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大夫》作者:金萱
出版日期:2018年11月7日
【内容简介】
她乔雨青的人生中有三次醒来是改变她一生的——
第一次,她行医数十载终老重生,改变了她爷爷早逝的命运;
第二次,她一醒来就被来寻医的家伙绑架了,主谋还是她初恋?!
说干酪马太师家的病公子她比谁都还了解,绝顶聪明又颇有手段,
要不怎能前世病了二十几载都能替她攒下大笔安家费,
是的,安家,只因那一世他们两情相悦,他却英年早逝,
这一世既能早十年相逢,她便立下倾己所有也要救下他这条命的誓言,
但司马公子你的人生要不要这么倒霉啊,不仅娘胎带病还被人下毒?!
累得她一边针灸、备药,一边还要以治病为由拐个高手来给他当护卫,
甚至亲身试毒就怕他挂掉,且念及今世的他还未成司马家的弃子,
当他问她「小乔大夫妳为何对我这么好」时,她只说了医者仁心,
就这样吧司马君泽,病好了就回京去抢回你的天下,我会走的,
第三次,她为他中箭重伤醒来,那向来温润的男子苦笑道:
乔雨青,那什么医者仁心真是骗得我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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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愿重生
柳国玄扬十七年夏,墨河发大水,淹没无数水岸村庄与乡镇,导致百姓死伤无数,灾民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民不聊生。
这一日临近午时,一名穿着补丁布衣的老汉驼着一个扁布包途经一林道时,突闻窸窣声从右侧林内响起,老汉立即停下脚步警觉的朝左边退去,并且蹲下身来拾起脚边的石头,警戒的望向窸窣声响的方向。
窸窣声正慢慢地朝他这方向靠近中,老汉紧张的握紧了手上的石头,就怕一会儿从林子里窜出来的会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声音愈来愈靠近,乔蓟堂愈来愈紧张,不由得举起了手上的石头,然後就看见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小丫头从林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然後身子一歪便跌摔在林道上。
乔蓟堂呆了一瞬,立刻丢下手上的石头,朝小丫头跑了过去,一把将那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
「小丫头!小丫头!醒一醒。」他轻拍着小丫头没有巴掌大的小脸,出声呼唤道。
小丫头在他的呼唤中勉强睁开双眼,黑眼珠转动了一下,在看见他之後忽然就朝他咧嘴笑了一下,然後虚弱开口朝他喊了一声「爷爷」,随即又闭上眼睛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乔蓟堂立刻腾出手来替小丫头把了把脉。
指尖下的脉象虚弱无力,状况明显不太乐观,但不幸中的大幸是无性命之忧。
乔蓟堂顿时松了一口大气,不为别的只因医者仁心。
乔蓟堂是一名大夫,因听闻墨河泛滥成灾,多数伤民与灾民流窜至延昌城,官府发文徵招大夫,他本着医者仁心自发性的前往报到,怎知却因名不见经传又无推荐信函而被官役阻挡排拒在外。
他虽满心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略尽棉薄之力的在用尽自个儿带去的草药之後踏上返家之路,只是他怎麽也没想到会在回家途中遇见这麽一个小病人。
他看着怀中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又抬头望了望安静的林里,怀疑这个孩子怎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
「喂——?有没有人在林子里?有就应一声啊。」他朝树林里叫喊着,林子里一片静默,除了鸟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振翅而飞的声响之外,无人回应。
「有没有人在林子里?」他又叫了一回,可依旧无果。
他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怀疑的看着怀中昏迷的小丫头,心想着如果林子里真的没其他人在的话,这麽一个小丫头到底是怎麽一个人穿过森林走到这里来的?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座森林的另一头有几个小村庄,村民们滨墨河支流逐水而居。而这个小丫头该不会是那边的村民,在墨河泛滥成灾之後从那边逃难过来的吧?
如果真是如此,这丫头还不是普通的福大命大,竟能平安无事的穿过森林而没命丧於林中野兽之口,当真是老天保佑。
想到延昌城里和他这一路上看见的灾民,他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不知道这丫头的家人现今身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唉,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乔蓟堂叹了叹气又摇了摇头後,转身将小丫头背到背上,起身再度踏上了回家的路。
乔雨青醒来时,虽然全身酸痛又饿得浑身无力,但眼前熟悉的景象却让她不由自主的笑咧了嘴,即便眼前呈现出来的景象只是一间家徒四壁、草编顶棚、纸糊窗棂的黄泥土屋。
她回来了,如前世那般在穿越到这个小女娃的身体醒来之後,本能的在森林里乱走後,果然又一次成功的走出森林,并且遇见了上辈子收养她的爷爷。
又一次?上辈子?
是呀,她乔雨青在经过前世的穿越重生之後,这一世又重生了。
上上辈子她是一个杀手组织培养出来的杀手,在一次执行任务失败丧命之後便穿越到这个从未听过的异世界柳国,并被爷爷乔蓟堂所救。
当时的她虽然惊恐不知发生了什麽事,但是身为一名严格训练出来的杀手,处变不惊与隐忍是最基本的技能,所以虽然搞不清楚情况,她还是不动声色的蛰伏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着。
上上辈子的她从有记忆开始便是接受各种训练与学习,从未感受过温情与呵护,更没有所谓的童年,可是在这个世界里,这个与她毫无关系的老人却给了她无私的照顾与关爱,让原本心硬如铁的她终於敞开心房接受了这个与她和原主没有任何一丝关系的爷爷。
对她来说,乔蓟堂爷爷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亲人,是她要孝顺奉养一辈子的人,可惜等她长大了,有本事回馈爷爷时,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上辈子她穿越而来,最幸运的是能够遇见爷爷,最遗憾的是没能奉养爷爷至终老。
在爷爷离世之後,她离开了这个黄土村,靠爷爷领她进门的医术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并且救了无数的人。
有时候想一想她自个儿都会觉得好笑,上辈子是杀手专门杀人,这辈子却是个大夫专门救人,老天爷还真爱与她开玩笑。
可是不可否认的,比起当个杀手杀人,她更宁愿当个大夫救人。
况且这还是爷爷的遗愿,希望她能用爷爷教她的医术多救些人。除此之外,她还有着浓浓的私心,祈愿自己既能够穿越重生一回,兴许还能有第二回,如果她能多做善事多积点福报的话,或许可以吧。
事实证明皇天果然是不负苦心人的。在她救人无数寿终正寝之後,再度睁开眼睛竟真的回到当年她刚穿越而来的那个时间点上,如愿以偿的重生了,并且还和上一世一样又再次遇见了爷爷,被好心的爷爷给带回家里来,她真是太太太开心了。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原本并不以为然,但这回她却是真的相信了,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会在见她上辈子救人无数之後为感念她的所做所为而让她得偿所愿。
总之,不为别的,只为了感谢老天爷让她愿望成真,她这辈子也会和上辈子一样尽己所能的努力医治病患救人。
不过那些都是以後的事,得等她长大,等她假装从爷爷那习得医术并顺理成章当了大夫之後再说。
至於现在嘛,她只需要好好的长大,同时守护好爷爷,不让乔家那些不孝子孙、子媳们再把爷爷的身子给气坏而埋下隐患就行了。
想到爷爷那些个不孝子女她就觉得有气,也不知道像爷爷这麽好的人,怎会生出那几个自私自利的儿女?
等着看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一会儿那几个家伙就要粉墨登场了。
「爹——?」
瞧!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吗?
乔雨青嘲讽的扯了下唇瓣,安静地听着屋外人的对话。
「丫头,你怎麽来了?」屋外响起了爷爷惊喜的声音。
「我听二弟妹说爹捡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回来,您老这是怎麽了,怎麽随便捡个人回来呢?捡一只狗回来还能看家,捡一只猫回来也能帮忙捉耗子,您捡一个小丫头回来除了吃白食还能做什麽?」
乔思敏有些气急败坏,一进门见到父亲劈里啪啦的就说了一堆,末了还口不择言的加了一句,「您是老糊涂了不成?!」
原本看见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来还有些惊喜与开心的乔蓟堂瞬间就没了开心的表情。
他不悦的沉下脸,对女儿沉声道:「丫头,如果你是回家来看爹的,爹欢迎。若是回来讲这些不中听的话,你可以回家去了。」
「爹,我这不是为了您好才说这些吗?」乔思敏蹙眉道。「听说您这回去延昌城不就是白走了一趟,您是好心,但结果可有好报?」
「你爹我进城救人不是为了要获得好报,只为了要对得起身为一名大夫的良心。」乔蓟堂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良心又不能当饭吃。」乔家二媳妇张氏忍不住在一旁嘟囔的插口道。
乔蓟堂立时转头瞪眼。
「爹您别瞪我,我不过实话实说。您的良心真的不能当饭吃,但您在山里采的草药,不管是拿去卖钱或是用来医治病人都能得到买粮的银两,可是却让您白白浪费掉了。您这样怎能叫咱们这些做儿女媳妇的不寒心呢?」张氏撇唇抱怨道。
「你们有手有脚,都成亲生子做爹娘了,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头子来赚钱养你们吗?」乔蓟堂横眉竖眼气得不行。
「爹,二弟妹的意思是,您与其去帮那些与咱们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有那个闲钱还不如帮帮咱们,帮帮您的子女。」乔思敏开口帮腔弟媳。「就拿您这回带回家来的那个小丫头来说好了,这世道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您却突然带了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回来说要养活,弟妹他们能不着急吗?」
「这孩子我自个儿会养,没有要你们养!」乔蓟堂真的有些怒了。
「爹,您这话说得可真轻松,住在同一个屋檐,吃同一锅饭,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个不用钱啊?还有进厨房做事煮饭的也不是您老啊,说是没有要我们养,但最後还不是什麽事都落在做媳妇的我们身上。」张氏斤斤计较。
「让你多煮一口饭不是要你多煮三餐,让你一天煮六餐!」乔蓟堂整个怒不可抑。
「这一张嘴的食量怎麽可能只需要多煮一口饭?况且有多那一口饭的话,何不让您的孙子多吃点,要浪费粮食去养一个来路不明的赔钱货?」张氏嘟嘟囔囔的说,对於这个色厉内荏的公爹没有丝毫的敬畏之情。
「你给我住口!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让你怎麽做你就给我怎麽做!」
乔蓟堂快被气坏了,只觉得家门不幸,他当初到底为何会同意让儿子娶这麽一个斤斤计较又无半点恻隐之心的媳妇进门?真是悔不当初。
「大姑姊你看看爹,这样叫我们能不着急吗?你快点帮忙劝劝爹把那丫头送走吧,咱们家真的养不起啊。」张氏还不死心,转头求助大姑子。
「爹——?」乔思敏才开口就被她爹出声打断。
「别说了,那个小丫头你爹我是养定了。二媳媳你既然这麽想计较,以後我每个月给你两百文钱来养这个丫头总行了吧?」乔蓟堂提出交换条件。
张氏心里暗喜,却没打算就这麽了事。
「两百文钱只是煮食没问题,可别再叫我帮那丫头做什麽洗衣缝衣缝被之类的活,那些事我可不管。」她说着想了想又道:「还有晚上睡觉的地方,爹可别把主意打到您孙女们的头上,她们才不想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住一块,说不定一阖眼,房里什麽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会……那个话是怎麽说来着的……对了,不翅而飞!」
「是不翼而飞,不是不翅而飞。」乔思敏忍不住纠正她道。
「欸,大姑姊也知道我目不识丁,意思到就行。」张氏有些不好意思。
乔思敏点点头,道:「我明白二弟妹你的心情,如果那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真是个偷儿的话——?」
「够了!」乔蓟堂真是听不下去了。「你们俩都是做娘的,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如果你们的孩子遇灾流落在外难道不想有人能够收留帮助他们吗?」
「爹,您可别诅咒您的孙子孙女啊,我的孩子好端端的,您说什麽遇灾流落在外的,哪有人像您这样做爷爷的?」张氏不满的蹙眉道。
乔思敏也觉得有些不悦,出声附和弟媳,「就是啊爹,您的外孙和外孙女可没得罪您老,您——?」
「咿呀——?」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乔思敏未完的话语,也让院子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身看向那个从半掩房门中怯生生露出一张小脸的小丫头。
乔蓟堂见人醒来,立即笑逐颜开的松了一口气,并柔声朝那小丫头招手道:「小丫头你醒啦?肚子饿不饿?来爷爷这里,爷爷带你去吃东西。」
小丫头闻言後又将房门推开了一些,一个瘦骨嶙峋,一张脸没巴掌大,活像个难民——?不是,原本就是个难民的小丫头顿时整个人出现在三人眼前。
乔思敏看着她,心想着这样一个丫头留下来除了浪费粮食之外,也帮忙不了什麽事,难怪二弟妹会这麽气急败坏的跑去找她帮忙赶人了。
乔思敏朝那丫头开口问道:「小丫头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在哪里?你告诉婶子,婶子让人送你回家。」
比起弟媳未来每个月能得两百文钱的额外收入,她爹收养这个小丫头对她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以往爹替人治病有了收入还会时不时的补贴她这个女儿,以後要多养这个不知从哪来的野丫头,又怎会有余力顾到她这个出嫁的女儿?所以她觉得还是把人送走才是最好的结果。
「小丫头,你的家人现在一定很担心你,你也很想回家对不对?告诉婶子你叫什麽名字,婶子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爹娘,送你回家的。」她柔声诱导,怎知那丫头却一声不吭。
「怎麽不说话呢?你不会是个哑巴吧?」她蹙起眉头,有些不满与不耐。
「思敏!」乔蓟堂朝女儿斥喝了一声,走到小丫头身边,牵起她的小手,弯下腰来柔声对她说道:「小丫头,你叫什麽名字,告诉爷爷好吗?」
乔雨青依着上辈子的回应对爷爷摇了摇头,因为上辈子她穿越而来时根本就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乔雨青这个名字还是爷爷後来给她取的,意谓雨过天青,未来一切都会变好的意思。
「摇头是什麽意思?」乔蓟堂柔声问她。
「我不知道。」她开口怯懦的低声回答。
乔蓟堂轻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问道:「不知道什麽?」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家住在哪里,爷爷,您不是我的爷爷吗?我什麽都想不起来了。」乔雨青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顿时从她眼底滑落下来。
「什麽?!」一旁的乔思敏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你该不会是故意这麽说,想赖我爹养活你吧?」
乔雨青反射性的躲到乔蓟堂身後,露出一脸受惊吓的表情。
「别怕啊,别怕。」乔蓟堂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然後转头轻斥女儿,「你一惊一乍的做什麽?吓到孩子了。」
「明明是她吓到我了!」乔思敏说:「小丫头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叫什麽名字吗?你可别撒谎。」
「我没有撒谎。」乔雨青在乔蓟堂身後低声答道。
乔思敏却不信,直接断言道:「爹,她一定是故意装傻的,您别相信她。这麽小就会耍心机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快点把她送走吧。」
「胡说八道!」乔蓟堂生气的瞪了女儿一眼。
乔思敏却没因此噤口,反倒更加使劲的说:「爹,您可不能为了自个儿心软想发善心就不顾我们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如果包藏祸心,那不是害了咱们吗?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还好,弟弟他们可是要与这丫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如果她真是个灾星,招了灾,那——?」
「你给我住口!当着孩子的面,你在胡说些什麽?」乔蓟堂整个怒不可抑,再次怀疑起自己,不懂自己怎会生出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儿。
「爹啊,大姑姊说的没错,如果这丫头真是个灾星的话,媳妇可不敢让她住在咱们家里,您还是赶紧把人送走吧。」张氏被「灾星」这两个字搞得有些惴惴不安,连两百文钱的便宜都不敢贪了。
「爷爷,我不是灾星,不要送走我。」乔雨青紧捉着乔蓟堂衣裳的一角,泪如雨下的摇头低求道。
乔蓟堂有些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承诺道:「好,爷爷不送你走,不送走。」
「爹!」乔思敏和张氏异口同声的发出不赞同的声响。
乔蓟堂看着女儿和媳妇,倏然下定决心。「既然你们这麽怕这小丫头会替你们招灾,那咱们就分开来各过各的吧。」
此话一出,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女人都懵了。
张氏呆了一下後,眨眨眼茫然不解的问道:「爹,您这话是什麽意思?这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要怎麽分开过?」
「我带这孩子搬出去住。」乔蓟堂斩钉截铁的说。
「这怎麽可以呢?这绝对不行!」乔思敏立即睁大双眼,大声的反对。
虽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管不着娘家的事,但她爹明明就是有儿有女子孙满堂的,却在临老时搬出家门与一个孤女同住,这让外人看了会怎麽说?即便是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绝对不可以!
「爹,您这样做不是要害我们这些做子女的背上不孝之名,被人戳脊梁骨吗?」她伸手抹着压根儿不存在的眼泪,哭声道。
「大姑子说的没错,爹若搬出去住的话,村里的人肯定会指责我们这些做子女、儿媳的人不孝,那我们岂不是要冤死了?」张氏点头如捣蒜的附和道。
乔蓟堂很难过,因为不管是女儿或是儿媳,这两个人说到底还是想着她们自个儿,压根儿就没替他着想过。
他自小学医,学成後便忙着行医救人,对於家务事是半点也不熟,更未进过厨房煮过一顿吃的,可是他的女儿和媳妇在听闻他要带小丫头独自搬出去住时,却无人想到这一点,也无人为他担忧这事,只想着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招人非议,他真的是既失望又难过。
「你们不用担心会被人戳脊梁骨,这事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我自然会找村长把这事说清楚,安排妥当,看是要分家还是怎麽的。总之以後这小丫头就是我乔蓟堂一个人的孙女,你们虽是我的亲人,但这丫头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他沉声道。
「爹,您说这是什麽话呢?您既然要收养这丫头,让这丫头叫您爷爷,我们是您的子女和家人,自然也就是这丫头的姑姑、叔叔、婶婶啊,怎会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呢?」张氏突然和颜悦色的说,只因为她突然发现那小丫头瘦归瘦、小归小,但脸蛋倒长得不错,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漂亮到不行。
年纪这麽小就有迷人的本事,再长大些岂不是更漂亮迷人,等到要说亲的时候,那聘金能少的了吗?
哎呀,她先前怎麽会没想到这一点呢?差点错失了这个赚钱的良机,还好她醒悟得及时啊,真是老天保佑。
她赶紧改弦易辙道:「爹,我看您也别再说什麽要搬出去的事了,就住家里吧。这回墨河水患听说死了不少人,这丫头能活着让您捡回家就是个有福气的,应该不会是什麽灾星才对。」
她愈想愈觉得这想法比较有理。
「爹,就这麽办,照您刚才所说的让她住咱们家,您老每个月贴两百文钱给媳妇我,我就辛苦些多煮些吃的养活这个丫头就是了。不过仅只如此,别的事您可别赖给媳妇我做了,媳妇要伺候一大家子,整天累死累活的,实在没多余力气再去照顾这个丫头。」
乔蓟堂虽不明白儿媳妇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但这个结果的确是比让他带着丫头搬出去住好一些。他正欲点头开口说好时,却听闻躲在他身後的小丫头突然小声开口——?
「我会自己煮饭吃,不用麻烦婶婶煮的。」
「小丫头,你会煮饭?」乔蓟堂惊讶的问道。
「嗯。」乔雨青点点头。
「你这丫头不是说你什麽都不记得吗?怎麽现在又记得你会煮饭了?」乔思敏紧盯着她眯眼问道。
「我、我没记得,我、我就是觉得我会煮。」乔雨青露出惶恐欲哭的神情。「爷爷,我没有说谎,没有骗人,真的,不要送我走。」
「好,别哭,爷爷相信你,没人会把你送走的。」乔蓟堂柔声安抚她。
「真的吗?」她问道,然後怯怯地朝乔思敏和张氏所在的方向偷看了一眼,巴掌大的小脸上明显地写着担忧与不安。
乔蓟堂见状不由得重新考虑刚才的心动。
他的女儿和儿媳妇是什麽德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现在心情好时好说话,但哪天心情不好时,说不定就会趁着他不在家时虐待小丫头,甚至直接把人送走也说不定。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就会有这种隐忧,他不考虑清楚不行。
「小丫头,你说你会煮饭那正好,一会儿你叔叔们就要回来了,你去厨房烧几道菜给大夥吃,顺便证明你没有在说谎。」张氏指使道,想趁机偷懒一下。
乔蓟堂闻言立即蹙起了眉头,有些窝火。
「二媳妇,我还在这里你就迫不及待想使唤这小丫头,也不看看她身子是什麽情况,我看我还是照先前说的,我带这丫头搬出去住好了,免得她住在这里被你当下人使唤。」
「爹,您怎麽这麽说呢?我不就只是想试试这丫头说会煮饭的事是不是真的而已。」张氏为自己辩驳,坚持不认在她心里的确有将这丫头当个下人的想法。
「试什麽试?这小丫头多大的年纪,就算会煮饭这事也不该由她这个孩子来做,你安的是什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乔蓟堂瞪眼生气道。
「我哪有安什麽心啊。」张氏嘟囔着说。
乔蓟堂懒得再与她们俩多说,直接挥手道:「好了,你们该回家的回家去,该烧火煮饭的去煮饭,这小丫头既是我带回来的,自有我会负责,用不着你们费心思。」
说完,他没理她们俩有何反应,迳自低头伸手牵起小丫头的手,然後朝厨房的方向走去,并柔声对小丫头说:「爷爷带你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吃饱了之後,咱们要到村长爷爷家走一趟,告诉村长爷爷你是爷爷的孙女这件事。
「对了,你还不知道咱们家姓什麽对不对?爷爷告诉你,爷爷姓乔,全名叫乔蓟堂,是一个大夫。
「你呢,以後就跟爷爷姓乔了,至於要叫什麽名字呢,你让爷爷好好的想一想,爷爷一定会替你取一个好听又有意义的名字,你说好不好?」
他叨叨絮絮的对小丫头说了一堆,然後就见小丫头扬起欢欣的笑脸,脆生生的对他点头应道:「好,爷爷。」 第二章 展现医学天赋
乔蓟堂说到做到,即便隔日三个儿女齐至,携家带眷一共十余口人全数反对他为了收养一个孤女而与他们这些子女分家并搬出去住,也没能让他改变决定,反倒让他更坚信自己做这个决定是对的。
说实话,他一开始真没打算要分家,因为搬出去住和分家是两回事。
如果只是搬出去住没分家的话,那麽这个家还是他的,他想回来就回来,他在这个家还是一家之主可以决定任何事,可是一旦分家之後,这里就会变成他儿子媳妇的家,再无他置喙的余地。
可是在见识到儿女们对他要领养小丫头这事的反应之後,他还能不分吗?
昨天老大一家因大媳娘家妻舅娶亲,夫妻俩带着孩子们去姥姥家住了两天,因此才不在家。可是当他们回家得知他捡了一个小丫头回来收养之後,那反应简直比昨日女儿和老二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大坚决反对这件事不成之後,他竟然说如果一定要将那丫头留在家里的话,那丫头只能以两种身分留下来,一是童养媳,二是下人。还说养丫头就是养个赔钱货,没道理让他们白养後却还得便宜别人啥的,让他听了真是失望至极。
最让他心冷的是,这话竟然还得到所有人一致的点头认同!
他乔蓟堂一生救人助人为善四方,没想到却生了三个如此自私自利的儿女,连内孙外孙男男女女的十几个人也没有一个像他的,全都像极了他们自私自利的父母,真是让他既失望又难过。
他知道现今这世道要多养活一个人并不容易,可是他们乔家的日子并不难过,加上他身为大夫的收入,家里完全有能力多养活一个人,可是他们一个个却都不是这麽想,满脑子都在计较得失。
就连他最小的孙子,一个才不过三足岁的娃儿都做出要赶小丫头离开的举动,口里还不断嚷着,「这是我家,你走。我家没有东西给乞丐吃,你去别家。」
听见这样的话,叫他这个做爷爷的还能说什麽呢?只能分家了。
其实分了家也好,至少眼不见为净。
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儿女和小家便各有各的心思,他处在中间再怎麽一碗水端平也会有人觉得不满意,还不如分家後让他们各自生活、各自营生、各自做主去。
以後啊,只要他们没做出杀人犯法、伤天害理的事,他是不会再去多管他们什麽的。至於今後他们的日子过得是好是歹,也只能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不理儿女们的反对,他找来村长和两位村里德高望重的耆老做为见证人,将家里的田地财产一分为二,连房子都分做两半,老大做为长子占了点便宜分得东厢房与正堂的部分,老二得西厢房与厨房的部分。
分完房子,接着要分的便是房子里的东西。
家里的锅碗瓢盆、被褥、粮食分成了三份,乔蓟堂终於从自家的财产里带走了些许生活必需品。
最後便是分钱了。
家里的现银不多,因为前段时间才买地置了产,所留下的不过几十两银子。他分给两个儿子各三十两,又把出嫁的女儿叫回来分给她十两银子。
至此,他除了一身的医术,再无其他可以传承的了,偏生他的子女、子孙们对此毫无兴趣,更不想传承他行医救人的衣钵,他只能叹息作罢。
分家後,乔蓟堂带着收养的孙女儿乔雨青住到山脚下老猎人留下来的房子过生活。
老猎人是个外来户,妻子病逝後便带着独子过活,不料父子俩有一回上山狩猎,孝子为救父而命丧虎口之下,留下老猎人一个人孤老至死。
乔蓟堂身为大夫,经常会上山采药,与同样常进山里的老猎人不知不觉成了好朋友,老猎人死前找了村长做证将这间房子送给了他,让他进山采药若是出来晚了,可以直接住在这间屋子里过夜,不用急急忙忙地赶路回家。
乔蓟堂也的确遇过几次误了下山的时辰而住下,拥有这间房子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好事,尤其有些从山里采回来的药材需要晒乾或炮制,有这麽一个地方真的让他方便许多。
不过他怎麽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里会变成他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不再只是他工作炮制药材的地方。
「爷爷,这里以後就是咱们的家了吗?是不是住在这里就不会再有人要赶雨青出去,不让雨青跟爷爷住了?」
清脆童稚的嗓音突然在宁静的院子里响起,一下子便将乔蓟堂五味杂陈的感受与失落的情绪驱离了。
至少,他告诉自己,他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有个小孙女陪伴在他身边。
他蹲下身来,回答孙女道:「是啊,这里以後就是咱们的家了,是雨青和爷爷两个人的家,没有任何人能够赶雨青离开这里。雨青喜欢这里吗?」
「喜欢。」乔雨青喜笑颜开,点头如捣蒜。
她当然喜欢这里了,因为这里便是上辈子他们祖孙俩相依为命的地方。
上辈子她被爷爷捡回家之後,一开始是住在乔家院子里的,因为那时候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什麽也不会,不知道要怎麽靠一个人在外头活下去,所以她才会选择隐忍,并逆来顺受的在乔家人的种种欺负、压榨与奴役中学习生活技能。
那段日子约有一年的时间,等到她该学、该懂、该会的一切都学到手後,她才使计让爷爷亲眼目睹她在那个家的处境有多麽地艰苦难熬,然後让爷爷下定决心带着她搬到这里来居住。
不过,上辈子爷爷在带她住到这里来时,并未与家中那两个儿子分家,以致那两对夫妻理所当然的也把这个家当成乔家财产,并且三不五时就打着来探望父亲之名,跑到这里来对她颐指气使的,後来甚至做出了以家里长辈之名,想将她嫁掉得利之事,气得爷爷当场心脏病发,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
这是她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也是她最难释怀的一件事。
因此,她这回才会不着痕迹的帮爷爷提早看清他那些子女们的真面目,一步到位促使爷爷直接把家分了,免得後患无穷。
当然,如果爷爷并不想分家的话,她也不怕。因为现在的她可不是上辈子初来乍到的她,手中握有不少那些家伙们的把柄,如果那些人胆敢像上辈子那样跑到这里来撒野惹爷爷生气的话,她绝对会让他们後悔莫及的。
总之,能有现在的结果她真的很满意就对了。
「走,爷爷,咱们到屋子里看看。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她拉着爷爷的手往屋子里走。
乔蓟堂瞬间就被这个新收养的小孙女所说的话给逗笑了出来。
「你知道有什麽事情要做?」他问她。
「要打扫房子啊。」乔雨青理所当然的答道。「您看这院子里到处都是落叶,明显就是很久没人打扫了。屋子外头这样,屋子里头肯定也差不多。咱们要打扫屋里屋外,这不是有好多事情要做吗?」
「这些事都是谁教你的?」乔蓟堂有些惊讶她的懂事。
乔雨青侧了侧头,露出不解又茫然的神情。「雨青想不起来了,就是觉得应该要这样做才对 爷,雨青是不是错了?」
「没有,没错,爷爷只是觉得雨青好聪明,爷爷好高兴。」他伸手摸了摸小孙女的头。
乔雨青闻言立即咧嘴露出缺少了一颗门牙的无齿之笑。
祖孙俩手牵着手进到屋里。
屋里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脏,只是有些乱而已,四处都堆满了乔蓟堂采摘回来的草药,这里一堆,那里一袋,那边又一罐的堆得到处都是。
「爷爷,屋里怎麽也跟外头一样有这麽多杂草落叶啊?」乔雨青佯装不解,天真的问道。
「这些可不是什麽杂草落叶,而是草药。」乔蓟堂赶紧告诉孙女,免得小丫头不懂事,把他辛苦采集回来的草药都给丢了。
「草药?」
「是啊,可以救人治病的草药 爷跟你说过爷爷是一名大夫记得吗?这些草药都是爷爷去山里采集回来的,雨青可别把它们当成杂草落叶什麽的拿去厨房烧火,知道吗?」乔蓟堂认真的交代道。
乔雨青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露出了烦恼的神情。
「爷爷,可是它们和杂草落叶还有枯树枝、树皮长得好像,我都分不清楚,如果不小心把它们拿去当柴火烧了怎麽办?」她烦恼的问,又懊恼道:「如果雨青能认识它们,知道它们是什麽草药就好了。」
乔蓟堂轻愣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孙女半晌,然後试探地问道:「雨青啊,要不爷爷教你认识这些草药好不好?」
「好啊,好啊。」乔雨青开心的拍手道:「这样我就不会把它们拿来当柴火烧了 爷,您快点教我。」
「好。」乔蓟堂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竹篮里的药草,教导道:「这叫月石草,是一种寒凉药,具有清热泻火、凉血解毒的功效。」
他又拿起第二种。「这叫知膏,是一种温热药,具有温中散寒、补火助阳的功效。再来这个,」他再拿起第三种药草,「这叫柴麻,有袪风、散寒、昇阳、开窍等作用……」
第一次有家人愿意听他讲解各种药草的用途,乔蓟堂整个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再加上小孙女一脸认真听讲的模样,更让他讲得欲罢不能。
当然,小丫头听没听懂是一回事,至少态度让他看了相当的满意。
祖孙俩第一天搬家不是忙着打扫环境,却是在教学认识药草,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然後最好笑的还是差点饿肚子,因为时间在教学中过得飞快,等他们意识到肚子饿时,厨房都还没打扫整理过,家里也没有备下煮食用的柴火,应了那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还好就在他们祖孙俩相对无言时,有善良的村民担忧他们祖孙俩刚搬过来诸多不便,便热心的为他们送来了一些吃食,也算是庆贺他们的乔迁之喜,替他们解决了饿肚子这个大难题。
总之,祖孙俩就此在山脚下这间屋子落了居,展开了祖孙俩相依为命的新生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过了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里,乔蓟堂和乔雨青祖孙俩相依为命的生活过得可谓是如鱼得水。
乔雨青外表看起来虽然只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还长得瘦不拉叽的,但做起家务事完全是一把罩,除了人小力气小偶尔要找爷爷帮把手之外,不管是打理家务或是洗衣煮饭,甚至是缝补衣服之类的女红活儿都难不倒她。
乔蓟堂见了之後完全有一种捡到了宝贝的感觉。
「雨青啊,你怎麽什麽事都会做啊?」他不只一次惊叹的问孙女。
「我也不知道。」乔雨青则是每次都这麽回答。这个时候就显现出失忆这个理由的强大了,因为任何超出常理或是解释不了的问题都可以推给它。
家里有个能干的小孙女让乔蓟堂完全无後顾之忧,生活得比之前与两个儿子媳妇同住时更舒心更自在。
不说别的,光是孙女愿意听他讲解各种草药的习性与用途,偶尔会陪他上山采药,在他炮制药材时也会待在他身边帮忙做些简单的工作这几件事就令他有一种身心舒畅、百病全消的感觉。
都说施比受更有福,他在决定要收养这丫头时就没想过能从这丫头身上得到些什麽,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丫头在这半年内给了他多少惊喜、多少感动与多少令他心暖的事呢?
说实在,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内孙外孙加在一起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像雨青丫头这样,能带给他如此温馨又贴心的感受,哪怕是十分之一都不曾有过啊。
人啊,就怕比较,没得比较时他倒是不觉得自己的子女儿孙们有什麽不好或不孝的,可是现在……
唉~不说也罢。
「爷爷,您怎麽在这里叹气啊,有什麽烦恼吗?」
不知何时,小丫头来到他身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又纯真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他。
「爷爷有烦恼的话,雨青能帮爷爷解决烦恼吗?」他开玩笑的问。
乔雨青用力的点点头,大包大揽又大言不惭的说:「爷爷在烦恼什麽告诉雨青,雨青帮您解决。」
乔蓟堂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你还是个小孩子,要怎麽帮爷爷这个大人解决烦恼呢?」
「我会想办法啊。」
「想什麽办法?」
乔雨青眨了眨眼,模样可爱的侧头道:「爷爷又还没说出您的烦恼,雨青怎麽知道要想什麽办法呢?」
「对喔,哈哈哈……」乔蓟堂呆了一下,仰头哈哈大笑。
「爷爷,您还没有说您的烦恼。」等爷爷笑得差不多後,乔雨青再度出声问道。
「雨青这麽好奇啊?」乔蓟堂微笑的看着孙女。
「不是好奇,雨青说了要帮爷爷解决烦恼啊。」乔雨青一本正经的摇头晃脑道,然後拉着爷爷的手晃了晃,一边催促道:「爷爷您快点说,快点说啦。」
「好,爷爷说,爷爷说。」乔蓟堂被她摇得有点晕,但仍忍不住笑容满面。他说:「爷爷啊,在烦恼雨青长得这麽可爱又漂亮,还这麽能干,以後长大了爷爷要上哪儿去找配得上咱们家雨青的孙女婿啊?」
乔雨青呆萌了一下,然後嘟嘴道:「爷爷,人家是认真的在跟您说话,您不要开玩笑。」
「哈哈哈,爷爷也是认真的啊。」乔蓟堂哈哈笑道,然後带着些许轻叹的语气说:「咱们家雨青这麽好,爷爷是真的好担心、好烦恼将来找不到一个可以配得上咱们家雨青的孙女婿啊。」
这事他先前还没想过,可是现在一想还真的是个烦恼啊。
「爷爷,找不到就找不到也没关系啊,这样雨青就可以永远地陪在爷爷身边多好啊。」乔雨青咧嘴笑道。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知道吗?」
「不知道。」乔雨青摇头道,接着又天真的问:「爷爷,不嫁会被官差大人捉到牢里去啊?」
「没这事。」乔蓟堂哈哈笑的摇头道。
「那就没关系了,以後雨青不嫁,雨青要永远留在爷爷身边替爷爷养老。」乔雨青认认真真的说道。
乔蓟堂怎麽也没想到会听见这麽一席话,瞬间感动到一个不行。
「你这丫头平日里都在想什麽呢,爷爷有儿有女,养老的事自然有他们会负责,你只要负责好好的长大,然後嫁个如意郎君,夫妻和和美美就行了。」他慈爱的揉了揉孙女的头。
「那这样爷爷的烦恼是不是就能解决了?」乔雨青侧头问,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因为已经歪楼了。
「是啊。」乔蓟堂点头道。
「那好吧,雨青会努力好好的长大,然後嫁个如意郎君,夫妻和和美美的,这样爷爷就不用再烦恼了。」
乔雨青一本正经的照本宣科,逗得乔蓟堂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乔雨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拉起他的手说:「爷爷,您跟我来。」
「去哪?」乔蓟堂嘴上问着,人却已经跟着孙女走了。
「那边有一株草药很像萎川,爷爷过来看它是不是。」乔雨青指着前方道。
「萎川?」乔蓟堂轻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问道:「雨青啊,你知道萎川是草药?」
「知道啊 爷不是说过吗?萎川花叶皆可入药,可清热解毒,收敛止血,是治咳血的最佳良药。」乔雨青背书般的答道。
「爷爷跟你说过的你都记得?」乔蓟堂有些惊讶。
「记得啊。」乔雨青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那都记得些什麽,可以告诉爷爷吗?」
「我都记得啊。月石草是一种寒凉药,具有清热泻火、凉血解毒的功效。知膏是一种温热药,具有温中散寒、补火助阳的功效。柴麻有袪风、散寒、昇阳、开窍等作用……」
乔雨青毫不犹豫的张口就来,一连背十余种草药名及其药性与功效,让乔蓟堂震惊不已。
「你竟然都记得?」他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一颗心跳得飞快。
「爷爷教过啊。」乔雨青回答得理所当然。「爷爷来,就在这里。您快看看我有没有认错,这个是不是就是萎川?」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孙女发现草药的地方,乔蓟堂顺着孙女所指的地方低头看去,只见两颗大石头中间的石缝里的确长了一棵萎川。
小丫头没有认错。
这一刻,乔蓟堂都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他此刻激动的心情了。
他教丫头认草药知药理只是随兴而为,并没有期待过什麽,可是小丫头竟然全部都记得,这丫头是个神童啊,真正的神童!
「丫头啊……」
如果这丫头不是个丫头,而是个男孩子他肯定会送她去学堂读书,将来参加科举,金榜题名绝对是指日可待,偏生她是个女孩子。
如此聪明绝顶的小丫头,如此锺灵毓秀的小丫头,如此的良才美玉,他真的无法不心动啊,即便她是个丫头。
「丫头啊,要不你以後跟爷爷学习医术好不好?」他出声试探。
秦雨青眨了眨眼,不解道:「爷爷不是已经在教我了吗?」
「不一样,之前爷爷只教你认识草药和药性,但医术还包括了诊脉、针灸和药方等等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会很辛苦,雨青怕不怕?」乔蓟堂认真的问道。
「雨青不怕。」乔雨青坚定的摇头道。
「真的不怕吗?爷爷可是会很严格的,因为大夫是要帮人治病救命的,稍有一点差池便会害人害己,所以爷爷在教导你、敦促你学习的时候不仅会很严格,在你犯错的时候还会很凶的骂你、甚至是处罚你,你真的不怕吗?」乔蓟堂目不转睛的看着孙女道。
「雨青不怕。」乔雨青再度坚定的答道。
爷爷所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因为上辈子爷爷也是这样对待她的。
爷爷在其他事情上都颇不拘小节,唯独在医学医术上斤斤计较到严苛的程度,上辈子她在初学阶段真的没少挨骂,不过这回可不会了。
上辈子学过的东西,这辈子再学一次就当温故知新。
上辈子爷爷教她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八年,在爷爷还来不及对她倾囊相授,她还来不及获得爷爷亲口许可出师之前,爷爷便与她天人永隔,这辈子这些事她都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上辈子因为有爷爷严格的教导,替她打了个好底,爷爷过世後她才得以女扮男装的进城在药铺里找到活计,进而遇见她的御医师傅,继续学医之路。
讲到另外一位教授她医术的师傅,她算算时间,那位御医师傅现今应该还在京城里忙着替皇亲贵胄们服务才对。
说真的,她那位御医师傅的医术是真的好——?这是废话,都当了御医医术能不好吗?不过医术好不代表为人也一样好,至少那位御医师傅的为人真的是拍马都不及爷爷的一半好。
但也幸好是这样,上辈子她已按照御医师傅的要求报答过他的授艺之恩了,所以这辈子她与那位的师徒缘还是免了吧。
这辈子她只想要好好的侍奉眼前这位对她恩重如山的爷爷师傅,然後安安稳稳的行医救人赚钱,再用所赚的钱建设一间小医馆,靠医术多救些为病所苦的善良百姓,多行善多积德。
上辈子的亲身经历告诉她,人生真有福报这回事,所以这一世她还是会多救人多做善事,不求长生不老,不求再次穿越或重生,只求这一世能平安顺遂就好。
「爷爷,雨青不怕辛苦,也不怕爷爷对雨青严格、对雨青很凶,因为雨青知道爷爷这样是为雨青好。」乔雨青抬头看着爷爷认真的说道:「爷爷,您教我医术吧,我一定会很认真、很认真地学习,等以後长大了帮人治病赚钱,等有了银子以後,我要帮爷爷开一间医馆,让病人自己来找咱们治病,这样爷爷就不用这麽辛苦四处去帮人看病了。」
乔蓟堂双眼发亮,怎麽都没想到小孙女还没开始跟他学习医术就有如此远大的目标和理想了,而且出发点还是为了他。
「丫头,你知道爷爷的人生至今为止做得最对的是什麽事情吗?」他看着孙女突然轻声说道。
「什麽事?」乔雨青侧着头,一脸好奇的看着爷爷。
「就是收养了你。」乔蓟堂一脸慈爱的伸手揉了揉孙女的头。
乔雨青瞬间笑咧了嘴。 第三章 初试医手
从那天以後,乔蓟堂果然开始教导乔雨青医术,不仅在家里教,上山采药时也带着她一起上山边采摘草药边教学,就连出门看诊也都带着她一同前往,让她多听多看,见多看多了病患其实也是一种学习。
在外人看来,大多以为他是担心留孙女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这才会带着同行,殊不知他是在教徒。
不过一年、两年的时间或许看不出来,因为孩子还小,但等乔雨青逐渐抽高了身段,模样也长得愈来愈水灵,已经成了一个长相标致的小姑娘时,乔蓟堂还带着她出门看诊,偶尔还会叫孙女也帮病人把把脉时,这时再看不出个所以然那就是真蠢了。
「乔大夫啊,雨青这丫头是不是在跟您学医啊?」有人忍不住问了这件事。
「是啊,你们也知道我那两个儿子和几个孙子都对学医没任何兴趣,我这一身医术总不能就这样失传吧?幸好这丫头有点慧根也愿意学,我就教了。」乔蓟堂大方的承认道。
「乔大夫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在想……嗯,这个……雨青丫头毕竟是个丫头,迟早要嫁人,您就不怕您的医术会被她带走传了出去?」
「带走传出去了又如何,能传出去多救一个人是一个人,总比等我老死後带进坟墓里一个人也救不了好吧?」乔蓟堂不以为意的笑道,心宽得很。
「乔大夫的意思是,您不介意把自己的医术传给别人了?那您看我家那个臭小子能不能拜您为师啊?那小子一直特别佩服您,很想跟您学习医术啊。」那人迅速说道。
「学医是要有慧根的,如果他真的想学可以过来,但需要通过我的考试,过不了就代表没慧根,我是不会收的。」乔蓟堂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好好好,这是当然的,明儿个我就让那臭小子过来考试,谢谢乔大夫了。」来人激动万分的说道。
关於要收徒这件事乔蓟堂并没有让人隐瞒,因此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同一天之内便有好几个人找到山脚下来询问此事。
乔蓟堂想了想,乾脆直接公布一个统一应试的时间,让欲拜师学医者皆可前来参加考试。
消息一出,除了他们黄土村的村民激动外,附近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也都跃跃欲试了起来,然後考试当天前来应试者足足有近四十人之多,简直就是盛况空前。
乔雨青对於爷爷要收徒这件事完全是乐见的,因为她自信以她的医术,等她正式替人看诊或开了医馆之後绝对会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如果爷爷能收几个徒弟帮衬帮衬他们祖孙俩也不错。
她想得是很美,可惜忘了她爷爷择徒的严苛眼光,加上有她这块美玉在前,爷爷又怎麽可能还看得上那些反应迟钝、记忆不牢靠的凡夫俗子呢?
所以最终结果前来应考者无一入选,个个惨遭滑铁卢。
这样的结果不免引发众人的不满,结果乔雨青就被乔蓟堂给推出去,祖孙俩一问一答的让乔雨青一连答诵出数十种草药名及其药性药理之後,那些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应试者顿时都没了声音。
当然还是有些口服心不服的,暗地里腹诽着那丫头都跟在你身边几年了,换个人的话谁不会?
乔蓟堂见多识广,又怎能看不出那些少部分人的不服,因而乾脆直接开出新的收徒条件,那便不管任何人花多少时间,只要能一连背诵出五十种草药名,并说出其中一半的草药特性与功效的话,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他,他随时都愿意收其为徒弟。
至於那五十种草药,他也不含糊,直接让乔雨青默写出五十种常用常见的草药及其特性交给村长。
众人见状这才知道乔雨青这丫头竟然还识字,不仅如此还会读会写?!
「身为大夫不识字要如何开药方?所以想跟我学医者,同时也要随我学读写字。」乔蓟堂看着众人说,瞬间就让一堆人彻底死了心。
会读会写还来做什麽大夫啊,那就去参加科举考试、去做官光耀门楣了啊。
这一刻许多人才恍然大悟的想了起来,乔大夫可不是没有子嗣的孤家寡人啊,他有儿有女还有一堆内外孙子孙女的,怎麽最後他那些至亲没学习医术,反倒去教一个半路收养来的孙女学习医术呢?原来这就是原因啊。
总之不管别人怎麽误解,在热热闹闹的白忙了一场之後,祖孙俩的生活又恢复往日的平静,教学、采药、出门看诊,偶尔去趟镇上买卖些草药与生活所需物品等,日子过得充实、自在又随意。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转眼间乔雨青已被乔蓟堂收养了七年的时间,也被他细心教导了七年的医术,并且明显地已经青出於蓝了。
这一天,乔蓟堂将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孙女叫到跟前。
他有些感叹的看着孙女。
「丫头啊,爷爷以前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麽天才,可是爷爷在遇见你之後相信了。」他对孙女说:「你真的是学医的天才,不过七年的时间就已经把爷爷钻研了一辈子的医术都学会了,爷爷已经没有什麽可以教导你了。可是你要记住,医术这门学问博大精深、学无止境,切记不可自满。」
「爷爷,雨青一定会切记的。」乔雨青认真而严肃的点头应道,一顿後,她忍不住问爷爷,「所以雨青可以像爷爷您这样帮人治病了吗?」她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啊。
「雨青啊,这几天爷爷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乔蓟堂看着孙女犹豫道。
「爷爷在考虑什麽事?」乔雨青微愣的问,总觉得爷爷在考虑的事一定与她有关。
「你是个天才,不应该埋没在咱们黄土村这样一个小地方,爷爷有位朋友医术比爷爷高明很多,人在州城还开了一间医馆,爷爷想送你过去让你在那边继续学习医术,你觉得怎麽样?」乔蓟堂将这些日子他考虑了许久的想法告诉孙女。
「不好。」乔雨青毫不犹豫的立即摇头拒绝道。
乔蓟堂顿时皱起了眉头。
「为何不好?」他问孙女。「爷爷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习医,到那边你可以继续学习精进医术,将来也能救更多人。你不是说要替爷爷开间医馆吗?到那边把医术学好了,才能够帮人治病赚钱替爷爷开医馆不是吗?」
「爷爷,您是不是忘记我是个女孩,而不是男孩啊?除了爷爷之外,又有几个人愿意对我这麽一个小姑娘倾囊相授?」乔雨青迅速为自己找了个拒绝的理由。
「那是爷爷的朋友,爷爷与他好好说他一定会答应的。」乔蓟堂认真道。
「爷爷,我不要您为了我去求人,更不要您为了我而欠下人情债。」乔雨青再度摇了摇头。
「丫头啊——?」
「爷爷,这事我不答应您也不能强迫我去吧?所以这事您以後就别再提了。」乔雨青打断爷爷道。
乔蓟堂的眉头皱得都快要能夹死蚊子了。他真的不希望孩子的医学天赋就此被耽误与浪费,可是就像孩子说的,她不愿意他也无法强求啊。
「雨青,爷爷希望你能再好好的考虑一下,你的医学天赋不该就这样白白的浪费掉。」
「没什麽好考虑的。」乔雨青坚定的摇头。「不去州城不代表我的医术就会停滞不前 爷不是说我是天才吗?我可以自学,也可以在替人看病中学习以精进医术。况且爷爷房里的那些祖师爷留下来的医书我都还没完全学透呢。」
「丫头啊——?」乔蓟堂还想说什麽,却让乔雨青直接出声打断。
「爷爷啊,您别想那麽多,先让我出师诊治一些病患,如果真遇到什麽疑难杂症令咱们祖孙俩束手无策,说不定不需要您说我便会自动的告诉您我要去州城拜师学艺也说不一定。到时候您可别舍不得让我离开就好。」她说。
「爷爷是那种人吗?」乔蓟堂忍不住瞪眼道。
「当然不是,爷爷对雨青最好了。」乔雨青伸手抱住爷爷的臂膀,笑嘻嘻的说道。
「你这丫头怎麽愈大愈顽皮了,爷爷记得你小时候很乖的。」乔蓟堂低头看着黏贴在他身边的孙女摇头道。
「这不是让爷爷您给宠出来的吗?」乔雨青笑咪咪说,接着又兴冲冲道:「爷爷,咱们明天到镇上去找病患治病吧。」
「这是什麽话?」乔蓟堂有些哭笑不得。
「爷爷,咱们家现在有两位大夫,以往靠您一个人就足以替附近十里八村的百姓们治病了,现在多了一个我,我若不主动去找些病患医治,将我也会看病治病的名声传出去的话,谁会来找您孙女我看病啊?这麽一来,我这一身医术岂不是无用武之地白学了?」乔雨青认真的分析解释起来。
乔蓟堂先前倒是没想这麽多,如今听孙女这麽一说,可不就是这样吗,但是——?
「咱们要去哪里找病患?镇上有医馆,谁家有人生病了不是去医馆看病就是请熟识的大夫到家里看病的,又怎会找咱们呢?」他蹙眉道。
「总会有人到了医馆才发现准备的诊费不够,又或者是遇到医馆大夫拒医之症,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捡漏了。」
「丫头啊,你的胆子究竟有多大,这种漏你也敢捡?医馆的大夫都医治不好而拒医的病患你也敢捡?」乔蓟堂简直哭笑不得。
「也许那病症咱们祖孙俩刚好会医治啊。」
「爷爷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大夫,医术是比不上城里的那些大夫的,而这也是爷爷希望你到州城去的原因。」乔蓟堂摇头轻叹道。
「爷爷,您别妄自菲薄,您的医术绝不比镇上的任何一个大夫差。」乔雨青一脸认真道,这事她在上辈子就已经确认过了,因为就连她的御医师傅都很惊讶她从爷爷那里学得的医术,还叹息的说可惜她的爷爷已经死了,要不然他们俩还可以坐下来好好地探讨探讨。
「丫头,是你高看爷爷了。」乔蓟堂苦笑的摇了摇头。
乔雨青摇摇头,却没再继续与爷爷争辩此事,反正事实胜於雄辩,她会用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她言归正传的对爷爷说:「爷爷,不管如何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只需要和病人及其家人说清楚讲明白,让咱们试试看总是一个希望。」一顿她又道:「而且咱们可以告诉那些人,若是治不好病人的病咱们就不收诊费,这样总会有人愿意让咱们看病的,您说是不是?」
「爷爷担心,这样做恐怕会惹得镇上医馆的大夫不满。若是没能医治好病人也就算了,若是治好了……」
「爷爷,咱们是大夫,不能因为怕惹麻烦就见死不救啊。」
乔蓟堂一呆,登时苦笑了起来。「是爷爷着相了。」
「不是,爷爷是关心则乱。」乔雨青摇头道。「因为太担心害怕我这麽做会惹祸上身,受到伤害,这才会变得犹豫不决、瞻前顾後的,我都明白。可是爷爷,不招人妒是庸才,如果我真要走行医之路的话这事早晚都会发生,而且还会不断地发生的,因为我是个天才记得吗?」
「你这丫头啊,有这样说自己是天才的吗?也不怕被人笑话。」乔蓟堂白了孙女一眼,都要让孙女的厚颜给打败了。
「反正这里就只有咱们祖孙俩又没别人在。」乔雨青吐了吐舌头。「那麽爷爷咱们说好了,明天一起到镇上去找病患喔?」
乔蓟堂有些无奈,但最终还是慈爱的顺了孙女,点头应道:「好。」
隔日一早,祖孙俩便搭上了村里的驴车去了镇上。
兴隆镇是距离黄土村最近的一个小镇,也是前往延昌城的必经之地,因为去往延昌城至少必须走上一天的时间,所以大多人会选择花点钱到这里来搭马车去延昌城。
其实比起到兴隆镇找病患,乔雨青更想直接到延昌城去,毕竟那里人多,许多在小镇医馆治不好的病人都会转往那里去。
不过在还没替爷爷建立好信心之前,她可不敢一下子把脚步跨那麽大,否则爷爷肯定会认为她好高骛远、不切实际,进而对她产生失望之心的,她可不希望这样。
所以,就先让她在这个兴隆小镇上牛刀小试一下吧。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想试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给她试的机会啊,她都和爷爷连续蹲在这间医馆外三天了,竟然找不到一个愿意让他们祖孙俩医治的病人,这也太打击人了吧。
「爷爷,这样不行,咱们得换个方式才行。」又再一次惨遭病患家属的拒绝後,乔雨青痛定思痛的对爷爷说道。
乔蓟堂不由自主的轻叹了一声。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孙女这法子可行,偏偏孙女一脸信心十足的模样,他也只能舍老命陪孙女撞撞南墙了。
可是怎麽这孩子都撞了三天的墙了,却还坚持不回头呢?
「丫头,咱们还是回村子里吧,以後有人找爷爷看病,你就替爷爷去,只要你的医术够好,名声还是会慢慢地传开的。」他终於忍不住开口劝道。
「爷爷,我要的不是出名,而是学以致用,不浪费爷爷教导我的医术,能多救一个人就多救一个人。」乔雨青认真的道。
「你还年轻,以後救人的机会有很多,不用心急。」
乔雨青目不转睛的看着爷爷,突然问道:「爷爷,我可以一辈子不成亲、不嫁人吗?」
「说什麽傻话,爷爷不是说过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那麽爷爷认为将来我所嫁的人家,有几成的可能性会同意让我继续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行医救人?」乔雨青目不转睛的看着爷爷,认真的问道。
「这……」乔蓟堂顿时语塞,眉头不由自主的轻蹙了起来,因为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後,他只能说:「爷爷会替你好好的把关,找一户通情达理的人家。」
乔雨青却对他摇了摇头。「爷爷,要人家通情达理也需要有别人无法反对或反驳的理由才行,如果我只是个名声不显的小大夫,在成亲嫁人之後却不安分的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硬要抛头露面的行医救人,有几个人会通情达理的谅解我这样的行为?」
乔蓟堂顿时无话可说。
「所以爷爷,」乔雨青接着说:「为了不辜负您这些年对我悉心的教导,以及我所学习到的这些医术,我便得努力打响我身为一个大夫的知名度 爷,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或许当初就不该让你跟我习医。」乔蓟堂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爷爷这话我可不爱听。」乔雨青嘟嘴道。「您都说我是习医的天才了,这才能可不能白白浪费了,不然会天打雷劈的。」
「胡说八道。」乔蓟堂倏然瞪眼道。这话能随便乱说吗!
乔雨青吐了吐舌头,下了结论,「总之爷爷您听我的,我这回想的办法肯定能成!」
「什麽办法?」
「就是山不就咱们,咱们可以主动去就山啊。」
乔蓟堂带着一脸问号随卖关子的孙女走到镇里生意最好的「珍味酒楼」门外。
他看着眼前的酒楼,不解的问孙女,「丫头,还不到饭点,你这是肚子饿了?」不然到这里来做什麽?
「不是,咱们是来治病的。」乔雨青对爷爷咧嘴一笑。
「来治病的?」乔蓟堂已从满脸问号升级到满头问号了。
「爷爷,您知道每回您到镇上卖草药时,为何我总爱往集巿里跑吗?因为那里人来人往的,除了可买可看的东西多之外,各式各样的八卦消息也特别多。我便在那里听见过这酒楼里有个孝子的事。」乔雨青笑着对爷爷说。
「孝子?」
「是啊,是一名酒楼里的夥计。听说当年他为了替他娘治病放弃了读书,不仅把束修拿去为他娘抓药治病,连他娘为他存下来娶媳妇的钱都耗尽了,导致现今都二十好几了却还是个连媳妇都娶不上的王老五。」乔雨青如数家珍般的说道。
「丫头啊,这事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乔蓟堂表情有些不解。
「刚不是和爷爷说了吗?我在集巿里听来的。总之,等会儿您什麽都别说,一切都交给我。」乔雨青说完给了爷爷一个「放心」的微笑後,迳自举步走进酒楼。
乔蓟堂虽无奈却也只能随後跟进。
「客官两位用餐吗?这边有座位,这边请。」
祖孙俩一踏进酒楼里便有眼尖的店小二迎上前来招呼。
「小二哥,慢点。我们祖孙俩不是来吃饭是来找人的。」乔雨青拦住店小二道。
「两位客官要找谁?」店小二轻蹙了下眉头。
「童壮。」
店小二顿时露出疑惑与些许防备的神情。他怀疑的看着他们,说:「我并不认识你们,你们找我有什麽事?」
「原来你就是童大哥啊。」乔雨青咧嘴微笑,明丽的笑脸让人不知不觉卸下了戒心。
她看着童壮微笑道:「是这样的,我们祖孙俩都是大夫,家住黄土村。之前在集巿里听说了童大哥家里的事,很佩服童大哥的孝心,所以想试试看能否治好大娘的病。我们没有恶意,若是治不好大娘的病也不需要诊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什麽忙。」
「黄土村?你们姓乔?」童壮怀疑的问道。
「是。」乔雨青心喜的点头道。「童大哥也听过我爷爷是不是?」
童壮顿时整个戒心都放了下来,因为他的确是听过黄土村里有位姓乔的大夫的事。
他娘都病了好些年了,也看了许多大夫,但都没能治好他娘的病。前两年家里还有些积蓄时,他也曾带娘到延昌城去求诊,无奈娘的病就是时好时坏根本无法根治,镇上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他没什麽本事,没办法带娘到更远的州城去看病,只能开始打听一些乡野大夫,而黄土村的乔大夫便是他近来刚打听出来名声还不错的大夫。本来他都打算好了,等领了月银之後就要带娘去黄土村求诊的,不料大夫今日却自动找上门来了。
不用带娘翻山越岭到黄土村去求诊自然是好事,童壮再三确认来人真是黄土村那位乔大夫之後便立即转身去请假。
这「珍味酒楼」的掌柜也是个好人,挥挥手就准假放人了。
於是乔蓟堂和乔雨青祖孙俩便一路随着童壮去了童家。
童家距离「珍味酒楼」不远,就在酒楼後方的一个胡同内。
家徒四壁的小院里除了童家母子俩外,还住了一户四口之家,是童家的房客。童壮为了筹措他娘的医药费也算是绞尽脑汁了,连住的房子都租出去一半。
走进母子俩居住的东屋,只见家徒四壁,一名眼眶深陷,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如柴的妇人正静静地躺在炕床上。
「娘,我带大夫回来给您看病了。」童壮走到床边轻声唤道。
妇人闻声睁开了眼睛,但下一秒却是开口斥责儿子。
「你怎麽这个时候回来,酒楼的差事不要了吗?娘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好好的工作,不要再管娘的病,也不要再浪费钱给娘请大夫了,你怎麽就是讲不听呢?你是不是想要气死娘啊?」
童壮面不改色,大概是听惯了这些话,只是柔声对他娘道:「娘,这位是黄土村的乔大夫,今日刚巧有事到镇上来,听闻娘生病的事便主动说要来替娘看病。孩儿只是陪大夫回来,一会儿等大夫替娘看完病就回酒楼工作。」
「看病不用钱吗?」妇人瞪着儿子,依旧生着气。
「大娘,治不好你的病,我们不收钱。」乔雨青适时插口道。
此话一出,炕床上的妇人不禁转头看向他们祖孙俩。
「治不好你的病,我们就不收诊费,等你的病彻底好了再给诊费就行。」乔雨青正视着妇人,明确的又说了一次。
妇人看了她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她身後乔蓟堂所在的地方,似乎没办法相信她这个小姑娘的话,得听见大人亲口确定才肯相信。
「我孙女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乔蓟堂朝妇人点头道。
妇人闻言後,脸上严厉的神情顿时软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歉意。
「对不起了,大夫。」她有些悲凄的开口道:「我这也是没了办法,为了要治我这身病,这几年来家底都被掏空了,我实在不能再让孩子为我这不治之症白白浪费钱了。」
「娘,您别乱说话,谁说您的病是不治之症了?治不好您的大夫都承认是他们学艺不精才治不好您的病,没有人说那是不治之症。」童壮激动又生气的说。
乔雨青也开口道:「大娘,你这病可不是什麽不治之症,治不好你的大夫的确是有些学艺不精——?」
「丫头,别乱说话!」乔蓟堂沉声喝道。
「是。」乔雨青立刻端正姿态,言归正传。「爷爷,您先过来替大娘把把脉,之後我再把,看咱们俩对大娘病症的看法是否相同再做讨论。」
乔蓟堂点头,走上前坐进童壮特别为他端来的椅子上,屏气凝神的为童母号脉。
过了一会儿,乔蓟堂收手起身,让座给孙女。
乔雨青不客气的坐下,同她爷爷一样伸手为童母号脉。
她的神情肃然,比满头白发的老大夫更为严肃凛然,让原本以为她只是来打下手的童氏母子俩都不由得正视起这个明显未及笄的小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乔雨青终於收手,一旁的童壮关切的立即出声问道:「怎麽样?我娘的病你们能治吗?」
乔雨青没理他,先转头询问爷爷,「爷爷,您有什麽想法?」
「似厥阴之症,却又有些奇怪。丫头,你怎麽看?」
「大娘发病时是否胸腹常会剧痛,手足暴冷,且食不下咽?」乔雨青先转头问童壮。
後者立刻点头如捣蒜的应答道:「没错,没错。」
「那麽应该就是厥阴之症了。」乔蓟堂说,不料却见孙女摇头。
「厥阴之脉应大小皆涩,但大娘的寸脉却是沉而急,不符厥阴的脉象。」
「这便是爷爷刚说的奇怪之处。」乔蓟堂蹙紧眉头。
「爷爷可还记得爷爷所收集的孤本医书中有一本提到过一种罕见之症,名唤颠寒痹心之症,其病症与厥阴极为相似?」乔雨青若有所思的说道。
乔蓟堂瞬间瞠大双眼,怎麽也没想到这丫头连那些孤本里所提到的罕见之症都记住了,还能够将其诊断出来。
「丫头,你确定吗?」他严肃的问。
乔雨青没有回答,却是转向躺在床上的妇人,问道:「大娘是不是常在半夜里莫名的感觉到心痛与胸闷,它来得快也去得快,事後除了让大娘冒身冷汗之外,并无其他不适之处。」
妇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脱口道:「姑娘怎会知道?」
「因为我是一名大夫。」乔雨青对她微笑道,然後才转头回答爷爷刚才问她的问题。她说:「爷爷,我确定了。」
乔蓟堂这一刻的心情真是笔墨难以形容,他没想到这丫头当真把他和大多数大夫都诊断不出来的病症给诊断出来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也太让他震惊了。他当然不会怀疑丫头的判断有误,因为病患刚刚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
这丫头果然是个真正的天才,虽然他早就知道了,可是这回她的初试身手还是让他震惊了。
青出於蓝已无法形容她的优秀,如果她能一直在医路上走下去,未来能走多远多高他不知道,但绝对能让多数大夫们望尘莫及。
这丫头啊,当真是生错了性别,否则她未来肯定有本事能进入太医院做御医,专门替宫里的贵人们看病,那将会是多大的荣耀啊。
唉,想太远了,丫头的性别不能改,他自然也无须去想那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还是先让丫头把眼前的病人给治好比较实在。
「丫头,既然已经确定了,那就开药方吧。」他说:「爷爷对这罕见之症了解得不如你,在药方与药量的轻重上无法替你把关,你要仔细斟酌,千万不可大意。」
「是,爷爷。」 第四章 重病少爷的医案
「童壮,听说你娘的病好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真是恭喜了,我得找个时间去看看大娘恭贺她身子康复。对了,大娘的病是哪位神医医治好的,有人托我问你。」
「是黄土村的乔大夫。」
「是那位老大夫啊,我听说过他,没想到他的医术这麽高明啊,竟然连延昌城里的大夫都医不好的病也能够治好。」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那位乔老大夫,不是你以为的那位,而是另外一位乔大夫。」
「什麽意思?难道黄土村有两位乔大夫吗?」
「对,我说的那位乔大夫是乔老大夫的孙女,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什麽?未及笄的小姑娘?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是说真的,治好我娘的病的大夫真是乔老大夫的孙女,是我亲眼所见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娘。」
即便童氏母子俩信誓旦旦又言之凿凿的说治好童母的是个小姑娘大夫,但大多数人还是抱着怀疑的心态。
连行医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都治不好的病,怎麽可能会由一个黄毛丫头给治好呢?如果这个丫头师从名医也就罢了,偏偏她又只是个乡野大夫的孙女,师从其祖父乔蓟堂大夫,这让人如何能相信呢?
因此,大多数人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共同的结论,那便是童母的病应该是乔老大夫给治好的,之所以说是其孙女所治,八成是为了要帮他的孙女兼徒弟打响名气。
不管如何,「乔大夫」治好了童母的病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还是有不少病患慕名而来的跑到黄土村去求诊。
当然,上门求诊的病患们指名找的还是老乔大夫,乔雨青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乔大夫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
乔蓟堂为此感到很无奈,乔雨青却是一点也不在乎更不介意,反正不管是他们祖孙俩谁出名,有病患上门求诊就行,因为只要有病患,迟早都会遇到爷爷诊治不了的病症,到时候自然会有她出手的机会。
至於寻常的小病小痛有爷爷出马就已足够,她在一旁打打下手兼把关,免得爷爷忙中有错,挺好的。
「请问有人在家吗?」
乔雨青坐院子里的榆树下炮制药材,忽然听见门外响起这样的声响,她站起身来,从只到她肩膀高度的围篱笆上看了过去,只见一名身着墨绿色衣衫、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来到她家大门外。
对方看见她突然从篱笆後露出头来也愣了一下。
「小姑娘,请问乔大夫在吗?」中年大叔用着温和的语气朝她问道。
「大叔是来找我爷爷看病的吧?你先进来,我去叫我爷爷。」乔雨青对他道。
「好,有劳了。」
因为近来到家里求诊的病患还满多的,乔雨青和爷爷讨论了一下便将正堂主屋挪做诊间,在里头摆放了几张长凳让候诊的人有地方坐着等,还有一张大夫看诊时的专属桌位,以及一张可以让病患卧诊的病床。
他们祖孙俩只负责看病开方,并不负责抓药卖药的事,因而屋里并没有药铺常见的中药柜,只吊挂了一些晒乾的药材。
正当易明雄打量着屋里环境时,就见刚说要去叫人的小姑娘领着一名精神奕奕、头发半白的老汉走进屋里。
老大夫先就定位坐下来之後,才指着他身前的椅子对他说道:「坐。」
易明雄摇摇头,开口说出来意,「我不是病人,我是来确认乔大夫是否真有本事能为我家少爷治病的。」
此话一出,乔蓟堂和乔雨青祖孙俩全都皱起了眉头。
「病人都没有来,又怎会知道我爷爷能治不能治?这位大叔说这话自个儿不觉得好笑吗?」乔雨青有些怒。人都没来过就先质疑他们祖孙俩的医术,简直莫名其妙!
「姑娘先别生气,实在是我家少爷病重出行不易,居住地又离这儿远,如果乔大夫真的对我家少爷的病症无能为力的话,也不好让老大夫白走这一遭,这才有确认这事。」易明雄解释道。
乔雨青脸色微霁。
「病人没来你要如何确认?」她问道。
「我带了几张写着我家少爷的脉案与治病的药方过来,还请乔大夫看一看。」易明雄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小叠纸张递给乔蓟堂。
乔蓟堂伸手接过,低头一张张的看了起来。
乔雨青站在他身边,跟着爷爷一块看,只是愈看她愈觉得不对劲。
「大叔,你这是在耍我们吗?」她忍不住抬头道。刚刚才灭了下去的怒火又熊熊的烧了起来。
易明雄微愣了一下,却不动声色的问:「不知道姑娘这是什麽意思?」
「这些脉案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药方和脉案也没几件对应得上的,大叔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根本就在耍人?」乔雨青冷笑道。
「真正治好童家妇人的大夫其实是姑娘吧?」易明雄双眼发亮。
原来童家母子说的真是事实,而外头谣传的才是假的,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小姑娘竟然比乔老大夫更早看出那些脉案与药方间的矛盾之处。
真是不可思议。
「我从没否认过这件事。」乔雨青说。
「那麽姑娘能否从这三张脉案上看出些什麽?」易明雄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从那叠脉案和药方中挑出其中三张递给乔雨青看。
「这三张就是你家少爷的脉案?」乔雨青抬头看他。
「是。」易明雄点头道。
「爷爷您也看。」乔雨青将其中一张脉案递给爷爷。
乔蓟堂看了易明雄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这才低头看起孙女递给他的那张脉案。
祖孙俩各执一张脉案仔细的看过之後又对换了,直到将那三张脉案都一一仔细的看了一回才抬起头来。
易明雄自始至终都只盯着乔雨青看,一见她抬头便迫不及待的出声问道:「怎麽样,姑娘可从其中看出了什麽?」
乔雨青没有回答,而是先转头问爷爷,「爷爷,您怎麽看?」
「这三张脉案都明显呈现出不足之症,而且这病症应该是从母胎带出来的。」乔蓟堂说。
「我也是这麽想的。」乔雨青点头道:「不过有个地方很奇怪,爷爷有没有发现?那便是这不足之症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乔蓟堂愣了一下,再度低头看向那三张脉案,终於从中发现异样。
小孩时期的脉象和大人时期的脉象有些许差异,相对病情的表现也会有所不同,这三张脉案很明显如孙女所说的是愈来愈严重。
其实这情况说起来也不算少见,毕竟有太多百姓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困生活,患有不足之症的孩子在没药调理身子又长期过着挨饿受冻的日子,病情自然会愈来愈严重,甚至早夭。但眼前这脉案的患者既然是个少爷又有下人服侍,为他四处寻医问诊,在生活上又怎会匮乏到让病况变得愈来愈严重呢?这点的确是很奇怪。
「大叔,你家少爷是不是很难伺候?既挑食又不肯好好的吃药,还把大夫所说的话全当成了耳边风?」乔雨青问道。
易明雄的脸顿时黑成一片。「我家少爷脾气极好,一点也不难伺候,更从不挑食,对大夫的所有交代都一一遵守,从不阳奉阴违。」
「我明白了,」乔雨青点头道:「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对不对?明明都知道病因也都听从大夫的交代吃药治病了,但你家少爷的身子不仅没获得改善,病情反而愈来愈严重,我说的对不对?」
「对。」易明雄面色沉重的点头,然後满怀期盼的问道:「这病姑娘能治吗?」
「我连病人都没见到,也从未亲自诊过其脉象,光凭这三张不知多久前的脉案,大叔是要我说什麽?」乔雨青哭笑不得的摇头道。
「姑娘的意思是,若要治病就要将少爷带过来让姑娘亲自诊脉才行。」易明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乔雨青说。
易明雄深吸一口气後点头答道:「我知道了。」
知道?
知道个鬼!
乔雨青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竟然就被人绑架了,而且绑匪还是昨日白天那位替他家少爷上门求诊的中年混蛋大叔!
她冷着脸面对混蛋大叔,冷冷地开口道:「大叔最好立刻送我回家,否则我发誓会让大叔後悔莫及。」
马车外的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上,她压根儿不敢去想像爷爷现在在做什麽,在发现她不见之後又会有多麽的着急与担心。
「请姑娘见谅,恕我不能从命。」易明雄摇头道。
「大叔绑架我应该是为了要带我去替你家少爷治病吧?你就不怕到时我不肯医治,甚至因心怀怨恨而将药方开成毒方吗?」乔雨青怒火中烧的冷声道。
易明雄闻言一呆,怎麽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长得娇娇柔柔的小姑娘竟会说出如此狠毒又明显语带威胁的话出来。
「乔姑娘,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你去替我家少爷治病,等我家少爷的病治好後,我就会送你回家。」他说。
乔雨青倏然冷笑一声,用着冰冷的目光看着他,说:「大叔有没有恶意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被绑架了,我的失踪会让关心我的爷爷心急如焚、担心成疾,这是我绝对无法忍受的事。一旦有人伤害到我爷爷,不管是间接或是直接的,我都绝对不会放过对方,更别提要我出手救他的命。」
易明雄整个人都被惊呆了,因为她的目光太过冰冷无情,语气又太过决绝与义无反顾,这样的她竟让他感觉到一股忽视不了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对她说:「我留了封信给乔老大夫,乔老大夫应该不至於会担忧姑娘的去向。」
「呵。」乔雨青忍不住嘲讽的一笑,双眼直视着他说:「将心比心,倘若大叔有个女儿,某天你女儿突然不告而别,仅留下一封由你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所写告知你女儿去向的信笺,请问大叔你能放心不去担忧她真正的去向与安危吗?」
将心比心,他会在最短时间内用尽一切手段找到那带走他女儿的家伙,然後生生撕了他。
顿时之间,易明雄突然领悟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他面露後悔,用着商量的语气亡羊补牢。
「乔姑娘,你看这样行不行?请姑娘写封信,我让人将它带去黄土村转交给乔老大夫,倘若乔老大夫看了姑娘的亲笔信後仍不放心,就让乔老大夫随後跟上可好?」他的神情充满了恳求。
「本该如此。」乔雨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後轻讽道:「也不知道大叔在做出绑走我的决定之前,脑袋瓜是不是被驴给踢了?」
易明雄苦笑不已,哀叹的想着,这位小乔大夫可不好相与啊。
马车上没有笔墨纸砚,只能等到抵达下一个城镇,乔雨青才能写信给爷爷,只是这一走又走了大半天的时间,直到夜幕低垂才抵达他们晚上要夜宿的小镇。
中年大叔大概也看出她有些窝火,一进客栈就立刻塞了点银子给店小二,要店小二帮忙准备一套文房四宝送到她房里。
有钱好办事,她才刚在房里用完晚餐,店小二就已经将文房四宝给送了过来。
隔日一早,乔雨青便将昨晚写好的信交给了易明雄。
「我会让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黄土村交给乔老大夫,但咱们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等候回音,得继续上路才行。」易明雄告诉她。
「可以。」乔雨青点头同意道:「反正你家少爷的病肯定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治好了,回音肯定能在此之前收到。」
易明雄表情一僵,接着便不由自主的苦笑了起来。乔姑娘这是在警告他别耍花招,否则他家少爷的病就会永远拖着好不了吧?
「姑娘请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的。」他连忙向她保证道。
「大叔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乔雨青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还大方的点头承认。
用完早餐後,他们再度启程上路,同一辆马车,同行人数依然是三人,不同的是车夫换成了易明雄,而陪乔雨青坐在马车里的则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小丫头名叫小彩,原是小镇富户家里的一个小丫鬟,被易明雄用高价从富户家里买来陪伴她的。
小彩说起来也是当年墨河水患的受害者,幸运的是她的家人都活着,虽然失去了家园与钱财,但至少保住了命与家人。不幸的是流落异乡、生活困顿,为了活下去只能卖儿卖女,而小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卖身为奴的。
易明雄没说谎,他家少爷住的地方离黄土村还真是远,因为他们连赶了四天的马车才抵达目的地。
不过让乔雨青比较讶异的是,他们所到之处并不在人们聚集的城里或镇上,而是在一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依山傍水、遗世独立的山庄里。
乔雨青随着易明雄走进山庄,一边好奇的东张西望。
这个山庄有些不俗啊,虽看不见雕梁画栋,却巍然多姿,奇石景观遍布,精彩绝伦。
嗯,看样子易明雄口中的少爷应该不是个普通富户,不然又怎住得起这样的地方呢?
「易大叔,这里就是你家少爷住的地方吗?感觉好像有点冷清,怎麽都没看见其他人啊?」她好奇的开口问道。过去几天的相处已让两人的关系趋於缓和。
「这里只是少爷休养身子的地方,少爷喜欢清静,所以山庄里只有一些必要的下人。」易明雄解释道。
「所以这里就只有你家少爷一个主子在,没别的什麽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之类的主子在了?」乔雨青问。
易明雄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乔姑娘为何这麽问?」
「因为我也喜欢清静。」不想看见有莫名其妙的人三不五时的冒出来对她颐指气使的。乔雨青在心里想着。
「乔姑娘放心,在这里你只需要专心的替我家少爷治病,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去打扰你的。」易明雄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道。
「嗯……还是先去看看你家少爷吧,说不定他的病我根本无能为力,一会儿就得被原车遣返回家了。」
「乔姑娘都能拿我家少爷的病来威胁我了,我相信姑娘肯定能治的。」易明雄坚定道。这不仅是他的期许,也是希望。
为了少爷的病,这些年来他见过不少大夫,有名闻遐迩的,也有名不见经传的;有老的,也有少的;有男的,也有女的,却没有一个像小乔大夫这般让他觉得高深莫测。
她明明年纪不大,又师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大夫,除了治好兴隆镇童家妇人这事之外,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医案,可是却敢拿不替少爷治病这事来威吓他,而且还是以一种态度淡然、胜券在握的姿态,好像她已经确定少爷的病症,并且肯定能够治好少爷的模样。
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在装腔作势,淡然来自於自信,所以他才会特别重视她说的话及威胁,不敢轻易怠慢这位小乔大夫。
「麻烦乔姑娘在这里稍待一会儿,我先去向少爷禀报一声。」来到山庄内正主居住的别院外,易明雄停下脚步转身对乔雨青说。
乔雨青点头,就站在原地等候,一边欣赏别院周遭的风景,显得怡然自得。
易明雄没让她等太久,很快的就去而复返。
「乔姑娘请,我家少爷已在屋里等候。」
乔雨青点头随他走进别院,走进那位少爷的居室。
在见到易明雄口中的少爷之前,乔雨青也曾想像过那人的模样,年纪应该不会太大,最多十三四五岁的模样,苍白、瘦弱、沉默寡言,或许还会有些阴郁与喜怒无常,即便易明雄说过他家少爷脾气极好。
她想过那人的模样,想过他的性子,想过他的病,却从没想过他会不会是自己上辈子所见过甚至认识的人。
上辈子的她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医治救过的病人不知凡几,但那是在她二十五岁以後,距今还有十年的时间,所以还不到她所认识的那些病人出现的时候,她自然也就不会朝这方向去想。
可是眼前这个人……真的、真的是他吗?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这男人——?不,眼前的他如今只能称之为少年,不能说是男人,感觉自己的双眼有些涩然,鼻头有些发酸。
「乔姑娘?乔姑娘,你怎麽了?」易明雄朝她呼唤道。
「没什麽。」乔雨青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目光从少年的脸上转向易明雄,然後不由自主的想,如果易明雄是他身边的人,为何上辈子她从未见过这个易大叔呢?
「易叔叔,这位就是你这回替我找来的大夫?」半卧在床榻上的司马君泽出声问道。正处在变声期的他说话声音嘶哑低沉有些难听,但依旧掩不住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是,这位姑娘就是乔大夫。」易明雄点头道。
「好年轻的大夫啊。」司马君泽说,语意不明。
「我虽然年轻,但医术绝不会输给大多数的老大夫。」乔雨青出声道。
司马君泽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头。
乔雨青直视着他的双眼,誓言般的对他说:「我一定能够治好你的病,你信不信我?」
司马君泽愣住了,一时之间除了呆呆的看着她之外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麽直接的向他要信任,而且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不,小大夫,这感觉说真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是最奇怪的不是她的自信,也不是她突如其来的奇怪要求,而是她脸上那抹义无反顾的坚定神情,好像即便知道他的病难治,甚至是无药可救,她也一定会不惜一切的想办法让他活下去一样。
她为何会有这种反应?她知道他是谁吗?她认得他吗?
「乔姑娘曾经见过我?」他看着她不禁开口问道。
乔雨青微僵了一下,立刻摇头答道:「没有。」见他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又解释道:「我是玄扬十七年墨河水患的灾民,被爷爷收养前的事已经记不得了,之後便一直与爷爷住在黄土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离村子不远的兴隆镇,再远些便是延昌城,去过两次。」
司马君泽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後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我没说我不信。」所以她根本不必解释,愈解释只会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换句话也就是说她肯定见过他,也知道他是谁。
司马君泽不着痕迹的看了易明雄一眼,後者立刻心领神会的轻点了下头。他会去调查清楚这件事。
乔雨青因为太过紧张,担心会被他看穿自己在说谎,早将视线移开,因而压根儿就没发现这事。
「我先替你把脉吧。」她开口道,没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司马君泽点头,易明雄立刻为她端来一张椅子,让她可以坐下来好好的为他家少爷诊脉。
上辈子她遇见司马君泽时,是在距今的十年後,他已病入膏肓,剩下的时日无多,所幸现在她提前十年遇见他,他的病应该还不到药石罔效的地步才对。
这一次她发誓一定会救活他,不让他英年早逝。
带着坚定的神情与决心,乔雨青伸手将指尖搭在他手腕上,闭上双眼,凝神去感受指尖下的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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