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娇妻》作者:简璎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19-12-20 21:53 编辑出版日期:2019年1月25日
内容简介:
呃……她从中医穿越成了尊亲王妃,怎麽长了火眼金睛,
竟连太皇太后高血压、夫君侧妃怀了野种……全都看出来啦?
哦,原来是「药灵袋」的灵力,让她能一眼分辨出患者状态,
不仅恢复夫君因战争而毁容的俊颜,
甚至宫里那些患了疑难杂症的大人物,全给她治妥了,
做善事不落人後,就是说她了,没办法,她这是在「还债」呀!
从前她丑得吓人,如今却成了天下第一美人,这定是上天的恩赐,
而且好心真的会有好报,她的善良全被夫君看在眼里,
从起初欲抗旨不娶,到如今宠她如宝,只要她说一,没他说二的份,
让她不禁怀疑,她擅长的究竟是药膳疗法,还是药膳「撩」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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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御赐妻妾进王府
程嫣推开玻璃门走进诊所,午诊三点开始,现在是二点五十分,已有满满的病患在等着她了。
看了一眼满室的患者,她满足的笑了,她向来没自信又自卑,也只有在看诊时,她才能底气十足的拿出当医师的权威,也只有在诊间里,她才有自信。
她家学渊源,出身中医世家,曾祖父、祖父和父亲皆是知名的药膳达人,兄长姊姊也都是中医师,她自行开业的中医诊所不到两年已累积了一票忠实粉丝,独树一帜的药膳疗法掳获了许多不敢喝中药也不敢针炙的病患的心,而看着病患因为她的药膳而改善了病况,她也乐得全年无休,周一到周日,天天看诊。
「这个医师太美啦,做医师太可惜了,应该去当明星才对。」
「我看她比明星还美,以後肯定会嫁入豪门做贵妇。」
听到候诊室热烈的讨论,程嫣抬眸看了一眼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谈话节目,节目名称是「健康三点灵」,而正在侃侃而谈针炙对慢性疾病的疗效的是个留着一头栗色波浪长卷发的美女医师,轮廓深邃、大眼浓睫、白皙亮丽,举手投足充满了自信,天生的明星气质。
她知道电视里的那位姓赵的美女中医师,近来频频曝光於萤光幕里,每日开直播与粉丝互动,在社群网站上经常晒自己的美照,要预约她的门诊,至少要提前三个月挂号,完全将自己当成明星在经营。
「程医师要是也能受邀上这种节目就好了,宣传效果超级好。」
「拜托,那是因为人家赵医师长得美才有那麽好的宣传效果,程医师若是去上节目,恐怕是反效果吧……」
「说的也是,程医师的药膳疗法都已经独步亚洲,可也没电视节目来邀约,怕是邀程医师上节目会吓跑观众。」
「昨天我看周刊报导,赵医师已经订婚了,未婚夫是高富帅的第二代,光是求婚钻戒就砸了两千万,好羡慕啊!」
小护理师一脸的向往,「高富帅……果然跟白富美的赵医师很相配……」
两个挂号柜台的小护理师不知道程嫣已经从柜台旁走过去了,还在迳自叽叽喳喳地讨论。
程嫣进入诊间,关上门,脱下风衣外套,换上白袍,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拆开放在她桌上的一封信,是亚洲中医协会寄给她的邀请函,邀请她到马来西亚槟城的中医研究所演讲药膳疗法,除了演讲之外,还有中医的医学年会,受邀的另外还有国内三十几位知名中医,安排於同一日出发。
这张邀请函令她感到愉快,她喜欢演讲,将自己的所学分享出去,纵然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会成为另一个受瞩目的焦点,她还是乐於参加。不过,她会事先要求主办单位将她的照片印在宣传单上,让别人有个心理准备,到时看到她本人出现就不会表现得太惊讶了。
她大姊说,她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她可不认为,生命自会找到出口是不?她这麽做是保护自己不要受到伤害,哪里是作践自己了?
她喝了几口明目养肝茶,按了一号病患的灯号。
问她介不介意别人讨论她的容貌?若说不介意是假的,尽管她已丑了二十七年,也丑习惯了,可面对他人对她容貌的「惊丑」眼光,她还是会受伤。她的医术再高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容貌,即便心地善良,每年去偏乡义诊超过千人有什麽用,比不上一张美丽的皮相。她不是不想整型,偏偏老天有意整她,她对麻醉过敏,多少人靠整型变美,改变了一生,唯独她不能。
她来自大家庭,家里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三个哥哥两个姊姊全部都长得很平凡,而她是最不平凡的一个,她长得最丑,格外的丑,非常的丑,丑到她在成长过程没有朋友,从未谈过恋爱,假日没有约会,因此她才「乐得」天天开门看诊,反正也没有人会约她出去,不如看看病患还能赚钱。
她很早就明白她会孤身到老,所以有钱傍身很重要,每当她看着镜子,她可以理解没有男人会愿意跟她这样容貌丑陋的女子共度一生,她更害怕生下跟她一样丑颜的孩子,让孩子承受她承受过的痛苦。
所以,就算哪天有个不长眼的男人要追求她,即便条件再怎麽好,她也会拒绝的,因为她是一个没有资格恋爱的女人。
她,其实并不想变美,她只是想要长得平凡罢了。
大武朝,天安四年。
桃月春光明媚,明安大长公主在她每年生辰时举办的茶诗会是京城贵女出头的指标,凡是受邀参加茶诗会的贵女便代表了其才华受到明安大长公主的肯定,若是能在茶诗会夺魁,不但能得到明安大长公主的头彩奖品,京城各家贵女的请帖也会如雪片般飞来,邀约做客,欲结手帕交。
大武朝虽然以武立国,但京城的风气是这样的,胸无点墨者,即便家世优、外貌佳也不会入众人之眼,相反,有才华者,无论是琴、棋、书、画哪一方面特别出众,即便家世一般般也都能得到赏识。
这一日,公主府前车水马龙,各家华丽的马车将大门前挤得水泄不通,京城大半的贵女都到齐了,她们都是经过明安大长公主认证有才华而受邀的,因此一个个下了马车便优雅的提着裙角,抬头挺胸,深怕围观者没看清她们的容貌似的。
两匹通身雪亮的骏马并辔而行,缓缓在公主府前停了下来,两匹白马的毛色柔亮,无一丝杂色,牠们拉着的马车有艾绿色鲛纹纱窗帘,帷幔上绣有百蝶纷飞的图案,四周边垂缀金色丝穗,这辆马车在京城里独一无二,任谁看了便知道来人是户部尚书府的大小姐安承嫣。
安承嫣十三岁就名动京城,连续三年拿下茶诗会的魁首,已过了及笄之年,如今是碧玉年华,才貌双全的她,求亲者踏破了安府门槛,只是她眼界高,至今尚未应允亲事。
马车停稳後,一个青衣丫鬟掀开车帘,搀扶着安承嫣下马车,一时间,惊艳呼声四起,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皆为安承嫣的美貌而倾倒、赞叹。
说到安承嫣的美貌,已非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可形容,她是京城第一才女,更是大武朝第一美人,只要她出现,周身的空气都会自动静下来,此时便是如此,众人在惊艳的呼声过後便同时静了下来,瞻仰般的看着她莲步轻移,入了公主府。
一个训练得当的奴婢迎上前来领路,而早已习惯众人惊叹声的安承嫣泰然自若的跟着,纵然气派的公主府风雅雅致、一步一景,可全然不入她的眼,因为她认为自身就是一幅画,只要她在的场合,再美的风景都会黯然失色,而她,会成为那道最美、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安姑娘,你可来了!」苏秀秀一见她进了庭院,便热情的高声唤她。
她是吏部尚书苏勉的嫡三女,才华一般般,靠着咬牙苦学才勉强能上得了台面,只因她娘亲和明安大长公主私交不错,这才得以进入茶诗会,她平日便一直主动和安承嫣交好,若是让人认定了她是安承嫣的手帕交,那麽大家都会对她高看一眼。
安承嫣不是不知道苏秀秀打的算盘,但她不甚在意,像苏秀秀这般平凡的姑娘在她身边打转,只会衬托得她更加出色,因此她并没有太过拒人於千里之外。
安承嫣淡淡的笑了笑。「苏姑娘。」
苏秀秀看着安承嫣那恍如花开般的浅淡笑容,心里真是妒忌极了。
「我看今年肯定又是安姑娘夺魁了。」靖越侯府的二姑娘沈语萱笑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了。」工部尚书府的五姑娘古芷芸讨好地说道。
很快地,安承嫣身边便围了好些姑娘,她站在中间,接受众人的讨好和友善,彷佛众星拱月一般。
「聂公子来了……」
不知是谁见猎心喜地说了这麽一句,瞬间起了骚动。
茶诗会除了贵女,还会邀请才子来做点评,而聂凤玉身为京城四大才子兼四大美男之一,受邀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安姑娘,听说你拒绝了聂公子的求亲,这是真的吗?」安泰伯府的三姑娘商芮仪问道。
安承嫣淡淡地道:「商姑娘此言差矣,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我说了算数。聂公子人中龙虎,自有更好姻缘候着,我没想过高攀。」
此言一出,众人便心里有数了,她真的拒绝了聂凤玉的求亲了啊!连京城四大美男之一都看不上,眼界这麽高,是要嫁什麽样的人才甘心?她们等着瞧!
几个时辰之後,琴棋书画的比赛结束了,安承嫣毫无意外的又在此次的茶诗会夺魁了,明安大长公主亲自颁奖,赏赐了一支流光潋灩的累丝嵌宝石金凤簪,除了凤簪本身价值不凡外,重要的是,是明安大长公主亲手赏赐的,这份殊荣可是没得比的。
安承嫣领了赏,众贵女纷纷前来道贺,轮流欣赏那支独一无二的凤簪,赞叹声四起。
「皇上驾到!」
一时间,骚动四起,无人知晓皇上为何会突然驾临,众人纷纷下跪接驾。
大武朝年仅二十五的皇帝封颐,他神态自信地负着手,大步流星地进来会场,後头跟着长长一串皇帝仪杖,顷刻间,偌大的园子落针可闻,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声,在场的除了公主府的人,多半是没见过皇帝的人,自然紧张了。
「平身!」封颐随意抬了抬手,走到明安大长公主身边的空椅落坐。
众人这才发现,明安大长公主的位置旁边一早便安置一张空椅,似乎是早知道皇上会来,而向来不曾出现在茶诗会的皇上为何会来?是来祝贺明安大长公主生辰的吗?实在启人疑窦啊!
面对众人的疑惑,明安大长公主拿着帕子在唇边轻轻一咳。「皇上自个儿说吧,明安……可开不了这个口。」
「姑母也真是的,这有什麽不能开口的?」封颐看着满头雾水的众人,微微挑眉道:「朕的皇叔尊亲王当配天下第一才女,所以朕一早便下了决定,今日在茶诗会夺魁的女子,即为尊亲王的良配,由朕赐婚,即刻成亲。」
惊疑不定的声浪四起。「即刻成婚?」
要如何即刻?众人皆知,此时尊亲王人还在边关,即便要成亲也要等他回京吧?
想到尊亲王那很不好惹的爆脾气,皇上的贴身太监小封子当即汗流浃背,躬着身道:「皇上……奴才斗胆,尊亲王此刻不在京中,要即刻成亲似乎……呃……有些难度。」
「这有何难?」封颐微微一笑。「朕御笔亲写一道圣旨,由圣旨代娶,五日後成亲!」
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安承嫣,安承嫣袖里的手掐得生疼,嫣红色撒花长裙瞬间失了颜色。
让她嫁给尊亲王,那个毁了半边容颜的尊亲王,还大了她十一岁,她拒绝了聂凤玉的求亲,可不是要留着嫁给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封潜……
「咳——?」明安大长公主好心的提醒道:「安姑娘,愣着做啥?是欢喜失了神吗?还不快叩谢圣恩。」
安承嫣若再像个泥塑木雕般的傻在那里,皇上怕是要动怒了,因为皇上可是非常敬重这个皇叔,见不得人说封潜半点儿不好,更容不下有姑娘嫌弃封潜。
安承嫣回过神来,忍着胸口巨大的愤怒,她很快调整过来,颤抖着跪了下去,「臣女……叩谢圣恩!」
封颐甚为满意的扬了扬嘴角。「起来吧,日後你可是朕的皇婶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明安大长公主以袖掩口,压低声音对皇上说道:「皇上打算如何善後?尊亲王要是回了京,怕要进宫里上梁揭瓦。」
封颐眼睛眨了两下,笑得格外灿烂。「皇叔他开心就好,朕呢,就替皇叔扶梯子吧!」
若不是年少不懂事的他,执意在大武与大金两国交锋、战火连天时前去边关慰劳大军,又不中用的让敌军给捉了,他的皇叔也不会为了救他而深入敌营,让自己身陷险境不说,甚至为了救他烧毁了半张脸,好好一个美男子成了残颜,成了人见人怕的阴阳脸。
他不管,说他任性也好,说他拿着皇命威胁人也罢,总之,他要他的皇叔有一个全天下最美的媳妇儿,这事就算是玉皇大帝下凡也没得商量,谁也别想拦阻!
五日後,安承嫣和一道圣旨成亲了。她进了尊亲王府,成了尊亲王妃,皇上当即册封她为超品诰命夫人,她在成亲隔日和圣旨一起进宫向太皇太后和太后敬茶,封颐很慎重的把皇后和所有嫔妃都召到太皇太后的长春宫和她见礼,确立了她在封氏皇室的地位,而在尊亲王府里,她也一样地位超然。
她太美了,美得纤尘不染,美丽不可方物,尽管她态度冷淡,终日寒着脸,可下人们依然对她恭恭敬敬,为王府里能拥有这麽一位仙子般的王妃而欢天喜地,他们都以为他们家王爷要终身不娶、孤老到死哩,没想到皇上胆子这麽大,会趁着王爷不在京里时来一招先下手为强,让生米煮成了熟饭,如今王妃之位已坐实了,连诰命都有了,即便王爷回来了,也断没有把人送回去安家的道理。
安承嫣是个高冷但敏感的佳人,自小培育的教养令她对外头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的注意和在意,她知道尊亲王府里如今是个什麽样欢喜的气氛,虽然皇家聘礼足有一百二十八抬,规格堪比迎娶皇后,又有皇上御笔亲书的圣旨迎亲,可她心里沉甸甸的,根本欢喜不起来,她要的婚配是才子佳人、举案齐眉,而如今这算什麽?她甚至未曾与他见过面,传闻他长年戴着半脸面具,拿下面具之後,半边受伤的容颜十分可怖,据传,尊亲王府里有个胆小的丫鬟就是无意间见到了封潜的真容,被活活给吓死的,她根本不愿去想,将来她要如何与封潜同房,更别说与他生儿育女了,那会是多痛苦的事……
「王妃……王妃……」大丫鬟日晴心惊的轻唤。
安承嫣蹙眉道:「什麽事?」
日晴润了润唇。「您手里的花……」
花?安承嫣低眸一看,她竟生生将适才顺手摘下的紫玉兰花给捏碎了,这……这岂会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何况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身後跟了多少丫鬟婆子,她们都瞧见了吧?
她心里咯噔一声,脸色急速转白,逃避似的将手里的花枝丢弃,佯装若无其事的抬起下巴。「走吧。」
安承嫣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尽管三月的京城雪都融化了,阳光明媚,可她内心却冰寒一片,每日忐忑不安的数着封潜回京的日子,每一日的过去都代表着距离她见到封潜的日子又近了一日,这种日子不啻是种凌迟!
一行人行经马厩之时,一名穿蓝色短打的下人连忙跑了出来,他其貌不扬,身量短小劲瘦,他朝着安承嫣打躬作揖,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说道:「小的张勇!王妃的白马,小的一直细心照料,马儿原先有些水土不服,不肯吃喝,经过小的悉心照料,如今肯吃东西了,请王妃不必担心,小的一定好好照料王妃的马!」
王妃雪肤花貌,气质出尘,根本是戏曲里才会有的仙子下凡来,他从没想过可以见到这样美的人,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他每日都会摘一枝樱花托飞觞楼跟他有几分交情的小丫鬟插在王妃房里的花瓶里,暗自爱慕着王妃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心意……他知道自己给王妃提鞋都不配,更不用说偷偷爱慕着王妃了,让人知道了肯定要被活活打死,可他没法阻止自己的心意,打从看到王妃的第一眼起,他就深深的陷进去了,他也没别的奢想,一心一意只想把王妃的那两匹白马照顾好,若能得到王妃的一声夸赞,他便心满意足了……
「谁让你跟我说话的?」安承嫣厌恶的看着挡在她前面的张勇,那张平凡的面孔看了就烦……为什麽不滚远一点,为什麽要撞到她面前来让她瞧见?真是糟心!
「啊?」张勇张着嘴,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他心目中的仙子为何对他的讨好恶言相向,他虽然是个下人,但连大总管也不会对他们这些下人口气这样恶劣的说话。
「还不让开?」安承嫣极不耐烦,俏脸绷着。「卑贱之人,往後不许擅自出现在我面前!」
张勇胸口起伏着,卑贱之人?这是在说他吗?
直到一行人已经走远了,张勇仍然无法释怀,因为被爱慕之人在众人面前狠狠的羞辱了,他的面孔涨红了,身体里像燃烧了一把熊熊的烈火,无法平息下来,他捡了湖畔最大的石头,疾步追上了安承嫣,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高举着石头奋力朝安承嫣的後脑打了下去……
尖叫四起,安承嫣倒下了,她觉得很痛很痛,是什麽人袭击了她?她的气息渐渐微弱,她阖上了眼睛,再也没机会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了。
尊亲王府里有个下人袭击了尊亲王妃,这事像长了翅膀似的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每日百姓们茶余饭後的谈资几乎都是这件事,那下人为何要袭击尊亲王妃?难道两人之间有什麽首尾?想像空间太大了,叫人们聊得欲罢不能。
张勇闯下大祸之後便跳井死了,而安承嫣昏迷不醒已二十来日,十二位太医轮番到尊亲王府医治都束手无策,无法令她醒来。
这下,封颐可懊悔死了。
都是他,都怪他自作聪明,再这样下去,若安承嫣死了,他皇叔可就要成现成的鳏夫了,保不定还会被冠上克妻之名。
鳏夫、残颜加上克妻,日後要再娶妻难上加难,他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没事给他皇叔赐婚做啥呢?都怪安承嫣不好,人说红颜薄命就是指她这种美人,长得美有什麽用,命那麽薄,竟然要死在一个下人手里,没福气享受成为尊亲王妃的一切荣华富贵……
如今,他已经顾不得命在旦夕的安承嫣了,要在安承嫣还没断气之前解决他皇叔变成鳏夫的事!这件事已成了他最重要的事,重中之重,谁都不要想阻拦他!
「皇上——?」
封颐在案前抱着头,看也不看一眼身後蕙质兰心的皇后,心烦地道:「皇后一边吃梨去,别来烦朕。」
皇后走到封颐身边浅浅一笑。「臣妾是想告诉皇上,若是一个女人快死了,那麽送第二个、第三个女人去尊亲王府不就得了,皇上何必苦思冥想了那麽久,当心伤了龙体,那臣妾可是会伤心的。」
封颐茅塞顿开,他抬起头来,用力的一拍案桌,吓了一旁的小封子一跳。「朕怎麽没想到呢?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后真是聪明啊!再送两名侧妃去尊亲王府不就得了!」
皇后没骨头似的靠过去,一双柔白的纤手不轻不重的揉着封颐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柔媚笑道:「皇上过奖了,臣妾一向那麽聪明。」
小封子有些看不下去的别开眼,皇后娘娘出身名门望族,乃是内阁首辅翁大人的嫡孙女,可她那狐媚子般的做派常叫他惊掉下巴,比如现在,他呀,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可话说,皇上明知赐婚一个王妃已是犯了王爷大忌,如今又要送两名侧妃去王府,这不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自个儿找死吗?
这麽一想,小封子又自己掌起嘴来。
呸呸,他怎麽可以说皇上找死,那可是皇上啊!皇上要做什麽不可以,皇上当然要做什麽都可以!
嘿嘿,他等不及要看王爷回京时的好戏了,肯定很精采!
翌日,安承嫣仍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与阎罗王搏斗,皇上下旨送了两名侧妃进尊亲王府,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嫡女颜璟如,一个是刑部尚书的嫡女柳莹姒,两个都是皇上亲封的侧妃,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都想在安承嫣死後抢得主母之位,将尊亲王府弄得鸡飞狗跳。
宫里,封颐对自个儿果断睿智的决定洋洋得意,买了两层保险,如今安承嫣若是不幸福薄死了,也不怕他皇叔成鳏夫了。
皇上正自鸣得意的同时,宫里的一隅,紫宸宫里,有人相当的恼火。
「你说,是皇后那个贱人给皇上出的主意?」丽贵妃阴沉的转着杯盏,眼前浮起皇后那张娇媚如花但十分讨厌的脸。
「奴婢听到的消息是这麽说的。」青枫看着主子阴晴不定的脸色,感觉到胆颤心惊。
喜怒无常的主子在进宫为妃後,性子益发叫人捉摸不定了,总像在谋划什麽似的,叫她伺候得分外心累。
「她倒好。」丽贵妃冷笑。「站着说话不腰疼,随便给尊亲王指几个女人给我添堵,她就开心了,得意了?」
青枫瞪大了眼,听不懂这是何意。
难道,主子对尊亲王还有非分之想?
可尊亲王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过主子了,後来又毁了容颜,主子这才死心进了宫不是吗?如今尊亲王有了王妃,昨日又新添了两个侧妃,主子还在盼望什麽不成?
「安承嫣如何了?」丽贵妃又问道。
青枫禀道:「尊亲王妃还有一口气,太医不断以千年人参吊着她的命,但看起来时日无多了。」
丽贵妃翘起了嘴角,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再多的千年人参也延不了安承嫣的命,前世,安承嫣尚未等封潜回京便一命鸣呼了,但与前世不同的是,前世皇上并未指两名侧妃给封潜,安承嫣死後,他终身未曾再娶,一辈子都在保卫大武江山。
若不是皇后那贱人的馊主意,皇上断是不会想到再给尊亲王指两名侧妃的,她总觉得这一世的皇后有些不同,只是具体有哪些不同,她也懒得去深究。
这一世,她不会再与皇后争宠,只要皇后不来坏她的事,她也不会去对付皇后,她的目标是封潜,她要将前世未完成的心愿在这一世完成,她要做封潜的女人,她要获得他的宠爱,做他唯一的女人,然後助他登上那个位置,而她,也将成为大武朝最尊贵的女人!
第二章 中医穿越成王妃
封家军大败契丹族班师回京的这一路上,所有人的谈资都集中在他们家超品镇国大将军让皇上御赐了个王妃的事,皇上不但吃了熊心豹子胆赐婚,还一不做二不休让圣旨代娶,如今尊亲王妃人已直接住进了尊亲王府,换句话说,这件亲事是板上钉钉,不容有变了。
「王爷——?」
一轮明月高挂,在过夜的营帐前,双全足足踌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鼓起勇气进入营帐之内,然而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见到主子像被冰过的严峻面孔之後,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谁都知道皇上有多怕……呃,是多敬重他们家王爷,怎麽忽然就敢来赐婚这招了呢?
不过,不得不说,皇上这记阴招耍得好啊!若不是皇上将心一横,牺牲自我,甘冒承接他家王爷雷霆怒火的危险,他们家王爷不知哪个猴年马月才会讨媳妇儿,眼看他家王爷高龄二十有七,都快成为大武朝绝无仅有的大龄剩男了,亲事还没个着落,更可怕的是,身边还连个伺候的可心人都没有,都快被怀疑有断袖之癖了,幸好皇上英明神武做了这个决定,他忍不住要说声皇上干得好啊!
「王爷……」
封潜正眼都没看双全一眼,冷声说道:「谁让你进来了?」
双全咽了下口水。「没人……小的自个儿进来了。」
他还有个双生兄弟名叫福禄,每当这时候,他就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在内心呐喊着:爹娘啊!您两位当初怎麽不把福禄卖给人牙子,偏生要卖我,让我在这里遭罪,可知道伺候爆脾气的主子有多糟心,那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啊,不说了都是泪。
「不管你要说什麽,最好都闭上你的嘴,本王不乐意听。」封潜薄唇扬起一道冷冷的弧线,视线倒是停留在双全双手高捧的明黄色信封上。
终於来了是吗?那小子终於来向他谢罪了?
「王爷可能……还是……必须……要听一听……」双全又咽了下口水,艰难的说道:「就是……那个……皇上给王爷来『家书』了。」
封潜黑眸轻眯。「撕掉。」
主子眉眼间的冷厉令双全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觉得自己三魂掉了七魄,他立即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皇、皇上的家书,小的、小的岂敢撕毁……」
说是家书,其实就是圣旨啊!他哪来的胆量敢撕毁圣旨,要砍头的!
「既是家书,何以不敢撕毁?」封潜大步过去,从双全手中夺走了信封,毫不迟疑的撕为两半,往半空中一丢。
双全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可能是皇上贴心,猜想到王爷会撕了家书,所以还有一封,命令小的快速念出来,小的这便念了……」
不等封潜回应,双全飞快从怀里又取出一封信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开信纸,竹筒倒豆子似的念道:「皇叔安好!皇婶因故重伤昏迷,命在旦夕,朕为皇叔着想,已册封礼部尚书嫡女颜璟如及刑部尚书嫡女柳莹姒为侧妃,就待皇叔归来即可开枝散叶,想必皇叔定是感激在心,朕这就领情了,京城见!」
念完,双全感觉到周围冷风飕飕,恨不得自个儿此时不在营帐之中。
封潜寒眉紧蹙,黑眸之中划过一抹暴戾之色。
那小子是觉得他吃饱太闲,给他找事情做?
什麽为他着想?所以又册封了两名侧妃,且是朝廷两大重臣的嫡女,认定了他不会驳了两位尚书的面子。
他终於知道什麽叫做养了白眼狼了,他一直扶持的侄子就是这样暗算他的,往他身边塞女人,给他找不痛快。
既然敢将女人往他身边塞,那麽将来承受两位尚书的怨声载道那也是应该的,是开枝散叶还是闺中怨妇,是他说了算!
「王爷,您在想什麽?」双全觉得很不妙,皇上打的如意算盘恐怕不会那麽如意,他们家王爷哪是乖乖听从安排的主?即便是皇上也很难拿捏他家王爷。
封潜冷笑一声。「本王想什麽,难道还要向你报告?」
双全乾笑两声。「是不用……小的就是……就是关心关心王爷罢了,随口问问……」
封潜冷哼。「去告诉卫前锋,明日起,全力赶路!」
双全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看来,主子是迫不及待想回京向皇上问……叙天伦啊!
程嫣头痛欲裂,她觉得脑子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不知道自己在何方,一会儿像飘在太空里、一会儿又像潜在深海里、一会儿像被火烤、一会儿又像被冰封,她的五脏六腑都快炸开了,浑身的血液像被抽乾了,又有大量陌生的记忆蜂涌而来,同时有个人一直在叫她走开,那人说要用这具身体,那不属於她的两段记忆交错着,一会儿是描花绣朵的美人,一会儿是炼丹制药的仙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於平息下来,一道魂魄飘走了,而她的气息也趋於和缓……
「王妃!」
程嫣都不知道她睁开了眼睛,当她看着眼前的青衣姑娘时,她张了张嘴,很自动的喊出了一个名字,「日晴……」
日晴喜极而泣。「是奴婢!是奴婢没错!您醒了,您终於醒了!」
程嫣闭了闭眼,回想了下,逐渐掌握了目前的状况——?她这是穿越了。
穿越了还带着原主的记忆,这是好事吧?眼前这个叫日晴的姑娘是她的贴身丫鬟,而她昏迷已有一段时日了,昏迷的原因是让个下人砸伤了脑子。
「奴婢去请太医来!」日晴笑着抹了泪,不由分说的冲出去,程嫣都来不及阻止。
也罢,她刚醒来,自己静一会儿也好。
她慢慢的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为雅致的寝房,橙色的鲛绡纱帐子用银钩挂起,琉璃屏风,枫叶刺绣的窗帘,窗子半开着通气,淡淡阳光照进房里,窗子下有张香妃榻,她身上盖的是挑金线刺绣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房角黑漆小杌子上有盏犀角落地灯。
幸好是穿越成了王妃,若是穿越成农女,她可不知要如何种田,而前世家境优渥没吃过苦的她,更是吃不了苦。
老天爷还是待她不薄的,让她穿成了王妃,娘家是户部尚书府,想来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不难,只有一个问题,她的夫君是个残颜男子……在原主的记忆里,尊亲王丑陋不堪,可究竟多丑,具体的记忆却没有。
尊亲王能有多丑?会比前世的她丑吗?自小丑八怪、妖怪等等的绰号不是被叫假的,她相信尊亲王再丑,她也不会被吓到。
可能是动了思绪,蓦然间她觉得有些热,想掀开一些被子,却发现掌心里握着个东西,一看,是个香囊模样的东西,她脱口道:「药灵袋!」
一瞬间,程嫣浑身像通了电似的颤抖了有三十秒之久,她瞪视着药灵袋,有些无语。
她知道这是什麽东西,她的记忆里有这个东西,她也知道怎麽用……
要她一个现代中医师相信药灵袋的功能是有些难度的,可这是与她争这具身体的那人留下来的,她总不能丢了,就先留着吧。
片刻之後,日晴领着提药箱的太医匆匆而来,太医为她把脉,眼中透着不可思议。
程嫣明白太医在惊讶什麽,原主肯定是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了,如今又活了过来,脉搏气息还很正常,这是医学奇蹟啊,怎不叫太医惊异?
许久之後,太医说道:「王妃能够醒来,实在万幸。」
对於这无法解释的奇蹟式康复,太医也只能这麽说了。
太医交代短时间之内还不能起来走动,开了养身的方子便告退了。
程嫣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但太医的专业她不能不听,尤其在日晴面前她可是个病人呢,若她执意起来,日晴肯定会吓得不轻,所以她继续乖乖的躺着,卧床养伤。
「日晴,王爷还没回京吧?」
她知道自己是让皇上赐婚,嫁给了人在归京途中的尊亲王,就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期间,尊亲王回来了没?
「还没呢。」日晴端来一盆温水,细心的给主子擦手净面。
程嫣松了口气,幸好还没回来,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迎接她的夫君,希望他越晚回京越好,因为她除了跟自家兄弟和男病患之外,没跟男人相处的经验,一穿来就有丈夫,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
「倒是……那个……」
见日晴吞吞吐吐,程嫣笑道:「你就说吧。」
日晴一愣,不自觉的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她怎麽觉得主子这笑容很是和善呢?过去品格高绝的主子虽然不曾苛待过她们,可对她们一向有点距离,严守着主仆分际,从来不假辞色,但刚刚那一笑……真的很亲切。
「怎麽了?」程嫣仍是噙着笑容。
日晴有些懵。「您……刚才笑了。」
程嫣吓了一跳,难道她以前不会笑?「我以前没笑过吗?」
日晴半垂着头,像怕冒犯主子似的。「至少奴婢未曾见过。」
程嫣一时间百感交集。
原主是个冰山美人,所以没笑过是吧?原主身为京城第一美人,又是第一才女,自然是有扮高冷的资格。
可她不同,前世的她若扮高冷,只会被人说丑人多作怪,她一向平易近人,也习惯了要平易近人,久而久之潜移默化成了她的个性,说好听是好相处,说穿了就是没个性,人人都可以拿捏,因为容貌自卑的她已习惯了迁就别人,她总是家里最没声音的那一个,最害怕全家人出门时,因为她的丑颜让家人被指指点点。
「那以後你会常常见到,先习惯着来吧。」说完,程嫣又展颜一笑。「把你刚刚要说的说完吧。」
虽然她有原主的记忆,但她没打算学原主,因为她也学不来,不如做自己,尽管会被发现性格有所不同,那又如何?一个人的性格是可以变的,她要说自己性格变了也没人可以质疑,毕竟她的外表就是原主,也没离开过这间寝房,能怀疑她什麽?
「就是……皇上在您昏迷时,给王爷册封了两位侧妃,分别是礼部跟刑部尚书家的嫡女……」
程嫣瞪大了眼。
所以,她现在是要和两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吗?老天鹅啊,她还真没想过这种事,她只想过自己会一辈子单身,没想到来到古代,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她们现在在哪里?」程嫣眨也不眨的看着日晴。「不会跟我一样,也在府里吧?」
日晴点了点头。「皇上下旨让两位侧妃住进府里,颜侧妃住在云集苑,柳侧妃住在芝兰苑。」
程嫣发了一会儿呆,然後,她告诉自己要习惯,这是古代,男权至上的古代,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况且她的夫君还是个高贵的亲王,现在只有两个女人,搞不好以後还有第三个女人、第四个女人,无数的女人。她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肯定受过传统《女诫》、《女则》那种精神枷锁的教养,不能表现得大惊小怪。
想明白了,她心平气和地问道:「那麽,她们两个还不知道我醒过来了吧?」
日晴点头。「此事只有奴婢和适才的孟太医知晓,不过,孟太医回宫之後肯定会禀告皇上和太皇太后。」
程嫣想了想。「那你去把她们叫过来。」
日晴顿时面露不安,主子这是要给两位侧妃下马威?
程嫣微笑着出声,「一个屋檐下,总要见面认识认识。」
她没有古代女人争宠的想法,面对素未谋面的夫君,要是他能把宠都给那两个侧妃最好,因为她还没准备好做人妻。
日晴领命而去,程嫣自行坐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麽德性。躺了那麽久,应该是蓬头垢面,刚才应该先梳妆打扮才对,现在也来不及了……
「启禀王妃,颜侧妃、柳侧妃到。」日晴在屏风外禀道。
程嫣又坐得更端正了一些些。「进来吧。」
日晴领着两个环佩叮当、香气袭人的美人进来了,程嫣瞬间看直了眼。
一个高?,艳丽如仙,粉肌纤腰,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腰间系着黄色腰带,罩着淡黄色轻纱薄衫,眉目间颇为高傲。
一个略矮一些,上着粉色轻衫,下为同色百褶罗裙,外罩淡粉色烟纱,肌肤莹澈,秀媚天成。
程嫣蓦地无地自容,非常懊悔自己把两人叫来。
「妾身璟如见过王妃。」高?美人福身见礼。
「妾身莹姒见过王妃。」粉衫美人同时福身见礼。
程嫣暗暗深吸了口气,这才抬眸直视着两人,有两个绝色佳人在,将来她不受宠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她要为这个感到高兴吗?怎麽有种淡淡的哀伤……
等等——?
她瞪视着柳莹姒,眸光停留在对方的腹部上。
这柳侧妃……有了身孕?
不是说尊亲王还没有回京吗?那柳侧妃是怎麽怀孕的?
话说回来,她的医术几时变得那麽高明了?才一眼就能看出人家怀孕与否?
她叹了口气。
是药灵袋,是药灵袋在作怪……哦不,说作怪太亵渎药灵袋了,应该说是药灵袋在显灵才对。
「王妃……」见主子默然不语,日晴轻声提醒,把人叫来了总要说些什麽吧,主子这样瞪着人瞧是什麽意思?
「咳——?」程嫣清了清喉咙,单刀直入地问道:「柳侧妃,你可见过王爷了?」
柳莹姒一愣。「妾身未曾见过王爷。」
程嫣了然的点了点头,所以不是尊亲王的种了。
先前日晴是怎麽说的?说这两个侧妃都是尚书府里的嫡女是吧?原来养在深闺的嫡女也会乱搞,她真是开眼界了,还带球嫁进皇家,真是大胆啊,就不怕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尊亲王还没回京吗?真想知道若是如此,柳侧妃要怎麽自圆其说?说她是自体受精吗?她突然有些想笑。
因为自小没人与她做朋友,她很习惯自言自语,也很爱天马行空的自问自答,自得其乐是她的优点。
「敢问王妃,为何这样问?」柳莹姒润了润唇,有些紧张的问道。
程嫣拢了拢头发。「没什麽,因为我没见过王爷,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如此罢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现在不会戳破柳侧妃,反正尊亲王也还没回京,兴许柳侧妃自己已有了打胎的法子,她就静观其变吧。
「妾身听闻王爷的兵马已到驿马关了,最多再两个月便能回到京城。」颜璟如主动说道,因为她觉得打从一进来,王妃的关注就只放在柳侧妃身上,也不问她是否见过王爷,明显在刻意忽略她,她得替自己找回场子,不能被无视。
「颜侧妃的消息真是灵通。」程嫣随意夸了一句。
颜璟如有些得意。「这是妾身的本分。」
只不过,她随即发现,王妃对她很是敷衍,因为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柳侧妃身上了。
不错,程嫣不由自主的又看向柳莹姒的肚子。
如果现在初初怀孕,再过两个月也还不显怀,只要在这期间打掉胎儿便行,她觉得柳莹姒应该不会那麽笨,想着和尊亲王圆房後再把孩子赖给他吧。
遣退两人之後,程嫣垂头丧气的坐在床上,越想颜侧妃和柳侧妃的容貌,越是自惭形愧。
世界上是有对比这回事的,而她们就是强烈的对比!
「王妃,您怎麽了?」日晴再度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未在主子身上看到这般厌世的神态,主子光芒万丈,总是自信满满,即便大病初醒也断然不会这样。
「没什麽。」程嫣摇了摇头。
她不是已经习惯长得丑了,怎麽还会难受?
接下来的半个月,程嫣照孟太医的吩咐每日按时喝药,有时起来在房里走一走,而颜侧妃和柳侧妃甚懂规矩,每日都过来请安,是她不想看到太美的她们,让她们不用过来了,她们才没来。
又过了半个月,程嫣已经能在院子里走了,正值伏月,天气也越来越热了。
这一日,她正在看书,一个鹅蛋脸清清秀秀的小丫鬟一拐一拐的进来,一见到她便跪了下去,後面跟着日晴。
「奴婢该死,没能早日来伺候王妃!」
程嫣十分诧异。「锦茵的腿是怎麽回事?」
她的记忆里,原主有两个贴身大丫鬟,一个日晴,一个便是眼前不由分说跪着的锦茵,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而锦茵在她醒後一直没出现,她也忘了问,反正她是现代人,本来就不习惯有人伺候,少个丫鬟并没差。
「锦茵在那该死的张勇要对王妃下手时看见了,想跑过去阻止,结果跌断了腿,一直躺着休养,奴婢今日跟她提起王妃已醒来了,她一定要过来见王妃,奴婢便陪她过来了。」日晴笑着说道,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如今她在主子面前已经可以自在的说说笑笑了。
日晴说的这段记忆程嫣并没有,因为那时原主已昏过去了,这麽说来,这个锦茵是个忠仆了。
她连忙扶起锦茵。「你快起来,腿都伤了,不要跪着,还有以後都不许你们跪,谁跪我罚谁。」
锦茵叫主子的举动弄得一愣,主子竟然亲自扶她?
她已经听日晴说了,主子现在很不同,她原本还不相信,如今亲眼验证,真是很不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奴婢不打紧……」锦茵期期艾艾的说道。
「什麽不打紧,根本都没有好。」又是药灵袋作祟,她一眼看出了锦茵的腿只好了外表,里头的骨头没有长好。
身为一个现代来的医师,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医术」,可是药灵袋都认她为主了,她也只能认了。
「是谁给你看的?孟太医?」她觉得孟太医给她开的药方都挺不错的,不可能给锦茵看得这样草率。
锦茵顿时啼笑皆非。「奴婢哪里配让孟太医给奴婢看诊,大总管找了城里木草堂的跌打大夫给奴婢看的。」
「不合格啊,完全不合格……」程嫣叨念着,一边伸手过去给锦茵把脉,同时感叹她这两个丫鬟怎麽都长得那麽美啊,伺候她这个丑主子,委屈她们了。
「王妃……」锦茵吓了一大跳。「您、您做什麽?」
日晴也同样看得目瞪口呆。「是啊,您做什麽?」
程嫣朝两人笑了笑。「没事,就给你把把脉,不要紧张。」
把脉?两人同时云里雾里的,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程嫣把脉後思考了一会儿。
虽然她知道用药灵袋是条捷径,可身为医师,尤其是来自现代的医师,她有她的自尊要维护,她想自己给锦茵开方子。
「将白米洗净後放入人参,加入三碗水熬煮成粥,早膳食用,每日一碗。」
她开的是保骨的药膳,连吃一个月一定有效。
可是,日晴和锦茵却同时失声道:「人参!」
程嫣因为她们的惊讶而惊讶了。「怎麽?难道这里还没有人参吗?」
人参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中药材,大武朝不会没有吧?
锦茵面有难色。「不是的,是奴婢怎麽配每日吃人参啊……」
程嫣笑了。「什麽配不配,我说行就行,传我的命令,谁说不行的,让那人来找我。」
锦茵动容道:「奴婢多谢王妃恩典!」
主子,真的不一样了。
半个月後,程嫣获得孟太医的认证,她完全康复了,可以自由走动,也可以出府。
宫里的太监来传话,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要她好好休养,等尊亲王回京时再一块儿进宫请安。
程嫣这才後知後觉的想到,那位太皇太后好似就是她的婆母,顿时压力山大,心里暗暗祈祷尊亲王能晚一天回京是一天。
身子康复了,程嫣终於得以沐浴,她老早就想沐浴了,是日晴一直拦着说是孟太医再三交代不得碰水、不得受寒,她才生生压抑住自己想洗澡的渴望。
湢间与寝房相连,程嫣坐在大木桶里泡着花瓣浴,日晴在为她净发,她舒服得不想起来了。
改日出门,她要去药铺配些药,她这副身子确实有些弱不禁风,她想泡药浴。
前世,她除了给病人开药膳方子,也会搭配药浴方子,如此事半功倍,不必「吃苦」,病人接受度很高。
一个时辰过去,她还不想起来,是日晴三催四请,答应隔日还可以再泡澡,她这才肯起来,让日晴哭笑不得,主子这身赖皮的功夫是打哪学来的?以前不会这样啊。
程嫣在日晴的伺候下披上宽袍,她随意在腰间打了个结便在镜前坐下,准备让日晴绞乾发後梳头。
一坐下,她便在镜子里看到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绝美容颜,镜中的少女比她前世见过的所有女明星都还美上十倍,脂粉未施,黛眉未画,却娇艳如出水芙蓉,整个人就像最好的宝石一般,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这是谁?她吓得弹起来。
日晴也被她吓了一跳。「怎麽了,王妃?」
程嫣惊疑不定的看着镜子里的美人,而镜子里的美人也出现了惊疑神情,她很快发现那镜中的美丽少女竟是她!
「这是……我吗?」程嫣眨也不眨的看着镜里的自己,忍不住拿衣袖擦了擦镜面,可镜里的美人并没有魔法般的出现一团烟雾之後消失,美人还在,而且美人也与她一样,同样做出了以袖擦镜的举动。
日晴讶异到差点说不出话来。「您……您这是在做什麽?」
主子怎麽会——?怎麽会用衣袖擦镜子?这太不可思议了。
程嫣没有回答日晴,她缓缓坐了下来。
她一直没将原主的容貌和她自身划上等号,虽然知道原主是京城第一美人,而她占据了原主的身子,可她全然没联想在一起,她没想到那个第一美人是她!
她眨也不眨的瞪视着镜里的自己,抬手轻抚着自己脸颊,这小巧柔白的瓜子脸蛋是她的?这双盛满星光似的翦水双瞳是她的?这纤长黑浓的长睫是她的?这动人的卧蚕是她的?这水蜜桃般的两颊是她的?这秀挺的鼻子是她的?这水润的樱桃小口是她的?她真的拥有了这麽精致的五官吗?这些……都是属於她的?
「王妃,您到底是怎麽了?」日晴着急不已。「要招孟太医来看看吗?」
主子这些行为都好反常,魔怔了似的,她有点怕……
「日晴,我好美。」程嫣双眼迷蒙,但语气满足。
日晴松了口气,连忙道:「那是当然的,您自小便是美人胚子,如今更是京城第一美人,能不美吗?您别再摸自个儿脸蛋了,奴婢给您梳头……」
日晴开始梳头了,程嫣仍是着迷的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全新的容颜,不由得想,现在如果有法子让她回到现代,但回到现代的她就像过去一样那麽的丑,她会做何选择?
她要留下来!
是的,她要留下来,她宁可在各种不便的古代做美人,也不要回到便利的现代过丑女的生活。
那她的家人呢?怎麽办?她不会想见他们吗?
说真的,她的丑也带给家人很大困扰,父母还怀疑过她是在医院抱错的,所以她不在比较好吧?
这一刻,她终於明白为什麽有人会和恶魔做交易了,为了得到求之不得的事物,甘心出卖灵魂。
而她,她不必和恶魔做交易,老天爷将她送来了这里,让她穿在一个绝世美人身上,让她拥有全新的人生,她傻了才要回去。
她看着镜子笑了起来,浅浅的笑,露出两排洁白贝齿。
哎,要命,笑起来更美了,简直颠倒众生啊! 第三章 判若两人新人生
九龙寺。
位於铃枫山上的九龙寺是间皇家寺院,也是座古刹,大小殿宇加起来有三、四百间,盘踞了半座的铃枫山,红墙碧瓦、楼殿重叠、清幽宏伟,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寺。即便是铃枫山,也不是寻常百姓能上去的。因为铃枫山那连绵的山脉从远处望去像极了一条长龙,九龙寺也因此命名为九龙寺,来此的贵人均会留诗赠碑,大武朝从开国皇帝到如今在位的皇帝均在寺里留下了诗句,极为难得。
此时,偏殿里头灯架上佛灯长燃,有十来个小沙弥在诵经,人人面前都摆着一本《大佛经》,更深的一处厢房里,窗子敞着,晨风送爽,大雨下了整夜,终於停了。
室内有尊罗汉像,蒲团香案极是普通,檀香袅袅,茶香袅袅,闻那茶香并不是什麽名贵的茶叶,而墙上的对联亦是十分普通,上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下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两名男子对坐着下棋,一个戴了半脸面具,像是阴阳脸,但露出的一双眼眸极是冷峻,他走的是黑棋,像极了他的人,彷佛身处在满园繁花似锦的春色里也难消融他身上的冰冷。
另一个是僧人,刀削似的轮廓极为刚毅,剑眉凤眸,是个半点都不像僧人的僧人,他手绕禅珠,神态轻松,走的是白棋。
「人都到城外了,不回京去,究竟来这里做什麽?还一赖就是五日,把大军驻紮在山脚下成何体统?」秦奕有些嫌弃的说道。
秦奕是他从前的名字,他现在法号唯心。
「还能来做什麽?」封潜落下一棋围住了白棋的去路,口里淡淡的说道:「不就是来劝你还俗的吗?」
秦奕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色。「既已出家,岂有还俗之理?那是对佛祖的大不敬,我可不做对佛祖不敬之事。」
封潜神情专注,在棋盘上一步一步的落子,一边说道:「你这和尚一做就是三年,还不乏吗?」
「阿弥陀佛。」秦奕念了句佛号。「施主不要乱说话,贫道乃得道高僧,非和尚也。」
封潜长指夹着一颗黑子,落子毫不迟疑。「你得什麽道了?生得与我一般高,怎会是高僧?」
秦奕笑了。「不说了,施主悟性低浅,不会明白。」
棋局终了,封潜以两子之差落败。
秦奕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你又故意输给我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对我有恋慕之心哩。」
「我没让你。」封潜淡淡道:「是你进步了,在这寺院之中无事可做,自然棋艺激进,你赢是你的实力。」
秦奕才不信。「说了我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你又何必次次处心积虑的要输给我,难不成输你一盘我会哭天抢地吗?施主内疚感这麽重,可是我的罪过了,阿弥陀佛。」
封潜眼神一黯。「自然是你的罪过了。」
皇上、他和秦奕,三个人交错着影响彼此的命运,同一场战事,他为救皇上而毁颜,而秦奕为救他遇上金国内力高强的国师,让对方废了武功,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於打仗行军上已形同废人,再也无法驰骋沙场。
秦奕白手起家,在京城毫无根基,他靠军功为自己打天下,从善於用巫术的乌藏族到剽悍的东西突厥,乃至於高句丽和契丹,一场又一场的战役,被喻为镇边之石。因战功彪炳,受封敞王,御赐宅邸,由此在京城有了根基,然而三年前受伤之後,他却选择了在九龙寺削发出家。
他知道秦奕为何这样做,他不想留在京城让人们议论那场战事而影响了皇上,还婉拒了皇上要他统领京城禁军的旨意,执意留在铃枫山里,一待就是三年。
「你不找阿莺了?」封潜看着正行云流水般在泡茶的秦奕。「你躲在这里,要如何找阿莺?」
秦奕和妹妹秦莺在他十一岁那年因家乡洪灾而失散,父母皆死於那场洪灾,唯一的妺妹却在逃难时失散了,秦奕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妹妹,多年来明查暗访,多次亲自回到故乡找人却是一无所获。
「施主又口误了。」秦奕端起自己泡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贫道是出家,不是躲,贫道也没有放弃寻找胞妹,只是缓下脚步罢了,有缘,终会相见。」
他是武将,虽然武功废了於日常无碍,但等於失去了战场,他不想在两兵交战的关键时刻成为大军的累赘,且他也不愿留在京中成为只有头衔不做事的禁军统领,让皇上受人非议。而只要他人留在京里,皇上势必千方百计的要对他好,他不愿让皇上费心,选择当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是最好的法子。
反正,他没成亲,没有家累,唯一的妹妹又渺无音讯,待在铃枫山上修身养性,如此,他才能真的逐渐淡忘过去驰骋沙场的快意日子……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程嫣……现在该称她安承嫣了,她非常着迷於自己精致的容貌,每日都要拿着小铜镜看上许久,不管每日日晴、锦茵怎麽拿她当娃娃似的装扮她,她都无异议。
前世,因为容貌丑陋,她不敢买漂亮的衣服,怕穿上被人说丑人多作怪,总是挑些黑色、灰色等不引人注目的颜色,款式更是保守到家,长裤、长裙是基本的,尽管她一双长腿白皙又笔直,可她从来没穿过短裙,同样是怕被人说是背影杀手,转过来不能看。
她很自卑,真的很自卑,有时恨不得自己没出生过的那种自卑,所以现在的她很快乐,即便没有网路没有手机、没有太多的娱乐、没有冷气、没有二十四小时开门的便利超商,但她如鱼得水,觉得来到了她该来的地方。
「王妃,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您不累吗?」日晴有些担心主子才刚康复不久的身子禁不起折腾。
安承嫣却是步履轻盈,微微笑道:「再走一会儿。」
每日用膳之後,她都要散步消食。
时值夏季,王府的花园里绿树成荫、花团锦簇,素馨花、玉簪花、金雀花开得满园,香气浓郁,闻着心情都会变好。
安承嫣领着日晴、锦茵信步而行,夏风撩起了她的发丝,四周隐隐花香浮动。前方几个扫小径的丫鬟拿着竹扫帚围在一块儿说话,看着就很有在讲秘密的气氛。
安承嫣走了过去,裙衫曳地,眉眼含笑,神色娇艳。「你们在说什麽啊?」
围着交头接耳的几个丫鬟根本没发现有人来了,听到安承嫣的声音,发现来人是王妃,个个都吓了一大跳之後大惊失色。
「奴婢该死!王妃恕罪!」洒扫丫鬟们皆诚惶诚恐的跪下了。
安承嫣失笑道:「都快起来,我只是问你们在说什麽,何需惊恐成这般?」
可是,没有人敢起来,她们将头垂得更低。「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王妃恕罪……」
安承嫣慢慢挑起了纤眉。「不起来的人我就降罪。」
跪着的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踌躇了一下,总算一个跟着一个的起来了。
安承嫣很满意这成果,又恢复了笑容,嫣然一笑道:「好了,现在跟我说,你们适才在讨论什麽?」
几个丫鬟同时看着一个丫鬟,显然她是资历最深的,是她们这群丫鬟的头头。
安承嫣也看着她,和善地道:「你代表她们说吧。」
「是……」那丫鬟福了一福,润了润唇才慢吞吞的说道:「奴婢秋香,听说王爷已回到城外,却是去了九龙寺,不愿回京。」
安承嫣平时并没有在打听封潜的消息,她这才知道原来他已到了城外,丫鬟们会在此议论,说的肯定是封潜不愿面对她这个御赐的妻子,所以不进京。
她眨了眨眼睛。「这想法太狭隘了,不好,王爷可能是有要事要上九龙寺去办,不是不愿回京,办好了便会回来。大家以後遇到问题时要多点客观的想法,才不会被自己的思想给绑死了。」
真是神奇,自从她知道自己「变美了」之後,话也多了,性子也开朗了起来,跟前世封闭的她判若两人。
什麽客观?什麽狭隘?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她们有听没有懂,但从语气也听得出来王妃并没有生气,众人连忙「是」的应承了一声。
安承嫣又笑了笑,饶有兴致的问道:「就只是说这个吗?」
秋香期期艾艾的说道:「还有……还有那张勇的老子娘生了重病,怕是撑不到中秋了。」
「张勇?」安承嫣一会儿才想起张勇便是砸死原主的人,若不是他把原主砸死了,她也不会穿来。
她有研究过张勇的心态,一个原来是要讨原主欢心的下人,怎麽会忽然凶心大发,还闯下了大祸?估计是原来性格便是很偏激的人,让原主嫌恶冷待之下一时冲动行凶,又承受不了後果,立即跳井自尽。
说起来,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恶之人,就是性格阴暗了点,现代说的恐怖情人类型。
她问道:「你们识得那张勇的娘?」
秋香道:「原本张婶子是在大厨房里干活的,可张勇对王妃犯下了死罪之後,大总管便气冲冲的将张婶子赶出去了,他们母子一向住在府里,此刻估计是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安承嫣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说起来张婶子也没犯错,是让儿子给连累了,如今又病了,处境堪怜……锦茵,传我的话,让大总管将张婶子找回来,找个大夫给她治病,病好了,让她继续留在大厨房干活。」
「是。」锦茵领命去了。
锦茵一边走一边想,主子真是变了太多,过去一向不会把下人看在眼里,如今不但原谅了张勇,还以德报怨,她呀,真是越来越喜欢现在这个转变後的主子了。
「你叫什麽名字?」安承嫣忽然看着一个适才开始便浅咳不止的丫鬟。
那丫鬟万分惶恐的缩了下。「奴婢、奴婢云梅,奴婢该死,请王妃恕罪……」
完了,秋香等人心里和云梅都是同一想法,王妃肯定嫌弃云梅咳个不停,要将病气过给王妃了……
「你看了大夫没有?」安承嫣莲步轻移,她走到云梅面前。
云梅吓了一跳,立即像木头人似的不敢随意动,大气不敢喘,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看、看了……」云梅忐忑不安地说道:「可奴婢、奴婢素来怕苦,汤药、汤药无法入口……以致没起色……」
安承嫣拉起云梅的手来,另一手搭了上去。「你不要紧张,放轻松,我给你把个脉。」
日晴见过主子给锦茵把脉,她和锦茵两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敢多问,主子在闺阁之时便莫测高深,除了色艺双全,平日更是书卷不离手,还拥有一间书斋,收藏了大量古本典籍,加上主子又聪颖过人,自修自学,学会了医术也不奇怪。
日晴很是淡定,但其他丫鬟便很不淡定了,她们个个张着嘴,惊讶於王妃纡尊降贵的举动。
把脉後,安承嫣说道:「云梅,你的咽喉十分乾肿,若你不敢喝汤药,可以试试药膳。」
云梅一愣。「药膳?」
「是啊!」安承嫣猜想大武朝的药膳观念应该是挺不发达的,云梅才会愣住。「取生梨,压榨出梨汁,加入适量蜂蜜,以文火熬制成膏。每日一匙,能清热去火、生津润喉,很快便能改善咳嗽。」
云梅见王妃并不可怕,便鼓起勇气问道:「敢问王妃,这……这便是药膳吗?」
「正是。」安承嫣笑着点了点头。「蜂蜜甘平,入肺脾大肠经,能润肠通便,补肺润喉,又能解毒。梨甘微酸凉,入肺脾经,能治口渴咳嗽便秘,所以两者放在一起熬膏可以起到润喉的作用,你的咽喉此时正在上火,这期间不宜吃辛辣食物,得经常漱口,多喝水。」
云梅恍然大悟。「奴婢多谢王妃指点!」
一个梳着垂髻的小丫鬟冒了出来。「王妃,奴婢宝玉,奴婢斗胆,想请教王妃,发丝乾枯可有药膳能救?」
安承嫣看着那圆眼睛的小丫鬟,浅笑道:「你解下发髻我瞧瞧。」
宝玉连忙麻利的解开发髻,安承嫣一看,果然发质很差都乾枯了,像把稻草似的,这年纪的少女实在不该有这样的发质。
「你的情况适合用一款名为蜜枣核桃羹的药膳。」
宝玉喜出望外。「请王妃指点!」
为了她的发,她没少花银子,吃了不少补药,也买了不少药铺的乌发药丸子,可都没见效。她真怕哪天和她的阿贵哥哥成亲时,解开发髻会吓跑她的阿贵哥哥。
「将蜜枣去核,洗净,沥乾水分与核桃仁、白糖一起下锅小火炖煮,待汤羹黏稠、核桃绵软时即可关火食用,此甜汤滋补肝肾、润肺生津、养血润发。」
见宝玉听得目不转睛,安承嫣又道:「核桃性甘温,能入肾肝肺经,能润肠通便,又能补血黑鬓发,久服可以让皮肤细腻光滑,而蜜枣能补肺润燥,所以对头发好处较多,此外其他坚果、鱼类和粗粮对头发也有很多好处,可以多食。」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宝玉谢了又谢,满眼感激。
这时,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王妃,奴婢春桃,身上时常乾痒,看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承嫣微笑道:「这简单,只要多食红薯炒乳瓜即可,红薯其性甘平无毒,能补虚健脾强肾,而嫩黄瓜对皮肤有一定的好处,切记皮肤痒时不要使劲挠,挠破了容易感染。」
春桃问罢了之後,丫鬟们见王妃好亲近,蓦地争先恐後要问自个儿身子的毛病,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这些人真是得寸进尺。日晴护主心切,咳了一声,「王妃累了……」
安承嫣却是打断了她,嫣然笑道:「不打紧。」
她很久没给人看诊了,看诊是成就感啊,能有这麽多人让她诊治,真好!
安承嫣有问必答,给众人一一开了药膳方子。事後,秋香等一票丫鬟津津乐道了许久。
她们是头一回接触到王妃,发现王妃并不像外传的那麽高冷,反而很平易近人,果然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安承嫣已得知封潜人到了城外,可两日过去,他依然没进城。
「颜侧妃和柳侧妃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等着王爷回来留个好印象,您是不是也要打扮起来,免得王爷出其不意的回来……」日晴想得比较多。
安承嫣用银签子戳了一片冰梨放入口中,气定神闲。「我这样也不差啊。」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容貌不但不输颜侧妃和柳侧妃,还甩她们十条街,她不自卑了,现在自信爆棚。
「奴婢也觉得王妃这样便很好了。」锦茵笑嘻嘻的说道:「奴婢看颜侧妃和柳侧妃将头整得金光灿灿的,可并没有比较好看,反而让人有些头昏眼花。」
她八岁被卖进安府,是自小伺候安承嫣的,可她在安承嫣面前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的自在,她作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能和主子有说有笑。
安承嫣想像那满头金钗的画面也甚觉好笑,突然兴起了想去看一看的念头。
不知柳侧妃的肚子解决了没有?打从免了她们问安,她便没见过她们,彼此的院子离得远,就算散步也不会遇到。
不过,此时正值尊亲王不知何时会回来的敏感时刻,若她去拜访,怕是会被误会要使绊子,她还是少动为妙。
那麽,她能做的只有看书了。
「府里可有书房?」
她是才女,精通琴棋书画与女红,但她懒,那些基本都要动手的,她不想动手,做为打发时间的消遣就是要越懒散越好,她只想看看书。
日晴道:「九藏阁便是府里的书斋。」
安承嫣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刚用过点心也不饿,晚膳晚点儿再吃也可以,咱们现在便去九藏阁吧。」
日晴、锦茵不知道安承嫣是要去看书打发时间的,主子素来爱看书,这会儿要去王府的书斋也不奇怪。
原主博览群书是为了增广见闻,巩固才女地位,而她却只是因为古代没啥娱乐,这才选择了看书。
九藏阁也在上房,离飞觞楼不远,正值日暮时分,从林荫小径过去晒不到阳光,一会儿便到了,是栋雅致的两层楼宇,门口有个小厮在守着。
小厮见王妃来了,十分意外。「小的见过王妃。」
「辛苦了。」安承嫣笑容可掬。「我进去看看书,不打紧吧?」
袅袅婷婷的身姿,倾国倾城的笑容,一袭淡雅的紫纱裙便气质过人,那小厮耳根子腾地红了,他连忙垂眼,微微让开身子,恭敬地将雕花楠木门推开,不敢直视艳光四射的主母。「王妃请。」
等安承嫣三人进去了,他又连忙恭敬地将门掩上。
虽然九藏阁一向只有王爷会来,可大总管并没有交代不能让王妃进去,所以他让王妃进去应该可以吧?
安承嫣进了书斋一楼望了下,结实的松木窗子,窗棂幽暗,浓烈的书香墨香扑鼻而来,一排排一列列的书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竹制的书架上,她看了一会儿,发现都是军事相关的硬书和史籍、地理志等,还有些看起来就是珍本、孤本的古籍,装帧都极为精细,看得出是有价值的,可惜她看不懂也没兴趣,遂吆喝日晴、锦茵上二楼。
二楼依然是一排一排的书柜,满满的藏书,安承嫣沿着书架慢慢踱步,她见猎心喜地浅浅一笑,竟然有不少话本、野史与杂记,可以说是包罗万象,真是座宝山,太合她的心意了。
她一转身,看着亦步亦趋的日晴、锦茵。「我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时辰,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回去时,再让下面那个小厮去通知你们。」
日晴想也不想便摇头。「不行的,奴婢一定要跟在王妃身边。」
「我只是要看书,你们跟着干麽?那太累了。」安承嫣笑起来。「听话,回去歇着,好好睡一觉,不要在我身边站着看我看书,浪费时间,腿又疼。」
两人十分无奈,主子现在总有些怪说法,让她们服从也不是,不服从也不是。像现在,明知道主子是体恤她们,可她们又怎能真的搁下主子自己一人?
「奴婢腿不疼。」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我说你们腿会疼,便是会疼,所以回去歇着。」安承嫣沉了声音,拿出主子的威严。「我没让小厮去通知你们之前,你们别来,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王爷随时会回来,我要好好想想怎麽跟王爷相处。」
闻言,日晴和锦茵都很是意外。
主子之前很排斥这桩婚事,因为是御旨才不得不从,但满心都是对尊亲王的嫌恶,虽然没有说出口,不过她们都感觉得到,如今却说要好好想想如何和王爷相处,真是太好了,免得将来夫妻俩真的相敬如冰。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她们总算服从命令,安承嫣的笑容转为和煦。「好。」
日晴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和锦茵离去。
安承嫣挑选了一本《大武奇女子》,发现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证明时常有人擦拭,地上也是一尘不染,她索性靠着书墙席地而坐,曲着膝将书放在膝盖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书斋里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自然就是封潜了。 第四章 暗夜雨中萌动情
封潜悄悄回府了,没惊动任何人,只有大总管萧富升知道他回来了。
府里平白多了三名妻妾,也不知她们三人是何品性,京中高门大户後宅的水之深之脏,素有耳闻,他自然要先回来看看。
他明白皇上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妻妾三人都是朝中股肱大臣的嫡女,皇上这麽做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在盛怒之下休了三人。
在大武朝,虽然没有律法明文规定,但被休离的女子只有削发为尼的悲惨下场,再嫁会被喻为不贞不洁,非但会遭受非议,也没有男子会接纳二嫁的女子。
他向萧富升询问的结果,颜璟如和柳莹姒除了时不时要厨房特别做她们喜欢吃的,以及争取多些下人服侍,平时还算安分。颜璟如问过一回谁在管家,知晓目前还是萧富升在管家後便没说什麽,还送了一些补品给萧富升。而柳莹姒对吃食较为挑剔,经常不满意膳食要求重做,有时还病恹恹的,但并不叫大夫来府里看诊。
皇上「家书」里提到那昏迷中的安承嫣也清醒了,她只召见了颜璟如、柳莹姒一次,之後又免了她俩每日请安的规矩,接着三个人便井水不犯河水的恪守分际,安承嫣并未向萧富升要管家权,也没其他要求,竟是三人之中最安静的。
对这结果他挺意外的,更加意外的是安承嫣昏迷许久的原因竟是被一个下人狠狠袭击,伤了脑子。
马房的张勇,他是知晓那人的,是个家生子,做事周全,素来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对其母很是孝顺。他爹已过世,与娘亲两人相依为命,那样的人为何会没来由的攻击安承嫣,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萧富升说,下人之间绘声绘影都说是张勇偷偷爱慕着王妃,而王妃态度轻蔑高傲,惹恼了张勇,张勇才会愤而行凶。
对於这样一个重伤她名誉的下人,安承嫣醒来之後不是应当恨之入骨吗?
可是,他在花园的假山之後亲耳听到她要让大总管将张勇的老子娘找回来,要找大夫给张婶子看病,她还给丫鬟们把脉开药膳方子,与丫鬟们有说有笑、有问必答,姿态平易近人,这又是怎麽回事?
没听闻过安尚书的闺女还会医术,可她的模样那麽自然又不像装模作样,与传闻中高冷的安承嫣截然不同。
那日他跟踪她,她回到飞觞楼之後还煞有介事为每个诊过脉的丫鬟写医案,奇怪的地方不只一两处,这些又要做何解释?
还有现在——?
他从书墙与书墙之间的空隙看到她的举动,内心极是诧异,青丝仅以湖蓝色的丝带随兴的绾於脑後,小脸粉黛未施,就那麽席地而坐。
堂堂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怎会席地而坐,还坐得那麽自然,像是习惯了那样的坐姿似的。
他承认自己对她产生了一点好奇,他原是想等她走掉再走的,没想到她一本看完了又挑了一本,连看了三本书,有时起身活动筋骨、扭动身子,最後捧着书,连人带书的歪在地上睡着了。
封潜唇角微动。
她竟然大剌剌的睡在书斋里?那左右扭身活动筋骨的不雅举动又是怎麽回事?
安承嫣的才女美人之名,他耳闻已久,都说她是冰山美人,素日里不苟言笑,可之前看她和婢女言笑晏晏,哪里有半点冰山美人的范儿。
没一会儿,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封潜悄无声息的走向睡梦中哭泣的安承嫣,大马金刀地在她身前蹲下。
她为何在梦中哭泣?
一帆风顺的她,何事能让她哭泣?且还哭得如此压抑,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看着都能切身感受到她的痛苦。
封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晶莹的泪水沿着眼角落下,她呓语般的问道——?
「可不可以和我做朋友?」
梦里,她回到她国小五年级,那一次她鼓足了勇气想和邻桌的林英雅做朋友,还准备了一枝很漂亮的笔要送给林英雅,林英雅却将那枝笔甩在地上,很生气的要她连话都不要跟她说,还说坐在她的旁边很倒楣!问她这种人为什麽要来上学?班上有她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八怪,全班都很倒楣!
从此,她再也提不起勇气和人做朋友了,她天真的以为当了知名医师後,以前的同学会有人主动跟她连络,但没有,一个都没有,从来没有人找她参加同学会,她就像被彻底遗忘了似的,像是从未存在於班上过。每每在社群网站上看到同学会和乐融融的照片,她都会消沉好一阵子。
封潜自然是不知道他眼中被娇宠着长大的安承嫣在梦中哭泣的理由,他认为她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便一直近距离的观察着她,不知道是她的泪珠太过晶莹,还是她阖眸哭泣的样子太不真实,他竟然俯身伸手去触碰她的泪珠,蓦然四散的泪花让他触电似的收回了手,指腹擦过了她的唇瓣。
他这是在做什麽?
安承嫣颦着眉睁开了眼眸,看见一张戴了半边面具的脸孔,一时间以为在作梦,那黑色的面具由额际沿伸到下巴,盖住了半边脸,鼻子与嘴的部分刻意做得高些、不服帖,让呼吸与说话不至於不便,但这样诡异的面具比戴了全脸面具更加惊悚。
乍然见到这样一张脸,她虽然心头一跳,但并没有尖叫,也没有恐慌,她愣愣的看着那近在眼前的面孔,心念急转,突然福至心灵。
「你是……王爷?」
她没见过封潜,但每个人都说他长年戴着面具,戴着面具的人也不是那麽多吧?还能进入这九藏阁之中,那麽眼前这个人肯定就是尊亲王封潜了。
原来他已经回府了,是她在睡觉时发生的事吗?怎麽没人来通知她出去迎接?如此不敬夫君,这下他是不是把她列入黑名单了?
「不错。」封潜岿然不动,微微垂目看着她。
他再度感到意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他,她竟然未曾被他惊吓到?
「哦……妾身见过王爷……」安承嫣想起来施礼,奈何坐太久,一时腿麻竟起不来,长裙又碍手碍脚,看着便有些滑稽。
见她那笨拙的模样,封潜没来由的想笑,他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且他竟然会让这种蠢事给逗笑?
安承嫣终於站了起来,她郑重的向封潜欠身施礼,垂着眉眼说道:「王爷何时回来的?若能早点通知,妾身便能出去迎接。」
起身後的封潜高了安承嫣不只一个头,她只到他的胸膛,他穿着夜行衣,浑身带着煞气,她在他的面前更形娇小,两人站在走道上,四周安静无声,有种奇异的亲昵感。
安承嫣挖空心思想说点什麽打破凝滞的气氛,就听到眼前的封潜开口问道——?
「你作了什麽梦?」
安承嫣一愣。
她作了什麽梦?他怎麽知道她作了梦?
封潜的声音再度从她头顶上方传来,「你睡着时哭了。」
安承嫣原想否认自己有作梦,但看样子是否认不了。
她是作了梦,一个不太好的梦,那是她成长过程反覆作的梦,来到古代又梦到同样场景也不奇怪,就是没人要跟她做朋友,她被孤立、被讥笑,可是,这种梦要怎麽跟他讲?他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主。
她思考了下,慢腾腾说道:「我梦到被砸伤了脑子的那天,很痛,痛到忍不住哭了。」
封潜眼眸深幽,静静的看着粉颈低垂的她。
她肯定是没有说实话,不过她的话也挑不出错来。
她没义务要把梦境告诉他,但因为她的不吐实,他觉得不快,也懊恼自己在她不知情时触碰了她的眼泪。
她确实生得美丽出众,气质纤弱,婀娜多姿,这样的美女即便成了他的妻,又如何会与他一介残颜之人交心?
他胸口倏地一紧,蓦地拂袖而去。皇上真是多管闲事!
安承嫣错愕的愣在原地,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生气,可男主人都回来了,她总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吧。
她连忙追上去,却发现他不由正门出去,下了楼後七拐八弯,他推开一道墙,出现了一道门,她这才知道原来九藏阁还有一道极隐密的侧门,一等人过,那道门便自动阖上。
他的步履如风,她跑起来才能追上他。「王爷!等等我……」
要命,她多久没运动了?居然跑会儿就喘了,这具身子的体力真差,得调养调养才行……
封潜并没有回头,但停了下来。「何事?」
安承嫣差点撞上他。「没事,就只是想跟你一起回飞觞楼。」
封潜听罢没说什麽,迳自由侧门出去了,安承嫣跟上去,见他站立於廊檐之下,她这才发现外头下起了倾盆大雨,天色也暗了,树影随狂风而动,他却岿然如山岳,黑色劲装与夜色融成一片,这画面莫名的叫她心动。
封潜看了眼天色,这雨势一时半刻不会停,他道:「你往前门走,让小厮去通知你的丫鬟来接你。」
安承嫣也望向漆黑天际,闪电不断,雷声隆隆,雨像用倒的,她不由问道:「那你呢?你要淋着雨回去?」
封潜表情微凝,蓦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升腾。
她为何一点也不清冷孤傲?还主动与他搭话,她当真不觉得他可怕吗?还是故做镇定?她这番彻头彻尾的改变,做出与自身性格不相符的事又有何目的?
他忽然升起捉弄她的念头,要让她後悔跟着他来。
「不错。」封潜回头瞥她一眼,目光冷冰,嘴角微勾,声音低沉而危险,「我要淋着雨回去,你要一同淋雨回去吗?」
从他毁颜开始,人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的心境就有了莫大的改变,後来他订制了面具,从此不分昼夜的戴上了面具,连寝时也不例外,只有沐浴时摘下。
然而,臆测他面具下的容颜如同鬼怪般狰狞的流言四起,渐渐地有人说他不祥,甚至流传他身子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流传他的皮肤溃烂、阴阳怪气、被邪灵给附身了,各种荒谬的流言言之凿凿,附予了他一个「鬼面」的称号,还有人指证历历说他另外半边脸是黑青色。
试问,堂堂男儿有必要在乎容貌吗?
在他容貌完好之时,他确实未曾在意过,他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容貌而承受痛苦,然而这一切却发生了,连他拿下面具时也厌恶自己的面孔,倒不如全毁了,为何要留下一半完好的容颜,有所比较,有所怀念。
从此他用冷漠武装,将自己和人们隔离起来,甚至让自己变得不近人情,变得阴阳怪气、喜怒无常,变得无人敢靠近,而敢靠近他的,相对的就变得不正常了……
「好啊!」
冷不防地,安承嫣的声音在雨声之中响起,十分明快。
封潜低头看着她,而她正抬起头来,杏眼含笑,粉颊生娇,朝他绽放了一记笑颜,又说道——?
「我们一起淋成落汤鸡回去,保管把其他人吓坏。」
戴着半脸面具的他虽然有些诡异,身上也有股冷冽之气,但另外半边的面孔仍是极好看的,根本没有传说中那般恐怖。
他的轮廓硬朗,剑眉深目,鼻梁挺直,薄唇微抿,自有一股英气,并不令人畏惧,若是没有毁容,肯定是张夺人心魄的面孔。
说真的,前世的她比他丑太多太多了,且他是後天才毁了容,她是先天就那麽丑,不过不管是先天还是後天,想必心情都是一样的吧。她完全能感同身受那种害怕别人眼光的感觉,只要人们不经意的一眼都会对号入座,认为别人在针对她的容貌,心情就会跌落谷底,这种经验她太多了。
「走吧。」封潜幽冷的黑眸一黯,声音更沉。
该死的甜美笑容!她打量的目光令他不自在,最後那道叹息般的眼神尤其令他不快。
她算什麽?她凭什麽来惋惜他?简直可笑!
封潜大步走入雨中,安承嫣连忙跟上,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他这个人说风就是雨的,难以捉摸。
她努力追上封潜,发现他果然是个武将,魁梧挺拔、步履稳健,只可惜浑身的冰寒冷傲,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觉得奇怪,封潜和皇上是叔侄,但相差没几岁,外传皇上是个叔控,那麽皇上肯定是很了解封潜了,又怎会将冰山美人似的原主赐婚给封潜,这不是故意捣蛋乱点鸳鸯谱吗?
稍一分神,她又落後了,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上去。「王爷等等我!」
不是她不想跑快,是三寸金莲和绣花鞋让她跑不快,还有这古人的衣服都是拖地的,绑手绑脚。
封潜嘴角微勾,但没理会,仍然疾走。
她只好自曝其短了。「王爷,你一定要等等我!因为我不知道回飞觞楼的路……」
说起来她算路痴,前世上哪儿都要用导航,来到古代之後身边都有日晴、锦茵,平常都是靠她们引路,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大如迷宫的王府里找到飞觞楼,那是不可能,何况现在四周一片漆黑又下着大雨,她更是失去了方向感。
封潜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尽管她惹他不快,但让她一个弱女子在雨中迷路不是大丈夫所为。
安承嫣微喘地跟了上来,他扫了她一眼,发现她衣衫尽湿,那湿漉漉的纱制衣裙紧箍在她身上,显得曲线毕露,窈窕姣好的身形一览无遗,胸前丰盈的隆起、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腿,全都若隐若现。
他的喉头蓦地一动。
十六岁,他的小妻子,曼妙身子却已经成熟了。
待会回到飞觞楼势必要经过守门侍卫的眼,他有些懊悔为了要整她而让她跟着淋雨,如今连个遮一遮她身子的衣物都没有。
他沉声道:「待会回到飞觞楼,你走在我後头,不许越过我一步。」
安承嫣微微一愣。
不能走在他前面,看来他是个大男人主义者。
正这麽想时,忽然瞥见他的眸光,顺着他的眸光,她往自个儿身上看……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要命!衣裳全贴在身上,浑身的曲线都被勾勒得一清二楚!
她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的模样见不得人,自然要躲在他身後,拿他当遮蔽物了。
两人快回到飞觞楼时,雨势渐小,安承嫣却踩到了一块圆滑的石头险些跌倒,幸而封潜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她整个人贴上了他的胸膛,险些往後仰,她自己也吓得不轻,虽然被封潜拉在怀里也稳住了脚步,可心脏犹是怦怦跳个不停。
「可有伤着?」
安承嫣抬起头来,迎上了一双深幽的眼眸,恍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她的心猛地一跳,睫毛轻颤,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摇了摇头。
怎麽回事?是《神鬼传奇》看多了吗?为何她不觉得他的鬼面恐怖,反而觉得他很吸引人?
就在安承嫣失了神般抬着眼眸定定看着封潜的同时,封潜也同样看着她。
湿漉漉的发、湿漉漉的眼神,水从她光洁的额头落下,沿着她挺翘的秀鼻和饱满的唇滑下,尤其是她的唇,就如同蘸水的蜜桃似的,看上去甜美可口。
他的喉头一紧。
今日的他是怎麽回事?如此反常,一再被她动摇。
一阵风吹过,安承嫣瑟瑟发抖,封潜双臂微微收紧本能的拥紧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安承嫣缩在他怀里,莫名的不想离开,鼻息间嗅到淡淡的青竹气息,是他身上的味道,虽然他摆出的态度比冰还冷淡,但他的胸膛却极为灼热,她甚至还可以听到他强又有力的心跳声,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就抱着她的身子……
轰隆一声雷响,雨势骤然又变大了,封潜回过神来,他放开了安承嫣,飞觞楼就在前方了。「既然没伤着,进去吧。」
安承嫣感觉到心还是如擂鼓般怦怦狂跳,她跟着封潜从九藏阁过来的路程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她却觉得两人经历了很多,他会与她有相同的感觉吗?
两人入了院子,封潜身子微侧挡住了侍卫的视线,不想让人看见她美好的身段。
守门的侍卫惊诧不已,两人均是瞠目结舌,慌忙见礼,「见过王爷、王妃!」
见礼过後,却是惊疑不定。
王爷何时回来的?王爷、王妃这副狼狈模样又是怎麽回事?
虽然两人抓耳挠腮的好奇,但他们很有眼色,紧闭着嘴目不斜视,像是没看到两位主子的异样。
封潜什麽都没说迳自入内,他刻意放慢了步履掩护安承嫣,安承嫣则小手抓着封潜身後的衣裳,一副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样子。
封潜也没料到她会抓着自己的衣裳,将他当盾牌似的,孩子气的举动令他无言。
穿过月洞门进了内院,黑黑的夜色下,廊檐下一盏盏的红灯笼都被风吹得飘动,幸好因为大雨,外头一个下人也没有。
封潜低声说道:「回去寝房。」
封潜说完这句话便朝西侧长廊而去,安承嫣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她这一身湿也不好跟过去,只好听他的,回了东侧的寝房。
房里,日晴和锦茵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总算见到主子回来了。
「您到底跑去哪里了?真是快把奴婢给急死了!」日晴急吼吼的迎上去,见到主子一身湿,脸还红彤彤的,顿时觉得很不对劲。
她们见雨势大,不等主子让守九藏阁的小厮通知便去接主子,谁知道却在九藏阁里遍寻不着主子,那小厮又言之凿凿的说王妃没有离开九藏阁,一个大活人平空消失了,怎不将她们吓死?
她们连忙回到飞觞楼,禀告了管事的程嬷嬷,程嬷嬷也吓得不轻,连忙让飞觞楼所有人出去找,说是先不要惊动大总管,若是半个时辰之内找不着人再通报大总管。
「您这是——?这是淋了雨回来的吗?」锦茵眨了眨眼,不敢置信般地问道。
安承嫣轻咳一声。「我在九藏阁遇到王爷,我们一起回来的,不是只有我淋了雨,王爷也淋了雨。」
「什麽?」日晴、锦茵顿时吓得目瞪口呆。「遇到王爷?怎麽可能?没听说王爷回来啊……」
安承嫣也奇了。「难道不是我在九藏阁时,王爷回来了?」
「没那回事。」锦茵很坚定的说道:「若是王爷回来了,府里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要大张旗鼓的迎接王爷。再说了,也没听说王爷进城的消息,您当真遇到王爷了吗?」
锦茵言下之意好像在说她遇到鬼似的,安承嫣蹙眉。「我真的遇到王爷了,我很肯定是他,守门的侍卫都喊他王爷了,不会错的。」
锦茵顿时有些兴奋。「主子,王爷真的戴了面具吗?您有没有吓到?」
安承嫣敛了神色。「王爷确实戴了面具,不过并不可怕,我没有吓到,尔後见到王爷,你们俩也不可表现出害怕,知道吗?」
平时锦茵说些府里的八卦,她也会凑趣,可她刚刚发现她并不乐意锦茵将封潜当成八卦的目标。
现在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封潜在哪里?他为何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
「锦茵,你在飞觞楼里四处转转,打听看看王爷在哪里。」
「是。」
锦茵去打听消息时,日晴连忙让两个丫鬟抬热水进来,伺候主子沐浴。「您这是淋了多久的雨?整个人都湿了,为何不等奴婢过去接您?即便遇到了王爷,也可以等奴婢过去接您啊。」
其实,她还是不信主子遇到了王爷,不说王爷根本尚未回京,即便真遇上了又怎麽可能两人一道淋雨。九藏阁有守门小厮,那里不会没有伞吧?因此主子这套说词并不合常理。
「说来话长。」安承嫣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回想着适才发生的一切,又是浑身发热,粉颊酡红,她不知如何向日晴说明,她也不想说明。
这世上当真有一见锺情这回事?她好似喜欢上封潜了,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却对他有感觉,在长廊那里要分开走时,她还想跟着他去哩……
「王妃!」锦茵回来了,一脸的兴奋。「王爷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若不是光裸着身子,安承嫣会立即起来,光是听到锦茵打听回来的消息,她就心跳加速了。「他在哪里?」
锦茵眼睛发亮地陈述道:「就在咱们飞觞楼里!在西院的书房,王爷的小厮,一个叫双全的,死活不肯让奴婢进去,只说王爷要宿在西院小楼里,让王妃自个儿歇下,不必挂心王爷。」
日晴错愕不已。「王爷真的回来了……」
是说,王爷为何那麽奇怪?满京城的百姓都在等他回来,想要一睹封家军凯旋而归的风采,他却悄悄的回府,真是让人不解。
安承嫣得知了封潜人在飞觞楼後,整个人都精神了,她连忙道:「锦茵,你速去大厨房,吩咐煮姜茶,照我的方子煮,用二两重的生姜一大块、粗红糖一大匙、清水三大杯,生姜拍碎入清水,大火烧开後以小火熬一刻钟後熄火,再入粗红糖拌匀,待融化,便端去给那叫双全的小厮,请他让王爷趁热服用,可以驱寒。」
「奴婢明白!」锦茵娇俏一笑。「不过可不能只给王爷煮,也要给王妃煮,您也淋了雨了,也要驱寒。」
安承嫣笑了笑,夸道:「聪明!」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当锦茵将热腾腾的姜茶端到西院书房时,双全吓了老大一跳。
他看着浅笑盈盈,一身浅绿衣衫绘花鸟纹的锦茵,又看向她手里端着的托盘和搁置在托盘上的粉彩描金八宝纹盖碗,错愕无比。
这个自称叫锦茵的丫鬟,今夜是第二回来这里了。
「这真是王妃要让王爷喝的姜茶?」双全眼里满是疑问。
皇上还暗地里唆使他……不是,是吩咐他要好好撮合王爷和王妃,看来不用他出马了,王妃很主动嘛,并不像外传的那麽高冷……
「是的。」锦茵笑嘻嘻地说道:「王妃说,请王爷趁热服用,可以驱寒。」
双全咳了一声,接过托盘。「我明白了,请转告王妃,多谢王妃关怀,还有你……咳,有劳你了。」
锦茵嫣然一笑。「那我走啦!」
看着锦茵翩然离去的身影,双全有些怔愣。
听说王妃长得很漂亮,怎麽王妃的丫鬟也这麽漂亮……
他将姜茶端进书房,案桌边掌了灯,照在主子冷峻脸庞上,显得益发清冷,他吞了口口水,如实转告锦茵的话。
封潜早已沐浴更衣,他站在黑漆书案之後,凌厉地看了盖碗一眼。「谁让你透露本王在此?」
双全傻了。「那个……不是您和王妃一块儿回来的吗?」
锦茵第一次找来时是这麽说的呀,说王妃和王爷一块儿由九藏阁回来飞觞楼,要问问王爷人在哪里,所以他才说了王爷在书房里,又自作主张的让锦茵转告王妃,让王妃先歇下,不必挂心王爷,会这麽说是因为他知道主子是不会回主院寝房的,肯定会就近宿在西院小楼。
「本王昨日是否说过,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本王回府了?」封潜嘴角微微扬起,用看笨蛋的眼神看双全。「而你,还把本王的行踪告诉一个来历不明的丫鬟?」
双全觉得自个儿比窦娥还冤,主子自己现身和王妃一起回来还指责他,自己暴露了行踪不是吗?谁让他命苦,是个下人,主子永远是对的,下人永远是错的,他也只能勇於认错了。
「小的知道错了。」双全润了润唇,小心翼翼地说道:「可那丫鬟……她不是来历不明的丫鬟,说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
封潜一个冷眼扫过去。「她说什麽你就信了?让你给本王送什麽喝的你就送了?不怕毒死本王?」
不讲道理啊!这是蛮不讲理!双全心里呕到不行,他破罐子破摔的作势要端起那盖碗,决绝地说道:「那小的喝好了,要毒死也是毒死小的,不会毒死王爷……」
「搁下。」封潜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出去。」
双全巴不得能赶快离开,他应了一声,火速告退。
封潜盯着那粉彩盖碗,脑中浮现了安承嫣浑身湿透的模样,之前没想到的可能性,此时灵光乍现……
敢情她这是想色诱他?
有本事的话,她大可以试试,他乐意奉陪。
他绕过案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惊艳的眉眼微扬。
姜茶?倒是与过去他喝过的姜茶不同,而从他见到她在九藏阁坐在地上睡着的那一刻起,一直到送他手中的这碗姜茶过来,她也与他的想像不同。
为何她会与传言判若两人?她是什麽样的女子,他会弄明白的。
不错的作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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