的知会,允许她未婚夫自由进出,所以今日他带了人来也只有例行监看,不会把他们当成歹徒,除非乔淡云启动紧急救援装置。
「静月,我们以不伤人为原则,之前我们说好的。」他也怕惹上官司,有监视器为证,他根本逃不掉。
「那要看她肯不肯合作了,老端著架子一副高傲样,我看着生气。」陆静月豁出去了,她才不管有没有人会受伤,机会只有一次,她不把握住便是傻子。
「陆小喵,我的心血我宁可毁了它,妳想得到比登天还难。」
她随手将一只器皿丢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夜里更清亮,仿佛在嘲笑陆静月的白费心思,难以得逞。
他们此时处于调配香水的实验室中,到处都是瓶瓶罐罐,有半成品的香水和一些配香的甚底原料,以及昂贵的蒸馏仪器,透明的玻璃柜中放置著各式各样已出售的香水样品。
酒精灯里燃着火,蒸馏著雪松香气,旁边是十来瓶准备调合的精油,五彩缤纷的颜色很是迷人。
「乔淡云,住手,不许再破坏了,我要的只是配方,妳乖乖交出来不就得了。」她摔的全是钱呢!那些都价值不菲,很多都是陆静月亲自下单购买的,所以知之甚详其价格。
「办不到。」她说著又松手,一只装有香水的长颈透粉红色泽的玻璃瓶,笔直落地。
「妳……妳不要再扔了,要不然我真要出手了……」看她毫不在乎的毁损那些东西,陆静月心里在滴血,她要的是名和利,不是看钞票从她眼前飞走。
「淡云,我们绝对不会伤害妳,我知道妳为伯父、伯母的死伤心欲绝,但还不到自暴自弃的地步,有话我们好好讲,我介绍的投资获利极丰,绝对能让妳大赚一票……」她把钱花在寻人上太不值得了,还不如让他拿来周转。
「投资?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油田开发案早就失败了,反而揹上将近三十亿的债务,你不过想拿我的钱去填补亏空,好继续过你挥金如土的富少生活。」他不仅没钱了,还被银行锁定名下拍卖物,举凡豪宅、跑车、名画、珠宝都不是他的,早被银行收了去。
「妳……妳调查我?」他大惊。
「我也要保护自己,毕竟我父母不在身边,我不能引狼入室。」她没料到他胆大包天,敢盗卖他母亲手中的股票,导致经营几十年的企业几乎转手让人。
「乔淡云,妳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要不是妳爸妈求我,我会答应和妳订婚吗?妳长得好看是好看却带不出去,妳知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取笑我?」若非乔家的财力惊人,乔父、乔母的人脉可为他所用,他才不会同意和她订婚。
联姻、联姻,联的是两家的利益,感情倒在其次,他们都晓得婚姻是怎么回事,谁会在乎。
见他越说越难听,把她毁谤得一文不值,丧亲之痛再度涌上心头,因听不见而被嫌弃的乔淡云从喉咙深处狂吼一声,双手一扫将桌上的酒精灯和一大半精油全扫落在地。
蓦地,一片火光燃起……
燃烧了一夜后,焦黑的别墅中抬出三具烧焦的尸体,而做过生前遗嘱的乔淡云将死后遗产悉数捐给慈善机构,遗爱人间。
「……啊!火,好大的火……快跑……要烧到了……痛、好痛,烧焦的气味……原来死亡是这么痛……爸、妈……我来找你们了……」
垂落的胭脂红绣海棠花的床幔内,一名眉似细柳、唇红齿白的清灵女子正满头大汗,梦魇的低声轻吟,没人听得清楚她在呢喃什么,只知她很痛苦,两道清泪由颊畔滑落,滴湿枕头。
「小姐、小姐,妳醒醒,梦是假的,妳快睁开眼,别自个吓自个……」小姐这毛病老是好不了,每隔一段时日便发作,现在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叫人看了都心疼。
「暮夏?」
缓缓睁开眼,乔淡云……不,于香檀看看头顶古色古香的床帐,她长吁了一口气,试图将梦中的情景忘掉。
已经七年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足足七个年头,时间快得宛如昨日。
原主被嚣张至极的庶姊推入水中,庶姊压着她的头不让她爬上岸,直到她停止挣扎,庶姊才惊慌失措的跑开。
那时,原主真的死了,漂浮在水面上,接着初来乍到的她穿越到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姑娘身上,大大喘了口气又活过来,她用前一世学过的游泳游回岸上,然后被路过的厨娘发现才安心的晕了过去。
再清醒已是三天后,听说她高烧不退也喂不进药,大夫摇头要人准备后事,后来请了清凉寺的和尚唸经,她的情形才逐渐好转,烧也退了,能进食了,又养了大半个月,身子骨才彻底好起来。
在这段时日内,她慢慢接收到原主的记忆,这才知晓原主的娘在入门三年内未有子嗣,她的爹以香火为重纳了表妹为妾,从此宠妾灭妻,对元配动辄打骂,让小妾踩在元配头上。
小妾进门一年有孕,渣爹这才回到元配屋里,但是仍对她不假辞色,只对妾室呵宠有加。
谁也没料到,不久后元配亦有了身孕,妻妾在同年生下庶长女和嫡次女,两人生辰相差六个月。
虽然都是女儿,可是看得出渣爹较疼爱小妾生的庶长女,对嫡女不闻不问,三番两次冷落正妻。
谁知道两年后反而是妻子先生下儿子,小妾不知因何缘故未再受孕,又隔了三年才有了庶子。
各自有一子一女,原本该相安无事,可是恃宠而骄的小妾处处仗着渣爹的宠爱压元配一头,常常无事找事的闹出不少是非,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连嫡子嫡女都欺压。
刚穿过来的于香檀原本不想插手后院的一亩三分地,由著妻妾恶斗,她打算置身事外做壁上观。
可是她娘实在太包子了,任打任骂也不还手,几乎将中馈拱手让人,当她吃到无油无味的凉菜冷饭,她觉得该反击了,谁让一向好吃好穿供著的她受不得这种委屈。
「是奴婢,小姐要起了吗?」暮夏微微拉开床幔,头探进幔里轻声一问。
「起吧,睡得有点头疼。」她习惯睡个午觉,秋天气候凉爽,很适合补个眠,如此才养身。
「小姐,要找个大夫来瞧瞧吗?」她将巾子浸入水中,浸透了才取出拧干,为小姐净面、拭汗、擦擦双手。
她想了一下,摇头。「不用了,我醒醒神就好了。」
穿越后突然能听见声音,她吓了好大一跳,花了好几个月时间适应她不是聋子这件事,她试着用耳朵去聆听,清清楚楚的接受外界的各种异声,她又慌又乱,又有一点欣喜若狂。
原来这就是声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发现能听得到真好,不用看别人的唇形读唇语,她闭着眼睛也能声声入耳。
「小姐,清秋刚去熬煮冰糖银耳莲子汤,一会儿妳喝一些润润喉,秋高气肃,容易犯咳。」边城的秋天来得早,风沙又大,一入夜露冷风寒,早到的北风呼呼直吹,忒扰人。
「嗯。」捂嘴打了哈欠,她看了看窗外,黄叶落下。
于香檀讨厌人群,穿越到古代也像茧居族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超过十根手指头,可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典范,谁来找她玩儿都不行,安如泰山。
可这样清冷的性子居然有朋友,正是家中开武馆的梅双樱和家中开医馆的林芷娘,而且交情不错,她们一点也不介意她惫懒的脾性,秉持「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态度,给于香檀带来不少乐趣,姊妹淘挺有话聊,常常一聊便是一晌午。
不过她院子里服侍的下人不多,因为她怕吵,除了两个贴身丫头暮夏、清秋外,也就几个粗使的小丫头打理庭院、洗衣、倒夜香,连个管事嬷嬷也不置,她这个「清凌院」内的下人还不到庶姊于香婕的一半。
但她甘之如饴,人够用就好,不用讲究那个排场,反正整个于府都掌控在她手中,谁想有好日子过就得看她脸色。
「小姐,那边又闹起来了。」暮夏小声地说著。
于香檀的手微顿了一下,又往脸上拍丝瓜水保湿。「闹什么?」
「老生常谈了,还不是嫁妆问题。」
闻言,她嘴角微扬。「让她们去闹吧!反正我爹手里没银子,她们越闹情分越薄。」
「玉真院的大小姐居然异想天开,要拿夫人的嫁妆补贴,还说她也是夫人的女儿,拿个三万、五万当压箱银也是理所当然。」
想得真美,大小姐平日对夫人连母亲也不喊一声,还想让夫人让位给她姨娘,这般的白眼狼谁愿意理会。
「三万、五万?她们的胃口真大,只可惜也只能穷嚷嚷了,就算我娘肯给,我爹也不会点头,他缺银子。」男人没钱还渣得起来吗?从根本断绝后省了不少事。
「夫人也没有三万两。」夫人手头上有一万两银子就顶天了,夫人的娘家也养了一群吸血水蛭。
「我知道。」因为铺子里的收入全由她收著,她不说没人知道赚了多少,只知日进斗金。
「小姐,妳要看看帐册吗?掌柜的刚送来不久。」每三个月查一次帐,半年结一次红利。
「拿过来我瞧瞧。」正好没事做,核个帐也好,老是低头绣花,肩颈都酸痛僵硬了。
「是。」
一叠帐册往桌上一放,秋水般的眸子明澈干净,仿佛能临水照人的湖面,翦翦长睫如舞动的蝶翼,一掀一掀地。
看着翻开的帐册,于香檀会心一笑,上面用的是寥寥几人看得懂的阿拉伯数字,依她所教的记帐方式排列,进货、出货价格一目了然,她用心算一算马上算出总帐。
记得她刚穿来的那一年,玉真姨娘闹得实在不像话,把一向忍功卓越的她闹得都想搧人一巴掌。
于是她想了个又快又狠、釜底抽薪的方法,让玉真姨娘想闹也闹不起来,没能从中得利。
身体八岁的于香檀实则有三十二岁的智能,她写下二十道大菜的菜谱丢到父亲的对手手里,在短短的三个月内,父亲的酒楼因为敌对方的客源滚滚关门大吉,贱价出售。
没多久,父亲经营的铺子也陆续出了问题,不得不一一脱手,以低于市价的价钱卖出。
不到一年光景,渣爹赚钱的铺子全卖了,而包子娘的嫁妆铺子「天仙胭脂坊」却日渐红火,东西一日比一日还要热销,进进出出的客人从未断过。
渣爹根本猜不到这一盛一衰的情况是出自女儿的手笔,他还以为自己时运不济,幸好还有庄子的收入足以应付平日的开销。
只是他忘了身边有个只出不进的表妹妾室,她在吃穿用度上从不亏待自己,看到什么就买什么,别人有什么她也要有什么,这对母女拚命的花钱,买绸缎、买首饰装点自己,从来没想过丈夫(亲爹)会没有银子,只觉得养她们是他的分内之事。
等到有一天发现入不敷出,他们都很傻眼,为什么没钱了,府中不是有好几间铺子,怎么囊空如洗了?
相对的,元配夫人那边的胭脂铺子却是生意蒸蒸日上,推出好几款听都没听过的妆品,像是眉笔、睫毛膏,腮红、粉底膏,不是用抿的唇纸,而是用抹的口脂、口膏、口蜜,连眼睛四周也能上色的眼粉。
接着又有好几样去斑、美白、润肤的美颜圣品一一推出,以限量的方式出售,根本供不应求。
难堪的事来了。
渣爹于进福因为手上无银,只得好声好气地向妻子低声下气,为了维持他在外面的面子,再不甘心也得低头,然后从指缝间漏一些给玉真姨娘娘仨,让他们有点小钱却做不了妖。
财大气就粗,于香檀的包子娘从此扬眉吐气,她看谁不顺眼就扣谁月银,有银子好办事。
憋屈的于进福等人在事隔多年后,仍不知晓胭脂铺子当家做主的正是足不出户的于香檀,她娘早把铺子过在女儿名下,当娘的每年能从女儿那收到铺子收入的三成孝敬,她存著不花,打算日后给一女一儿当嫁妆、聘礼。
「小姐,铺子又赚了不少吧?」看着小姐眼底的盈盈笑意,暮夏也跟着笑眼一瞇,好不开心。
「还可以。」在她预估的范围中。
「小姐要不要开分铺?咱们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太抢手了,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好像不要钱似的,能抢多少是多少,还为了一盒胭脂大打出手,谁也不肯放弃。
于香檀轻摇螓首。「人手不足。」
她能用的人不多,而香粉、蜜膏的成分得保密,一旦泄密损失惨重,她花了好大功夫才研制出那些美容产品,不希望开卖尚未多久就被抄袭,导致满街的山寨品和次等货。
「人手不足可以买人呀!签了死契就不发愁了。」暮夏不觉得人口买卖有什么不对,她自个也是灾年被爹娘卖掉的。
「不急。」她都十五了,可能很快就嫁人了,夫唱妇随,谁知道会去往何处。
只要于香婕的婚事一尘埃落定,她也差不多该备嫁了。
「小姐,喝口冰糖银耳莲子汤,奴婢刚煮好的。」笑得脸圆圆的清秋将汤端上,她眉尾处有颗小痣。
「熬煮了很久吧!莲子都化了。」滚烂了,吃起来有点绵稠感。
「化了才好入口,细细绵绵地。」小姐不喜欢嚼硬的,所以她特意煮得烂烂地,舌头一抿便滑入咽喉。
「嗯!甜度适中,不腻口。」
「二姊、二姊,姊夫来了!」一声粗哑的破锣嗓子由远而近,匆匆而至的脚步声啪啪作响。
噗!于香檀一口莲子汤直接往外喷,喷得满桌子都是,可见她有多震惊。
「二姊,二姊夫他……」一身儒服的少年气喘呼呼的出现,脸上似喜似忧,又有一些无所适从。
「先喘口气再说,别被自己憋死,读了这些年的书还不稳重自持。」
她将冰糖银耳莲子汤端给他,他一口饮尽,这才将来人的消息告诉她。
第二章急着嫁人当寡妇
「你怎么还不娶我啊?」
久未相见的未婚夫妻见面的第一句话,通常是彼此问候对方好不好,可这一对着实怪异,即便女方说出这种恨嫁言论,却不见羞涩,两人也没有见面的欢喜,反而冷冷淡淡的注视对方,都平静得像老僧入定,我看石头一动也不动,你见树木植根土里,微风一过树叶摇晃—— 事不关己。
「妳每一回都问这句不腻吗?」
「我急着当寡妇。」不是说寿算不长吗?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一副短命鬼的样子还妄想与天争。
闻言,男子脸色为之一沉,原本苍白无血色的面容更显得惨白一片,活似苟延残喘,再大口一喘便要断气。
「让妳失望了,阎王不收,暂时死不了。」她有多希望他死,好似他不死十分对不起她。
「是很可惜,我盼了好些年,明明说活不过十五岁,可你比乌龟还能撑,一年拖过一年,让我一盼再盼都听不到你的死讯,叫我望眼欲穿。」这般拖累人太不应该。
「妳就这么盼着我死?」身形消瘦的柳笑风冷著脸,看着「未婚妻」的眼神充满狂风暴雨。
「是呀!」实话实说。
「妳可以直接提出退婚。」他会乐于点头。
「不要。」她摇头。
「为什么?」他恨恨地咬牙切齿。
「因为我想当寡妇。」一了百了。
「理由。」他冷着声问。
于香檀目光清澈,恍若不沾尘垢的玉簪花。「出嫁从夫,再嫁从己,只要我是寡妇的身分就没人会逼我嫁,我嫁与不嫁都由己,旁人无权多嘴多舌,若是遇到好的男人,赌一回呗,反之守着又何妨,我照样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哼!我为什么要成全妳?」他想退婚,这门婚事来得太过荒谬,他这随时会走的身子不想拖累别人。
柳笑风是胎里带来的体弱,七个多月大便早产,一度遭断言活不到满月。
可是他活下来了,他看似体健的亲娘却在半年后虚弱而死,一夜之间人就没了,连大夫都来不及叫。
而后他年年看诊,年年被诊断活不过年底,但是他命硬,几番凶险都挺了过去,一年又一年的存活。
直到他十一岁那年,真的气若游丝了,只差一口气就咽气,那时他正在清凉寺中为亡母打醮作祭,定一大师一手按在他眉心,一边口唸阿弥陀佛,要他祖母找到续命再生的小姑娘定下婚约,此子便可度过灾劫。
他祖母信了,连夜下山命人打探,谁家有女儿死过一回又活过来,连着方圆十县都不放过。
然后他们找到一户姓于的人家,据说他家闺女曾溺过水,当时有没有断气无人知晓,但她是周遭百里内唯一符合续命再生的人。
柳老夫人也没辙了,心急如焚,眼看着孙儿快没气了,她死马当活马医,当机立断定下亲事。
说也奇怪,刚一交换庚帖和订亲信物,原本脸色发紫的柳笑风如神仙续命一般,脸上黑紫退去,呼吸正常,冰冷的身躯回暖,除了脸苍白了些,和平日无二。
亲眼目睹此事经过的柳老夫人为之信服,再无怀疑,为了让孙子活下去,她愿意低就一门平民百姓家。
即使柳笑风清醒之后执意要退亲,柳老夫人依然一意孤行,扬言他想退亲就先送她下黄泉与列祖列宗为伴。
因此柳笑风要退婚一事无疾而终,纵使他用尽一切手段想逼对方提出退婚,可是他得到的答案却叫人呕血。
当寡妇?这女子的脑子没坏吧!居然为了这个原由断送一生,她以为进了柳家门就能由得她改嫁吗?
一旦他死了,不管他有没有留后,他那位可亲的继母定会将孩子弄死,再从她娘家兄长那抱养一个孩子过继给长房,那么两房人的产业便握在她一人手中,她顺理成章地占据他娘的一切。
「对你而言并无损失呀!至少逢年过节有人给你烧纸,你在下面的日子会好过些。」她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成亲,可她非嫁不可,他是眼前最好的人选。
「不必。」柳笑风眼中满是阴霾,忿然而视。
「对你交个底,我是相中你的身世,若是你不幸驾鹤西归,你留下来的遗产够我享用一世,即使你们三兄弟尚未分家,你娘亲留下来的嫁妆虽也说不上富可敌国,但绝对令人眼红,纵使我不缺钱,但没人会嫌钱多。」他娘的嫁妆是他独得的,不用拿出来分。
「妳打探过我?」他双眸一瞇。
于香檀面色清冷。「不算打探,但我总该先弄清楚嫁过去的是什么样的人家,是否能婆媳和睦、妯娌好相处,一家子是不是面和心不和,以及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
梅双樱家里是开武馆的,师兄弟众多,只要拜托好友打听一下,没几日便能得到详尽的回报。
她未婚夫的来头还不小,他爹是柳城城主,他是少城主,若是活得够久,城主之位非他莫属。
而他的生母和继母竟是隔房的姊妹,一嫡一庶,长房长女是元配,她爹娘就生她一个女儿,因此出嫁时几乎陪嫁了长房大半的私房。
庶出的二房女儿则是继室,她爹太急功近利了,长房侄女刚过世,他便急不可耐的要将自家女儿推上位,不惜下药也要成就好事。
因此柳城城主柳向天很看不上这位继夫人,对其父更不待见,他仍视元配父亲为丈人,事必躬亲,一到岳丈家必先向长房岳父行礼,至于对二房的态度则可有可无,礼到即可。
在柳向天内心深处最看重的还是元配妻子,当初他向顾家提亲便是看中了她,一见倾心,对那二房庶女是一眼也懒得施舍,可被「捉奸在床」后,他再不愿也得娶,否则定会与岳家撕破脸。
不过为了表示心中的不满,他在迎娶当日同时纳了左、苏两位侧夫人,当天晚上便与两人圆房了,一步也没踏进正屋新房,一直到其中一位侧夫人有了身孕,他才进顾氏的房门,但也仅在初一、十五应卯,其余时日都轮流宿于两位侧夫人和三位通房丫头处。
元配在时,柳向天只有妻子一个女人,没想过要添人,两人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可是被迫娶了继室之后,他的女人也多了,行为有些放荡不羁,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对顾家二房也不如长房亲近。
不管如何,众人都看得出来他更看重嫡长子柳笑风,不管他能活多久都依城主的规格教养他,不止一次当众宣布长子是日后的城主,就算儿子只比他多活一日也会继承城主之位,旁人不可篡夺。
他这话是说给继室听的,用意是告诫她勿心生妄想,城主之位是长子的,她要是敢妄自伸手,谋害长子,那他不介意上书朝廷,另派他人驻防柳城,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那位继母真不是简单人物,听说她时不时就送些如花美婢到你身边服侍,她是不是比我更希望你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妳们或许可以结拜。」柳笑风冷冷讥诮。
「非也、非也,我是盼着你时候到了,勾魂引魄走得天经地义,我不害人,只是沾你身后之光,而你继母对你是十成十的恨意,你不死便是扎着她的眼中钉,她想你死是私怨。」两人的出发点不同,一个是捡漏,一个是仇恨。
她也想换个人来达成当寡妇的目标,病入膏肓亦无妨,不一定要家财万贯,银子她自己能赚,只是她的婚事早早被定下了,现在想另寻他人十分困难,光她爹娘那一关就过不了,她只有认命的分,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掌控家中经济大权也敌不过孝道大如天。
再者柳笑风的祖母不会点头,为了给孙儿续命,她怎么也要撮合这事,至于婚后相处如何就要看小俩口,若真不和再纳妾便是,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一个不顺眼便纳十个、八个绝色,多多益善,开枝散叶。
「何必说得冠冕堂皇,妳们的目的不都是想我死。」女人何其虚伪,为了一点私心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看着他孱弱的身躯,她心有不忍的上前一扶,「柳笑风,我们打个商量,我帮你应付你的继母,我们赶快成亲吧。」
她已经十五了,他们订亲多年,走完六礼就差不多了,何况若不尽快嫁入柳家,她有可能守望门寡,多了克夫的坏名声,想在短期内挑到个不错的下家就难上加难,不留心甚至会被亲爹给卖了。
她娘也很可能会因听信她爹的话,以为这是对她好就草草将她嫁了,后宅妇人能打探的管道也就媒人和亲友,真要寻个好人家或找由头让男方上门相看,总是要她爹出面的。
而她爹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绝对不做,若是有人肯给银子,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什么十八房小妾他都敢应允,把女儿推入火坑的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凭妳?」她还太生嫩了。
「只要豁得出脸胡搅蛮缠,谁输谁赢还不知晓,如果她还要脸面,就不会和我正面对着来。」
她可以学市井人家撒泼打滚,不要脸的人哪管教养为何物,抡起袖子便能打。她前一世学过短打,虽不精通,唬唬人还行,在后宅妇人面前也够了,若在真正练家子面前,班门弄斧太丢脸了。
柳笑风嘴角一勾,没拒绝她的搀扶,因为以他的体力真的站不久。「为了嫁给我,妳真的是舌粲莲花,无所不用其极。」
「彼此彼此,为了拒婚你也不余遗力,拖着大限将至的身子亲自来给我难堪,叫我无限佩服。」他就是想让她看见他不久于世的模样,好打退堂鼓主动提退婚。
两人四目相瞪,都想咬对方一口,认为他(她)太顽固,明明前方有路非要走死路。
可是在外人看来却是深情相望,互许终身的两个人正含情脉脉,情深难言语,以眼诉情。
「于香檀,妳脸皮真够厚了。」他只差没说出「死缠烂打」四个字,对她的观感恶上加恶。
他认为她嗜财如命,死了也要嫁,为当上「遗孀」连最起码的脸面也不要了,太过势利。
于香檀不以为然的挑眉横视他一眼,「难道你想你娘的身后物都留给抢走她丈夫的女人?」
「我娘……她死了……」他语涩地忍住鼻酸,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
「但是你还活着,你可以为她做些什么,让她能瞑目。」若死后有灵,他娘甘心为他人作嫁吗?
现任的城主夫人是踩着亲堂姊的尸身上位,若是前任夫人不死,她可还有机会?
扒自家人的墙角才是最可耻的,前人尸骨未寒就抢著占位,这种作法太叫人心寒了。
「从狼穴移到虎窟?」有何不同。
「但我身分从此不同,而且至少我会为你娘日夜烧上一炷香,受人间香火,毕竟她是我婆婆嘛!」
起码这事她做得到,而且她拜祭的是前婆婆,继室在元配面前得行妾礼,加上长房长媳地位极高,继婆婆也无法阻止长媳为先婆婆尽孝,即便两个都是婆婆,当以正室为先,这是规矩。
「妳太伶牙俐齿了。」这一刻,柳笑风看到的是她的聪慧,而非算计,尽管他对她仍无好感。
「因为你被我说服了,认为我说的有几分道理。」她也想有个立足之处,不用老是担心渣爹在她身上打算盘。
自从能听见声音后,于香檀觉得自己话变多了,也更乐于与人交谈,脸皮变厚了,心胸也开阔了许多,看人、看事有了更宽广的视野、不同的视角,不再侷限方寸之地,放眼天际。
他冷冷一嗤,「痴心妄想。」
「错,我对你没有痴心,只有妄想,你不是我想相伴终身的良人。」她扶他坐在园中的石椅上,怕他走一走就没气了,自己平白担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闻言,柳笑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那妳还想嫁给我?」
「一码归一码,谁叫我们订亲了,你太文弱了,浑身没三两肉,若我们同时处在危险当中,是你救我还是我救你?」显而易见的事,毫无悬念,她看起来比他还能挡两下。
「告诉妳一件事,看人不要只看表面。」他扬手一劈,厚达三寸的石桌被削去一角,掉落地面锵然一声。
「你……你会武功?」她惊讶地瞠大眼。
看她钦羡的目光,他心中对她的厌恶感少了一分。「堂堂柳城的少城主,会点拳脚功夫不算什么。」
「你以前怎么不说?」太牛了,她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弱弱,走三步喘两步的还有什么活路,早日去西方极乐找如来,投个好胎别再枉为人,没想到海水不可斗量,真人不露相,高手藏得深。
「妳没问。」他们每一回见面都几乎不欢而散,他被她张口快娶她,闭口当寡妇给气得脑袋疼,而她每每又因为逼嫁不成,便躲在屋里画乌龟,每一只乌龟背上都写着他姓名。
「这种事用得着问吗?你应该自己说出来。」威扬武馆的武师人人能打,不如一较孰强孰弱。
「不想说。」没必要。
今日若非被她鄙夷的眼光刺激到,他也不会小露一手,一个只会莳花弄草的小姑娘凭什么小觑他?
看他冷傲的端起架子,于香檀后槽牙发酸,感觉吸血鬼症快要发作了,想往他仰高的颈项落下两个见血的牙印子,「柳笑风,你给我大概的时间,到底几时命归幽冥?」
这般阴阳怪气、人见人厌、鬼见鬼嫌弃,肯定是短命的。
一听她又问他的死期,柳笑风的神情阴如梅雨天,暗沉沉、冷飕飕。「自个下去问问,我送妳先行一步。」
脖子一冷,她讪笑着往后一退。「我们都认识几年了,没必要用话吓唬我吧?是你家先传出你离死期不远,需要续命,这才强硬的定下婚约,我那时还病着呢!你家老夫人说一不二,根本不让人拒绝。」
她也很冤呀!莫名其妙摊上一桩婚事,刚穿过来的她两眼摸瞎,还没搞清楚身在何处,就跑来一位老夫人,瞅著病中的她东瞧西瞄,然后评头论足地说上一堆令人头晕脑胀的话。
当时她昏昏沉沉,不知乌龙亲事已然定下,待她病情稍有好转,她那遇事就哭的包子娘抱着她哭上一整天,害她以为她一定得冥婚,等人一死便要殉葬。
这把她吓得不轻好不好,很想穿越回去,好不容易重活一回,从火场中死里逃生,难道要落个殉葬的下场?
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场面也不是很愉快,一个披着狼皮大裳的瘦弱男孩怒气冲冲地冲到她家,一开口便是不客气的讥诮蔑语,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说她烂泥欲抹凤凰墙,身矮腿短妄想攀高枝,她死也入不了柳家门,把人气得够呛。
这无妄之灾来得可恶,她也有些和他杠上的意味,他越不想娶她越想嫁,把人气死了她便回本了,更别说还能实现她的最终目标—— 当寡妇。
谁知一年一年过去,两人之间的烟硝味越来越重,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看你不顺眼,你看我辣眼睛,咱们就斗呀闹呀,看谁占上风,先把对方扳倒。
发展到最后根本是仇人相见,我盼你死,你盼我滚得越远越好,见面没好话,唇枪舌战,刀光剑影。
「妳要怎样才肯退婚?」冷著一张脸的柳笑风改弦易辙,忍下一肚子不快和她谈起条件。
「你有心上人了,想改娶她为妻?」她反问。
他一怔,双目低垂。「什么意思?」
「如果你心有所属,我自是成人之美,天地间不是非你不可,只不过贪图便利而已。」仔细一想他也十九了,虽然外表看来只有十六、七岁,可慕少艾之心总是有的,说不定早有心仪对象,牛不喝水还能强按牠的头不成?坏人姻缘,倒楣三代。
「妳肯放手?」他问得很轻。
于香檀把一杯温茶送到他手边,「问题不在我,而是你家老夫人,她点头,我敢说不吗?」
平阳长公主耶!当今圣上的亲姊姊,在柳老夫人面前她连个屁都不是,不嫁这话她敢说出口吗?民不与官斗,皇权至上,她的胭脂铺子赚再多银子也是小老百姓,人家伸一根指头就能辗死她。
不说她没主见的娘了,光是她那渣爹死也要抱住这只粗大腿就知道有多厉害,一旦沾亲带故,天水城里能横著走,没人敢说话。
一提到祖母,柳笑风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目光阴郁的睨人。「只要妳有方法解除婚约,黄金万两。」
闻言,于香檀水眸亮如晨曦,多了一丝诱人光采。「财帛动人心,我承认我心动了,不过你为什么非解除婚约不可,真有心上人了?」就算她赚得很多,可送上门的万两钱财不拿,傻瓜吗?
「没有。」他语气艰涩。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闹腾什么,有我给你当挡箭牌,你起码能快活到死,若是你我取消婚约,以你的年岁,你那『面善心慈』的继母不会再给你塞一个未婚妻?我记得你亲戚很多,尤其是『表妹』。」姑表、姨表亲戚最讨厌了,搞什么亲上加亲。
说到「表妹」,柳笑风脸色微变,「我只是不喜欢妳,不想老有人把妳和我的名字挂在嘴边。」
「正好,我对你也不是很满意,我们同床异梦,做一对彼此憎恶的怨偶吧!」她说得很愉快。
蓦地,他深得吓人的双瞳瞇成一直线。「妳在说反话,其实妳比我更不想要这桩被强加的婚事,可是妳人微言轻,反抗不了,便把怨气往我身上撒,想逼我取消婚事……」
心口一跳的于香檀暗暗在心里吸了一口气,把惊讶和心慌压在最深处,不表露于面上。
她是聪明人,只做聪明事,多活了一世,的确拥有丰富的见识和知识,可是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不见得她聪明别人便愚蠢不堪,她玩的手段并不高明,稍有脑子的人被轻轻一点拨,再厚的乌云也会云开见日出,重见光明。
只是有人身在局中看不清罢了,他越想厘清越迷糊,越想离开越深陷,一时寻不著方向,可一旦看破了,那就清醒得比谁都快。
柳笑风一下子醍醐灌顶,彻底醒悟,任何阴云也无法遮掩他闪著光的眸。
「狡猾的女人。」差点被她瞒天过海了。
莫名地,他胸口的郁气消去一大半,没来由感到愉悦,有人陪着一起受罪,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是小姑娘,我才十五岁。」她刚及笄。
一个八岁的小女童在经历一场生死大关后,人都尚未好全呢,无缘无故来了位老夫人,用挑三拣四买牲畜的眼光审视了老半天,一下摸摸她的手,一下挑剔她太瘦,又说不像有福气的孩子,接着深深叹了口气,一副不得不接受,被情势所逼的破德行。
平白多了个短命的未婚夫,她能不呕不气吗?还没决定怎么活下去就被定下一生,换在谁身上都会不平。
她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想摆脱既定的命运,小小抗争一下不为过吧?她虽然不想嫁他,但也的确有想当「寡妇」的意愿,两股意念交杂在一块,看哪方拔得头筹。
「妳不想嫁我。」这是肯定句。
看到他眼中的明了,于香檀偏要反著来,「你敢娶,我就敢嫁,你敢赌一把吗?」
「激将法。」他偏不上当。
「这是逼婚,你不娶,我也没法嫁别人,你想把我拖到七老八十,变成嫁不出去的老闺女?」她眼神明亮,咄咄逼人,只差没拿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抬花轿上门娶了她。
其实她并不恨嫁,真正恨嫁的是上头那个着急的庶姊,自己只是想要赶紧当寡妇,获得自由,天高任鸟飞。
她看好友能自在出游有些羡慕,一根赤焰九尾鞭耍得漂亮的梅双樱走南闯北,意气风发,她却连天水城都走不出去,只能仰望天空的云朵,希望能乘云而去。
毕竟个性使然,她一见人多就烦躁,开门看到人头攒动便歇了出门的念头,想都没想的掉头回屋,闻着满室花香又琢磨起另一款胭脂水粉,不知不觉一日过去。
这和她当初关在实验室调制香水是一样的,不过现在改成调配女人的美容脂粉,她原本就熟悉的东西,信手拈来自是得心应手,香水和化妆品本质相同,不同的是一种是水状的,一种是膏状的,用的一样是花粉、花瓣等主原料。
她让她三舅舅种花,用胭脂铺子赚的第一桶金买下靠山的两百亩地,一半向阳、一半靠阴,栽花植兰,提供她所需要的花卉,一年四季,梅、兰、竹、菊各有风味,金桂飘香、槴子香浓,玫瑰、牡丹、芍药、海棠花……
品种还是太少了,她更想种起薰衣草、鼠尾草、佛手柑等香草,制成精油。
柳笑风鼻孔轻哼,「反正妳不想嫁,等着我死不是更好,我一死妳就解脱了,想嫁哪个便嫁哪个。」
他在说「想嫁哪个便嫁哪个」时的语气重了些,好似带着「妳是我的未亡人也敢再嫁,难道不怕天打雷劈」的不满。
她肩一耸,没正面回答,「总要有人给你烧纸、点香、上坟,让你九泉之下过得安乐,别做恶鬼。」
「于香檀,妳不能有句好话吗?」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脸又白了三分,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像死人,就是风中残烛,燃不久。
「说好话你就能给我好脸色吗?你我半斤八两,礼尚往来,如果你有本事摆平你家老夫人,就不用年年来找我撒气,没得好处还带了一肚子气回去,何苦来哉?」自找罪受怨不了人。
她比他更想解决此事,拖着有什么意思,可这是个不中用的,一对上自家祖母便半点力气也使不上,还跑来指望她扭转乾坤、过关斩将,把他从泥淖中捞出来。
啧!她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一口气得罪两家人?虽然黄金万两让人蠢蠢欲动,可也要有命花,柳老夫人身为平阳长公主的威仪和权势她招架不住,想活得长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反正这婚事轻易退不掉,不如从中给自己找点好处,像是得到她心心念念的寡妇身分。
「妳……」她果然令人讨厌,一针见血直扎他痛处,祖母的固执叫他无能为力。
「公子、公子,您该喝药了。」
一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厮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小心翼翼的谨慎神情仿佛担心洒了药,看起来有些呆傻。
「不是说我不想喝吗?怎么又端来。」闻到苦涩的药味,柳笑风不自觉眉头一拧。
小三子一脸委屈。「老夫人交代的,一日三服,若是小的没让您喝了,要挨板子的。」
小五哥哥便是偷倒了公子的药被活活打死,前车之鉴,他不敢不从。
「喝了也没多大用处……」不过是补补身,多拖上几日,苦了口却救不了命。
「公子……」他哭丧著脸。
「拿来。」他不耐烦的一喊。
闻言的小三子破涕为笑。「是、是,公子请用。」
黑稠的汤药一端上来,柳笑风两眉拧成一直线,他几乎是抿著唇,一口气饮下不换气。
「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当归、熟地、白芍、川芎、黄芪、肉桂……十全大补汤。」温补气血。
「妳闻得出来?」竟一味不差。
「鼻子灵呗!我家开胭脂铺子的,我对气味较一般人灵敏。」有几味药材她也常用,像白术、白芍晒干磨粉能和其他香料混合制成美白的七白粉,将细细的粉末和蜂蜜、蛋白调合成面膜,敷在脸上美白效果更好。
「看来妳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个狗鼻子。
于香檀当是夸奖的致谢。「我有个姊妹在医理上颇有见地,她身上常沾著各种药味,我想闻不出来都不行,而你……气血两亏吧,都吃这么补了还补不出一点血气。」
「妳不是盼着我死,快如愿了。」他忍不住嘲讽。
能活谁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想做以及未了的心事,死不可怕,难挨的是等死的滋味。
她想笑,却面露同情。「你现在死对我没好处,起码等我过了门再死,以你的遗孀之名花你的银子。」
「于香檀,妳活得不耐烦了!」当着他的面也敢直言她的贪婪心机,他不能在死前败光所有银两吗?
听着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她暗忖,十全大补汤还是有其效用,刚一服下立即见效。「要不要我找那位姊妹来给你把把脉,看能不能治一治?」是药三分毒,补药吃多了也有可能伤身。
「不必。」柳笑风一口回绝。
「你也是石头脑子,没必要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吧!换个人试试也许有机会,和你闹了这些年,多少也有一点点情分,死不了就赖活着,活人还是比一堆白骨顺眼。」她看不出他有病,但身体孱弱却是事实,若能用现代仪器检验便能查出原由。
「不用费心,我不会娶妳。」他心意已决。
于香檀一听,被他的自以为是气笑。「你死在成亲前头就不必娶,否则少城主夫人的位置我是坐定了。」
逃不开便顺势而行,人有被饭噎死的,还没听过憋气憋死的,她倒要看看笑到最后的是谁。
「于香檀,妳觉得妳有能力坐得住?」他讽刺道,一点也不看好她,一个家世普通的商家女如何入高门大户。
「不做怎知成不成,反正到时候你死了也看不到,我在祭祖时会跟你聊上两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尚未发生的事何必担忧。
听她左一句「死」,右一句「死」,身为「死人」的柳笑风心口堵得很,「下辈子投个好胎。」或许还有点机会成功出嫁。
「我不用等下辈子,这辈子就成了。」他现在好端端的会喘气,那她还真得嫁,世人皆信鬼神,一句续命抵得过一切。
柳笑风气得撇过头,不看她小人得志的嘴脸。
一个大活人杵在那,于香檀也不以为意,两人之间难得有短暂停战的平静,互相不说话,看着园子中百年不枯的银杏树,它屹立不摇,挺拔高大,枝叶参天。
「公子,那个……呃!绿袖找您……」去而复返的小三子两手轻搓,话带结巴,支支吾吾。
「哪个绿袖?」柳笑风眼露不解。
小三子解释,「就是我们过来路上救的那一个。」
「卖身葬父的那一个?」他眼中多了一抹深思。
「是的是的,公子,就是绿袖,您还记得她呀!」小三子乐呵呵的笑,比捡到金子还高兴。
「她还没走?」救下人他就打发人走了,没想到这女人竟不死心的跟过来。
小三子笑脸一凝,直觉不是很好,声音一低的弯下背脊,「她说想来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愿做牛做马服侍公子左右。」
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是人都听得出来其中含意。
一个落难女子愿意跟在年轻男子身侧,除了以身相许还有什么,她太给自己脸面了,以为一句报恩就能入富贵门。
「叫她走,本公子不缺牛马。」十两银子搭上一个麻烦,他施恩还错了。
「公子,绿袖无依无靠很可怜,您收留她吧,也不差一双碗筷。」善心大发的小三子代为求情。
「关本公子什么事。」他身边服侍的人够多了。
「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听见一旁发出噗哧笑声,似在取笑某人好心没好报,撩了人就该负责,令某人眼一瞇,心火直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拖人下水他还能办到。
「把人交给少夫人处理。」看妳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小三子搔搔后脑,不知是谁。
「本公子的未婚妻不就是少夫人,你还傻楞著干什么?」木头人似的,推一下才动一下。
「喔!是、是,少夫人……」
他恍悟的咧嘴,对着一头雾水的于香檀下跪行礼,让她一阵错愕。
「什么少夫人,你别想整我!」她警告著,想赶紧离开后花园,不插手他的风流债。
「来不及了,少城主夫人,当妳执意要嫁我时就掰不开了,我这些烦人的后院事不都该交给妳处置吗?」她总算有点用处,摆在后院能挡煞避邪,驱魔除妖。
「……算你狠。」她竟反驳不了。
「岂敢、岂敢,还没妳嘴毒的一半。」时不时的咒他死,他都不知死过几千几万次了。
「你这是报复。」太无耻了,没有大男人的胸襟。
「是又如何,妳得受着。」他找到新玩法了,准能让她叫苦连天,怒火冲天的败下阵。
于香檀双眼一瞠又微瞇,做了个幼稚又无聊的动作,捧起扫在树丛中的落叶往未婚夫身上洒。「你等著娶我入门吧!」
第三章处理自荐落难女
「……小女子绿袖拜见公子,多谢您及时伸出援手救绿袖于水火之间,绿袖今生无以回报,只能以身……」
白白净净巴掌大的小脸,柔柔弱弱看似风中垂柳,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爱。
绿袖的姿色还算出挑、肤白细腰,有一双让人瞧了想深陷其中的丹凤眼,娇声如莺,轻轻柔柔,多说两句就叫人腰骨发麻,忍不住令人想像她在身下是何等娇媚,嘤咛宛啭。
只不过她说到一半,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少城主不耐烦地出声,将她屈身欲跪的身子踢向另一边。
「看清楚了,跪她才是。」她以身相许他就该收吗?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救她一命还得被她缠上不成?
「公子……」绿袖泫然欲泣,更显动人。
女要俏,一身孝,穿着素衣的绿袖如春花秋月,柔弱得让人心生怜意,她含波的眼光一转,流露出万千风情。
「她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也是日后的少夫人,内院的事全由她管。」话不留情的柳笑风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专心喝着「未婚妻」亲手泡的菊花茶。
其实是抢来的,他看于香檀喝得惬意,闻到菊香清雅,便不问自取地从人家手中拿过来,轻啜一口,满眼惊讶,再一口满嘴清香,第三口淡香溢满口腔、胸肺,神清气爽。
所以他就占为己有了,五寸高的茶叶罐子直接往怀里放,理所当然的叫人看傻眼。
「公子,绿袖要侍候的人是您……」他才是她所依靠的人,终其一生愿随侍左右。她小脸酡红,好不娇羞的低头。
「妳是本公子的夫人?」
「不是,但……」如果他不嫌弃,她愿为妻妾,只求他一世怜爱。绿袖盈盈的眸中道尽心中所思。
「妳是府里的丫头?」
「也不是,我……」她只是恋慕他的小孤女,今生除了他之外,眼里再无其他人。她在表露情意,只愿与他比翼双双飞。
「妳既不是本公子的夫人,又非府里的丫头,凭什么自做主张要留下,我救了妳还得养着妳,妳根本是得寸进尺,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她比死皮赖脸的于香檀更可恨,至少于香檀直接了当的明说她要什么,不像眼前女子惺惺作态,欲擒故纵。
「不是的,公子,我只是想报答您……」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唯有他才能拉她一把。
「没必要。」他买条狗都不只十两银子。
「可是……」有恩不报枉为人。
柳笑风冷笑着招手,十名护卫立即现身。「妳认为我需要人侍候吗?三代以内的家生子多不可数,要妳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是妳傻还是我蠢,就为了可怜妳而让妳近身。」
他不会把命放在别人手上,何况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入不了他的眼。
「呜……呜……」她泪眼迷濛,掩面轻泣。
绿袖原本出身秀才之家,心气有点高,非高门大户不入,说了几门亲事都黄了,认为对方配不上书香门第的她。
后来母亲生病花光家中积蓄,最终药石罔效而病故,接着父亲又病倒,卖掉唯一的屋子筹钱买药,她两个哥哥见家里没钱便带妻小离开,剩下她一人侍候汤药。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少食无药的情况下,她爹也没了,为了早日安葬亲父,她只得插草自卖。
但是镇上的泼皮见她貌美便调戏,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让她气恼万分,又动手动脚意图欺辱,走投无路的她只差一步就要咬舌自尽以保清白。
就在此时一锭银子丢至她脚下,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替她教训了泼皮一顿,她才能顺利让父亲入土为安。
「香檀妹妹,她就交给妳了,要留要赶都随妳。」抖什么抖,他还不能唤她一声香檀妹妹?他们本是未婚夫妻,把这麻烦丢给她处理也不为过吧。
于香檀冷不防打了哆嗦,一粒粒的小疙瘩从手臂冒出来,「笑风哥哥,她是跟着你的,我不好擅专。」比恶心,谁怕谁,放马过来。
柳笑风横了她一眼,似在说「干么叫哥哥」,他隔夜饭都快吐了。「人我是不会带回柳城的,妳若是缺个打杂、浆洗的粗使丫头,不妨给她口饭吃,省得她缠上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就一个不管事的内院小姐,买人这种事哪做得了主,还是问问我娘,看她缺不缺扫园子的下人。」自己招惹的麻烦别想丢过来,她不是城主府的管事婆子。
「即然妳也不想沾手,那就把人丢出去,看着碍眼。」何必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生气,他自个都朝不保夕了,还管他人死活。
在柳笑风眼中,像绿袖这种见树就攀的人是可有可无的蝼蚁,直接捏死便罢,何必迁就?他自己的命随时都可能没了,哪有心思在意别人活得顺不顺心,赠银一事不过是一时兴起,谁会放在心上。
「要丢让你的人丢,好人你当,坏事由我做可不行。」她才不当代罪羔羊,平白惹来怨恨。
「战七,没听见少夫人的话,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全扫了。」下次绝不再多管闲事,顺手而为都能攀上来,可见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见利趋利的人已无羞耻心可言。
「是。」
十名侍卫中的其中一名往前一站,作势要将哭哭啼啼的绿袖带走,她也机伶,立即泪眼婆娑的抱住救命恩人的腿,苦苦哀求,让一脸冷硬的侍卫不知是先掰开她的手,还是连人带主子一起拖。
「噗哧!」
天呀!太好笑了,多有爱的画面,她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抱大腿」,还抱得真有架势,叫人叹为观止。
「香檀妹妹,妳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么丢脸的事居然被她瞧见,准会被她笑上好几年。
「笑风哥哥,妹妹我见识少,眼界不高,为人肤浅,这样的……趣事还是第一次见到,请勿见怪,当我是看笑话的人便是。」他也有今天呀!人间处处有报应。
闻言,柳笑风脸黑一半。「战七,你还不动手。」打算让他出丑多久?
「主子,她抱着您的腿……」战七十分为难。
「扳开她的手。」这么简单的事也要他教吗?
「是。」这女子太不知羞耻了,少城主是她能高攀的吗?
一见高大的阴影靠近,自认为小有姿色的绿袖放声大哭,哭得梨花带泪,悲苦惆怅,呜呜咽咽的诉说悲惨遭遇,还说她孤苦无依,再无生路,如果柳笑风不收留她便要一头撞死。
如果对方是男子,战七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一掌将人劈晕带走,可面对一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女子他却迟疑了,打哪都不对,绿袖还刻意将胸口对着他,真的很难将人抓走。
十名侍卫从战一到战十都幸灾乐祸的看戏,他们都十分庆幸被挑中的不是自己,战七比较倒楣,谁叫当初是他先看见卖身女绿袖,一时不忍才央求主子停下马车施以援手。
因此他是自做自受,无事惹来一身腥。
「等等,为什么要撞死在我们于府,冤有头、债有主,妳要死死到他家门口,别留下晦气。」人死在这里于府不就成了凶宅,日后再有个什么邪祟,还不传出闹鬼传闻。
于香檀不信鬼神,但敬畏,前一世的她大火都烧上身了,全身遭火吻的她痛不欲生,谁知眼前一黑,香水大师乔淡云再一睁开眼,竟成了手小脚短的不受宠嫡女,亲爹还巴不得她死了干净,好把嫡女身分给了庶女。
所以说,冥冥之中有些东西虽然看不见,但不见得不存在,心存善念自有天佑。
「男主外、女主内,是妳不留人,当然要寻妳讨公道,她要撞让她撞便是,一会儿我让战七给妳洗地去。」办事不力的惩罚,洗一地的血水好叫他明白自己的无能。
「不行,万一她阴魂不散变成厉鬼,半夜找上我怎么办?明明你才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她不扛罪,谁人造的孽谁去担,她想一夜高枕无忧,无梦无扰到天明。
柳笑风似笑非笑的勾唇。「妳不是贼大胆,还怕一只鬼?上回妳还差点把我打个半死。」
他曾装鬼溜进她闺房吓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哪知她屋里放了一根好友送的打牛棒,抄起长棒便往他的头、肩猛打狂抽。
这下子他算是见识到她的剽悍,真是使尽吃奶的力道在打,要不是他跑得快,被打死在当场都有可能。
「上回是上回,我眼角一瞄就知道是你,你吓我,我回敬一二也是应该,同时也是告诉你,姑娘家的闺房不能随便进。」她对他太熟悉了,连脚步声都不会错认。
主要是柳笑风身上有股雪松的气味,他在柳城住处的书房外种了几棵雪松,他又习惯在雪松树下练武、看书,久而久之便染上雪松的味道,很轻、很淡,他自个闻不出来。
可于香檀是闻香师,对味道最为敏锐,鼻子一动便知是何种气味,因此轻而易举认出来者是谁,借机报仇。
「香檀妹妹,妳是说妳认出我才动手的?」他眼中锋芒毕露,咻咻地发散著慑人寒光。
「当然是认……呃!认不出来,我怎么会打一个活不过弱冠的人呢?那是慌乱之下的错手。」可是打得很过瘾,把柳老夫人施加来的怨念一口气发出去。
「香檀妹妹,这笔债我记下了。」于香檀,妳死定了,敢向本公子下黑手,妳等着我的回礼!
看着他眼中的恼意,面带心虚的于香檀指着他腿上挂著的人。「她要怎么办,你处理还是我处理?」
「这里是于府,我不便喧宾夺主。」柳笑风腹黑地将麻烦丢给别人,打算袖手旁观。
这厮脸皮真厚,什么不便喧宾夺主,他摇旗做主子的事还少吗?她爹看到他像老鼠见了猫,战战兢兢陪笑脸,把人奉为上宾。「笑风哥哥终于知道自己不姓于了,我一直以为于府是柳家别院呢。」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不事先知会一声,她家早就习以为常,而且不管前院、后院,他一向当自个府邸长驱直入,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模样。
甚至连她的清凌院也当自己院子逛,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她也习惯了,赶不走只好当园里的花花草草,晾著当景色。
「先把她弄走。」他的脚被抱麻了。
很想翻白眼的于香檀忍住了,在心里啐了一口,「暮夏、清秋,把人拉开,她要是不松手,把手臂折了也无妨。」
绿袖闻言脸色发白,不敢相信她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是。」
因为怕真的被折断双臂,暮夏、清秋上前一扯时,心生惧意的绿袖也算识时务,不敢硬扛,稍微做做样子挣扎了一下,便被两人一左一右拉开了,丢在青草郁郁的石板路。
但她有点小聪明,知道谁是做主的人,马上双膝落地,跪在于香檀跟前,求她高抬贵手,赏口饭吃。
「等一下,咱们先说清楚了,妳是想服侍公子呢还是当我的丫头?」她不会白白收一头白眼狼来谋害自己。
好心不一定有好报,升米恩、斗米仇,恩将仇报的比比皆是,人心是填不满的,有了衣服穿就要绫罗绸缎,穿上了绫罗绸缎又想要珠宝首饰……永远要不完,讨要的人还认为理所当然。
嫉妒之心每个人都有,好还想更好,别人有而我没有,那就想办法抢到手,老天怎能偏袒独一人。
「这……」
绿袖居然犹豫了,一双水汪汪的眼儿直往柳笑风身上瞧,似乎在等着他开口要人,把于香檀逗得差点笑出声。
蓝颜祸水、蓝颜祸水呀!男色令人痴狂,不过想攀高枝也要长脑,可不能脑子里尽装馊水。
「看来妳还是不晓得风往哪边吹,这位公子并非天水城的人,他是来……探亲的,过几日就要离开了。」
以柳笑风的脾气,他不把人往河里扔才怪,她想死他会助其一臂之力。
对于一个想活却活不了的人而言,生命何其珍贵,把命用在威胁他人上头,此人死不足惜。
想死就去呀!何必糟践人,非亲非故谁会心疼。
「探亲?」他哪来的亲。
于香檀笑得很假的指指自己。「我不就是你的亲。」
看了她一眼,柳笑风同意的点了点头。「这世上蠢笨的人实在太多了,蠢不自知还自做聪明。」
「放心,你很快就瞧不见了。那个叫战七的,你把她扔远些,最好百八十里外,离天水城远一点。」别人的手下用来毫无违和感。
怎么又是我?战七一脸无奈。
「……不要呀!小姐,妳留下我,我一定会好好侍候妳和公子,绝对不会有一丝怠慢!」绿袖还想攀住高门公子不放,泪如雨下仍不忘提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以为自己的容貌能博得一点怜惜。
「战七,我使唤不动你吗?」连个侍卫都能端架子,看人下菜碟。
战七苦笑。「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子。」
「怎么,怕我刺杀他吗?」于香檀杏眸一瞪,旁边还有九个护卫呢。
「……」的确是怕,于二小姐不是时时盼著主子死吗?谁晓得她会不会暗下毒手。
「听她的。」看她把眼睛瞪大了,再瞪下去说不定眼珠子都会掉出来,柳笑风开口道。
「是。」主子开口了,战七自然遵从。
绿袖还想故技重施,抱住于香檀大腿,谁知她闪得快,竟然两脚一缩蹬上石桌,一点也不像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大腿没抱着,绿袖又想磕头求情,只是她腿还没往下弯,人已像只纸鸢往上飞,想放声大喊却被一指轻点,顿时发不出声音,无声张口啊啊啊地满脸泪水,想改口说愿当小姐的丫头也不成。
「妳为什么不留下她?」柳笑风不解。
「我为什么要留下她?」不是她的锅她不揹。
「女子向来心软,见不得别人的眼泪。」这是他的认知,妇人之仁往往坏事。
「我有眼睛,会看,值得帮忙的人自会伸出援手,可她口口声声只有公子,我若帮她反而害了她,你会带她走的可能性很低,一旦她心头的愿望未被满足,她岂不是要反过来怨我,认为是我阻碍了她,最后甚至在我的茶水中下毒,那我不是死得很冤?」明明与她无关却成了恶人,被人恨著、怨著,种种的恩也会积累成万千的仇。
「妳想多了。」他嘴上说着她想多了,心里却暗暗赞同,他的母亲死了十余年,继母仍深深怨恨着她。
同是顾家女儿,亦是同一日相看,可柳向天偏偏看中长房嫡女,一心眷恋,一百零八抬聘礼下聘,十里红妆相迎,婚后夫妻恩爱、形影不离,羡煞多少旷男怨女。
二房庶女却整日怨声载道,恨姊姊抢走她痴恋的良人,年龄到了也不肯婚配,还多次上门要求共事一夫当平妻,被拒后便把长房的人全恨上了,不时恶语中伤。
「多一分防备少一分伤害,我连亲爹都不信,你让我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免谈。
她是被亲近之人出卖过的人,前一世她对她的助理多好,把一个乡下来的小女生调教成识香的专家,教她怎么调合、配制、混香,给了不少私人配方让她实验,制出属于她独有的女人香,那时的陆静月多甜美可人,像邻家小妹。
谁知一让她学出几分成就竟翻脸不认人,还说自己本来就有调香的天分,不用人教,她的才华是天生的,会发光的钻石稍加琢磨一下便可璀璨亮眼,她陆静月才是香水界天后。
可砾石终只是砾石,不到两年光景就打回原形,少了她的配方,有香水界花仙子美称的陆静月什么也不是,只好腆著脸回来求助启发她的自己,想借此再扬名国际。
可惜人只会笨一次,不会在同一个坑上跌两次,她明确地拒绝她,因此心有不甘的陆静月勾搭上她的未婚夫,奸夫淫妇联手意图夺取巨大的利益。
结果他们都死了,玉石俱焚,她性子刚烈,宁为玉碎不愿瓦全,即使两人跪下来求她,她还是将一瓶瓶的精油、酒精往他们身上泼,她自己不想活了也要拉他们同赴阴司。
「那我呢?」柳笑风想听听她的说法。
这问题难倒了于香檀,回过神的她微微一蹙眉,「一半一半吧!你这人嘴巴很坏,但心眼不坏,虽然我屡屡出言不敬,你气归气却从未朝我动手,我今日才知你会武功,若你一气之下往我天灵盖一轰,我有九条命也全打散了。」
「总算妳还知道好歹。」看来他在她心中还是个君子,他想退婚,并非结仇。
「你什么时候要回柳城,再晚就下雪了。」积雪路滑,难以行车。
「赶我?」也就她有这个胆子。
「是赶你,我们边城的雪一下就没日没夜,有时连着十天半个月也不见放晴,万一大雪封路,你别想赶回柳城过年。」要等到开春雪化,两城之间的官道才能车马通行。
柳城往南边走,距离天水城约有十日车程,其中隔了三座大山、七座县城,虽然朝廷修了路,但是山路那几段有点崎岖不平,一不留神容易翻车或车轮卡坑洞里。
「那就留下来陪你们过团圆夜。」脱口而出,他竟觉得此提议不错,柳城那边怕是没人期待他回去。
于香檀一听,眸心微微一睁。「柳笑风,你脑子烧坏了是吧!赶快瞧瞧大夫去,能救回多少是多少,傻子没药医……」
「不行、不要、不可能,你别白日作梦了,快把你的痴心妄想收回去,不要惹人发笑!」
他在报复,肯定在报复,她敢肯定。
「没有不行、不能不要,天底下不可能的事常会发生,我不用作梦也能办到,妳别再做无谓的挣扎,我想做的事没人阻止得了。」凭她小奶猫的气力连他一条大腿也推不动,她喵个什么劲,自讨没趣。
「放开我。」
「不放。」
「柳笑风,我真的会翻脸。」他太过分了。
「那妳翻给我看。」他倒想见识见识。
于香檀笑不出来,双肩往内一缩,身子往身侧看似消瘦、实则肩宽胸厚的男子靠过去,「适可而止,我都跟你出来了,这玩意儿可以取下了吧!太难看了。」
「几十两银打的龙凤扣妳还嫌弃?那我还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讨好妳。」柳笑风的神情是春风满面,笑若皓月当空,虽然脸上还有些病态的白,看起来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如果把它扣在你手上,或是熔成银锭子我会更喜欢。」这个狡猾、奸诈的臭小子,居然敢暗算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笔债她一定要讨回来,她也不过说他脑子烧过头成了傻子而已,谁晓得他心眼比针眼小,没多久就回报她,半点亏也不肯吃。
他俩前世肯定是仇人,结仇太深又来相报,你是刀来我是剑,铿锵相击、兵戎相向,不见血光不罢休。
「妳不觉得它很好看吗?做工精致,世间少有。」普天之下也就这一件了,足以传世。
「好看是好看,不过缠绕在颈项更加美不胜收,人人定会回眸一瞧。」尤其是他的颈子,肯定美得无与伦比。
「妳要试试?」未婚妻的话要听从。
于香檀的眸子闻言瞪大,和他拉开距离。「你再玩我试一试,看我会不会让你后悔莫及。」
一顿,柳笑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小有收敛。「难得出来逛逛,妳要什么本公子买给妳。」
「你的人头。」她咬牙切齿。
都快下雪的天气,他仍摇著扇子轻搧。「我整个人都是妳的,要一颗头算什么。」
「柳笑风,你有没有恶心到自己?」她感觉很不舒服,反胃、恶心,鸡皮疙瘩掉满地。
「有点。」他依旧笑着,但不难看见眼角处有淡淡的青,他胡闹过头了,自食恶果。
「那就别再自找罪受,我都出门了,不会再偷溜回府。」虽然她很想这么做,吵杂的声浪让她的耳朵受不了。
前一世听不见的她渴望听见声音,即使一丝丝也好,让她不致于有被世间遗弃的孤寂感。
这一世她有完好的听觉,她却痛恨听力太好了,三里外猪肉张和妻子吵架的对骂声她听得一清二楚,还能一字不漏的写在纸上。
这是穿越大神给她的补偿吗?
于香檀一点也不需要,她想正常的和一般人一样就好,不用开外挂,也不要特殊的馈赠,宝贝越多死得越快,好东西容易受人觊觎,不管拿不拿得出来都得遭难。
「香檀妹妹,妳一向都这般天真无知吗?」他当初怎会认为她难搞定,披着虎皮的兔子罢了。
她警惕的屏息。「你又想干什么?」
「瞧妳小心翼翼的,我也就和妳说两句体己话而已,不会把天捅破。」他也没那能耐。
「我不信任你。」被他骗过一次以后她不会再上当——
「于香檀,给妳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好东西。」
「好东西?」
「是呀!妳瞧瞧,打成龙凤呈祥的链子,妳先试一试紧不紧,它用三斤半的银块打造而成。」
「不好吧!看来挺贵重的,要是拿不下来怎么办?」
「拿不下来就送妳。」
喀!
扣子卡进孔洞。
「于香檀,我没想过妳那么傻。」柳笑风一脸笑意。
「什么意思?」她脸带惑色,使劲想把银扣打开。
「这叫龙凤扣,一旦扣上了便解不开,钥匙只有一把,我收着呢!」现在她插翅也难飞,只能受缚。
「你……你骗我?」于香檀怒目以对。
「不算骗,是妳太蠢了,以我们目前的对立,我会对妳好言好语?」果然是当小人过瘾。
「……」于香檀为自己的傻反省中。
「我带妳出去溜溜吧!老闷在屋里早晚长出菌子来,哥哥带妳晒晒日头,把缺洞的脑子长回来。」
柳笑风溜狗……溜人的走出于府大门,一条臂长的银链子扣在于香檀的莹白皓腕上,一前一后的拉扯。
「别相信任何人,你是对的。」瞧她就信他一回,下场多么惨烈,叫人不忍卒睹,「柳笑风,你小人得意,小心笑掉了牙。」山不转路转,她总有机会整回来。
「香檀妹妹,妳忘了妳在谁手中吗?多点谦卑,少些张狂,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了妳。」一路走来她就瞪了他一路,好像他杀了她全家,如今她要索命,用眼刀。
「狼对狈说:『我一定不会吃你。』狈对狼说:『狼兄,我一定会吃了你,因为我饿了。』」狼与狈都是吃肉的。
「何解?」他不耻下问。
「一个说了假话,一个说了真话。」多写实呀!符合人性。就像她和他一样。
「妳是指我话不真实,而只要给妳机会,妳会咬下我一块肉?」果真最毒妇人心,牙口真好。
于香檀笑不露齿。「笑风哥哥真明白,你要留心后背,战字辈的虽然护卫着你,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谁比我和你更贴近呢!」
「那也得妳有那个本事,我还制得住妳。」他意指他是习武之人,她那点花拳绣腿就别丢人现眼了。
闻言,她双颊涨红,气的。「天有不测风云,没人事事顺心,夜路走多了,小心山魈、夜魅找上你。」
「我等著。」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哼!」欺人太甚。
两人像闹别扭的小俩口,一个说著笑话逗弄身边的小女人,一个扭著头恍若与此人不相识,他说他的,而她目光清冷的打量路两边的摊贩,不买、不问价,碰也不碰一下,纯粹看一看而已。
主子后头跟着的当然是丫头小厮,暮夏、清秋紧跟在小姐后头,唯恐有人碰撞了她。小三子则东张西望,公子买什么他便拿什么,两手挂满东西到用嘴咬著,照样欢欢喜喜的凑上前。
暗处的战一、战五远远跟随,以防万一。
「咦咦咦?我是不是眼花了,还是脑子进了水,我居然出现幻觉了?天呀,我得赶紧回去配药,先吃上十八服安神药,把惊吓出来的三魂七魄全收回来,太可怕、太可怕了,我一定中邪了,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妖邪,庙里的护身符不知管不管用,多求几个有备无患……」
未见其人,先闻其味,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飘来,随即是一根豆芽菜……呃,是小有曲线的瘦小女子飞奔而至,她有如神婆一般唸唸有词,绕着圈打转,时不时地挠头,想确定自己眼见为实。
「闭嘴。」聒噪。
「闭不了嘴,我被吓到了,妳看我脸色白不白,全是吓的,啊!等一下,让我瞧一瞧有没有影子,妳不是山上的狐狸变的吧?妳把狐狸尾巴藏在哪里,快露出真身让人膜拜,狐仙子的法力真高强!」移山倒海,变化莫测。
「林芷娘,妳疯够了没?给我恢复傻白甜的样子。」快被她搞得发疯的于香檀纤指一伸,往好友眉心一敲。
「呵呵!香檀,我是太惊呀了,惊到语无伦次,是天要下冰箭,还是地要涌出银花鱼,天有异象必生妖孽,妳怎么舍得走出妳的桃花源。」她要赶紧告诉双樱,香檀这家伙终于从地穴中爬出来了。
于香檀的清凌院说是桃花源一点也不为过,她在院子里种满各种花卉、香树,与制作香料脂粉有关的花花草草,花草树木之繁盛简直有如小型的花园,大部分叫得出口的花木那儿都有。
因为就地取材方便,她会先用园子里有的花木试做她想要做的胭脂水粉或保养圣品,等研制成功再大量制作,放在自家的胭脂铺子贩售,一举两得。
因此她只要一碰见花香奇特的物种便想往园子移植,一年又一年,她的园子早就不够用了,所以她娘、她弟弟的院子就得受点灾,时不时多出几盆花、几棵树,像是树皮会分沁出乳脂的树,或是本身就俱有香味的叶子、树皮。
「我偶尔还是会出来走动走动,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眼前的林芷娘喳喳呼呼的,把人都引过来了。
「但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妳根本是足不出户,我们想找妳都得上于府去,要不然妳八百年也不会钻出洞穴。」想要在街上与她巧遇比登天还难。
「妳一天不说夸张话会嘴破舌烂吗?」少不代表没有,她会在人少的黄昏出没,随意晃一晃又回府。
「什么夸张话,我这人最诚实了,不说一句假话,医者父母心,要有良心,我看过的病人都说我仁心仁术、扁鹊再世,妳小日子的腹痛不就是我治好的……唔、唔……」坏香檀,把手拿开,妳捂着我嘴巴干什么?虽然我很喜欢妳,但我绝对不会和妳有奸情。
「医德、医德,妳的医德去哪里了,别人的毛病妳怎么能向外透露?」女子或多或少都有经期不顺的问题,她初经来得晚,快十四足岁才有,每回来的时候都腹痛如绞。
知道说错话的林芷娘露齿干笑。「好啦!我下次一定不说溜嘴,妳安心……啊!这是什么,妳的银链子……」好长。
顺着链子的另一端看过去,有只男人的手握住链子,当下嘴角一抽的林芷娘脑海中浮现两个字—— 溜猴。
「他是……呃!那个……」于香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说两人的关系,话到嘴边有点虚。
「我是她的未婚夫。」柳笑风倒是落落大方,一点也看不出他想解除婚约,无意婚事。
「喔!未婚夫大哥你好……什么,未婚夫?」他们……两个?
「能不能别一脸惊恐。」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事、没事,我鼠胆猫脾性,爱大惊小怪,不过未婚夫大哥似乎中毒已深,你没找大夫瞧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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